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提要:《反美学》是对于当代审美文化的研究,因此并没有提出过所谓“反美学的理论体系”。对于当代审美文化中的“反美学”倾向, 该书进行了辩证的批判性的考察,并没有简单地予以提倡。
最近,读到谷方发表在《文艺报〉上的一篇文章,题为《「反美学」的内容与
倾向〉。该文对于我的《反美学——在阐释中理解当代审美文化〉(上海学林出版
社1995年版)一书的“内容及倾向”的曲解、误解,达到了令人震惊的地步。
思之再三,深感有必要从澄清事实的目的出发,就此文发表一点意见。
一、《反美学〉的“内容”究竟是什么?谷方断言,《反美学〉是一部美学理
论著作,并“提出了一个反美学的理论体系”。以此为基点,他想当然地把书中介
绍、评述的所有理论观点都完全等同于我本人的理论观点,并因此而作了种种的关
于《反美学〉的“倾向”的臆测与拼凑。然而,我不能不说,这实在是一种令人瞠
目的断言、臆测与拼凑。关于美学理论,我确实有自己的思考和构想,这一切,可
以在我的《诗与思的对话——审美活动的本体论内涵及其现代阐释〉(上海三联书
店1997年版)一书中看到。但是我的《反美学〉却与美学理论研究无关。任何
一个认真读过该书的读者都知道,我在《反美学〉中从未提出过“一个反美学的理
论体系”。实际上,《反美学〉是一部研究以“反美学(传统)”为特征的当代审
美文化的专著。因此,该书的内容正如该书的副标题所强调的,应该是“在阐释中
理解当代审美文化”。同时,除了该书的副标题之外,我在书中也明确指出:该书
的内容“其一是考察当代审美文化对于(西方)传统美学的霸权地位的消解,其二
是对于当代审美文化当中所蕴含的审美活动与伪审美活动这两重因素加以认真辨析”
,(60页)该书“是针对当代西方审美文化的一种研究”,(441页)是“‘
现状’方面的研究”。(444页)而该书按照从不同角度考察和阐释当代审美文
化的方式加以结构,分为现状研究、文本考察、条件辨析、本质反诘、根源探寻、
本体阐释六篇,也说明该书的内容只能是对于以“反美学(传统)”为特征的当代
审美文化的研究,而不是也不可能是“一个反美学的理论体系”。
既然该书根本就没有提出所谓“反美学的理论体系”,谷方进而断言这个“反
美学的理论体系”是“用西方现代主义和后现代主义的理论观点拼凑起来”的,断
言其中有些理论观点是被“直接引用”的,等等,其根据就统统不知是从何而来了。
当然,“西方现代主义和后现代主义的理论观点”在该书中确实是出现得比较多,
但它们并非该书进行理论“拼凑”的对象,而是该书进行阐释、评述的对象。而在
一部以阐释、评述“西方现代主义和后现代主义的理论观点”作为重要内容的学术
著作中,直接或间接地“引用西方现代主义和后现代主义的理论观点”,这恐怕也
不值得谷方如此声色俱厉地加以指责吧。
二、《反美学〉的“倾向”究竟是什么?任何一部学术著作都不可能没有自己
的鲜明的倾向性,我的《反美学〉一书也不例外。然而,谷方把该书的倾向概括为
“是‘反’字当头”,具体来说,就是“反美”、“反艺术”、“反再现”、“反
传统”、“反文明”、“反社会主流文化”,我却不敢苟同。“‘反’字当头”以
及“反美”……等等,假如作为西方当代审美文化(狭义的)的倾向的概括,或许
大致不差,然而,假如以此来概括《反美学〉这样一部对于以“‘反’字当头”以
及“反美”……等等为特征的(西方)当代审美文化加以研究的学术著作的倾向,
就大错而特错了。只要认真阅读该书的任何一章,都不难发现,该书虽然是以“‘
反’字当头”以及“反美”……等等为特征的(西方)当代审美文化作为研究对象,
但却绝不意味着作者对这一倾向的理论认同。事实上,在全书中,我是始终注意了
对之进行辩证地批判性考察的。这一点,不难从该书中大量的对于“‘反’字当头”
以及“反美”……等等倾向的批判文字中看到。同时,还可以从该书中专列两节(
14-28页、368-377页)对于“‘反’字当头”以及“反美”……等等
倾向予以严厉批评中看出。遗憾的是,谷方在文章中竟然只字未提,是没有看到,
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幸而,事实胜于雄辩。何况该书在出版后的两年左右的时间内,
也已经应读者的要求连续四次印刷,并发行了一万余册,读过该书的已远不止谷方
一人,该书的“倾向”究竟如何,他们自会判断。
三、谷方文章的摘引、商榷方式。关于我的当代审美文化研究,我与谷方,已
经并非初次商榷。一年前,我在读到他的一篇商榷文章时,就为他在文章中随心所
欲地掐头去尾、断章取义甚至把我的文字颠倒过来的摘引方式,以及竟就我只字未
曾提及的几个问题与我长篇大论地进行讨论的商榷方式,“大大地吃了一惊”,并
