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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中旬,国内正值初夏,南非早已进入冬天。我们一行七人,风尘仆仆,从约翰内斯堡乘机到达奥利弗·坦博国际机场,克鲁格国家野生动物园狩猎木屋的工作人员早已在此停车等候。
经过大约半个小时的车程,汽车驶下现代化的柏油公路,进入一个四周铁丝网隔离,电子栏杆紧闭,戒备森严的大门。一条土路伸向远方,眼前的灌木枯树,天边的冬草丘陵,一片无边无垠凄凉萧瑟的荒野,即刻呈现在我们的眼前。
这就是克鲁格国家公园,已有120年历史的国家公园。它南北纵贯400公里,东西横跨70公里,是南非最大的国家野生动物园。也是世界上生态旅游方面,做得最好的野生动物保护园区之一。
克鲁格国家公园创立于1898年,由当时的布尔共和国最后一任总督保尔·克鲁格所创建。这位荷兰人后裔,于1880年,不满英国殖民者的统治,领导了布尔人的起义,赢得史称第一次英布战争的胜利,成立德兰士瓦共和国。18年后,他为了阻止当时日益严重的偷猎现象,保护萨贝尔(Sable)沿河流域的野生动物,建立了非洲第一个野生动物自然保护区。一年以后,第二次布尔战争爆发,战争持续了三年,整个战争时期,双方死亡近5万人。不少布尔人流亡到德属西南非洲(今纳米比亚)和莫桑比克。战争以事实上的英联邦的胜利而结束。战争期间,保尔·克鲁格流亡莫桑比克,以后到达欧洲求援,再以后退出政治舞台。从那以后,100多年来,在这个星球的各个角落,人类之间发生大大小小无数次的战争,互相残杀,死伤无数。而他建立的克鲁格野生动物保护区,一直延续到现在,保护了大量野生动物免遭人类猎杀。
三个月前,在得知我的孩子及她的团队将要去南非参加会议时,我们家人决定与她们顺路,到南非一游,其中克鲁格国家公园是我们必选的景点。同时,又一致选择在野生动物园区内的度假村住宿。选择的理由是一句颇具想象的广告语:你居住的度假村,窗下就有野生动物行走的踪影。
进入野生动物园园区,汽车沿着一条伸向天边的坎坷不平的黄土小路,向天地相接的天际横线笔直前进。此刻,上午11时许,天空蓝中泛白,路边两旁的灌木草丛,灰白泛黄。偶尔出现的枯树枝,黑黑的,疏疏的,横斜其间,给沉闷的色彩和线条,带来一点情绪的跳跃。
我们居住的度假村会是什么样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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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要去的是一家私人保护区。
克鲁格国家公园面积达2万平方公里。其动物种类,在世界自然保护区中首屈一指。根据最新统计,整个园区有147种哺乳类动物,114种爬行类动物,507种鸟。此外,还有种类众多的各种珍贵植物。在动物中,以所谓Big Five,五大野生动物最为著名。它们分别是,狮子,花豹,大象,犀牛,和非洲水牛。也有所谓“七大”,即Big Seven之说。那就需要加上河马和长颈鹿了。除此之外,还有数量众多的非洲羚羊,黑斑羚羊,野牛,斑马,鳄鱼,鹿,等等。
克鲁格野生动物园分为公共保护区和私人保护区。私人保护区由大大小小不同的私人公司所有,可以参加非常专业的Safari(游猎)活动。其中最大的游猎公司,为Wild Wings公司。我们在园区居住的酒店,英文称“游猎木屋”的,MOHLABETSI SAFARI LODGE,就隶属Wild Wings公司。
