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人标准与疯话
到沉寂的大自然,去感受永恒;到喧闹的市井,去体会浮躁;到高楼广厦间,去想象毁灭;到长风豪雨冰寒中,求取心灵平衡;到熟悉的人事中,寻觅心灵的陌生;到梦境里,去剥开那个最真实的“你”;在情人怀中,静思温柔过后的生命之赌;在母亲膝下,索寻未来的奇谲之路;在朋友的酒杯里,望一望液面上自己动荡的面容;在歌舞欢娱中,故意去触摸仙人掌上的硬剌;在独行的漆夜里,寻思一首自己始终唱不好的蒙古长调试试嗓子或是专想一个骷髅鬼的拥抱;
在遇见敌手时,想象真的被他挫败后你可能得到的那些心灵收获;听到婴儿啼哭,该想见一位老者的颤抖唏嘘;翻开书页时,想想2200年前的“焚书坑儒”和不久前的“文化大革命”;听到剌耳的逆言时,你该觉出那是在教你唱歌;
遇上警察时,你琢磨他的大檐帽正戴在你头上;来到殡仪馆,瞭见你的亲人正跟同伴在天堂高歌;走进购物大厅,想想素服素腹隐于荒野却仰望苍天的苦行僧们;当你领着孩子走路,故意把他推倒,而后厉声说“快,给老子爬起来”;当三个无赖围住你,你掏出纸笔跟他们签个合同,说“只要你们再不打劫旁人,我可以把钱都给你们”;当遇见老友时,你先盘问他这段时日有无长进,否则就别再理他;当来个新领导时;你先考量一下他比你差不差?差。你就辞职别干了;
当第一次见女朋友父母时,你要放大数倍说清自己缺点和干过的坏事,并说“我是个不太会改秉性的人”;当你痛苦得总想向谁倾吐时,你最好对录音机述说,尔后,不断的放给自己听;当你对人说另一个人的缺点错处时,说完了你要加上一句“其实这说的都是我自己,这些坏事都他妈是我干的”;当你遇见钱和美女眼一亮时,你先用刀割开手上肉,看流不流血和那血是否是红的,如果不流或那血不是红的,那你想怎么干就怎么干吧;当听到某人某单位总说自己好别人不好时,你上去先掴那人一耳光,再把那单位的牌子砸了,哪怕惹下麻烦;
…………
别以为这是些疯话——这是真正作人的标准,下世纪会被全面实现。
歌王在静谧的林深处
不是沉闷里才有心之歌,前日的花红柳绿已被长空的征雁啣去;把那颗娇艳的红豆悄悄藏起吧,不必让人知道,那遥远的海天曾埋着一段高亢的心曲。是高原风捎回一份并没让你怦然心跳的约定,空巢里留下了舒缓的惋叹,一夜,或只是一息。即使在悠然晃动的秋千上,一杯烈酒也没法将那断裂的旧痛接起。索性对着满树的同类,在心头笑上一阵吧;一只爱唱歌的莺,找寻的是林中的静谧。
回到水边,不愿再用脚掌留痕松软的沙滩,雏儿们的笑声在爽心和愀然中颇感距离,只有涩风抖擞浑身羽毛时,才感到如许的真实。那拥抱激情的心像探天的纸鸢,在遥望中被牵系;倘若有一只手,败坏地剪断那牵线,你会用头去撞击它吗?不,庆幸自家有一怀春绿,还有一枚能吐丝的眠蚕,那情丝出自心底。让周遭化作一片响浪,撵着鸥鹭噪起吧,一只婉转的歌莺,只寻找林中的静谧。
望着远山的折线,想着棱嶒山石的磨砺,可那怀中的山涧、泉流、密林的幽邃处,有多少令你怆然的启示;心中的律条还须心来静静梳理,就像花儿要看谁来撷取;花香里有时也有生涩味儿,可它滋养的不仅是微微的鼻息;谁都可能在一夜间梦幻出千百条毒蛇,把这大好世界幻化成荒地;可那不是你的归宿,你奔赴金秋,引领妙音,心怀晨曦;是的,一只歌莺找寻的,永远是林中的静谧。
莫言未来的笔墨
天地悠悠。呜呼。诺贝尔文学奖对中国人来说,早已生发诸多悖论异议。久欲而不得,难免有“葡萄酸”的慰藉。可眼下华英雄莫言,不期而得之;虽舆情里仍酸味隐隐,可握胜券者之躁心毕竟平缓些了;况莫言兄在组织人。上峰先哑了惯左微词。
——可我想的不是这些“阿由”,倒是莫言兄未来的笔走龙蛇。
有史记载,诺文奖得主们从来没有再度超越自我者;即便是著名“硬汉子”海明威的一本薄薄的《老人与海》,也是得完普利策奖后才再得诺奖的。南美西班牙语系的马尔克斯在获诺奖后十五年,又写了部中篇小说,结果被评论界骂得狗血淋头。那么莫言呐?莫兄出生山东高密田舍,或许更具中国农民之坚韧,再创辉煌也未可知。
站在读者角度,当年余秋雨先生风头正盛、《山居笔记》刚问世时,看过之后的我就再不看他作品了。为什么?是余兄写得不好吗?恰恰相反。秋雨先生开创近代中国“大散文”先河。其中篇目我很瞩目;然而直觉也告诉我——这是余先生巅峰之作。而一个人的文学创作不可能总在最嘉状态上,临高必下滑的强弩之末是无数名家的归宿。所以,我无闲暇也不想再读其后续作品。这恰是对其存念美好感觉的作法。果然,旁听他议,余兄后出之书差下许多。川端康成获得诺奖后,在全国为其欢庆余回身含煤气管自杀——这虽属“烧饼”的民族追求“死亡美”,然其必有“光辉难再”之潜意。
由是,我替莫先生未来笔墨忧心,因为他必须迎对自身心理及艺术上双重突围;这话说说容易,行之甚难。诚然,莫兄是“特殊材料”造的华英雄——刷新诺奖,连登他三两回瑞典文学院讲台也难料。只是我想,莫兄就此转型不失智者高明;从政,不行,隔行难取利;搞点促进后辈文学活动总可以吧。何苦干耗心血而不讨好之事。
不过写罢此文,自忖,我这番话蛮有点“葡萄酸”之涩在里面。
[此三则短文曾在《辽河》《翠苑》上发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