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10月,作者发表了《哲学家对心物关系的种种误解》一文,[1]该文根据脑科学、信息科学以及心理学的新成果,对心物关系进行了新的探讨,并对哲学家们的种种误解进行了分析与讨论,尝试对心物关系做出更接近科学、更接近实际的解释。2013年1月,网友“空域逻各斯”先生对拙文提出批评,认为作者的立论态度存在缺陷,思想也存在着自相矛盾之处。对空域逻各斯先生的赐教,作者深表感谢!对他的批评意见,也提出一点看法,与空域逻各斯先生商榷。
一、哲学不能故步自封,而应不断发展和前进
空域逻各斯先生的批评意见有八点,第一点是:“作者认为,哲学史上的哲学家误解了心物关系,非要自己分析出一个来。这种态度本身就是有缺陷的,这就好比拒绝了哲学史上的问题语境,不理解哲学问题的历史语境或故意歪曲哲学问题的语境。到头来,哲学史上的问题依然在那里,作者却在自说自话,各说各话。”[2] 空域逻各斯先生的意思是,哲学史上的哲学家们对心物关系的认识都是有其“历史语境”或“问题语境”的,后人不可妄加评论,不可提出批评,否则“态度本身就是有缺陷的”。作者承认,哲学史上的哲学家们对心物关系的认识确实是有其“历史语境” 或“问题语境”的,但是,“历史语境”或“问题语境”并不能保证他们的认识全都是正确的和完美无缺的,也不能保证他们的认识不存在误解或错误之处。两千多年来,心物关系问题之所以一直困扰哲学,之所以成为哲学最重大、最困难的问题,正是因为哲学家们对这个问题的解释不能令人满意,正是因为他们的认识存在着许多误解或错误之处,否则这个问题就不会困扰哲学,就不会成为哲学最重大、最困难的问题了。
由于历史和哲学自身的原因,哲学家们对心物关系的认识和解释并不理想,正如著名科学家、诺贝尔奖获得者克立克所批评的那样:“过去两千年来哲学家有着如此槽糕的记录,因而他们最好显得谦虚一些,而不要像他们常常表现的那样高高在上。……我希望能有更多的哲学家学习有关脑的足够知识,以便提出关于脑工作的观点,并在与科学证据相抵触时,能放弃自己所钟爱的理论。否则他们只会受到嘲弄。”[3] 虽然哲学史上的哲学家们对心物关系的认识都是有其“历史语境” 或“问题语境”的,但由于他们的解释不能令人满意,他们的认识存在着误解或错误之处,所以后人完全应该对其反思、评论与批评,完全应该进行新的探索,提出新的见解,否则,心物关系问题将永远困扰哲学,将永远是哲学最困难的问题。
哲学一个重要的理念就是承认事物是不断发展和变化的,哲学自身同样也是如此,哲学也应该不断发展和前进,只有不断发展和前进的哲学才是有生机的。假如哲学也大搞“两个凡是”,只允许对前人顶礼膜拜、墨守成规,不允许批评他们的缺点和错误,不允许提出新的见解,那哲学岂不成了一具古老的僵尸,它又怎么能够发展和前进呢?例如对“心”的认识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不少哲学家如亚里士多德、恩培多克勒以及中国的“亚圣”孟子等都断言,主管思维的器官是“心”即心脏。由于对先哲和圣人的盲目崇拜,于是“心论”被当成了“经典”和“真理”,流行了数千年之久,造成了广泛的负面影响,就连我们的语言文字也被它误导,例如我们经常见到的“心领神会”、“心烦意乱”、“心心相印”、“心想事成”等等。然而,科学的发展却证明了“心论”是错误的,主管思维的器官是脑而不是心。按照空域逻各斯先生的观点,“心论”也是有其“历史语境” 或“问题语境”的,假如只允许对其顶礼膜拜、墨守成规,假如不允许批评,不允许进行新的探索,那怎么可能纠正这个错误呢?又怎么能够得到真正的真理呢?
