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们敢于正视自身,不再自欺,就不得不承认,现实中的我们,在文化上已经被我们自己涂抹得可能什么都不是。在我们的灵魂深处,既无自己的坚守,也没有真的“拿来”。
2002年,美国总统布什访华期间在清华大学的演说中这样说过:“大学不仅是培养技术人才,更要培养公民。”这句话集中表达了美国教育的基本理念。
美国教育的这一理念不仅渗透在高等教育之中,在其基础教育里同样有充分的体现,并以此为基点,民主、平等、法制等价值观念自然而然地贯穿其中,处处显示出教育社会化、学习生活化的特点。
在近两个星期的赴美教育考察中,我们先后访问了洛杉矶的卡美诺中学、千橡小学和纽约的马丁·路德·金中学等3所中小学,加利福尼亚大学北岭分校、哥伦比亚、哈佛、麻省理工、普林斯顿等5所大学以及美国公民教育中心和纽约法律资源中心,对美国教育的上述特点有着特别深切的体验。
我们考察的第一站是美国西部的洛杉矶市,访问的第一所学校是洛市的加州州立大学北岭分校。
学校位于洛杉矶市郊,隶属加州州立大学,距离好莱坞、比佛利山庄、环球影城、洛杉矶市区约半小时车程。北岭分校以其优秀的学术课程与师资闻名。学校没有大门及院墙,在一块石碑上刻着学校的名字,就算是门口了。校园到处是百年树木,茂盛如林,松鼠随处可见。几块石头安静地坐落在一边,也是一处静谧的景点。走进教学楼,给人的感觉却与校园的静谧截然不同:浓厚的育人氛围扑面而来,走廊五彩缤纷,墙壁文化丰富多彩、标新立异,所有的教室门都开着。因为是周六,并没有学生和管理人员,但一切却井然有序。陪同我们访问的美国公民教育中心国际项目组的刘国华先生介绍说:“北岭分校是一所社区大学,学校大门是面向社会敞开的,社区参与学校管理,特点就是大学社会参与,课堂学生参与。”中国电影演员陈冲曾就读于该校的电影系。
在教育学院教学楼大门两侧墙壁的内侧,是用砖块大小的瓷瓦装饰的荣誉墙。荣誉墙上铭刻着对学校有贡献的单位和个人的名字。其中,迪斯尼总裁为学校捐款700万美元,学校专门为其单独建立了一面荣誉墙。
加州州立大学北岭分校最显著、最中心的建筑就是图书楼。在美国,学校图书馆的利用率相当高,在学生学习中发挥了很大的作用。老师可以在图书馆给学生上课。上课前,老师填写一张表格,注明讲课的内容,图书馆的工作人员则把与讲课内容相关的书籍找出来,供学生和老师查阅。上课过程中,图书管理员就是助教,他们有责任指导学生通过网络查阅所需要的资料,做专题研究。这样,美国中小学图书馆实际上就成了学生获取资料、做专题研究的学习资源中心、教育资讯媒体中心,图书管理员实际上就是学生搜集、分析、整理资料的指导者和协助者,是老师上课的助手。学校图书馆有各类书籍,还有影片、幻灯片、唱片、电脑软件、录音带等各类资料和相应的设备,学习资源非常丰富。图书馆中摆放着成排的电脑,学生可以自由使用,上网查阅资料。
加州州立大学北岭分校图书楼一共四层,藏书非常丰富。进入图书楼就如进入“知识的海洋”。藏书室同时也是阅览室。排排书架之间,分布着很多阅览桌,有些重要的常用工具书直接摆在阅览桌上。这样,藏书室不再只是藏书,完全是一个“图书超市”。北岭分校的图书馆同时也对社会开放。虽然是周六,图书楼里依然有许多人在查阅资料、看书,其中有学生、教师,也有各个年龄段的校外读者。一位女图书管理员看到我们是中国朋友,主动、热情、微笑地向我们打招呼,说她是图书馆的义工,一个星期要到图书楼来义务任图书管理员两次。问清我们的来意后,便主动充当起了我们的导游,从一楼到四楼,领着我们转遍图书楼的上上下下、大厅小室,连地下室也不放过,一路讲解,不厌其烦,仿佛要把美国文化和该图书馆的一切都传递给我们。随意问了一下她的学历,她很不好意思地说是硕士学位,因为这是图书管理员起码的学历。
一位“义工”,却俨然是这里的“主人”。从她的身上,我们看到了什么是美国“公民”。
