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LATAM的空客A350,从智利首都圣地亚哥起飞,在太平洋上一万多米的天空,向着离美洲大陆,同时也是离地球上其他几大洲最远的岛屿,复活节岛方向飞行。这是总部设在圣地亚哥的南美最大航空公司LATAM的专属航线,也是世界各地飞往复活节岛的唯一航线。约二十年前,这趟航线,每周仅2个航班飞行,以后随着旅游的发展,航班数曾扩充到每天2个,即每周14个。COVID-19疫情发生后,为控制来岛游客人数,又改为每周9个航班。机舱坐满游客,总数却不足250人【1】。也许因为不是假期,我们这趟航班,50%以上的乘客,都是七十岁以上的老头老太太,且绝大多数是知性优雅的外国老人。那是一眼便可读出的。他们穿着朴素,落落大方,不少人还在座位上阅读和写作。老人中的另外两位,我和我老伴,则来自太平洋西岸。这是三十多年以来,我飞往世界几大州,乘坐过的所有航班中,老人比例最高的一次。让我不仅遐想,这些外国老头老太太,也和我一样,来复活节岛,是一次晚年的寻梦之旅吗?
复活节岛最显著的标志是摩艾(Moai)石像。我对它最初的认知,是从七十年代末开始的。
那是“爆炸”的年代。从宇宙大爆炸到信息大爆炸。那时,我从汉阳钢厂的白云石焙烧窑前,来到大学,如饥似渴地学习专业内外的知识。科普杂志上读到的UFO和外星人文章,最能满足我们这类大龄学生,在荒芜10年后,残存的思辨与好奇。而茫茫无际的太平洋上,远离大陆的,原住民居住的复活节岛,其上直面天空与大海的摩艾石像,让我曾一厢情愿地痴迷,它就是外星人的杰作。
飞机座椅背后视频播放器的广告,播放了复活节岛的地形图。那是从天空中拍摄的俯视图。其三角形轮廓,像极了漂浮在太平洋海面上的B2隐形轰炸机。此刻,我更愿意它是一台“时间机器。”我知道时间是单向的,不可能回到过去。但记忆可以。我寄希望它将考古学家、人类学家、科学家及旅行者们的研究、考证、心得和记忆,承载其中,伴随我的这次旅程。
二
我们下榻的一家民宿酒店叫HARE NUA。酒店二层楼,大约20多个房间,围绕着天井,绿树红花,山石曲径,木桌藤椅,泳池秋千,乍一看去,仿佛来到古色古香的江南园林雅筑。
这是一家家庭经营的酒店。老板帕阿塔(笔者注:名字听得不是很清楚),30多岁,硕长健壮,热情大方,一袭黑色T衫,一口流利英语,在大厅前台处,迎接每一位新到的游客。
他主动向我们介绍,酒店是不久前将其曾祖母的旧宅改建而成。稍晚,我们在大厅上看到,帕阿塔父母身着原住民服装,在摩艾石像前拍摄的艺术照,我才知道,他是波利尼西亚人后裔。
波利尼西亚人的先民是南岛语系人。他们是我们这个星球最早的航海者。大约5000到6000年前,从台湾南部垦丁出发,驶向大海,依据星辰、海风与海浪导航,寻找新的居住地。他们比哥伦布横渡大西洋,发现新大陆,要早上几千年。南岛人到达菲律宾后,分为两支。一支向西,驶向非洲的马达加斯加。另外一支主要船队,向东航行,到达新几内亚,汤加一带停留。再后,到达新西兰岛,夏威夷岛,及复活节岛三点组成的海洋大三角,即现代所谓的波利尼西亚区。
现代科学考证,他们中的少数,大约在公元1200年前后,来到这座太平洋孤岛,并将其命名为拉帕努伊(RAPA NUI)。他们登上此岛时,大约百余号人。其中至少一人是HARE NUA酒店老板帕阿塔的直系先祖。他们是这座岛屿最早的主人。
三
复活节岛(Easter Island)的命名,是因为1722年4月5日荷兰航海探险家罗赫芬海军上将,在复活节当天发现该岛。
罗赫芬的船队,在广袤的太平洋上航行了17天,到达这片土地。起先,他们以为这是传说中的"Terra Australis"神秘新大陆。临近时发现,这只是一个岛屿,有几缕炊烟。登岛环顾,满眼荒凉,是一片人烟稀少的不毛之地。唯有从未见过的巨大摩艾石像,或竖立在海边,或半掩埋在山脊,给他们惊奇与震撼。他们不知道这些石像由谁建造,又是如何搬运到海边?更让他们没有想到的,这里曾是南太平洋上的一颗明珠,有着波利尼西亚人特有的古代文明。其鼎盛时期人口逾2万。有25种珍贵鸟类,包括七种来自各个大陆的禽鸟,数以百万计。而覆盖全岛的棕榈树,曾有1600万颗之巨。【2】
