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大学百年风云”系列——折枝成林之2)有感
6月,突然在网上发现了一篇《大河报》新闻作者姚伟、实习生姚晨雨,2012年7月11日发表在该报的系列报道,题目:困顿江南盼回归(“河南大学百年风云”系列——折枝成林之2),一下子触动了我敏感的神经,刚读一段就感到一股暖流冲击到脑门——激动,一口气将全文读完,我不得不陷入沉思,一种从未有的失落感袭上心头……
为什么?一段光明磊落、真真切切的国立河南大学校史,六十多年来却混沌一片。而且,国立河南大学1948、1949年的重要历史,是在中国政权交替的非常时日,可以说1949年全国任何一座隶属中央政务院管辖的国立大学,都在共产党和平接管、保护文化教育之列,难道唯独国立河南大学这段历史可以游离共和国历史阶段之外?
终于《大河报》新闻作者姚伟等2012年6月亲临苏州探访后,在“困顿江南盼回归”这篇情真意切的文字中道出:
“苏州解放后,河南大学被陈毅领导的华东野战军接管……在邓小平、刘伯承、陈毅等直接关怀下,河大顺利回归河南。”
以上寥寥数语,不过是1949年共产党接收文化教育的一个历程,但是对国立河大健在的、逝去的老校友却意义非凡,不知情者哪里能解其中味?这是自1949年至2012年的六十三年来,河南省官方报纸《大河报》第一次在河南省公开刊登的“河南大学被陈毅领导的华东野战军接管”,以及“在邓小平、刘伯承、陈毅等直接关怀下,顺利回归河南”的历史真相。
毋宁置疑,苏州解放后国立河南大学是“邓小平、刘伯承、陈毅等直接关怀下”保护下来的中国著名国立大学之一;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之前“回到开封的河南大学,有六个学院十六个系的完整建制”,是共产党对中原文化、河南省高等教育的最大的关怀和支持!我们不能忘记,是刘邓大军、陈毅元帅1948年解放的中原大地,这是他们对河南“直接关怀”的情谊。
那么,合法的河南第一高等学府——国立河南大学回归河南、回归自己合法校园的真相的背后,为什么隐藏了一桩始作俑者将北归捏造成国河南大学跟随国民党政府“南逃”的莫须有的大冤案。正如这篇文章所述“在后来的岁月,河大及那一代河大人备受伤害。”为什么?该文的最后一段点出:“老是划线,划着划着就把学者划没了、学问划没了”。那么,在1949年,该文公布的“回到开封的河南大学,有六个学院十六个系的完整建制”的情况下,把“学者”、“学问”都能“划没了”,这座大学还能存在吗?这条“线”如何“划”?是什么势力要“划线”?是要和共产党和平接管文化教育政策“划线”吗?否则是根据什么准绳“划”?“划”了多少年、还要继续“划”下去吗?
的确“划着划着”利益团伙浮出水面了!如此“划线”结果,以莫须有罪名“受迫害者”与靠此手段爬上去的“谋利”者,经纬分明、一目了然了。历史,这个控制人类的怪物,你不敬畏她行吗?不怕你吞云吐雾把水搅浑,最终落得个欲盖弥彰、水落石出。看起来,这个“老是划线”牵涉的是河南省高等教育的功过是非,事情就不会那么简单了。
只具备恻隐之心的浪漫,是文学作品;“不虚美”、“不隐恶”、“善恶必书”、“直书其事”才是历史。老校友范文澜说的直白:“历史多么无情而又有情,不遗忘每一个对历史的贡献,
也不宽容每一个对历史的障碍。”(摘自:《范文澜历史论文选集 戊戌变法的历史意义》)。
在笔者看来历史就是文化。要文化,就必须尊重历史。任何振兴和发展都必然伴随着文化这个软实力的图腾。不能“宽容每一个对历史的障碍”,这不是个人恩怨、是历史的使命,也是任何事物能够得以前行的科学规律。