晚上,刘国华先生邀请我们到他家做客。刘先生和他的太太原来都在烟台师范学院任教,1998年到美留学,后留在美国。有一个16岁的女儿叫刘洋,小学三年级来到美国,现在读高一,还有一个6岁的儿子出生在美国,说汉语很困难。
刘先生住的房子约300平方米,别墅式建筑。洛杉矶的住宅大都是低层别墅建筑,没有高层楼房,因为洛杉矶地处环太平洋强地震带,而且大多是山岭地,所以政府对建筑高度有相关限制。刘太太介绍说家有6个房间、3个卫生间,前后有草坪,有两辆汽车。在美国,车是代步工具,街道上没有出租车,来了亲朋好友都用自家车接送。
刘先生的儿子活泼好动,不断地在院内草坪上给我们表演扔飞碟、打高尔夫球。女儿漂亮文静,很健谈,向我们介绍读书的情况,她体会最深的就是“美国教育是选择教育,完全尊重自己的兴趣和爱好,尊重个性发展和个人成长”,并注重让学生在亲身体验中学习知识。刘洋介绍,为了解贝多芬,教师给她安排了任务,要求她给贝多芬画一幅像,收集贝多芬生平事迹和资料,扮演贝多芬生活中的一件事,弹奏其一首名曲。她对此非常感兴趣,通过亲身体验,既掌握了多种知识,又增加了对贝多芬的了解。她说,这样的学习一生都不会忘记。刘洋对历史特别喜欢,所以选了西方文学史。厚厚的教材500多页,她说很难啃,但学起来津津有味。刘洋虽然小学三年级才来到美国,但言谈神情已经很“美国”了。她自信、独立,已经做出了自己人生的选择:将来当一名服装设计师。
晚餐是从外面买的比萨饼,五颜六色,还有各种饮料。比萨饼要用手抓着吃,站着、走着、说着、坐着吃,这样待客随意但又不失热情,无论是主人还是客人,都不感到累。刘太太在美国生活的最大感受是人际关系简单、透明,用不着在这方面费心思,可以全身心地投入工作。所以尽管工作忙碌,却并不感到心累。美国确实是一个“金钱”社会,金钱给一切标价,使一切都成为“公平交易”,这样虽然似乎显得缺少人情味,但同时也使人没有人情上的心理负担,从而获得了一种精神上的独立和自由。而这,或许正是一个公民社会所需要的。
5月14日上午9点(当地时间),我们来到美国公民教育中心参观访问。
这次邀请我们访美的就是这个公民教育中心。开始在国内一听说“美国公民教育中心”这个显赫的、带有很强政治色彩的名字,我们都想当然地认为,这肯定是一个政府机构,后来才知道,它不过是一家得到联邦教育部资助的社会教育组织。它诞生于20世纪60年代,出于对公民教育状况的忧虑而由社会人士自发成立的。现在其影响不仅遍布美国各个州,而且已与60多个国家和地区开展公民教育合作。他们在美国的每一个州都派有一至两名协调员,游说两会议员和政要,唤起他们对公民教育的关注与支持,引导和帮助学校卓有成效地开展公民教育。
在公民教育中心,通过工作人员的介绍,我们对美国的教育,特别是公民教育有了一个基本了解。
美国有50个州,16000个学区,300万教师,5500多万学生。美国的基础教育指的是从幼儿园到十二年级的教育。一至六年级相当于我国的小学,七至九年级相当于我国的初中,十至十二年级相当于我国的高中。美国的学校分为公立学校和私立学校,公立学校占90%,私立学校占10%。公立学校由州政府负责办学,学生免费接受教育。学校也免费提供教材,但只是借给学生使用,学期结束时还给学校,留给下一届学生使用。私立学校大都与宗教组织有关,收费较高,有自己的办学特色。美国的教育体系灵活,课程多样化,没有国家统一的课程。联邦政府和教育部只对全国的教育课程标准提出建议。美国教材和课程标准由州政府教育部门掌握,各州都有自己的课程标准,此标准是学区和学校课程制订的主要依据,也是政府检查学校教学质量的依据。
学校对学生从小进行公民养成教育。美国公民教育中心就承担此项任务。美国公民教育中心总部设在洛杉矶,它的主要任务是在美国中小学实验和推行公民教育课程。其中一门课是公民养成教育,其内容和方式是组织学生参加社会实践活动、调查研究解决社会公共政策问题。这种课程模式已向世界30多个国家推广。2005年春,美国公民教育中心与我省潍坊市教育局签署协议,在潍坊实验和推行公民养成课程,现在已有20个学校40个教学班在实验这门课程。