300年来,这些问题一直困惑着科学家,考古学家,以及众多的游客。他们来此寻踪觅迹。其中的观光者,第一要义,则是参观摩艾石像。
我们居住的酒店属复活节岛首府安加罗阿(Hanga Roa)地区。这里处岛西南,居住着复活节岛将近90%人口,约4000余人。我们到达酒店时,当地时间下午3时许。酒店离港口,也即商业中心,约莫10分钟步行路程。再沿海边,往北走10来分钟,就到达最近的摩艾群像观光处,Ahu Tahai。这是全岛拍摄落日中摩艾石像的最佳景点。
天空一片湛蓝,我心愉悦。拍日落需要在复活节岛时间,即UTC-5夏令时,19:30以后进行。趁着时间还早,我们沿街步行,参观了安加罗阿的教堂和图书馆。
四
几乎所有到达复活节岛的人,看到的第一尊摩艾石像,都是竖立在首府安加罗阿港口的那一尊PLAZA HOTUMATUA石像。这是安加罗阿城市的标志,也是去往Ahu Tahai的必经之路。
这里是复活节岛最繁华之处。太阳老高,正好逛街体验风情。若从空中俯视,一条十字道路,将此商业中心正好分为“四个象限”。“第一象限”是足球场,不少老少足球爱好者,在此乱成一团,同场竞技。“第二、第三象限”,是鳞次栉比的各类餐厅和咖啡馆。游客摩肩接踵,如浪如云。“第四象限”是海湾。有人看海,有人冲浪,有人拾贝壳,也有人在此举行婚礼。
我正好遇到的一对新人婚礼,在临海的,一家独有的,时尚、雅致,且具当地风情的餐厅举行。新郎新娘是波利尼西亚人,着原住民服饰,男的英俊,女的靓丽。来宾众多,衣着华丽,均神态不俗。这显然是当地“望族”。看来全世界任何一个角落,都贫富不均,即便在被称为“大地尽头”的拉帕努伊,也不例外。
沿著海边一条起伏不定的山坡小路向Ahu Tahai群像走去,路两边是一片碧绿的草坪。转弯处,多有郁郁丛丛,干直参天,叶大蔽日的棕榈树。这是智利酒棕榈,与几百年前在拉帕努伊岛上完全消失的棕榈树同为一属。复活节岛1888年归属智利。酒棕榈与草坪一样,都是在那以后的几十年,从智利本土引进。
草坪上散落着几尊不高的单个摩艾石像和其他石像图腾。也有三五游客散坐在草坪上,谈笑朵颐,凝视远眺,享受春日的余晖【3】。
到达Ahu Tahai摩艾群像处,看到五尊高矮不一的石像背向大海,面向东方,在基台上一字排开。他们右手方向,不到三、五十米又分别竖起两座独立的石像,其中最右边的一尊,叫Ko Te Riku的,高大挺直,戴10吨重的圆环石帽。那是权力的象征。他鼻梁高耸,瞳黑明亮,炯炯有神。
所有的石像,都被相隔至少20米开外的拳头般大小的石块围成方框。每一个方框仅树立一个25cm见方的小木牌警示:游人不得入内。这是对游客善意的提醒,并非物理的警戒与隔离。
太阳仍一丈高许。离拍摄日落中的石像最佳角度,为时尚早。环顾周围,由小山坡而至海边的整个景点观摩者,不足百人。他们三三两两,或坐或躺,在草坪上静静地等待。大地一片寂静,只有石像背后,太平洋上的海浪在轻轻地细语。
第一次近距离地看到这些摩艾石像,心灵无疑受到冲击,是神秘,也是震撼。但我们没有等到石像与落日相互映衬的画面,这里的海洋气候多变,云层已将太阳遮蔽得严严实实。好在,我们有的是机会。
五
与Ahu Tahai群像不同,处岛西海岸中部的Ahu a kivi,其高矮相当,一字排开的石像群,全部面向大海。
带领我们去Ahu a kivi的导游,姑且称之为阿A,是我们这次所遇三位导游中的第一位。我们这次去复活节岛旅游是自由行。但不知道什么原因,几个重要景点都需要导游带领。更让我感到不解的是,进入这些景点,所有游客都需要持本人护照验证,方可进入。
