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命者的预言大抵不可信,因为他以骗取钱财为目的。但有些哲人的预言则惊人的准确,因为他们思想敏锐,目光如炬,以整个民族的未来做思考的对象。
梁启超在《1927年给在美子女的信》中这样写道:
打倒万恶的军阀,不能不算他们的功劳,我们想做而做不到,人家做了当然赞成,但前途有光明没有呢?还是绝对的没有。他们最糟的是鼓动工潮,将社会上最坏的地痞流氓一翻,翻过来做政治上的支持者,安分守己的工人们的饭碗都被那些不做工的流氓打烂了……现在南方只是工人世界,智识阶级四个字已成为反革命的代名词,而所谓工人又全是不做工作的痞子流氓。(丁文江、赵丰田编《梁启超年谱长编》)
信中所说的“他们”应该是国共两党,所指南方应该是广东、上海等地,至于领导工潮的是否痞子流氓,我们不去管他,但“智识阶级四个字已成为反革命的代名词”却让人心惊肉跳,因为30年后的1957年,55万知识分子被打为“右派”,那与反革命还有多大差别呢?
储安平主编的《观察》杂志在1947~1948年开展了关于“自由主义者往何处去”的讨论,历史学家杨人楩在《关于自由主义往何处去》一文中这样写道:
即使不愿接受自由主义,也不宜消灭自由主义。第一,要消灭自由主义必须用暴力,凭借暴力的政权即可遭遇到凭借暴力的抵抗;自由主义是弃绝暴力的,惟有保全自由主义的精神,始可防止暴力。第二,自由主义之被消灭只是暂时的,使用暴力亦不足以保持静态,不如容许反静态的力量而使其能在动态中求进步。第三,自由主义之消灭虽只是暂时的,但此一暂时的打击可能阻遏民族文化的进步。第四,民族创造力因自由主义之暂时消灭而消灭,则人民将无力阻遏可能发生的灾难,则更无力来恢复灾难以后所应有的民族自信。(谢泳《储安平与〈观察〉》第三章)
不错,建国以后,我们通过知识分子思想改造与“反右”,消灭了自由主义,结果又如何呢?1957年“反右”,1958年“大跃进”,1959~1961年便有饿死上千万人的大饥荒之发生,随之而来的十年“文革”,武斗不断,又有多少人枉死于同胞之手?且在这史无前例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中,传统文化的命脉被彻底割断,民族自信心受到巨大打击。我们这个多灾多难的民族,在近30年的时间里,用暴力、饥荒、丧失创造力、停滞不前,来印证杨人楩先生的消灭自由主义要发生的后遗症之预言。既然杨人楩先生预言在先,我们为何还要犯如此低级愚蠢的错误呢?
梁启超、杨人楩两先生的预言都已成了过去式,但它们的警醒作用却不容小觑,因为类似的警世预言现在就还有可能出现,而同样的错误我们却极有可能再犯是也。
二O一五年二月十四日上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