到达MOHLABETSI SAFARI LODGE,一片鲜明色彩,斑斓浓郁,扑面而来,让人眼睛顿时一亮。
首先面对的,是与荒野相隔的一对锗红色弧形短墙组成的大门。大门里面,屋前屋后,草坪石路中,几株参天大树,孤立高耸,一片深绿浓荫。10余栋一层平房的独立小屋,绛红色的墙壁,深棕色的茅草屋顶,圆圆的,如蒙古包,长长的,如客栈,屋前屋后,绿树红花,稀稀疏疏,散落在一片草绿的度假村四处。正面,一条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从两旁浓绿的灌木叶中穿过,通向半开放的,两面无墙的棚屋。这是MOHLABETSI SAFARI LODGE接待处。棚屋不大,由两间两面无墙的房间组成。进门中间的是客厅,左边的是餐厅。客厅置有柜台,长短沙发和茶几。餐厅摆放着两条长长的餐桌和靠椅。客厅、餐厅布置紧凑,一应俱全,与我们曾经见到过的,国内外任何路边的客栈酒店似无二样,只有墙上的壁饰,墙角的古陶,那浓郁、古朴、厚重、鲜明的色彩,提醒我们,这里是在非洲。
在接待屋的右侧,有一灰白木板栅栏围起来的院子,中央有一个小小的露天游泳池。清澈的池水映出蓝色的池底。游泳池旁,摆放着几把躺椅,但此刻空无一人,没人游泳。
接待室的正前方是一片开阔的绿草坪。周边为绿树灌木环绕。草坪正中,立有一颗大树,那是整个度假村最高的大树。大树下,草坪上,摆放着一条长长的铁花餐桌和几把靠椅,客人在此可以进行早餐和中餐。
一只五颜六色的小鸟,懒得一飞,直接从树上跳下来,在草坪上跳来跳去,寻找着虫儿。与草坪上的跑来跑去的,一身白花花的卷毛大狗,互不干扰,相映成趣。
大树周边的草坪上,还摆放着若干躺椅。一个身着橘红比基尼泳装的白人美少女,在冬日的阳光下,斜倚在躺椅上,暖暖地,懒懒地看书。她那白皙的皮肤,修长的身姿,橘红色的比基尼泳装,在湛蓝的天空下,在一片草色中,显得格外温馨和靓丽。离她不远处,两个中年人,在草坪铺上的毯子上,身子一弓一直地,炼着瑜伽。离他们约30余米的地方,一个老人倚靠在客厅旁的一棵大树的树干上,眯缝着眼,静静地看着他们,尽情地欣赏这美丽的画面。
如果不是透过正面60米开外处,两三根平行的细铁丝拉成的电子铁丝“栏杆”,眺望其外一片灰色蒙蒙的灌木荒野,我实在无法想象,眼前这片色彩璀璨的MOHLABETSI SAFARI LODGE,处在群兽出没的克鲁格野生动物园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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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的儿童少年也许无法想象,我们那个年代城市的人,在其少年时期,只有很少一部分人,看到过野生动物。
我第一看到野生动物,还是在五十一年前,17岁那年。那是1966年冬天,我们中学生大串联,到北京去。那时,中学生去北京串联要做这三件事。接受伟大领袖检阅。到北大清华等高校看大字报。顺便游山玩水。游长城,游香山,游颐和园,游动物园。
在北京动物园,我第一次看到以前只能在书画和电影中才能看到的野生动物,狮子、老虎、豹子、猴子、企鹅、河马、长颈鹿,等等。当时非常新奇,但并不兴奋。原因是这些野生动物,长期被关闭在动物园中的铁笼子里,目光呆滞,温顺无神,无法展现它们昔日在大自然里所具有的天然野性。只到上世纪八十年代初,中央电视台引进国外的大型系列纪录片《动物世界》,看到电视中,天空中飞翔的猛禽,深海里逐浪的鲨鲸,草原上奔跑的走兽,自由奔放,各居其所,弱肉强食,物竞天择。那种画面,给以我们视觉上的冲击,加上朗诵其解说词的赵忠祥先生磁性的画外音,震撼心灵,无限向往。