有过罗马教廷,白金汉宫,温莎城堡,日本皇宫,凡尔赛宫,埃及金字塔,阿布扎比王宫...等处旅游经历的人都知道,那些景点戒备森严,也需要X光检验,但不需要护照。而近乎荒野,低矮土墙,单人通道,仅一位普通管理人员把守的景区小木屋“大门”,实在应该称之为“小门”,进入却需要护照登记。
阿A对我说,他的祖母出生香港,有1/4华人血统。也就是说,他有1/16华人血统。我想,他与早期登陆复活节岛的波利尼西亚人相隔几千年后,“同途殊归”,“殊”的,是时间。
当天,阿A带领我们旅游的重要活动是参观溶洞。复活节岛上的溶洞,其壮阔幽深,远不能与国内外知名岩洞相比。我们首去的这个溶洞约400米长,一个进口,两个出口,也不是岛上最大的溶洞,没有灯光,崎岖不平,其最矮处甚至不足一人之高,需要匍匐和攀爬。但我们,却是沿著索尼娅豪安的探索路径前行。
索尼娅豪安(Soniahaoa)是一位女考古学家,真正的拉帕努伊人。她和她的团队,在岛上实地研究了数百个溶洞,我们参观了其中的几个。岩洞中发现有刻在石头表面的壁画,其中数十幅鸟神般的面孔,是原住民对其祖先的崇拜和祭祀。也许是因为保护文物,也许担心我们恐惧,阿A没有带领我们去那些残留人类头骨的溶洞。
复活节岛上的溶洞,曾是原住民躲避族群战争和天灾肆虐,生活过的一个小天地。索尼娅豪安对她祖辈们,在饥饿时期,摄食同类尸体的行为表示理解。她认为,这里还没有达到中外史料中所描述的,“活人相食”的地步。
我们在另外一个溶洞看到了棕榈,从洞中一直长到高出地面,几乎将洞口掩盖。科学家们对复活节岛上棕榈的消失,有几种不同的推断。一种说法是原住民砍伐所致;另外一种说法,则是老鼠的啮食。他们认为,随原住民万里迢迢来到岛上的老鼠,吃尽了棕榈果中的种子,影响棕榈的繁殖。其例证是,溶洞中残存的棕榈果有老鼠的齿痕。
溶洞及岛上散落的,由棕榈树干裁剪成的木板,作为当地Rongorongo文字的载体,有几十件被幸运地保持下来,流落四海,为几家世界著名的博物馆和私人藏家保存,至今无人破译。
但,这些科学家们共同的看法是,因拉帕努伊岛上一片茂密的棕榈林的消失,曾经璀璨的古波利尼西亚文明中的一支,也随之而去。
六
复活节岛上,有三座休眠火山,分别处岛三角形的三个顶点位置。其中,最著名的是拉诺拉库(Rano Raku)火山。从远望处,一片荒野上兀然凸起的双峰,在蓝天白云中,印刻着它美丽的剪影。
带领我们去拉诺拉库景点导游的是阿B。他是智利本土人,修长帅气,酷爱音乐和舞蹈,大学毕业不久,来到复活节岛,做兼职旅游工作。
我们随阿B,沿著山坡斜径,向“山峰”走去。听他一路讲解散落在山坡上,大小不等,或躺或立的石像故事。这里约有400尊,占全岛石像总数的40%。其中,整个岛上最大的一尊,叫El Gigante(巨人)的石像,长22米,重270吨,长年仰卧在拉诺拉库火山口旁的岩石壁中,从未站起。
到山峰附近,我才知道,我先前看到“双峰”,其实是拉诺拉库火山口的外圆,在蓝天中的投影。
科学家们现一致认为,复活节岛上的摩艾石像,是原住民用火山喷发后形成的凝灰岩雕刻而成。其雕刻工具则是黑曜石。后者是火山喷发后,酸性岩浆流出,突然冷却凝结,来不及结晶,呈玻璃状的产物。故,又称为天然玻璃,其莫氏硬度大于前者。
站在拉诺拉库山峰,向西看去,隐隐约约可以看到15尊并排而列的摩艾石像,竖立在海边。那里是Ahu Tongariki,是拍摄日出石像的最佳景点。虽然是下午,因为离拉诺拉库山近,约2公里,我们还是先去那里,为来日的拍摄探路。
这里的石像,来自拉诺拉库,原横七竖八地倒立在Ahu Tongariki海边。90年代初,日本政府资助,建立基台,用现代起重器械,将一个个的石像重新竖起,在基台上一字排列,成为岛上最大的石像群。
人们不禁会问,当初没有任何现代运输工具的波利尼西亚人,是如何将这些巨大的石像,从拉诺拉库搬运到Ahu Tongariki,甚至更远的地方去呢?
