一
关于祖国，
已有无数人唱过无数的赞歌。
在这里，我只想提问：
祖国，是什么？
什么，是祖国？
我们的祖国，曾经延续过许多王朝，
我们的祖国，曾经产生过很多党派，
我们的祖国，曾经交替过数届政府，
我们的祖国，在联合国里，
正由目前的政府合法地代表着。
但是，
祖国决不是一个王朝，
祖国也不是某一党派，
祖国不等于一届政府，
祖国，甚至也不仅仅是
青天白日旗或五星红旗之下的
这个国家。
我们的祖国，只是这片山川大地，
它艰难养育了我们的祖先，
还将更艰难地养育我们众多的后代。
我们的祖国，是流淌着血脉之河的皇天后土，
即使黄河干了，长江断了，
它仍是我们唯一的家园。
中国人不是犹太人，可以没有祖国而生存；
世界上也不再有另外一块大陆
可以让如此众多的华人
背井离土，移居他乡！
是的，对于我们来说，祖国
是文字、是历史、是血脉。
不是王朝、政府和党派。
政党像头上的冠冕，当冠冕除去
头发终要自由地飘散；
政府像身上的制服，当制服换洗
身体总要在水中赤裸，在阳光和风中展开；
王朝像豪华的屋宇，有建立总有坍塌
当皇宫颓败，残垣旁会有灿烂的花开！
而我的祖国，是我们种族和民族的身体发肤，
受之父母的父母……
传之后代的后代……
我的祖国，不仅仅是美好的或不尽美好的当下，
而是绵长而久远的、辉煌又惨痛的历史，
是新鲜又陈旧的、复杂而矛盾的现在，
是由历史和现实决定的—光明或暗淡的将来！
二
许多年前，诗人闻一多曾这样泣血：
“我来了，我喊一声，迸着血泪：
这不是我的中国，不对！不对！”
许多年后，同是诗人的我
仍然为此泣血垂泪：
是的，对有些人来说，
这里已不是你的祖国，只是你的掘金之地，
这里已不是你的家园，只是你的获利之所。
农民在土地上耕耘，
你在办公室里收获；
工人在车间里劳作
你在车与车之间操作；
商人在市场上交易，
你在官场上交易；
演员在舞台上表演，
你在主席台上做秀……
你在这里的政府供职，
收入却存进外国的银行；
你在这里的机关办公，
家属却住进了海外的别墅；
你有数种称谓：干部、领导、官员、公仆，
你是国家的公务员，首要工作
却是使人民为自己服务！
你的理想已成为过去，
信仰被物欲损毁，良知被麻木取代，
甚至连悲悯情怀也已经日渐泯灭。
你血性充盈的前辈们已越来越少，
你肉欲横流的同侪们却层出不穷。
不知是否是在某个残酷的早晨，
你如褪壳一般恍然大悟：
在这个国度，只有弄权挣钱才是当务之急！
我们脚下的祖国，是我们无可选择的诺亚方舟。
而对你，却是一个随时可以逃离的港口—
如果将来洪水滔天，
如果将来赤地千里！
我们，和我们的子孙，将留在这里承受灾难，
而你，和你们的孩子将悠然地隔岸观火。
虽然也会有感慨—那毕竟是你的故乡和故国，
但更多的恐怕是庆幸—
你毕竟以你的精明
坐上了逃离灾难的末班车！
是的，进化使你成为候鸟，
可以飞走，可以迁居他乡，不再飞回。
而我却是根系，
无论我的树干、树枝、树叶
受到怎样的砍伐与摧残，
我都将守在这里，
能开花依旧开花，
能结果勉力结果，
既使无力复苏，也宁愿化在土里
等待世界的再一次轮回！
我不知道，这祖国是否也是你的？
我只知道，我站立于此的土地
就是我切切实实的祖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