当然,我们首先肯定《大河报》对国立河南大学苏州阶段历史“探访”后的真实报道。虽然这篇“困顿江南盼回归”,对在“南逃”冤案中受迫害、带着遗憾离开了人间的老校友是一份迟来的抚慰,但是健在的校友及其后代终于等到了这一天。有位老校友告诉笔者,仅看到这篇报道的题目就感到十分激动,说明这位记者体会到我们当年的心情,真是如他描述的“在战火席卷大半个中国的时候,不管南下还是北归,河大师生大多选择了跟学校在一起”,作为一座仅仅是传承科学、文化的学府,一群手无寸铁师生员工的草民,能与他们热爱的国立河大患难与共、生死相随,这就足够了……
的确,《大河报》记者姚伟作为这段历史的局外人,对这段被隐瞒、颠倒,蒙蔽了几代人的涉及河南高等教育、中原文化的沉重历史,能够透着良知、将心比心的人性,实事求是地道出:“河南大学大部分师生没有前往台湾,也没有留在当地高校,而是追随学校回归中原”,这就使 “在邓小平、刘伯承、陈毅等直接关怀下,河大顺利回归河南”的师生员工,在1949年7月回归河南之后,绝大多数即刻于8月便落入“南逃”陷阱(并牵涉离校后,在全国各地工作的绝大多数曾南迁苏州的3200余国立河大学人),蒸发至今不予“纠正”的沉冤,在二十一世纪的现今,首次曝光了。
感谢中国的进步,党的十八大提出了“干部清正、政府清廉、政治清明”这一目标。清明政治是人民的各种正当要求、愿望、呼声、诉求能够得到充分表达并得到正确实现途径的政治,是社会公平正义、民主法治能够得到充分彰显的政治。
感谢《大河报》实事求是的立场。我们视记者姚伟的这篇文章,是《大河报》对2009年11月25日在河南社会版,刊登了一篇“三百河大校友汗洒宝岛台湾”的报导,其中一段:“60多年前,河南大学有300余师生迁到台湾省……”的失实报道,一个圆满的回复。
英国政治学家阿克顿说得好:历史是彷徨者的向导。让我们共同研究真实的历史,正本清源、明确方向,为振兴教育而努力。
在《大河报》困顿江南盼回归(“河南大学百年风云”系列 折枝成林之2)发表一周年之际,现将这篇真实的报道附后,与更多的老校友与关心这段真实的河南高等教育史的朋友们分享。
方西峰2013、07、11
附:
困顿江南盼回归
(“河南大学百年风云”系列 折枝成林之2)
《大河报》新闻作者:姚伟 实习生 姚晨雨 2012-07-11
引子
2012年6月22日晚七点半,记者自郑州踏上K1104次列车,前往苏州探访河南大学一段特殊的历史。64年前,从这一天开始,逐渐有河大人赶往苏州,不过别说空调卧铺,即便一般火车也没有,他们只能三五成群,沿着铁路徒步东行。
60多年前,河南大学南迁苏州办学近一年,在“极左”年代,这段历史被打上政治标签。因为这个缘故,河大与以河大部分师生为基础建立的中原大学,待遇天差地别。在后来的岁月,河大及那一代河大人备受伤害。
“河南大学从苏州撤出63年之后,我以能够在苏州承续河大的一点香火欣慰。”接受采访时,苏州大学著名教授、河大文学院毕业生鲁枢元先生如是说。
60多年前,河大在苏州受到了礼遇,在各界人士帮助下,河大的教学逐渐步入正轨,沧浪亭、狮子林、怡园等名胜,成了河大的驻地和教室。苏州乃文人荟萃之地,学校延聘到了钱穆、郭绍虞等大师级教授。
但随着国民党政府的崩溃,河大经费日渐艰难,更兼法币贬值,物价飞涨,师生们生计维艰。1948年11月18日《苏报》“学林漫步”栏目报道:“河大文四某女生,以经济困难竟在观前街公开拍卖衣物,见者下泪。”
其实不只是这位女生,河大教授们也都是靠变卖首饰、衣物维持生计。
其时,已迁至广州的国民党教育部动员河大前往广州,但遭到河大师生拒绝。河南大学迁苏州的目的只是暂避战火,一俟时机成熟,便当回归中原。
大动荡中的个人机缘
开封城硝烟弥漫、炮声隆隆,在解放军的劝导下,河大师生躲着飞机轰炸,跨过死尸、死马,仓皇逃往城外。当时河大校友的回忆文章中,几乎都写到了那一刻的彷徨无计。他们三三两两坐在野地里,四顾茫然,没人知道如何是好。