为此写了一篇文章(《我们应当怎样进行学术商榷〉,载《文艺理论研究与批评〉
1997年4期)。然而,这次我只能遗憾地说,在谷方的文章中,我又看到了同
样的问题。除了一些定性的文字之外,谷方的文章几乎没有任何的说理,通篇都是
《反美学〉一书的摘引。这样做,貌似从事实出发,但实际上,由于缺乏实事求是
之心,他所摘引的每一段引文却几乎都是靠不住的。限于篇幅,本文暂且例举一些
他所摘引的简短的文字,予以说明与澄清。
把该书中对当代审美文化进行描述的文字歪曲为我本人的看法。例如,谷方在
文章中说我在该书中“声称‘以看待妓女的眼光看待美和艺术’”,但是原文却是
在描述当代审美文化的的误区时写下的,原文为:“人们以看待妓女的眼光看待美
和艺术。”(22页)谷方说我主张“反艺术”,认为“艺术家的呼吸、血液乃至
排泄物都可以成为艺术。”但是原文却是在描述当代审美文化的现状,而且,原文
为:“以至于在现代的艺术家看来,艺术家的呼吸、血液乃至排泄物都可以成为艺
术。”(268页)谷方还说我认为“在作品中已经看不到内容的存在,有的就是
诉诸平面的视觉甚至生理反应。”但是原文却为“作品同欣赏的传统关系被改变了。
在作品中已经看不到内容的存在,有的就是诉诸平面的视觉甚至生理反应。更为令
人触目惊心的是艺术的沦落……”
断章取义,只摘所需,不及其余。例如,谷方摘引一段我的关于美与性有其同
一性的文字,断言我“鼓吹以性为美,以性代美”,但却有意不引紧接这段文字后
面的一段更为我所强调的文字:“但另一方面,也有必要指出,美不但有与性相同
的一面(过去,这一面被忽视了),而且有与性不同的一面。或者说,有超出于性
的一面。人类为自己所设立的美显然要高于性的美。”(147页)谷方还说我“
断言‘在当代社会,美和艺术已经死亡了。’”然而,后面的半句即“——不过,
我们又要马上补充一句:是传统的美和艺术死亡了(当代的美和艺术则正在诞生)。
”他却视而不见。仍旧是在这一页中,我还批评说:有人预言说“美和艺术已经死
了。”“这实在是一句错话。实际上,只是预言者死了,美和艺术从来就没有死过。
”(162页)然而,他也视而不见。再如,谷方只以该书中“人类的实践活动只
是一个抽象的存在”这句话为例,就断言我“对马克思主义的实践原则进行歪曲和
非难”。可是我在该书中明明一再讲到:“实践原则,体现着马克思哲学思想的基
本精神,也是他所带来的哲学变革的根本指向。”“实践原则”,是马克思主义的
“根本原则”。(393页)要“注意到实践原则的基础地位”。(396页)然
而,他似乎还是视而不见!
先入为主,以偏概全。例如反传统问题。在该书中,对当代审美文化的反传统
这一美学特征,我一方面给以正面的评价,但另一方面却又在书中反复强调:“任
何一种‘反美学’、‘反艺术’都是置身传统之中的一次突围,都不应是对于传统
的破坏,而只能是对于传统的丰富。当代审美文化是对传统美学的反叛,这是无可
置疑的,然而,这种反叛又不是没有界限的。假如越过界限,一味孤行,不断向极
端发展,不惜以人类的美学博物馆作为历史展览馆,甚至作为自由市场,无疑就会
走向自己的反面,这或许应该是不争之事实。遗憾的是,我们在当代审美文化的某
些极端的表现上,也确实看到了这样的一面。对于传统的全面的拒绝,使得它在某
种程度上成为无根之物,失去了重量。这是一种精神失重的存在。”(382页)
并且,从377-384页,我还以整整13页的篇幅着重论述了美学传统的重要
性。但是谷方却只引我对当代审美文化的反传统这一美学特征给以正面的评价的论
述,然后就断言我“激烈地反传统”,这是严重违背事实的。再如大众媒介问题。
谷方引用了一句我批评大众媒介的文字,然后就断言我“对包括电视等等在内的大
众传播媒介也怀着敌意”。实际上,我在该书中花费了大量篇幅去讨论大众传播媒
介的问题,认为“媒介的进步就是人类的进步”,(148页)大众传播媒介是“
现代的骄子”,它“实现了前所未有的沟通、对话、交流”,(183页)等等。
这怎么可以理解为“怀着敌意”?
指鹿为马,对引文随心所欲地加以曲解。例如,在该书中有一节是以青年亚文
化与社会主流文化的比较为背景,剖析摇滚乐的美学内涵。谷方却抓住其中的一句
“突破社会主流文化的坚固屏障”,认为我提倡“反社会主流文化”,并且“显然
是对‘消解主流意识形态’思潮的响应。”然而,只要稍微有一点社会学常识的人
就知道,这里的“社会主流文化”与“青年亚文化”都是社会学中越轨青年文化研
究领域中长期以来就在使用的概念,并没有政治涵义。何况,从50年代就开始的
西方摇滚乐的“突破社会主流文化的坚固屏障”的努力,竟然就已经在响应以90
年代的中国为特定背景的“消解主流意识形态”的思潮了,这岂不有些滑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