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世锦:尊敬的各位领导、各位来宾。女士们、先生们大家下午好。刚才燕青也说了,我是一个半新不旧的人,说点半新不旧的话。我记得去年我们也在这个地方开了一次会。很快一年就过去了。一年过去了发生很多的事情,其中很重要的事情就是新常态,我们进入新常态了。
刚才燕青说新常态是我先提出来的,我对这个说法一般很回避,让说一些私密的话,我是比较回避的。从研究的角度来讲,这一次很荣幸有这么一本书进入榜单。有一本叫做《在改革中》进入新常态,这个提法在去年有这样一个说法。我们注意到国际上有一些学者,对金融危机以后的状态不正常,我们也觉得中国经济跟过去有很大的区别,其实中国的经济不仅仅是短期的、局部的,表象化的变化,而是具有阶段性特征的变化。
这本书的背景是这样的,国务院发展委员中心,我们最近几年一直在做中长期中国经济的发展。以十年作为一个分析的区间,看10年的过程中,中国经济会发生什么变化?主要是中长期的变成。以十年作为框架,再看当年的变化和下一年的变化,做一个短期的分析。我们这个书是滚动性的,每年都有这样的内容。第二年的时候十年的框架,再往前推一年,把十年的框架做一个适当的调整。
这本书之前,有另外一本书,题目是《寻找中国经济新的动力和平衡》,这本书是第二本书。我们这个书有一个基本的分析的逻辑,我们最近几年时间分析中国的经济。应该有自己的观点,有自己分析的架构。
基本的逻辑,大概在2010年的时候,我们曾经做过一个稍微大一点的研究,观察了一下二代以后工业化国家的历史经验。我们注意到有几十个国家先后进入到了工业化的进程,大多数是不太成功的。有一些是相当失败的,落入了不同类型的所谓的中等收入陷阱。只有13个经济体进入了高收入的社会。但是这13个经济体,日本、韩国、香港、台湾、新加坡,他们都经历了二三十年的高速的增长,但是当人均收入达到一万一千国际元这个点的时候,出现了增长速度的回落。
我们观察到这个现象以后,实际上是看到了一个现象。我们不敢肯定它是规律。以后又注意到这种现象具有重复性,几乎所有的国家都有。增长最好的国家,到这个点以后速度也下来了。我们越来越感觉到它很像规律。
回头分析中国的情况,我们用几种不同的方法进行分析,包括把中国作为一个整体,另外中国的31个省市自治区分成六组分别进行了分析,分析了人均的钢铁、汽车、发电量等这些指标。最后出现了一个区间。2013年到2015年这个区间也是中国的转折点。
4年前就提出一个观点,我们没有叫增长放缓,叫中国增长阶段的转换,以后改成了中高速增长。这里面有一个小插曲,有一次国务院开一个会,克强总理说从我们国家自己本身来讲,应该是由高速到中速,但是放在全球范围来看,也是相当高的,还是速度高速增长,所以我们是不是叫中高速增长,我们觉得总理讲的也有道理,就这样称了。由高速增长转向了中高速增长。
这样的判断刚开始的时候,同意的人很少,大部分的人很难接受。特别是有一些地方的领导同志,我跟他们聊,他们说中国经济不是增长很好,特别是应对世界金融危机,中国是一枝独秀,风景这边独好,我们的速度怎么能够下来呢。还有一些领导说30当年的高增长,速度也不能在我手里下来。
理论界看法很多样化,有很多的讨论和争论。比如说也有相当多的学者,还是认为中国经济有很大的增长的潜力,会有比较高的增长的速度保持比较长的时间,这些都可以进行讨论。
当然从实际的情况来讲,现在的共识是在增加的。不是因为我们在这讨论,也不是因为开会,也不是因为出书,和这些没有太大的关系,就是因为事实。中国经济现在很稳定的在回调了。
我们也做了一个测算,中国现在人均收入非常接近一万一千国际元,东南沿海地区前两年已经到这个点,东南沿海地区前两年增长速度率先的回调,已经有一个调整。我们称之为规律,或者是可重复的现象,在中国还是适应的。这是速度的变化,是现在讲的新常态,第一个表现。速度放缓,增长阶段调整出现了。
新常态背后的新变化
我们做研究,或者是现在强调更多的是速度背后的变化。最重要就是结构的变化,像中国经济过去经常讲,说中国是投资为主,工业为主,更多的是依靠外需、要素的投入。这样的增长模式,在今后的两三年,已经或者是正在发生具有转折意义,实质性的变化。消费现在已经超过投资,第三产品比重超过了第二产业。出口20%几个增长,现在稳定的落在10%以下,是在5%到10%之间。主要原因是随着要素成本的提升,和汇率的上升,中国的出口竞争力是在调整。国际上需求的变化,是相当次要的因素。
像要素的投入来讲,中国的劳动力结构也在发生很大的变化。从这个角度对这个现象提出了解释。中国的劳动力的总量15岁到59岁的人数在两年前已经开始减少。另外老龄化的速度也相当快的。这都能够解释中国经济正在发生这样的变化。结构性的转变,在中国正在发生。
中国正在转变为一个服务业、消费、更多的依靠内需,更多的依靠要素生产率的提升,现在正在逐步的形成,这是新常态非常重要的特点。