现在我们已经来到纪录片《动物世界》中之一的非洲原野。
我们到达MOHLABETSI SAFARI LODGE时,约上午11时许。迎接我们的是科尔兄妹,MOHLABETSI SAFARI LODGE的管理者,一对酷哥靓女。
MOHLABETSI SAFARI LODGE管辖的私人野生动物园区面积约二、三百平方公里,我们计划在这里“猎游”三天。所谓猎游,是指乘越野车到野生动物园去寻找各类野生动物的足迹,近距离观赏和拍照它们的生活形态。根据野生动物的生活习性,这里的惯例是早出晚归。每天分上下午两班。上午一班,通常是早上6:00出发,10:00左右到家,再用早餐。下午一班,则是下午3:00出发,7:00左右回家,晚餐。
按照之前的安排,三天时间里,我们将要四次乘越野车游猎。其中第一次,就安排在当日下午。想到这里,旅途的疲劳,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当天下午3时,我们七人坐上科尔先生及其副手驾驶的丰田巡洋舰四排座敞篷越野车,开始了我们一段刻骨铭心的“游猎”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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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尔先生四十开外,布尔人后裔。一脸络腮,轮郭分明,沉默寡言,矫健干练。据科尔先生讲,他在克鲁格野生动物园区生活了几十年,像熟悉身边的朋友一样熟悉许多野生动物。他能辨别许多野生动物的足迹,甚至和其中个别野生动物可以互相闻别彼此的体味。他亲眼看到一只花豹从小长大。他说那只花豹的前腿处有一处伤疤,那是它年幼时奔跑受伤留下的疤痕。
我们上车后,科尔先生仅向我们提出2条要求,游猎时看到任何野生动物,千万不要大声叫嚷,也不要突然站起。出发之前没有与我们签订“生死状”。与我们签订游客“生死状”,也即责任书的,是几天之后游览的另外一家国家野生动物园,南非PILANSBERG国家公园。游猎了克鲁格野生动物园,再游PILANSBERG国家公园,就像是坐了过山车后,再坐滑滑梯的感觉。
MOHLABETSI SAFARI LODGE总共有四辆丰田巡洋舰敞篷越野车。科尔先生的越野车方向盘前横放着一杆枪。他驾驶时,一手掌控方向盘,一手拿着对讲机,潇洒自如,时时与其他3辆越野车保持联系。他驾座旁边放着一部长焦相机,随时准备拍照。他是一位资深的摄影爱好者。他的副手,一位身材硕长的年青黑人,坐在车头引擎盖左上特制的座椅,高高在上。南非车辆实行英联邦驾驶制度,方向盘在车辆右边。我坐在副驾驶位置。加上科尔先生及其副手,我们总共9人,坐上本可以坐上15人的四排座越野车,显得特别宽松。我们上车后,整装待发,又兴奋,又紧张。
丰田陆地巡洋舰越野车性能好极了。科尔先生驾车,沿途行走崎岖不平的土路,泥石散布的河床,荆棘蔓延的草丛,登爬几乎45度的小坡,碾压灌木丛生的树干,我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丝毫感觉不到颠簸。
科尔先生将车开到离MOHLABETSI SAFARI LODGE最近的一个小湖处时,第一次将车停下来。小湖湖岸迂回起伏,几颗枯树,几处沙滩,灌木草丛,湖水浑黄。他看到了湖中的河马。车上的人,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大约10点钟方向,一只河马在水面仅仅露出鼻孔,正在呼吸。顺着这个方向,再往前看,湖边的沙滩上,一只鳄鱼晒着太阳,一动也不动。