1948年,天翻地覆的一年。时代骤变之时,大多数人如处洪流,常常身不由己,命运充满偶然,一次偶遇、一个消息得知的早晚,都可能改变终生命运。
后来曾任新华社福建分社社长的崔葆章,当时是河南大学工学院水利系大一学生,开封战火一起,他与工学院两位南阳同乡一起,带着学校发的一袋面粉,到北道门私立中原工学院(他们读高职时的校址)一间教室栖身。
为防止教室被炮弹炸塌,他们将课桌集中在教室东南角,层层摞起来接近房梁,然后躲在最底层下。外面,炒豆似的机关枪声时远时近,炮弹从屋顶呼啸而过,炸弹在窗外爆炸,胆战心惊地过了四个昼夜。
6月21日,枪炮声逐渐停止,除了国民党飞机不时在空中轰鸣、扫射,开封城平静下来了。下午四点多钟,两位持冲锋枪的解放军来到院里,和颜悦色地对他们说:“除了龙亭,全城已解放。今晚我们要攻打龙亭,会有一场恶战,这里距离火线太近,你们最好马上离开,向东向南都行,出城更好。”
谢了解放军,他们就扛着面粉出城,前往河大工学院校区——繁塔南边的干河沿。途中只见国民党军尸体横卧街头,小南门外更是尸堆如山,路为之塞,他们只好在尸体间跨越。其时天气炎热,尸体腐烂,臭气弥漫,令人作呕。
过了陇海铁路,距离干河沿校区还有数里,天色已经昏黑,他们不敢继续前行,就在附近一个基督教堂过夜。在这里,他们偶遇新华社记者季音。季音就开封报界情况和知识分子状态采访了他们,并向他们介绍解放区情况,劝他们去解放区上大学。但因长期处于国民党宣传控制中,他们对季音的话半信半疑。在他们看来,“解放区的学校不正轨,没法跟‘国立’大学比。”
第二天一早,他们赶往学校,被告知要南迁苏州,要尽快赶去报到。三人就要不要去苏州争论了一天,也没形成一致意见。去的话,身无分文,千里迢迢,铁路中断,只能步行;不去的话,“学业中断,一辈子就完了。”
学校里,同学们也都在激烈争论,最终大部分人决定前往苏州,崔葆章等人决定“随大流”。他们随着牛车、架子车、手推车组成的“难民流”东行,被国民党飞机误认为是解放军,机枪轮番扫射。不久,又听闻前面有土匪拦路抢劫。想想远在千里外的苏州,三个人不由气馁,于是返回干河沿校区。
恰在这时,他们以前的同班同学、半年前投奔豫皖苏解放区的曹健民、齐新来到干河沿,劝他们前往解放区,同学的话,令他们大为信服,于是决意前往。
第二天一早,曹健民、齐新专程赶到干河沿送信,告诉他们解放区几所大学招生报名处在大金台旅社。崔葆章等人当即前往报名,当晚就出发去了解放区,旋即入新创办的中原大学。后来,这位原河大水利系的学生成了新华社福建分社社长。
为学业千里相随
天翻地覆的巨变中,每个人的际遇各自不同。前往解放区的河大副教授赵俪生曾坦承,他去解放区,是因为他的同学陈其五是解放军开封前线政治部主任,“每个人的情况都不一样,这种机会不是任何人都能遇到的。”事实的确如此,一些河大学生得知解放区大学联合招生的消息,赶往大金台旅社时,发现已是人去楼空,据说招生只进行了一天。
更多的河大学生,为了完成学业,只能跟着学校走。后来在苏州参加解放军、转业后留在江苏的李仲峰回忆说,他与几位同学逃到开封城外,正彷徨无计时,听到有人喊“河大迁校了!”于是便跟着人流,顺着铁路向东走,走到商丘遇到河大接待站,领取了一些伙食费,乘火车前往江南。
河大教授李丙寅与李仲峰差相仿佛。当时他与父亲李燕亭教授等一家人逃往城外,因大家争相外逃,宋门拥挤不堪,一家人被挤散,他与母亲、妻子和两个妹妹随人流走到开封城东十多里的地方,晚上就睡在路边。听到有人喊“河大迁校了”,就跟着向东,到南京后,发现父亲和其他弟妹没过来,母亲又返回开封寻找,两个多月后,一家人才在苏州团聚。