美国的公民养成教育形式多样,比如有的学校设立模拟法庭,学生可以扮演法官,也可以扮演律师,在法庭上进行激烈辩论,从而更进一步地加深了对法律的了解,同时法制观念也进一步增强。像有一个市制定了一部《禁烟法》,规定在公共场合禁止吸烟,包括露天的公共场所,条文比较苛刻。就这一部法律的制定,学生们在法庭上开展辩论,话题涉及为何制定这一法律,制定这一法律的效果及对公民的行为有何影响等。当然,也可以提出否定性意见,进行抗辩,如:禁烟侵犯了公民的人身自由,等等。通过辩论,既加强了对法律知识的掌握,良好的生活习惯和文明行为在这一教育过程中也自然养成。
有人认为美国中小学的课堂是散漫随意的,学生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像我们国内的学校有很多的规章制度的限制。美国学生在课堂上确实有许多我们的学生不曾有的“自由”:他们不用穿校服,男生一般是T恤加牛仔裤,不少高中女生都穿着露出肚皮的低腰裤,还有穿超短裙的,有些学生还穿着拖鞋;他们的头发长短不一,身上装饰物五花八门;上课时也不端正地坐着,斜着歪着半躺着的都有,也可以坐到地上;想上洗手间站起来向老师示意一下就走出去了,讨论问题想发言可以举手也可以不举。但我们同时也发现,即使在最轻松活泼的课堂上,即使学生上课时席地而坐,却极少看到学生之间互相交头接耳、嬉戏打闹的现象。当有学生在发言时,其他学生都会认真倾听,一定会等同学讲完后再开口;当学生下课离开的时候,一定会把椅子放回原处,即使两分钟后他们回来再重新拉开椅子;学生们的桌椅上都干干净净,看不到乱涂乱画的现象,更没有刀子的刻痕;学生的课本更是干净,即使经过几次循环使用的课本,也无涂抹痕迹,边角都很整齐;学校的洗手间也没有乱七八糟的文字和图画,地板上没有水渍;他们在图书馆和餐厅时都很安静;师生之间、学生之间彬彬有礼,“thank you”“you are welcome”是时刻挂在嘴上的。
出现这种现象的原因是综合的,自然是和整个社会的文明程度有关,和美国社会的公民教育有关。美国是个崇尚个性和自由的国家,但同时美国又是一个高度的法制社会。美国社会的自由观是:规则下的自由。这一点,学校也不例外。在此后对学校的考察中我们看到,美国中小学校的学生管理规则非常明确、具体、严格。所以,学生在学校拥有的自由是有前提的,即规则下的自由。
上面写到的这些都是活生生的、看得见的公民教育成果。令人深思的是,在美国的公民教育中,却几乎看不到政府的影子、政府的权威。前面提到,像承担着对学生从小进行公民养成教育责任的美国公民教育中心这样的组织,也是一个非政府机构。在美国,我们还看到这样一个奇怪的现象:美国人喜欢挂国旗,学校不用说,宾馆、酒店、博物馆、商场以至各种娱乐场所等,星条旗随处可见。在我们参观的几所中小学里,几乎每个教室都挂国旗,国旗的悬挂也很随意,并无一个统一的模式。但这样一个喜欢挂国旗的国家居然没有国旗法。美国也曾不断有美国公民焚烧国旗的事情发生,针对这种情况,老布什执政期间美国国会曾通过了国旗法,但最终被最高法院否决。否决的理由是———违宪。因为“国旗代表的权力之一就是焚烧它的权力”。
这似乎让我们不可思议,但其实又不难理解。
只有自我教育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教育,教育艺术的关键就是变接受教育为自我教育。这一教育的基本原则对一切人都是适应的,并不仅仅是对学生。
美国的课堂非常强调互动和学生参与,课堂气氛活跃,教师在课堂上只是一个引导者,每个学生在课堂上都可以随时发表自己的见解。教室里没有讲台、讲桌,老师很随意地坐在学生中间,如果是在高年级(例如,高中段)学校,你会分不清哪是老师,哪是学生。
