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定学:从科学的角度看心物关系

选择字号:   本文共阅读 3001 次 更新时间:2011-03-24 18: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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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定学  

[提要] 心物关系问题并不仅仅是一个哲学问题,而且还是一个科学问题,所以很有必要从科学的角度对心物关系进行新的审视和探索。本文首先探讨了“心物关系”的含义,认为心物关系问题的核心是“象”“物”关系。本文还从脑科学和信息科学的角度探讨了心对物的感知过程与机理,并在此基础上进一步探讨了“象”“物”之间的差异与同一,从而对心物关系做出了更为全面、更为细致的解释。最后对心物关系问题进行了总结和反思。

[关键词] 心物关系;科学;差异;同一

自从巴门尼德(Parmenides,约前515—约前445)提出“能被思维者和能存在者是同一的”这个命题后,[1] 两千多年来,心物关系问题一直困扰着哲学,成为哲学最重大、最困难的问题,[2] 即使到了21世纪的今天,这个问题仍然没有得到令人满意的解决。长期以来,哲学家们大都是通过哲学思辩的方式探讨心物关系的,很少有人从科学的角度进行更深入的探索。然而,由于“心”产生于人的大脑,所以心物关系问题并不是一个单纯的哲学问题,而且还是一个复杂的科学问题,所以仅仅通过哲学的思辩恐怕很难对该问题做出科学的、令人满意的解释。本文尝试从科学的角度对心物关系进行新的探索,试图对该问题做出更接近科学、更令人满意的解释。

一、什么是心物关系

心物关系问题是哲学最重大、最困难的问题,那么,究竟什么是心物关系呢?

两千多年来,不同时代的哲学家对该问题有着不同的理解,但是从近代以来,多数哲学家形成了共识,他们认为所谓心物关系问题,就是人的“心”与外部世界的“物”的关系问题,也即思维与存在、精神与物质的关系问题。

千百年来,虽然哲学家们一直在争论心物关系问题,但这个问题自身却是不确切的,甚至是难以成立的。因为真正的“心”是一个血液循环器官,它既无法感知外部事物,又无法表征外部事物的信息,所以“心”其实很难与物发生关系。

那么,究竟什么是“心”?什么又是“物”呢?

作者认为,“心”包含着两层含义:第一层含义指人的大脑;第二层含义是指大脑表征外部事物时所产生的“表象”,或者说“信息对应物”,脑科学家或神经科学家们常常把它称之为“神经对应物”或“神经相关物”(NCC)。而我们所说的“物”并不是那种存在于人的大脑或意识之中的“纯粹的思维创造物和抽象”( 恩格斯语),而是指现实世界中那些具体的、能够被人的感官所感知的事物或物质形态。

由于“心”包含着两层含义,于是心物关系也存在着两种不同的含义:第一种含义是指人的大脑与外部事物的关系;第二种含义是指大脑所产生的“表象”与外部事物的关系。由于大脑是通过“表象”表征外部事物的,所以作者认为:

心物关系问题的核心就是外部事物在大脑中的“表象”与外部事物的关系,或者说是“象”与“物”的关系。

作者认为,两千多年来,哲学家们争论的核心问题其实就是“象”与“物”的关系问题。

二、从科学的角度看心对物的感知

作为一个生命的个体,人生存于外部世界之中,生存于外部世界的万事万物之中,所以外部世界是人类赖以生存的家园。为了生存,人必须与外部世界进行物质和能量的交换,必须与外部事物进行各种各样的相互作用。例如人为了得到食物,就必须与禽兽、鱼虾、农作物、果蔬等外部事物相互作用,否则就无法生存,所以与外部事物相互作用是人类生存的基本方式。但是,人要想与外部事物相互作用,首先就必须感知、认识它们,只有感知、认识了它们,才有可能更好地与它们相互作用,才有利于自己的生存。例如人要想吃苹果,首先必须感知、认识苹果,只有感知、认识了苹果,才不会发生中毒,才不会危及自己的生命。

那么,人如何才能感知、认识外部事物呢?人要想感知、认识它们,首先必须获得它们的信息,那人又是如何获得外部事物的信息的呢?信息科学告诉我们,信息的发送者是信源,信息的接受者是信宿;当人与外部事物交流信息的时候,如果外部事物是发送信息的信源,那接受信息的人就是信宿,反之亦然。那么,外部事物这个信源又是如何将信息发送给人这个信宿的呢?为了回答这个问题,我们首先必须搞清信息、信号、密码之间的关系,信息由信号和密码构成,信号是信息的载体和物质基础,假如没有这个载体和物质基础,信息就无法存在;但信号仅仅是荷载密码的工具,密码才是信息的灵魂与核心,因为信息的内容就蕴涵在密码之中。[3]

