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多年从事美学研究,研究之余,每每羡慕西方大哲梅洛庞蒂能够写出不朽的名作,以阐释自己的"塞尚之惑",也羡慕西方大哲海德格尔能够写出旷世经典,去描述自己的"梵高之鞋"。尼采对友人说,对于一个哲学家而言,最大的乐事莫过于被误认为是艺术家。无疑,梅洛庞蒂和海德格尔应该说是越俎代庖,干脆自己把自己"误认"为艺术家,并且以此作为"最大的乐事"。
我不敢把自己"误认"为艺术家,尽管我也私下渴慕如是的"最大的乐事"。不过,非常幸运的是,却毕竟还有被艺术家"误认"为艺术家的好运曾经青睐过我。回头想想,那已经是九年前的往事。2005年的时候,我做过两次关于以中国画的历史命运为主旨的演讲,第一次,是2005 年 6 月 12 日,在江苏省国画院召开的"拥抱多元创新时代,推进先进文化发展"中国画理论研讨会上,我有过一个发言:《多元创新时代与中国画创新》,作为门外汉,我发言的过程中堪称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没有想到的是,当时我的话音未落,快人快语的赵绪成先生就立即宣布,要专门邀请我,在他所主持的江苏省国画院为所有画家再做一次主题演讲,这就促成了那年我所做的关于中国画的第二次演讲:《从中国的抒情美学传统看中国画的美学空间》。那一次的讲座究竟效果如何?后来从没有人跟我提起过,因此现在我只能说:"不知道",不过,有一点我是知道的,这就是:从此我有幸结识了赵绪成先生。
现在,也许仍旧是因为这样一种被艺术家"误认"为艺术家的缘分,九年后,我又受邀参与《大墨南京--赵绪成师友心作》展的筹备工作,因此,也就得以先睹为快,提前欣赏全部的为《大墨南京--赵绪成师友心作》而展出的佳作,从而得以继续"最大的乐事"。
确实,这"误认"真让人愉快,因为仅仅就我所熟悉的几位画家和他们的作品而论,就已经足够令人陶醉。例如周京新、张友宪两位先生,十年前我们就曾经愉快合作,他们的友情与他们的精湛画作也一直都给我以温暖与学术研究的滋养;又如林逸鹏先生,他曾经以"废纸论"名动画坛,但是,其实就他而言,真正应该名动画坛的,倒当属他在中国画方面的探索。在这方面,我过去曾经多次与他切磋,并且受益匪浅。当然,在《大墨南京--赵绪成师友心作》中还有其他的诸位名家,他们的画作其实我在诸多的场合也都先后不同地曾经观摩过,而且也都曾经程度不同地给我以震撼与感动。遗憾的只是,因为种种的原因,我至今也还未能与他们结识。
更让人愉快的,是这次的《大墨南京--赵绪成师友心作》展的展出方式。遥想晋穆帝永和九年,也就是公元353年,王羲之召集谢安、谢万、孙绰等四十一人"会于会稽山阴之兰亭",举行上巳节的修禊仪式,由此,《兰亭集》得以流传。其中王羲之挥毫泼墨为诗集写下的《兰亭集序》,更是独占鳌头。这次的《大墨南京--赵绪成师友心作》展,堪称再续兰亭之美,赵绪成先生登高一呼,古都金陵的诸多名家应者云集,如此的气势磅礴,是中国画全新门派呱呱落地的先声?是赵氏美学风格的大合唱?还是诸多绘画名家的呼吁中国画创新的时代宣言?值此之际,我真想说,我为自己过去没有多花时间去学习丹青之术而感到后悔莫及,否则,我岂不是也可以挥毫上阵,与诸位名画家同场献艺,并且同结丹青之好?!
在我看来,这次的《大墨南京--赵绪成师友心作》展可以被看做赵绪成先生以及他的师友们在中国画的创新方面的硕果的展示。
关于中国画的创新,赵绪成先生居功至伟。多年以来,他的不遗余力的倡导至今仍言犹在耳。现在,当我再一次徜徉在他的都市系列、飞天系列等鸿篇巨作前的时候,更仍旧要说:令人震撼!何况,经过多年的努力,赵绪成先生的努力已经开始结出了丰硕的果实。仔细观看这次展出的诸多画家的佳作,不难发现,展出的名称确定为《大墨南京--赵绪成师友心作》,是非常有道理的。因为,在这琳琅满目的所有画作当中,其实也有其共同的特征,这就是:都体现了赵绪成先生的良苦用心,也都体现了赵绪成先生的师友们的倾心探索--创新!