七
导游阿C是本岛人,中等个,圆脸,黝黑,却不是纯正的波利尼西亚人后裔。他告诉我们,他的祖上有南美人血统。那天,他来酒店接我们去看日出,行走40多分钟车程,到达Ahu Tongariki时,天还没亮。一路上,除了经过机场候机楼前的一段不长的公路有路灯外,全程漆黑。
复活节岛1995年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为世界文化遗产。岛上景点,目前多保持原貌,远没有在世界其他景点看到的过度商业开发。公路少有的沥青路面上,也没有蓄光材料(长余晖夜光材料)印制的分道线,不多的蓄光材料交通指示牌,仅在机场附近的公路边上出现。但我白天在其他道路上路过,曾看到几处荒野上,有黄色的大型推土机正在施工,这会因商业利益驱动,走世界其他景点过度开发的的老路吗?
考古学家们却在这里,默默地,千方百计地,保护岛上的每一件遗产,并梳理其中的文明脉络。
拉帕努伊岛上,原住民的音乐和舞蹈,是波利尼西亚人的文化遗产之一。正是因为这些考古学家们的不懈努力,我们才得以今日在岛上观赏拉帕努伊人,头戴羽冠,身着羽裙,在节奏鲜明的音乐及鼓声伴奏中,跳起深具宗教象征性意义的舞蹈。
我们去过的景点,有用大小不等,20-30cm见方,火山岩石块垒成的城墙。其严实紧密程度,刀锋都无法插进墙缝。它的工艺与款式,都像极了印加文化的建筑风格。
也曾随导游,参观过岛上唯一的一具生殖器图腾。它椭圆形状,约50cm高,面积1平方米左右,旁边的木牌写着警示,“禁止触摸。”。导游说,波利尼西亚人有这样的习俗,妇女如果无法生育,会在此处抚摸,往往很灵,回家即刻瓜熟蒂落。
全世界各个民族都曾有过图腾崇拜,但我更感觉这具图腾,来自印加文化。否则,全岛绝不会只是仅此一具。印加人由太阳图腾转化为生殖图腾,源远流长。而同时,岛上的摩艾石像比比皆是,达近千尊,也是反证。
西班牙编年史家佩德罗·德·甘博亚(Pedro de Gamboa)提出,15世纪末,印加国王图帕克·尤潘基(Tupac Yupanqui)曾率轻木筏船队,经过数月的航行,登陆到达拉帕努伊。他们是这个岛上的第二波移民。
最新的Nature报道,丹麦科学家通过放射性C年代测定和全基因组测序,发现古代和现代波利尼西亚人,都携带相似比例,约10%的美洲原住民混血。其混血事件,大约发生在公元1250--1430年之间。
我们在Ahu Tongariki处,静静地等待,不知东方之既白。
我的一位微友对我说,我们的运气太好了。很多年前,她来过复活节岛,为了看Ahu Tongariki处的日出,破例早起,“旭日却被厚厚的云层遮住”。以后的几天,再也不起早床了。她是华东师大中文系毕业的新三届高才生,以后又在世界某著名媒体工作。退休后,周游世界。
她说对了一半,我们那天看到的也是“厚厚的云层”。不过,经过连续3天的守候,我们在Ahu Tahai处,拍摄到了美丽的日落。
八
从荷兰人登上拉帕努伊岛那一刻开始,几百年来,一直困惑着考古学家,科学家,及游客的一个重要问题是,在一片崎岖不平的荒野上,没有滚轮、滑轮等牵引运输工具,当初的波利尼西亚人,是如何将这些庞然大物,最重达80余吨的摩艾石像,移动到几公里之外去的呢?