第三点最重要的就是增长动力的变化。过去我们在高速增长期的时候,其实一个是有大量的需求,再一个生产率相当高,主要由农业部门转向非农产业,这个源泉的重要性在逐步的降低。
下一步我们增长的动力在什么地方?需求空间还可以拓展,更多的是靠部门内的生产率的提升,这对中国来讲是很大的挑战。所以我就想说一下基本的新常态,从研究的角度来讲,我们会观察到这样一些变化。
最近我们全社会都在讨论新常态,经济工作会总书记的讲话,从九个方面描述了新常态的一些特点。决策层现在能够提出这样的概念,我的体会还是想概括中国经济出现的很重要的特征。简单的是跟以前不一样了。你再用老办法在那搞,并不是说能不能搞的问题,而是你搞的已经不灵了。所以现在咱们讲的发展方式的转变,还是基于对中国增长阶段的一个新的变化。
我觉得我们搞理论的,我们只是搞研究的,有的时候提一点概念。其实我们提的概念多了,但是如果领导提这种概念,对国家理论政策层面的影响就大多了。
我前两年搞汽车工业的研究,我看了一本书,他们说改革开放初期,当时德国大众到中国,说想合资,能不能合资?很多人说可以合资,应该要解放思想。也有人说资本主义这样搞不行,争论很大。也有人说合资是应该的,可以的,有各种各样的理由。这个事报到邓小平那,邓小平一言九鼎说可以,于是中国就开始合资了。这个话能说的人多的很,问题是看谁说了,邓小平说就变成政策,中国合资的大门就打开了。
我们现在经济工作会议,今后一段时间怎么来学习中央的一些精神,另外从研究的角度,进一步的研究面临的任务还是很重的。
我想再提一个问题。我感觉到新常态下,增长速度不会像过去那么高,维持一个不太高的增长速度。我们做了一个研究,中高速增长的这个点,我们测算了一下,七和八肯定是撑不住的,六和七是相当乐观的估计了。将来很可能是在6和6.5之间。这个底探明可能需要一段时间,可能需要一两年,估计不会太长的时间。速度不会很高,保持这样的速度难度相当大。
探路经济增长之道
关键的问题是提升经济增长的质量,这个话一听觉得很俗,很俗的话应该变得时髦,提升经济增长的质量,对中国来讲是很大的挑战。核心的问题是提升生产率。经济学上提的全要素的生产率。这里面有几个问题我们需要认真的研究,既是理论的问题,也是政策的问题。
第一、中国部门间的转移,还是有潜力的。从农业部门向非农产业的转移。中国最近一年,农业领域出现了一个现象比较突出。我们几乎所有的主要的农产品,价格大大的高于国际的市场。已经顶上天花板了。但是农业生产的成本,现在也相当高,降低成本很难,成本在不停的上升。按照WTO的原则进行补贴,那个界限很多破了比例。我们农业部门的产出,和农业部门所使用的劳动力相比较来讲,人均的劳改生产力很低,和我们的政策有很大的关系。如果通过价格提高农民的收入,这条路走不下去,还是要提升劳动部门的农业生产率,要通过发展方式上的转变。最后一部分农民还是要出来的,还是要转向非农产业。目前这样的政策体系,对劳动力的转移,提升生产力的转移是不利的。
第二、现在农业之外的其他的部门,生产力差异相当大。现在最突出的就是基础领域。基础领域中间,相当一部分是垄断性的,是国有企业为主的。最近有一个统计的数据。国有企业除掉前十位的企业之后,剩下企业的净资产的收益率,最近一些年是百分之二点几,比银行存款低很多,效率是很低的。要把低效的部门开放,让高效的能够利用资源的投资者、生产者进入这些部门,对中国整个生产率的提升是很大的问题。这是对垄断性行业改革的问题。
第三、中国下一步随着高速增长期的结束,这个行业会进入行业洗牌的过程。很多的企业要不是被兼并,要不是出局,有一些可能是走了。在这个过程当中,互联网对中国经济的改造,在企业整个的兼并重组中间,扮演很重要的角色。中国现在很幸运的,一个是中国刚好赶上行业洗牌的机会,另外是赶上了互联网改造传统经济,对整个实体经济的生产、流通、消费、全流程进行改造的机遇,这两个机遇是一个重合,对中国的经济来讲,是非常大的机会。
中国以后的所谓的产业重组,并不是传统意义上讲的企业之间的合并,可能更重要的是互联网对整个经济过程的改造。最近网购很热闹,这仅仅是一个开始。前一段时间是双11,昨天又是双12,交易量很大。背后支撑交易量的技术能力发展也很快。
下一步更重要的是对生产过程的改造,特别是产业链重新的改造,这个机会更多,而且意义更大一些。所以从这个意义上来讲,互联网对传统的实体经济的改造,目前只是一个序幕刚拉开,好戏还在后面。这对中国来讲,我们现在讲创新到底在什么地方?中国下一步发展新的动力在什么地方?这个潜力是最大的。我们体制上需要做一些事情,最重要还是要有一个比较宽松的环境。互联网那些企业为什么会起来?他们说如果政府先开始知道这个行业很重要,稍微多关心一点,很多的企业可能就出不来,还是要放松管制。管制也要学聪明一点,对提高政府工作的质量是很大的挑战。怎么能够有支持培育、创新的环境,这是非常重要的,也是改革下一步需要解决的重要的问题。就讲这么多,谢谢大家。
【现场问答】2015年最有价值,大家必须要关注的应该是什么?