我们现在开始真正进入非洲旷古洪荒原野。科尔熟悉各种野生动物出没之地。他驾车前行时,助手的眼睛,目不转睛,巡视前方,寻找野生动物踪迹。科尔先生同时和另外3辆越野车保持联系,随时分享信息。
途中,几头体态壮硕的犀牛,横过土路。其中一头,顶着头上前后大小两只犀牛角,向我们越野车径直走来,还没有等我们反应过来,突然在我们车前趴下,横亘在路前。科尔先生急忙停下车来,一直等到这头任性的犀牛,自己站起,离我们而去时,才驱车前行。
一群黑黑的非洲水牛,从我们身边的灌木丛中,缓缓走过。路边的小湖,一片光海中,几只羚羊在湖边逐鹿,若隐若现,仿佛出浴的仙女。其中一只羚羊,突然朝我们方向飞奔而来。它的四只小腿,收放自如,在荒草上腾空而起,四腿内收,并于腹下,轻盈飘逸。与此相对,几头大象,成群结队,如荒野上的巨轮,兀然出现。人们熟悉不过的肥壮无比的身躯,长鼻长牙,大耳大眼,由粗壮的四腿承载,在灌木和草丛之间,缓慢地移动。冬日下午温和的阳光,洒在它灰灰的满身皱起的皮肤上,映在它棕黄色的瞳仁里,使得这群庞然大物,温和友善,毫无敌意。
一只雌狮匆匆路过,在草丛中留下背影,没有草原之王的雄风和霸气。
几只斑马和一只长颈鹿,突然出现。一边是长颈鹿,修长的身躯,高贵的线条;一边是斑马,黑白相间的条纹,跳跃对比的色彩;让我置身其间,心怀感动。我感觉,此时我身处在一片非洲荒野中的,人与自然相生相息的亘古画面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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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落日情有独钟。
年轻时,读到王维的那两句诗,“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那种雄浑、壮阔、悠远的画面,令人心驰神往。
我看过太多的海上落日。海南三亚南中国海的落日,海南银滩北部湾的落日,墨西哥湾key wests落日,美国佛罗里达cleanwater海滩的落日,东马西马海滩印度洋上的落日,日本海的落日,红海的落日,等等。
有人说,同是海上落日,看一次就足够了,有什么必要万里奔赴,一而再,再而三地,去观赏相同的一幅画面呢?
其实不然。不一样的云霞,不一样的波光。不一样的心境,不一样的夕阳。此时此心,彼情彼景,千差万别,一个人怎么可能看得过够呢?
陆地上的落日。美国佛罗里达牧场上的落日,斑驳牛马,三五成群,悠闲自得。内蒙呼伦贝尔大草原的落日,天低草高,一望无际。罗马废墟上的落日,帝国残阳。更是千差万别了。
我没有去过塞外的沙漠,没有看到那里雄奇瑰丽的夕阳景象。同样是在陆上,非洲荒野上的落日会给我们怎样的期待呢?
科尔先生为了寻找我们还未曾看到的非洲花豹,驱车在克鲁格国家公园上四处行走,从不同的角度,让我们领略到了非洲荒野上洪荒落日,给了我意外的惊喜和震撼。
我们来到MOHLABETSI私人保护区的一片荒野中,没有一望无际的草原。近处,满眼草丛、荆棘和灌木。稍远,稀稀疏疏的几颗大树,散落其间。远处,天边微微凸起的丘陵,形成一条平缓的曲线,那是天际线。
冬日黄昏。灌木中残存的冬叶,在一片枯黄的草丛和土黑的枯藤中,摇落几片残绿,显示着冬日的苍凉和萧瑟。此刻,没有一只野生动物穿行其间。整个画面显得灰暗、杂乱和沉闷。
如果此时,将你的视野投向荒野上的大树,投向天边的落日,你会看到什么呢?