波利尼西亚人给出的答复,是其代代相传的说法:它们“步行”而去。
欧洲的考古学家们,一直对此说法不予认同。他们认为,这只是原住民的遐思和幻觉。晚到1998年,考古学家蒂尔伯格还从机械原理推断,当初波利尼西亚人是将石像置放在实木滚轮上,将其移动送到几公里外的基台上。蒂尔伯格还亲自指挥当地500人,进行模拟演练,将一尊石像移动了一小段距离。
这需要砍伐大量的树木制作滚轮,欧洲人踏上这片土地时,目之所及,不见树林。而科学家们在溶洞中,发现的残留花粉,推断岛上曾有过一大片茂密的棕榈树林存在。
与蒂尔伯格相反,由考古学家特里·亨特(Uunt)和卡尔·勒博(Lipo)领导的团队,却认为石像的“行走”,并非幻觉。他们用混凝土制成“摩艾石像”,其大小及重量,与岛上原有的摩艾相当。他们组织几十人,分成三组,用绳索捆绑站立石像头部的眼窝处,处扇形角度牵引,来回晃动,其“行走”速度可达100米/小时。每天可达1公里以上。他们用实践证明,原住民的传说,并非幻觉,而是他们特有的“口述历史。”
特里·亨特们的观点与蒂尔伯格的,大相径庭。但他们的作为学者,质疑、思辨、求真、求实的路径,却如出一辙。他们都在寻求解答古代文明的兴衰之谜。其中紧密相关的是,岛上原有的一大片茂密的棕榈树林的消失,到底是原住民砍伐,还是大量繁殖的老鼠啮食棕榈果籽所致?
对导游,则不必那么苛求。他带我们去看过两处住宅。一处是,原住民居住,外形像倒置的独木舟,基础为石块,屋顶和墙体由棕榈叶,甘蔗叶,芦苇杆等植物构建,当地人称之为“Hare paenga”的住宅。一处是鸡舍,全由约25cm立方的火山岩石块构成。导游没有向我们解释,为什么波利尼西亚人住宅所用材料,与禽舍的,如此不同?而后者的坚固,远超前者。
九
曾经游览过几处火山,都是远距离的观赏。包括在夏威夷那个漆黑的凌晨,远远地观看火山喷发。但都没有像看到拉诺·考(Rano Kau)火山时的第一印象,给我美的震撼。这是粗犷,壮阔,不加雕饰的,大自然美。
拉诺·考火山,处岛西南角,是岛上最大的火山口。它像一个盆口向上的巨大石盆,正对蓝天。据说,这里也是岛上巨大的淡水湖。我们站在“石盆”边沿,向下俯视,只见“盆底”漂满绿色的湿地植物,形成独特的生态系统。“盆边沿”西南处,有一缺口,可以看到大海。我站在几处高点望去,都无法判断,“盆底”与大海,是否相通?我杞人忧“地”,若两者之间无岩石隔离,海水中的众多离子,浓差扩散,拉诺·考火山口内的淡水资源将如何保存?!
复活节岛,因包括拉诺·考在内的3座火山,同时爆发而形成。科学家们以前一直认为,其爆发时间在大约200万年前至100万年前。但最新的研究,却提出了不同的看法。
据SciTechDaily最新报道,2019年,来自古巴地质学家Agramonte率领的研究团队,根据火山口附近岩石中,锆石内所含微量铀元素的衰变分析判定,复活节岛上的火山,属于太平洋中的“热点火山”,由地幔羽流熔化周边岩石喷发而成。其爆发年代,在大约1.5亿年前。【4】
有人对Agramonte团队的研究,给出错误的理解和推断,认为这个发现,对地球板块理论提出了挑战。为此,我特地请教了我的一位博学多识的朋友。他是地质本科,留美博士。他说,Agramonte的研究不是否定板块构造运动,恰恰相反,是对此理论成因的一个有力补充。更巧的是,这位朋友正好在2年前,写过一篇来自地球深处地幔的信使,钻石的文章。
与地球的沧桑巨变,以亿年计相比,人类文明的嬗变,倏忽之间。
离拉诺·考火山口不远,是波利尼西亚人居住的奥龙戈村(Orongo)。导游带我们来到村附近的悬崖。这就是传说中著名的“鸟人”竞选处。
一路上,我们曾经看到过倒在地上的石像,有的没有头颅,有的被挖去双眼,那是原住民部落之间战争的遗物。波利尼西亚人有祖先崇拜习俗,相信摩艾能为子孙带来力量。而在战后,将敌对部落的摩艾“斩首示众”,象征性地,夺走敌对势力灵魂,旨在抑敌杨我。