除了在最初的混乱中仓促南下,以及前往解放区的师生,河大还有大批师生滞留开封。在他们茫然无措的时候,南京教育部的命令传来:9月1号不到苏州报到的师生,一律除名,停发工资和学生公费金。有人这样描述当时河大师生的心境:“不知是出自对河南第一高等学府的眷恋,还是为了学业和生存,绝大部分河大师生是不愿意离开自己热爱的学校。身处战火中的师生们几乎都没有选择的余地,必然自愿或不自愿地选择和学校在一起。”
七八月份,一批批河大师生陆续来到苏州。
江南虽好 思归中原
6月23日,苏州蒙蒙细雨,那雨飘飘洒洒,果真“像雾像雨又像风”。沧浪亭的山、石、树、亭,都氤氲在温润的水汽中,令人陶然忘机。当年苏舜钦以四万贯买下此地,傍水造亭,名之“沧浪”,自号“沧浪翁”。欧阳修应邀作《沧浪亭》长诗,有“清风明月本无价,可惜只卖四万钱”之句,令“沧浪亭”名声大振。
我寻一长椅坐下,静下心欣赏雨打芭蕉的悠然,手机却不识趣地响起,那是一条来自郑州的“黄色天气预警”:未来六小时将有暴风雨。相比江南的安逸,中原不但是“兵家必争之地”,连天气也来得劲爆。
60多年前,河大师生从战火弥漫的中原来到温润的江南,文学院就在这沧浪亭安顿下来。江南虽好,但河大人知道,自己只是这里的过客,从离开中原的那一刻,他们就知道,自己注定是要北归的。
解放战争时期,河大的迁校是特例,其他学校只是撤离一些名教授。有人据此认为这是由于河大“愚忠”。但什么事儿都没那么简单,河大的迁移,是很多因素使然,是现实所迫。要知道开封解放比较早,当时三大战役尚未爆发,国民党的控制力还比较强大;其他学校的迁移之议,多是在三大战役之后,根本无路可走,只有坐飞机走,因此是由傅斯年动员名教授们撤离。
“国立”二字,是河南大学多年追求的目标,也是多年办学成就的体现。但在1948年,这两个字,却成为一种牵绊。
开封第一次解放前夕,由于担心失去这所在北方负有盛名的综合性大学,南京教育部部长朱家骅等开始筹划河大南迁。由于是“国立”,属教育部直接管辖,河大不得不听命。
河南地方政府素来反对河大外迁,抗战时期都坚决把河大留在境内,他们担心河大外迁会被合并,令河南失去唯一的一所大学。但河大这次迁移,正是开封第一次解放时,国民党河南政府瘫痪,省政府主席刘茂恩正杀鸡抹血装伤员逃命,根本无暇管河南大学。
教育部利用战争形成的河南地方权力真空,也利用河大师生茫然失措的心理,采取种种举措,最终促成了河南大学的南迁。
解放军撤离后,国民党军又占领了开封,国民党河南地方政府逐渐稳住神儿,开始向南京请愿,要求让河大返回,“并电请在京豫籍同乡协助”。这年9月,河南省参议会第八次驻委会提出议案,请河南大学迁回开封。新任河南省主席张轸去南京述职时,专程晋谒国民党总统,请求将河大迁回开封。面对河南力量,教育部采取拖延战术,迟迟不予答复,而河大“一切校具将赶置就绪,校舍问题亦大致解决”,仓促迁回势必影响新学期教学,这次回迁动议因此搁置起来。
苏州解放后,河南大学被陈毅领导的华东野战军接管,1949年7月,河南省政府派河大毕业生郭海长前往苏州,在邓小平、刘伯承、陈毅等直接关怀下,河大顺利回归河南。
河南大学大部分师生没有前往台湾,也没有留在当地高校,而是追随学校回归中原。回到开封的河南大学,有六个学院十六个系的完整建制。在战火席卷大半个中国的时候,不管南下还是北归,河大师生大多选择了跟学校在一起。
“这是现实所迫,但也体现了师生对河大的认可,体现了学校的凝聚力,以及学生对完成学业的渴望。”对这一观点,鲁枢元深表认同:“有人说,学校应该离社会远点。我认为很有道理,教育就是教育,有独立性才好,陈寅恪、钱钟书等独立学者,现在看是最有成就的。老是划线,划着划着就把学者划没了、学问划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