扑面而来的大树,姿态各异。粗壮黝黑的树干,树皮斑驳。光秃秃的树枝,没有一片树叶。树干上的枝条,或横或斜,或曲或折,划向天空,在蓝天里留下刀刻般的,顽强的,生生不息的生命剪影。
往远看去,天边的落日,由橙黄到殷红,圆圆的,在天际线上,在淡青色的天空中,缓缓下落。两只鸟儿张开翅膀,一会儿并拢,一会儿开合,在夕阳边掠过。天边的一颗大树,张开它所有的枝条,参天兀立。
再往前走,换了一个角度,夕阳正好坠入树后。万千枝条,或粗或细,从树冠上倾落下来,蟠虵磬折。落日从繁杂蔓延的枝条中,散射出千万条柔和的,参差不齐的光影。
此景此情,你一定想到的是李商隐的诗,《登乐游原》,
向晚意不适,
驱车登古原。
夕阳无限好,
只是近黄昏。
其中后两句,更是千古名句,家喻户晓。清人纪昀评此诗,“百感茫茫,一时交集,谓之悲身世可,谓之忧时事亦可。”
然而,近代有人对此诗意境却有不同的解读。理由是,唐时,“只是”有“恰是”之意。看到眼前的画面,重读李义山的诗,读到“只是”处时,心里默默想到的是现代语境中的“恰是”,夕阳无限好,恰是近黄昏。你的感触是否会有所不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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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让我感动的还有克鲁格荒野上惊鸿一现的曲线。
越野车走到昨天寻找狮子附近的地方。科尔先生将车熄火,停了下来。他四处张望,好像听到了什么。突然,科尔先生压低嗓门,轻叫了一声。从车的右侧后方的灌木丛中,闪电一般,横出一个身影,走到右侧的草丛中,露出全身。它身段硕长,黑斑点点。那是一只花豹,克鲁格荒野上一条美丽的曲线。
花豹向它右前方的一个大树走去。那树干够粗,足需一人环抱。它来到树下,起身跃起,扑向树干,爬上树去。顷刻,又掉过头来,尾巴向上扬起,前肢向下,从树上又向草丛奔去。它从草丛走进车子右前方一片浓密的灌木,一下失去踪影。等它再次出现时,已经在我们车前的路上。缓慢地穿过车前的小路,离我副驾驶车位,不到3米。我甚至看到花豹的眼睛,不见凶残,毫无敌意,眼光里流出的是几分忧郁。
整个过程,只是短短的几分钟。它时而如闪电,倏忽而过。时而如流波,飘然慢去。它优雅、从容、高贵、自由、奔放,内敛,美丽得让人无法自己。我当时毫不感觉紧张,也不害怕,只是被眼前的美丽所震慑。我不自觉地半伸起身,斜靠在车座的后靠背上,端起相机,对着花豹,不停地按下快门。科尔先生也没顾上阻拦我起身,他和车上其他的人一样,也端起了相机,不停地拍照。只到花豹消逝在左前方,小路另一边的灌木丛中去。
唯有我的外孙女和科尔先生的副手,没有参入拍照,他们用他们的双眼,一刻不停地跟踪着花豹,一直到看不见它美丽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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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游猎第一天开始,科尔先生就曾对我们讲过,要想在短短的三天时间里,看到克鲁格国家公园中的全部Big Five(五大),花豹、狮子、大象,犀牛,和非洲水牛,需要一点点运气。有的人住上半个月,也都没有看全!我们一行,运气不错。两天时间,三次出行,“五大”,甚至加上河马和长颈鹿的“七大”,还有许多其他珍奇动物,都看到了。
到了第三天,科尔先生已经没有心理负担,驾车漫游,毫无目的。当越野车来到荒野中的一块平地,前日狮子出没之地时,他将车停下来,交给了他的副手。他问我们一行中,是否有人愿意跟他徒步穿行,寻找野生动物足迹,步行到目的地度假村?整个行程大约需要一个小时。我们家里除外孙女不能参加,外婆也因此无缘进入队列外,均踊跃报名。孩子团队中的一员,我们同行中的一个娇小的女孩,也要求随队参加。
行走前,科尔先生从车上取下枪,从身上取出5发子弹,押上弹夹,子弹上膛,并一脸严肃地对我们说,紧紧随队,不能说话,一切行动听其指挥。这时我们才知道,原来这几天陈列在方向盘前的枪,是一支子弹没有上膛的空枪。
