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纸这玩意儿,一经出了印刷厂,流传民间,都是很容易着火的。别看那些衣冠楚楚的达官贵人,一旦被媒体烧不尽的的野火给招惹了,他只有挨烧的份儿了。某个时候,只见他给烧得只会没完没了地喊救火啊,救火啊,结果偏偏相反,火越烧越旺,直烧得眉毛胡子一脸黑,不敢抬头见人。
报纸能够起到这个作用,被称为“第四种权力”,但是在特定的新闻信息被严格封锁和控制的国家,报纸有时候连手纸都不如,手纸还有不可或缺的使用价值,而千篇一律、处处莺歌燕舞的报纸,简直就是废纸一堆,垃圾一堆。
举一个简单的例子,某国建设报,是国字头的大报,却是建设行业的小报,因为什么呢?这个报纸从来不做任何建设系统、建筑行业的批评报道,凡是记者和地方来稿,涉及批评的内容,一律格杀勿论。于是,我们可以做出这样一个大胆假设:凡是铁道报,向来不刊登有关投诉与批评铁路的报道;凡是公安报,向来不刊登公安系统的大小丑闻;凡是卫生医院健康报,向来杜绝一切有关批评该领域不正之风的报道;凡是机关报,向来没有给该机关抹黑的报道;凡是人口报,几乎从来没有看到过某些地方实施暴力计划生育的报道;凡是青年报,几乎没有涉及团委各大小机关自抽嘴巴式的负面消息;凡是核心组织报,清一色的都是核心组织如何如何好的献媚报道……
这样的报纸,只是某些机关、部门的“自留地”、领导的“后花园”,歌功颂德的有效工具,别指望它实践“第四种权力”,为群众代言。
一个没有民间声音的报纸就不可能成为民众的喉舌;一个不能独立于权力之外的媒体,只能是宣传品,而不叫新闻纸。一个公民社会,民众可以自办自负其责的媒体,而毫不用担心政府权力半夜前来非法审稿开天窗——一个受监督的权力必须为自己的胡来承担法律责任,否则谁手里有点权力谁都可以胡来,可以一手遮天,这个世界岂不要黑白颠倒,是非不分?
在封锁消息和伪造消息方面,袁克定是老手,其胡来起来无所顾忌。比如民国初期,袁世凯当上了大总统,就开始担心自己越不过“袁家男人活不到六十岁”这道坎,于是要想方设法避祸。据说有人献一招,就是建议袁世凯只有当了皇帝后就可以越过这道坎——迷信说法叫“冲灾”。于是,袁就将此“冲灾”之术发扬光大。但是,当时的民国毕竟提倡“走向共和”,袁大人自然不能一手遮天;再者,他作为掌权者很在乎外国人怎么看,正如慈禧阴暗的内心十分畏惧洋人一样,凡是国家的大事情要通过特别的委婉的渠道“征求”洋人的意见。袁世凯的方法是经常透过日本政府控制的《顺天时报》(1901年日本政府在中国办的汉文报纸)揣摩日本对中国有什么样的动作或风声,然后随时根据动作或风声调整自己的政策和计划——事实上日、英、俄等国地袁世凯提出过劝告却受到儿子的蒙蔽。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只要按照常规出牌,也不会出什么大的问题。可是,袁世凯料想不到以他一世奸雄的才能,却败在自己的儿子手里,最后让他当了几十天皇帝,就一命呜呼了。他那个名叫袁克定的大儿子本是花花公子,当时不知受谁的蛊惑——或是中了邪灵、魔鬼的毒,非要当太子——接班人不可。尽管他父亲当时是民国大总统,但当民国的大总统怎么说也不是民国的皇帝,不能“奉天承运”地下圣旨。袁克定只有把父亲推上皇帝席位,他克定就可以把父亲克死而定自己的江山,成为未来洪宪王朝的第二代接班人。
知父莫若子,有“大草包”之称,志在成为“当代曹丕”的残疾公子哥袁克定,平时非常注意老爷子的言行,觉察到“时候”差不多了,只要他“太子”再烧一把火,就可以梦想成真了。于是,他遂他老爹的“心愿”,专门为袁世凯印刷一张刊有不反对袁世凯当皇帝的外电消息的报纸。在儿子面前,失败的往往是父亲。老奸巨滑的父亲哪会想到自己的儿子都敢骗他,天下还会是他的吗?自袁克定版《顺天时报》专门为一个人印刷发行后,儿子骗老子就好比骗三岁的娃娃一样容易,老袁就开始蠢蠢欲动策划改国号当皇帝了。直到有一天,袁克定的弟弟和妹妹意外得到一张类似包大饼油条的正版《顺天时报》,发现同一天的报纸居然有两个版本,一个真实的版本,一个伪造的版本,就紧急报告给袁世凯,袁暴跳如雷,大骂儿子欺父误国,并施以暴力,罚跪、皮鞭抽打。但袁皇帝知道后木已成舟,下不来台了,只能将就着等死了。
将就的事情十有八九是失败的。1915年,袁世凯在暂时的“枪杆子”的保护下,获得了“赞成帝制”的结果,参政院统计出如下数字:全国参加投票者1993人,赞成帝制1993人,无一人反对,无一票作废。12月12日(所谓的黄道吉日)承认帝位,次日在中南海接受百官朝贺。1916年元旦正式采用洪宪纪年,对一些采用民国纪念的报纸进行压制,威胁不予发行。袁世凯在过了皇帝瘾的同时,却不料全国四处声讨不止,此前又受到儿子和妻妾多人的“催命”,可谓内忧外患,从当初当民国总统的“非袁不可”到眼前的“非去袁不可”,简直是“新旧社会两重天”,日里万机的袁世凯就难以适应了,一病不起。1916年3月21日撤消帝制,6月6日一命呜呼,终于没有活到六十岁。当初,他迷信,才有意当皇帝避祸;没想到迷信过了头,当了皇帝照样是死路一条,“袁大头”沦为“袁大贼”,一世精明毁于一旦,千古骂名永远不得翻案。
现在想想袁世凯的不幸,其实并非袁世凯一人之不幸,而是其反历史的倒行逆施做法,日后其祸害无穷,并导致连累全国几万万人陷入不幸。而其子袁克定的做法,也不是为几万万的不幸而考虑,一心只想着自己的好事,“洪宪”岂有不完蛋的道理?再看今天,那些本报不批评本地、宣传部门又禁止异地舆论监督的做法,本系统报纸不批评本系统的做法,又与袁克定的做法有什么区别呢?莫不是袁克定隔代遗传的结果?
不过,今天这些“本报”的做法,其实是连袁克定的做法也不如,袁克定是偷偷摸摸的,而且只骗他父亲一人,而那些“本报”,却是公然作假,公然行骗,骗几万万人,不以为耻,反而为荣,集丑恶之大成。
所以说,袁克定版《顺天时报》后继有人了,某某大众报、某某机关报、某某青年报都是一丘之貉,这些报纸不但几万万人阅读,就连“袁克定”的老爹“袁世凯们”也自觉喜欢看,沉醉其中,越看越麻醉,越看越上瘾,所以“袁克定们”也就越办越有劲了,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吾皇万岁万万岁,天下只有一种舆论,人人只有同样一种声音,千篇一律,众口一词,只有一句话:封锁与蒙骗。直到最后一天,这个世界开始重新清算了,蒙骗者骗不了别人,只能骗自己了。“袁世凯”被气死了,“袁克定们”不过是
一个大草包而已,后世永远翻不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