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从哪里来？活着为什么？恐怕没有人说得清，但好好活着，也许是大家的想法。如果有谁不想活了，那肯定是出了问题——要么是来自本人的潜意识，要么是被外部环境逼迫所致。

开始编 “中国杂文精选”这本年选时，那天突然收到阮直兄的邮件，说“接到朱铁志震惊的短信。《人民日报?大地》主编徐怀谦今天下午跳楼自杀（抑郁症）”。那一刻，我懵住了。然后，想起与怀谦兄的交往。我们来往至少有十余年了，去年我主编《新启蒙年代：1980年代的阅读》，怀谦兄还给我撰了稿，文章标题是《提倡启蒙，超越启蒙——重读李泽厚“三论”》；我每年编杂文年选，也总少不了他的文章。怀谦兄的杂文少有义正词严、义愤填膺之状，留给我的印象不温不火，理性而冷静。猛得噩耗，我当即回了阮直兄一句话：“真是震惊！！他怎么会自杀？从他的文字和感觉根本看不出啊！”几天后，我看到怀谦兄去世的震荡，觉得自己并不真正了解他。

怀谦兄赠我《生命深处的文字》等三本书，我也没认真读过，现在想来，真是亏对朋友了。怀谦兄生前曾说：他的痛苦是敢想不敢说，敢说不敢写，敢写无处发。其实在我看来，文章该怎么写就怎么写，无需考虑发表与否，就当“立此存照”嘛。当然，这需要舍弃，只当寻求内心的安慰和快意。也许，惟其如此，才能做到我手写我心，宠辱不惊。然而没有人分享自己的思考，可能会使自己郁郁寡欢，承受着巨大的内心煎熬。也许正如此，怀谦兄慢慢患上了 “抑郁症”……

那些日子，还有网友把怀谦兄《酷的脸》中的一段话贴出来：“有人说，这是一个平庸的时代，一个物质的时代，一个愚乐的时代，一个缺乏大师的时代，可是，我们不能把什么过错都推给时代。一个人左右不了时代，却可以左右自己的脸——它可以不漂亮，却不可以没内容;它可以很丑，却不可以没有个性。”看到这些，联想到怀谦兄的身份，以及他在全国杂文大赛评委席上遭遇的“尴尬”，就不难想怀谦兄缘何得了“抑郁症”！抑郁症为何竟然让人轻生去跳楼？我真不敢想象。

杂文界失去了怀谦兄是一大损失，尤其对他尚未成年的女儿和已到中年的妻子，更是无法估量的损失。他去世后，铁志兄曾发起募捐，我也曾收到铁志兄的短信，但我当时没有响应。因为就在此前三个月——2012年5月11日，《杂文报》资深编辑李恩柱兄突然病逝，终年五十。说起来，我和恩柱兄交往不比怀谦兄早，但我们来往更多一些，除了邮件，还有电话、短信不断，尤其是他对“中国杂文精选”的支持，几乎每年的序文，他都为我“广而告之”。恩柱兄供职地方小报，影响不及怀谦兄大，再加上他不是以主动方式结束生命，因而没有产生大的震动。他去了就去了，也没有人想到为他读大学的女儿和年近五十的妻子做点什么。可是对朋友，我不能厚此薄彼，似应同等相待。

恩柱兄生前，女儿大学毕业想发篇论文，曾托我找适合的杂志——哪怕交点版面费也愿意。我知道他并不宽裕，尽量让他不花钱。最后找到一家相关专业杂志，那位主编与我曾有交谊，二话没说，慨然答应不收费发表，恩柱兄就说“全托老兄之福”了。恩柱兄去世前文章还没发出来，我都担心了，好在那位主编朋友还够义气，兑现了承诺。

恩柱兄编杂文写杂文，虽然没出过书，但在业界知名度很高。四年前，《杂文报》多人来长沙参加“许家祥杂文研讨会”，我以为会见到他。去后刘晶等兄告诉我，说恩柱兄“因脚有点不方便”，一般都不出去，办公室一周也才去一两次。石家庄我有不少朋友，心里正盘算着找机会去看他一次，哪知未等成行，恩柱兄却去了天国，岂不悲哉？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这其实是欺骗和麻醉人的。我见到的，往往是“恶人总不死，好人总先亡”。我们失去了恩柱和怀谦两位仁兄，对杂文和杂文阵地是无法挽回的损失。

逝者不可追，来者犹未卜。愿杂文界的新老朋友们，好自珍惜，有些事，望眼欲穿终不得，但说不定哪天一觉醒来，说变就变了。想透了，文章少写多写无所谓，写了发不发也无所谓。好好活着——为自己，也为自己的家人，才是最重要的。

2012年11月22日于长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