二、哲学应该放下高傲的身段,虚心向科学学习
空域逻各斯先生的第二点批评意见是:“用科学理论去否定哲学问题,这种态度是本末倒置的。科学理论具有一定的哲学前提,它本身就蕴含着不被证明但被相信的信念。因而,用‘科学角度’去断定哲学上的心物关系问题,就好比拿下游水的浑浊去证明上游的水也是浑浊的。到头来,也是自以为是,各说各话。”[4] 空域逻各斯先生的观点,作者不敢苟同,传统西方哲学有三大主题:上帝(第一存在)、物质(自然界)和灵魂(精神界),然而,经过启蒙运动的洗礼,特别是自然科学的迅猛发展,哲学的三大主题都正在被科学和宗教所取代,哲学正面临着严重的危机。[5] 哲学早就不再是“科学之王”,哲学也不再是科学之“本”,而科学也并不是哲学之“末”,即使哲学的水是“浑浊”的,但科学之水一定不会是“浑浊”的,因为“浑浊”的就不是科学了。假如科学之水是清澈的,那为什么不可以用这清澈之水去改变哲学的“浑浊”呢?
从脑科学的角度看,心物关系其实就是大脑与外部事物的关系;从信息科学的角度看,心物关系其实就是信源与信宿的关系,所以心物关系问题并不仅仅是一个哲学问题,而且还是脑科学和信息科学的问题。19世纪以来,脑科学、心理学、信息科学等迅猛发展,取得了许多新成果,这些新成果有可能对心物关系问题做出更好的解释。既然科学有可能对心物关系问题做出更好的解释,我们为什么不利用这些新成果去解决哲学中那个最重大、最困难的问题呢?哲学家们探索心物关系问题已两千年之久,然而直到今天仍然是一盆“浑浊的水”(借用空域逻各斯先生的说法),他们取得的成绩实在无法恭维。现在科学已经走到了前头,哲学家们为什么不可以放下自己高傲的身段,虚心向科学学习呢?为什么不可以吸收科学的新成果,来解决那个两千年都未能解决的哲学难题呢?
三、科学理论从何而来
空域逻各斯先生的第三点批评意见是:“根据第一点,作者确实歪曲了几种哲学主张,尤其是贝克莱哲学,唯心主义,康德哲学等,对其做出了流俗的解释。根据第二点,作者没有想追问那些科学理论从何而来,应该也无法说出,否则整个文章的立论就是瓦解的。作者的立论,或许能说服不具哲学洞察的俗人,但这种说服对于哲学本身来说没有多大价值。”
首先需要说明的是,作者文中所引用的康德、贝克莱等人的观点都是有出处的,并非是作者的胡编乱造,所以不存在“歪曲”的问题。
空域逻各斯先生说:“作者没有想追问那些科学理论从何而来,应该也无法说出”。由于拙文已长达3万余字,为了控制篇幅、突出主题,作者在文中没有对科学理论的由来一一加以说明,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些科学理论都是有根据的,都是科学家们长期研究的结晶,其由来和出处也是清楚的,并非是“无法说出”。作者著有《破解大脑之谜——精神分子论》一书,[6] 在该书中,作者对相关的科学理论有比较详细的介绍,空域逻各斯先生若有兴趣,可以参阅。此外,克立克的《惊人的假说——灵魂的科学探索》、韩济生教授主编的《神经科学原理》、王云清教授主编的《脑与意识》、汪云九先生主编的《意识与大脑》等著作对该问题也有比较详尽的论述。建议哲学家们走出哲学的小圈子,到外面的世界看一看,其实外面的世界更精彩!
作者尝试从哲学、脑科学、分子生物学、心理学、信息科学等多学科角度探索精神与大脑40余年,在长期探索中作者发现,与脑科学等其他学科相比较,哲学的研究方法比较落后,哲学家们对心物关系也存在着太多的误解和错误,这些误解和错误严重阻碍该问题的解决。作者撰写此文的目的是,把科学的新成果引入哲学,用科学的新成果对心物关系进行新的探索,并尝试对心物关系做出更接近科学、更接近实际的解释。空域逻各斯先生说:“作者的立论,或许能说服不具哲学洞察的俗人,但这种说服对于哲学本身来说没有多大价值。”
作者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只是把自己的探索和感悟真实地说出来,不敢奢望对哲学有多么大的价值。把哲学与科学结合起来,从科学的角度去探索哲学问题,这也许是一种探索方式,假如这种方式能够更好地解决哲学问题,为什么不可以采用呢?