一路上,没有人讲过一句话,一个跟一个地,默默地行走。我警惕地望着四方,十分担心狮子花豹等猛兽的出现,又十分期待它们的出现。只是偶尔环顾四周,自觉安全时,我会暂时离开队伍一两米后,抓紧拍照,以留下永远的纪念。
行走中,大家非常紧张,除了看见几处动物的粪便和足迹,除了看见非洲独有的珍贵树木面包树以外,没有看见任何一禽一兽。听见的也只是荒山空野中,风吹过的野草枯叶留下的凄凄凉凉的声音。
大约半个小时后,临近一个小湖塘约十来米处,科尔先生,要我们全部蹬下来,尾随在他的身后。他非常小声地对我们说,这个湖塘里有河马。他曾亲眼看见一只河马吞食过一只湖边漫步的羚羊。他说,河马的爆发速度为40公里/小时以上。我心里赶紧换算,爆发速度在11米/秒以上。它若发现我们,从起跑到我们身边,只需一秒左右的时间,心即刻悬在喉咙管里来了。
等到科尔先生站起,发现没有动静,命令我们起来再次徒步前进时,不觉一会,就来到度假村的电子门旁,早到的亲人,科尔先生的妹妹,还有他的的副手,早已在此迎接。
这次短短一个小时的野生动物园徒步穿越,作为个体,绝对是一次难得的经历。人生天地之间,忽然而已。
你以为你看到了许多,其实你一无所见。
你以为你一无所见,其实你看到了许多。
关键是你的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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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离开一片荒野的克鲁格野生动物园,准备进入MOHLABETSI SAFARI LODGE的那一刻,我忍不住驻足回头,深深地再看一眼,一片茫茫,思绪万千。
我看到了什么呢?我想到了什么呢?
我眼前晃动着连日来看到的各种野生动物的身影。大象、狮子、犀牛、花豹、羚羊、河马、鳄鱼、长颈鹿、非洲水牛、天空中不知名的鸟,等等。还有晨曦,落日,湖边的光影,刻画在蓝天中的枝条,等等。
我想起了昨晚,科尔兄妹为我们举办的篝火晚宴,也许是告别晚宴。克鲁格星空下的夜晚,两排长长的餐桌,我们一行七人一桌,另外老外客人八人一桌,略呈弧形,素不相识,相对而坐。我举杯,向对方示意,Cheers!干杯!为了克鲁格野生动物园,为了这美好的夜晚。
桌上丰盛的佳肴,篝火跳动的火焰。外孙女明亮的眼睛,灿然的笑容。那是我心中最好的画面。
我抬起头,望了望克鲁格的夜空,繁星点点。一颗流星在非洲原野的夜空中,由西向东划过,从大西洋的上方划向印度洋的夜空。
这让我想起四十年前,人类历史上一次伟大的旅行。那是旅行者1号,带着刻上人类DNA密码的光盘,带着人类的希望和探索精神,向太空深处飞去。经过23年的长途跋涉,1990年,在它即将离开太阳系时,在离地球60亿公里的地方,美国宇航局命它回过头来,拍下60张照片。其中一张照片非常著名,那是无边无垠漆黑一团的宇宙中,一个微粒般大小的亮点。这个亮点就是我们人类居住的星球—地球。
又过了6年,著名天体物理学家卡尔·萨根就此说过一段非常著名的话:“在这个小点上,每个你爱的人、每个你认识的人、每个你曾经听过的人,以及每个曾经存在的人,都在那里过完一生。这里集合了一切的欢喜与苦难,数千个自信的宗教、意识形态以及经济学说,每个猎人和搜寻者、每个英雄和懦夫、每个文明的创造者与毁灭者、每个国王与农夫、每对相恋中的年轻爱侣、每个充满希望的孩子、每对父母、发明家和探险家,每个教授道德的老师、每个贪污政客、每个超级巨星、每个至高无上的领袖、每个人类历史上的圣人与罪人,都住在这里,一粒悬浮在阳光下的微尘。”
“我们的装模作样,我们的自以为是,我们的错觉,以为自己在宇宙的位置有多优越,都被这暗淡的光点所挑战。我们的星球只是这颗被漆黑包裹的宇宙里一粒孤单的微粒而已。”
其实,居住在这颗星球上的不只是人类。还有形形色色的其他动物。对于每一个自由而高贵的灵魂,每一个自由而高贵的生命,无论他是人类,还是动物,在这颗星球上,都是平等的。我们每个人都应该给以他发自内心的尊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