值得一提的是,在这样的课堂上,学生的回答往往是多角度的,有的听起来似乎有些荒谬,但老师总是给予积极的评价和及时表扬,而且不在学生讨论的过程中做出评判,有些问题甚至始终没有一个标准答案。我们在曼哈顿亨特高中听了一节语言训练课,一班大约有20多名学生,其中有4个中国孩子,课的内容是写散文诗,然后朗读给大家共同欣赏。一个中国男孩子看到我们是中国人,用英文把自己的作品朗读一遍后又用国语朗读了一遍,诗中那种思念家乡、思念伙伴的情感让人感动。每个人朗读完后,教师都给予充分的肯定和赞扬,都会赢得大家一片热烈的掌声。学生在这样一种平等的没有压力的环境下积极发言,热烈讨论问题,他们会更自信,更懂得如何与人合作,这种收获要比某个问题的答案更有价值。
美国的学校没有鲜明的标语和口号,仅用简约的方式注明楼的名字。进入楼内则不一样。由于学生较少,室内的空间相对较大,于是教室四壁的作用都发挥得淋漓尽致,成了学生表现自我和有效学习的场所。走进走廊,能看到琳琅满目的教师教学成果、开课情况介绍等,这些多在固定的栏里展现,并采用定期更换方式。橱窗的设计精巧、细致、简洁、实用。所有的墙壁板面都贴满了五颜六色的图片、各式各样的表格、知识性卡片、游戏性卡片、地图等。甚至天花板也不闲着,或垂挂着各种图片,或垂挂着各种卡通动物、植物模型等。差不多每个班都有展示自己作品的展板,但这些展板并不是“好学生”的专栏,而是所有学生展示自己的舞台,上面贴满了每一名学生的生活照片:有与家人一起幸福生活的喜悦,有与朋友一起游戏的俏皮,照片中洋溢着愉快和温情,展示了学生生活的丰富多彩。几乎没有一间教室的摆设是一模一样的,学生和参观者都不用担心会走错教室。教室中的各种张贴和摆设不仅展现出了学生的个性,而且还是学习内容的有机组成部分,为学生的学习创设了生动的情境。美国正在实行把大学校分成小学校,这是微软总裁比尔·盖茨资助的项目。这是因为小学校有利于校长认识每一位老师、每一位学生,有利于师生关系更融洽,有利于课堂上老师能照顾到每一位学生。如纽约的马丁·路德·金中学,原来有1500名学生的规模,现在已一分为五,每所学校仅有300名学生。我们参观的亨特高中就是从中分离出来的。
在我们接触的学校中,还发现它们有一个共同的特点:每一处学校都是多种族的,白种、黑种、亚裔、墨西哥裔……各个族裔的学生友好地相处在一起,看不出任何隔阂。据介绍,美国的学校录取学生,特别注意学生在种族、文化、经济等背景上的多元统一,并不仅仅盯住分数。这当然是基于教育权力“平等”的理念,是对穷人、黑人等少数族裔的照顾,同时也有助于提高教育质量。
在由拉斯维加斯飞往纽约的航班上,还有一个让我们大吃一惊的发现。一上飞机,不禁一愣:空中小姐变成了空中大妈———每个机舱都有4位60岁左右满脸皱纹的老人,她们个个都面带微笑,身穿工作服,脚着平跟皮鞋,体态轻盈,精力充沛地迎接我们。5个小时航程内,空中大妈要给乘客送两次食物、两次饮料,收拾三次垃圾。她们全然不顾飞机的颠簸,不断地检查安全带是否系好,坐椅是否调到最适合的位置,特别富有亲和力,给人一种安全感。空中大妈如此轻松地胜任此项工作,不禁让人想起美国公民教育中心的主任查尔斯·奎得利先生,85岁了还在主持工作,每月都要飞往世界各国一次。陪同我们考察学校的卡克先生也60多岁了,还是那么热情健谈,潇洒自如。美国没有退休年龄限制,招工时不许问年龄,只要胜任岗位就可以聘用。这或许也是一种“平等”———工作权利的平等。
美国是一个高度关爱残疾人的国家。在美国半个月的时间里,几乎没遇到几个残疾人。然而,走遍美国东西海岸大大小小无数商店、宾馆、机场、车站、广场、公园等,到处都有专门为残疾人设置的无障碍通道、残疾人专用设施、残疾人专用停车场。因为没有多少残疾人,所以几乎所有的残疾人专用停车场都空着,但尽管如此,即使停车场再拥挤,也没有人挤占这些残疾人的专用场地。在费城独立宫给游客讲解的是一位中年男士,本身就是一名残疾人———小儿麻痹症患者,左手萎缩,不听使唤,但没有妨碍他用流利、风趣、幽默的解说给大家带来知识享受,美国人也并不认为这会有损国家形象。
“人人是生而平等的”。看来,美国《独立宣言》中的这一名言并没有仅仅写在纸上。