四、信息的本质是密码
空域逻各斯先生的第四点批评意见是:“作者的结论是自相矛盾的,或者说是缺乏反思的。作者的结论说,表象与物的同一是通过信息密码来实现的。这里作者没有反思到,这个“学说”也蕴含着二元论,那就是信息与密码的二元论。可以通过正反的考量来说明这个二元论。正说:如果信息和密码是同一的,那么说表象与物的同一通过(信息)密码来实现,那就等于同义反复了;反说,如果信息和密码不是同一的,那么它们之间就有二元的关系。正说,那么作者的所谓“信息密码同一说”,其实就是反映论;反说,那么作者只是将二元论转换成了另一个,既信息与密码的二元论。无论如何作者的结论都将陷入矛盾的境地。”
这段话的核心是:表象与物的同一是通过信息密码来实现的,由于信息和密码是二元的,所以作者关于表象与物同一的结论必将陷入矛盾的境地。信息和密码真的是二元的吗?事实并非是如此,作者在《究竟什么是信息》《信息究竟是一个什么东西》[7] 中明确指出:信息就是系统的密码,就是构成系统的元素排列组合所形成的密码,信息的本质就是密码。信息的本质是密码,这就是说信息与密码是同一个东西,并非是在信息之外还存在着另外一个东西——密码,所以信息和密码不可能是二元的。由于信息与密码是同一个东西,二者并不是二元的,所以空域逻各斯先生的各种假设和推论都难以成立。
空域逻各斯先生又质疑说,“如果信息和密码是同一的,那么说表象与物的同一通过(信息)密码来实现,那就等于同义反复了;”从信息科学的角度看,外部事物是信源,人脑是信宿,外部事物的信息传入大脑,大脑形成表象并通过表象来表征外物,表象与外物的关系是信息传递和接受的关系。信息不仅具有可传递性,而且还具有可转换性,即信息可以由一种形态转换成另一种形态。在信息的传递过程中,信宿不可能把信源的信息原样照搬过来,它必须对传入信息进行加工与处理,必须用自己的方式还原、表征这些信息。这就是说,当信源的信息进入信宿之后,信息的形态已经发生了转换,它已经由一种形态转换成为另一种形态。从外物到表象,信息不仅进行着传递,而且形态也发生了转换,这个过程是十分复杂的,怎么能够简单地把它说成是“同义反复”呢?例如达芬奇根据蒙娜丽莎本人创作了名画《蒙娜丽莎》,达芬奇的画为什么会与蒙娜丽莎本人惟妙惟肖呢?最根本的原因就在于二者具有相同的信息密码,我们能说达芬奇是在搞“同义反复”吗?再如著名哲学家杨祖陶先生历时七个寒暑,主导翻译了百万字的康德“三大批判”,中文文本与德文原著在信息上完全是同一的,我们能说这也是在搞“同义反复”吗?
空域逻各斯先生还提出了几点批评意见,由于这些意见与前面的意见大致类同,这里就不再一一讨论了。以上就是作者对空域逻各斯先生的答复,欢迎他再次赐教!
2013-3-20于郑州
注释:
[1] 陈定学:《哲学家对心物关系的种种误解》,见爱思想—哲学—科学哲学。
[2] [4]见《哲学家对心物关系的种种误解》一文后留言。
[3] [英]弗朗西斯·克里克:《惊人的假说——灵魂的科学探索》,湖南科学技术出版社,1999年版,第265页。
[5] 赵敦华:《现代西方哲学新编》,北京大学出版社,2001年版,第55页。
[6] 陈定学:《破解大脑之谜——精神分子论》,群言出版社,2005年版。
[7] 陈定学:《究竟什么是信息》《信息究竟是一个什么东西》,见爱思想—哲学—科学哲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