创新,凝聚着《大墨南京--赵绪成师友心作》展的全部美学追求!
创新,折射着《大墨南京--赵绪成师友心作》展的最高艺术成就!
也因此,躬逢盛事,我不揣浅陋,也想冒昧地略陈己见,谈谈自己看了《大墨南京--赵绪成师友心作》展的心得与体会。
首先,重要的不是中国画的问题,而是中国画问题。
百年来,古老的中国画无疑遇到了问题,但是,这问题却并非中国画的问题,而是中国画问题。犹如很多人在学画的时候都习惯于追问"这一笔怎么画"?而且幼稚地以为只要解决了"这一笔怎么画"的问题,就可以解决中国画创新的问题,但是,实际上我们遭遇的问题却是"这一笔为什么要这样画"、"这一笔为什么不能那样画"以及"中国画为什幺这样画"、"中国画为什么不能那样画"。否则,鲁迅先生就不会尖锐批评中国画的"半枝紫藤,一株松树,一个老虎,几匹麻雀,有些确乎是不像真的,但那是因为画得不像的缘故,何尝'象征'着别的什么?",更不会尖锐批评中国画甚至是"从奴隶生活中寻出美来,赞叹,抚摩,陶醉,……使自己和别人永远安住于这生活。" 在我看来,中国画的创新,其实就首先是要解决"何尝'象征'着别的什么"的问题、"从奴隶生活中寻出美来,赞叹,抚摩,陶醉"的问题和"使自己和别人永远安住于这生活"的问题。而这就意味着我们所遭遇到的是中国画问题,而不是中国画的问题。令人欣慰的是,赵绪成先生以及赵绪成先生的师友的画作所体现的,恰恰就是这样的探索与努力。石涛说过: "呕血十斗,不如啮雪一团。" 在赵绪成先生以及赵绪成先生的师友的画作中,我所看到的,恰恰是"啮雪一团",而不是"呕血十斗"。
其次,重要的不是"中国"的问题,而是"画"的问题。
中国画的创新,人们关注的,往往是"中国", 而不是"画",这就犹如,人们在强调所谓的"国粹"之时,着眼点往往是"国",而不是"粹"。然而,"国粹"之为"国粹",重要的恰恰不是"国",而是"粹"。因为,如果不"粹",那么,早晚也就会不"国"。同样,中国画之为中国画,重要的也不是"中国",而是"画"。可是,犹如我们所面对的"国"而不"粹"的困窘,在中国画,我们所面对的,也是尽管是"中国"的但却不是"画"的困窘。而要实现的,则是"国"而且"粹",甚至是,尽管不"国",却仍旧"粹",也就是,固然必须是"中国"的,更首先必须是"画"的。世界是平的,在全球化的今天,树欲静而风不止,没有哪个地区或者国家可以100年不动摇地成为拒绝人类美学与艺术灵魂的"钉子户",因此,中国画的创新,也无非就是为中国画能够不再成为拒绝人类美学与艺术灵魂的"钉子户"而倾尽心力。我必须说,这正是我在赵绪成先生以及赵绪成先生的师友的画作中所欣喜地看到的东西。不难猜想,在某些人看来,这次展出中的一些作品可能难免不尽"中国",但是,在我看来,任何一种艺术当然存在着地域特色,但是,使得任何一种艺术成为艺术的,应该是它自身的美学属性,而并非它的地域特色。因此,我们无疑应该从赵绪成先生以及赵绪成先生的师友的画作中受到启发:在中国画的创新中,我们更亟待关注的,应该是"画",而不应该是"中国"。而且,中国画的创新必然是因为更加趋近于"画"而真正更加趋近于"中国",也更加"中国"。
然而,这一切又何其艰难?!
早在上个世纪初的1917年,康有为就曾痛心疾首而言:"中国近世之画衰败极矣!"
我想问,而今百年已逝,但是,这种不但"衰败"而且"极矣"的危局已经被拯救了吗?或者,已经有所缓解了吗?
我还想问,无论如何,我们是否还应该心存期待与渴望?!
我想起了一则关于古代的赵州和尚的禅宗公案:
问:"四山相逼时如何?"
答:"无路是赵州"。
同样,在"中国近世之画衰败极矣"的"四山相逼时如何?""
在"无路"的时候,我们也有自己的"赵州"!
我相信--
有赵绪成先生,就一定不会"山穷水尽";有紧紧围绕在赵绪成先生周围的他的师友,就一定又会"柳暗花明"。
这无疑是一位值得期待与渴望的领军人物,这无疑是一个值得期待与渴望的团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