在我们考察的三所中小学中,校长在学校门口迎候并自始至终陪同考察的,就是洛杉矶千橡小学。千橡小学办在富人社区,条件优越。经费最充足的也是这所学校,生均经费达到6000美元。从校长的热情和重视度看,我们受到的礼遇应当是高规格的。但令人不解的是,我们考察了近一个下午的时间,曾两度进出校长办公兼接待室,又是听介绍又是座谈交流,主人竟没有提供哪怕是一杯水的招待。我们是学习考察的,早有思想准备,但是连陪同考察的与他们有合作项目甚至经费支持的美国公民教育中心的3位专家的面子也不给吗?而且一起来的还有中国驻洛杉矶的刘领事。一个700人规模、年经费400多万美元的学校,至于连一杯水的招待都承担不起吗?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你真不敢相信。在交流中才得知,原来这里的校长竟无权自行支配哪怕是一美元的办学经费。学校的办学经费主要来自所在社区居民的财产税,经费的85%左右支付教师工资,15%左右由学区支配,用于校舍维护、学校日常办公经费及提供教科书等。学校可以自行支配的经费一年只有7500美元,但怎么支配却要由6个教师和6个家长组成的委员会协商确定,并报学区批准。
与千橡小学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洛杉矶卡美诺高中。一进入校长办公室,未等我们落座,便有一名女招待员反复提醒大家,品尝摆满整整一长条桌的琳琅满目的各种糕点与饮料,女翻译还特别提醒我们:每个人都要吃一点。在介绍学校情况的过程中,这位女士还不断地插话作补充。看来这不是我们所理解的学校的招待人员。一问,满座皆惊。原来她不是学校的员工,而是学生的家长;而且不是一般的家长,她的丈夫曾因研究乳腺癌获得过诺贝尔奖。招待我们的食物也是她精心制作从自己家里带来的。她和另一位介绍学校情况的长者,是代表学校专门陪同我们考察的,是今天活动的主角。那位介绍情况的年长者也不是学校的在职人员,更不是学校的领导。他是学校的退休教师。而陪同他们站在一边几乎一言不发的才是学校真正的校长。这样的两个人怎么竟成了主角?原来他们都是学校家长教师协会的成员。在美国,几乎所有的中小学都有这样一个具有巨大影响力的协会。学校组织的所有需要经费支持的活动,都由这个协会负责从家长中筹措,而且每个家长都有到学校参加义工的责任,即使没有时间到学校服务的家长也要在家中帮助学校或教师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千橡小学的校长也曾讲过,在他们学校,经常来学校帮助工作的家长达到一半以上。家长教师协会的作用绝不限于帮助学校开展活动,参与教学,而且对评价学校拥有相当重要的发言权。千橡小学的校长在介绍学校的办学成就时,曾谈到近年来最令他感到高兴的就是家长评议提高了数个百分点,家长的地位由此可见一斑。当然,家长参与学校教育的积极性也就可想而知了。
在纽约,我们访问的是原马丁·路德·金学校,前面说过,这所原本只有1500名学生的高中,在近年来推行的小学校化运动中,已被分割为五所学校。带领我们参观的是一位中年女士,她将我们带入装有安检系统的戒备森严的学校后,先是安排我们听课,接着又带我们参观各种场馆设施,而且滔滔不绝地数次谈起他们的教育哲学是什么,推行小学校化运动的价值在哪里。我们心里想,这次算是遇到了一位有自己教育理念的校长,应当与她好好聊一聊。但一经深入,我们才知道又看走了眼。她竟然不是学校的员工,而是纽约律师资源中心的一个律师。纽约律师资源中心也是一个民间组织,其办公场所就设在这所学校里。在这里办公的就3个人,具体承担着一个纽约市政府资助的面向中小学的法律援助项目。他们联系着全市的律师并与100所中小学展开教育合作,实行律师与学生配对,每周见面一次。她讲,纽约市律师协会有个明确要求,每个律师每年需要做25至30小时的社会公益工作,而且社区服务也记入工作时间。有这样的项目,又有这样的规定,教育哲学出自一个律师之口也就不足为怪了。
