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每读杜甫《赠秘书监江夏李公邑》中的名句″情穷造化理,学究天人际″,便心有所动,深感杜翁目光如炬,一语道破中国美学之独得之秘与不二法门。
美之为美,本乎天地之心,充盈生香活意,盎然天趣,欣欣不息。其神韵纾余蕴籍,泊泊不竭;其生气浩荡流淌,畅然不滞。它范围天地而不过,曲成万物而不移,恰似一曲酣畅淋漓的生命乐章,犹如一段心旷神怡的生命舞蹈,神化多方而又卷舒有致。而吾人为万物之灵,则必须驰情入幻,在饱餐生命甘怡之后,复以灵心妙手去点化这生命之美,才得以令其花香披拂,美感清新。因此,天地动能无穷,创进不已,旁通贯流于吾人,而吾人更积极奋进,洋溢扩充于天地,精神气象与天地上下同其流,而其尽性成务又复与天地相呼应,前后交奏,更迭相酬。此所谓″天开图画″、″妙手文章″。
″情穷造化理,学究天人际″,所言亦复如是。
我友尔宾先生,自幼生息南京。开门见山,推窗临水,山水精华,人文熏陶,酿就丹青胸臆。数十余载,十日一山,五日一水,出入传统,转益多师,博采众长,自开门户。吞吐丘壑之风华,揽写眼前之胜景,承江苏画派之正脉,得南京山水之精髓。或问:登堂入室,何处取径?曰:神闲意定、功夫诗外。我闻此言,常心存戚戚。形动情言,取会风骚之意;阴舒阳惨,本乎天地之心。夺天地之工,泻造化之秘,囊括万殊,裁成一相。此非尔宾先生之谓者谁欤?
由是以观,尔宾先生情穷造化、学究天人,过人之处,所在皆是。姑举其大者,其一为传统功力博大,其二为学识修养精深,其三为笔墨技巧高超,其四为美学品格正大清雅。浏览大作,《中国名山胜迹图》,美仑美奂;《金陵山水名胜五十景》,元气淋漓。情致空灵活泼,内容绮丽多姿,韵味饱满清新,风格雄奇摇荡。人谓其能工能写,以写成其熏陶,以工求其蕴籍。又谓其雄秀相兼,以雄显其风采,以秀增其韵致,用笔一气呵成,于洒脱中见浑芒,于粗犷中见精微,于雄豪中显韵味,于简朴中显丰厚,信然。
尔宾先生为人古道热肠,堪称谦谦君子。尽管已名播港岛,画展欧美,但仍旧不改其书生本色,文人意气。值此尔宾先生之画作再展金陵之际,书此短论,聊当介绍。览者自知,兹不一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