杨燕青:主旨演讲就是要被大家提问,非常感谢刘主任给我们最高领导人贡献了新常态这样的关键词,指引中国未来的变迁。他最后讲到了技术革命和互联网。刚才刘主任讲了新常态,包括未来发展的动力。我们刚开了中央经济工作会议,大家也在进行解读,在您理解看来,我们在中央经济工作会议中,对2015年最有价值,大家必须要关注的应该是什么?
刘世锦:这次中央经济工作会议的文件,昨天晚上政府已经公布了,最令人关注的是对新常态的最新的解读,它是从9个方面。消费、投资、出口、供给等。这还是需要认真的学一学,有很多新的东西。
再一个就是对速度的问题需要关注,现在社会各个方面,对明年增长速度到底是多少?猜测很多,说的很多。
我个人感觉到大家的速度情结需要改一改,速度不是最重要的。我们应该确定经济发展的质量的指标,由质量的指标,倒退速度的指标,这是比较合理的。如果纯粹的讲速度本身,肯定越高越好。现在是7,7.5,为什么不能搞成10、15呢,弄成20不更好吗?我们可能明年、后年就赶上美国了。问题是有一定的约束条件,你一定要知道约束条件是什么?
我本人提了一个观点,先建立一组质量指标,我提了六个指标就是就业可充分、企业可盈利,财政可增收,风险可控制、民生可改善、资源环境可持续。这些指标最重要的,在这里面就业问题大家非常的关注。另外一个是企业的盈利问题,这是几个指标中间的核心问题。现在我们的经济转型,从10%左右增长速度相适应的很普遍的盈利模式,转向7%以下速度相适应的盈利模式,把这个盈利模式转过来。
企业的盈利模式转过来,财政收入就有了,就业有了,风险也能够控制了,给工人、农民都发钱也有基础了。刚才我讲的六个方面,很多人可能不太注重这个事情,最重要的解决企业新的盈利模式的问题。
美国经济增长2%、3%,大部分的企业是盈利的。我们过去10%左右的时候,大部分的企业盈利,在过去的增长模式下,我们做了一个测算,如果速度低于7%,前几年的盈利模式不变,40%到一半的企业要亏损。最近发生了变化,企业的盈利水平趋于稳定。先建立一套的质量指标,就业指标,企业盈利的目标。
如果增长速度高,肯定要增加投资,有一些地方风险够大了,你再让他继续贷款,拿土地做抵押,风险会更大的。
有一些行业产能过剩,如果继续投资,产能更加过剩,风险会进一步的加大。速度过低,企业的效益、各方面的矛盾也会凸现。所以实际上和好的质量指标相对应的增长速度是一个不大的区间,那个的速度是好的增长速度。
杨燕青:这个区间按照您的感觉,2015年区间是多少?我们知道经济工作会议,会确定明年的数,这个数要到明年的两会才公布?大家都猜是7%。我们能不能请刘老师用私密的方式暗示一下?
你说这个等于是让我泄密,国家工作人员都有保密的,这是基本的职责。你一定要让我这个区间,我们单位曾经有人说,说增长速度在5%和10%之间。我说你把所有的可能性全概括了。
我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呢?就是不要把速度看的那么重。这个模型我们现在还没有做出来,还需要进一步的研究。将来决定速度,速度是因变量,不是自变量。一定要调整一种思维方式。包括在座的很多人可能是搞金融领域中间的投资者,你将来看一个企业、行业、地区,不要光看增长的速度,你要看就业很好、企业的盈利很好,即使速度低一点,这个地方发展不错。另外一个地方速度很高,仔细一问高速公路怎么搞起来的,融资的平台问题当了。有一些领导者看起来很红火,后续的领导都不愿意接,欠了一大对的账。看起来速度很高,那个东西是不可持续的。
我在很严肃的讲一个问题,我们需要转变观念,包括投资者,你不要光看速度。西方国家就是讲就业率,不一定那么高。中国可以多一点,就是刚才我讲的六个指标,我特别强调企业的盈利问题,我觉得那比就业更重要。企业好了要雇人,企业不好要减人的。刚才你说的速度是多少?我们现在保密,也是保全国人民都知道的秘密,你也不需要让那个人去泄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