学校、家长、社会三位一体的教育模式激发了全社会参与教育的热情,丰富了学校的教育资源。但也有弊端,弊端之一就是学校和教师的权威往往会得不到应有的尊重。在美国听到过这样一件事:美国某地方高中一位教师给了她教的高二班20多位学生的学期报告全都不及格,因为他们都是从一个网站上抄袭的。不想家长们不干了,家长们一个调子:我们的孩子不懂什么是抄袭,不该受此处罚。教师反唇相讥:高二学生还不懂何谓抄袭,还有资格上高二吗?事情最后被告到校董事会,校方只得当众宣布老师的打分无效。那位教师一肚子委屈,又无处倾诉,感到自己已丧失了一个教师的基本权威,只好辞职。
对此见仁见智,自然不会有一致的结论。
短短不到两周的时间,从西部的洛杉矶,到东部的纽约、华盛顿、费城、波士顿,再到北部的尼亚加拉大瀑布,虽不能说是“走遍美国”,但也走过了她四方的三方。我们是教育考察团,考察的重点自然是学校、是教育,但是其他地方也都有或多或少的接触,所见所闻无不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让人心生不少感慨:
———这是一个在汽车轮子上高速运转、一刻也不停留的国家。
———这是一个在规则下人人都享有充分自由的国家,是一个人人都充满自信的公民社会。
大气、随意、明朗、单纯……总之,这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国家,一种独具个性的文化———一种让人既神往又不安的文明,一种咄咄逼人的生命形态。
作家刘醒龙在他的《美国文化的特质》一文中做过这样的描述:
“美国文化并不是我们所说的快餐文化,而是一种处于生命早期的全新文化。这种文化更重视短暂人生的生命质量,然后才是与人有关的那些永远有的说、永远也说不清的终极问题。”
“美国本身不是神话,是一种观念。”
“没有俄国的高贵,没有英国的斯文,没有法国的前卫,没有德国的缜密,没有日本的精细,没有中国的渊博……这些都是美国显而易见的缺憾。然而美国拥有这些国家所不可以再有的优势:年轻!一个没有包袱、没有负担的民族,如同一个扔掉捆在腿上的沙袋的行者。”
“年轻”的确属于美国,美国的这种文化的特质不是虚拟的,而是一种处处看得见的文化现实。
它在孩子们永远阳光灿烂的脸上。
它在60多岁的老卡克说着蹩脚的汉语和你交谈的爽朗的笑声里。
它在“空中大妈”的微笑里,在她们轻盈的脚步上、从容自如的举止里。
它在3.5英里长2000余名明星“地上题名”的好莱坞星光大道上,在环球影城的时间隧道里。
它在你时时都可以看到的形形色色的志愿者队伍里,在举着募捐箱的募捐者对你期待的注视中。
它在高速公路汹涌澎湃的车流中,在尼亚加拉大瀑布惊天动地的轰鸣声中,在它吃掉世界四分之一原料的高消费中……
“年轻”的美国是如此自信,不管你说什么,她都会依然故我旁若无人地站立在那里。
这样一种生命形态,你可以不喜欢它,但你不能不承认它的存在价值。
是的,世界应当是一个各种文明形态的多元存在,美国属于“年轻”,世界少不了“年轻”,但世界不可能只属于“年轻”,她同样需要俄罗斯的“高贵”、法国的“前卫”、德国的“缜密”、日本的“精细”、中国的“渊博”……
但我们真的“渊博”吗?
如果我们真的“渊博”,我们确实可以以此自豪,可以让人肃然起敬、刮目相看,可惜,它只属于历史,属于我们祖先给我们留下的文化典籍、历史文物,而与现实无关,与我们这些以“现代人”自居的人无关,甚至它也不属于我们的学校,我们的课堂,我们的教科书,我们的博士、博导……
如果我们敢于正视自身,不再自欺,就不得不承认,现实中的我们,在文化上已经被我们自己涂抹得可能什么都不是。在我们的灵魂深处,既无自己的坚守,也没有真的“拿来”。
我们究竟应当魂归何处?作为教育工作者,你不能不思考这个话题,而一想到这些,我们的心灵便只有焦灼,只有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