站在悬崖边,顺着导游的手指方向看去,正前方有一座孤立的小岛,叫莫图努伊(Motu Nui)。
每年8月,酋长们会派出各自部落里的青年精英,在此竞争。悬崖有300米高,陡峭险峻。竞争者们此处下海,在变幻莫测的海流中,游向1.6公里外的莫图努伊岛,寻觅燕鸥鸟蛋。有时需要数周的时间,方能觅得。第一位携鸟蛋游回,并攀岩登达者,将为自己的酋长赢得“鸟人”称号,成为岛上的祭司和统治者,任期1年。在此期间,他有权分配岛上有限的食物及淡水资源。
“鸟人”比赛,作为和平的竞选方式,取代之前部落之间你死我活的战争,将岛上的波利尼西亚人,从毁灭的边缘拯救回来。但他们没有想到,这只是暂时地逃过一劫。
考古学家们认为,拉帕努伊岛文明的第一次衰落,是因为棕榈森林几乎完全消失。这不仅影响当地气候,而且恶化了赖以生存的,农业生产必需的土壤结构。
紧接着,欧洲人的征服,并随之带来的传染性疾病,天花,梅毒和结核病,因原住民没有相应的免疫力,大批死亡。又过若干年,到1860年代,来自秘鲁的奴隶贩子,在此处贩卖奴隶,大量原住民被掳走,使得当地人口再次大幅度下降。有历史学者研究认为,到1877年,全岛只剩下111-150人左右。
好在这一页终于翻过。
进入20世纪,特别是二战以后,拉帕努伊岛上波利尼西亚人独特的文化,引起了全球的关注。考古学家、人类学家和科学家都参入其中。
考古学家Aurora Elmore博士,是众多研究者中的一位杰出女士。她认为,保护摩艾石像的重任,已非常迫切。摩艾作为人类文明的标本之一,已不再担心“船只和枪炮”,也不担心火山的爆发,地质学家们已断定,在漫长的未来,这里的火山都不会重新爆发。她担心更多的是风雨。
摩艾石像的眼睛,如Ko Te Riku石像,由黑色火山岩及来自海底的白珊瑚制作而成。当眼睛装上后,摩艾被赋予神圣的力量(mana),成为祖先灵性的化身。但长年风雨的侵蚀,会让众多的摩艾失去眼睛,也腐蚀整体。
科学家们正在研制的,疏水性硅树脂涂覆保护膜,可大大延缓石像被侵蚀的过程。他们孜孜不倦地研究,绝不是猎奇。他们研究过往,是为了预测未来。
对笔者而言,四十五年前的“一厢情愿”,早已不复存在。
摩艾石像,非外星人所为,也早有定论。40Ar/39Ar或238U/206Pb等不同的同位素年代测定法,都可以准确而又精确的判断,摩艾石像材料来自复活节岛上的火山喷发物。【5】
但在我们这个星球,为什么仅仅拉帕努伊岛一处,有摩艾石像存在?而且,它的相貌及高耸的鼻梁,并不像是来自热带亚热带中的南岛语系人。【6】
旅游如人生。问学,疑惑,解惑,求真,周而复始...,永远在路上,享受其间。
2024年11月
注:
【1】,笔者查询,A350两种机型800与900的座位数,分别是253和300位。但笔者仔细观察,乘坐此机的座位数,却不足250位。
【2】,这是学者的估计数。但复活节岛面积,仅163.6平方公里。笔者对此岛曾有1600万株棕榈树数量之巨,存疑。
【3】,复活节岛处南半球,我们10月到此旅游,正处春季。
【4】,Agramonte采用的是238U/206Pb同位素衰变年代测定法。SciTechDaily的发表日期是2024年10月19日,正是我们在火山口观赏的那一天。
【5】,将近20年前,笔者曾因工作需要,委托北京大学某地质重点实验室,做过40Ar/39Ar同位素年代测定,以测定某天然矿石形成的年代。这是测量火山岩及其沉积物年代最好的工具之一。
【6】,有学者认为,南岛语系人在向太平洋迁移过程中,鼻梁因进化而升高。笔者对几千年即有此“进化”,存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