外部事物通过声、光、热、化学等各种信号发出自己的信息,而信息内容就以密码的方式蕴涵在这些信号之中。经过长期进化,人体形成了视、听、触、嗅、味等感觉器官,这些感觉器官具有接受信息的功能,它们能够接受外部事物发出的信息。人的感觉器官不仅具有信息接受功能,而且还能把接受到的信息传送给大脑,它又是如何把信息传送给大脑的呢?从信息科学的角度看,人的感觉器官其实就是一个信号转换装置,当外部事物的信号进入人的感官后,感官首先把这些声、光、热、化学等各种形式的信号统统转换成电信号,并把外部事物的信息密码蕴涵在这些电信号之中。完成了对传入信息的信号转换后,感觉器官又以神经冲动或者说神经放电的方式把这些电信号传送给大脑。感觉器官向大脑传送信息的方式很像打电话,联系感觉器官和大脑的“电话线”就是传入神经,在电话线中传递的电波就是神经冲动或电信号,而电话的内容就是电信号中所蕴涵的密码。例如我们看见了一个红苹果,红苹果的颜色、形状等信息通过光波的方式传入我们的眼中,眼中的角膜和晶体把这些光线会聚到视网膜,在视网膜上形成了一个红苹果的光波图像。视网膜上的视杆细胞和视锥细胞具有信号转换功能,它们把红苹果的光波图像转换成编码的电信号,同时把信息密码也转移到这些编码的电信号之中。当视网膜完成了信号转换之后,它又通过其轴突——视神经将这些电信号传入大脑。需要指出的是,视神经并不是一根单独的 “电话线”,每条线路上传输的也不是一个完整的信息;全部视神经大约有200万条传输线路,每一条线路上只传输信息的一个片断,所以传入大脑的其实是许许多多红苹果的信息片断。[4]

感觉器官已经将外部事物的信息传给了大脑,那大脑又是如何对这些信息进行处理的呢?大脑又是如何通过这些信息对外部事物产生感知的呢?长期以来,由于大脑一直是一个深邃难解的谜,所以很难对这些问题做出科学的解释。正如孙利先生在《哲学新论》一书中所说的那样:“人在认识过程中如何把客观世界的内容转换为主观的内容、主观的内容和形式究竟怎么样,这是很困难的科学前沿问题,不是凭哲学的思辨能回答的。”[5] 但是近百年来,随着脑科学、心理学、信息科学、生命科学及其他相关学科的发展,已有可能对这些问题做出初步的解释。作者在《破解大脑之谜——精神分子论》一书中,曾从脑科学和信息科学的角度对这些问题进行过比较详细的探讨,[6] 由于篇幅所限,这里只能做一些简要的介绍。

虽然感觉器官把外部事物的信息传入了大脑,但大脑并不能立即对外部事物产生感知,这是因为它遇到了两个难题:(1)感觉器官传给大脑的是电信号,但电信号只是神经元的内部语言,感觉器官发出的电信号并不能被大脑神经元直接识别,所以大脑要想解读其中的信息,首先必须对传入信号再次进行转换;(2)由于感觉器官是通过多条线路(例如视神经的传输线路多达200万条)向大脑传输信息的,所以传入大脑的其实是许许多多的信息片断,而大脑要想解读其中的信息,就必须把这些分散的信息片断组合成一个完整的信息。那么大脑又是如何解决这两个难题的呢?大脑通过神经元解决了这两个难题,神经元(即神经细胞)是构成大脑的基本元件,虽然它极其微小,但它却是大脑中的CPU,是处理信息的专家,大脑正是凭借它们完成了感知、思维、记忆以及意识等世界上最高级的功能。那么,神经元又是如何解决这些难题的呢?神经元有一个小小的神经结构叫“突触”,它就是神经元的信号转换装置,当感觉器官传来的电信号到达突触时,突触就将这些电信号转换成神经递质信号。神经递质又称第一信使,第一信使大多是分子量比较小的化学分子,这些化学分子能够携带信息,所以它们能够充当传送信息的分子信号。第一信使又将信息传导给细胞膜上的受体,受体再将信息传入胞体,以便让神经元识别、处理这些信息,这样神经元就通过突触完成了信号的转换。虽然信号已经转换,但要同时识别、处理大量的信息片断,对于微小的神经元而言,这又是一个极其浩大的工程,为了完成这个浩大的工程,亿万个神经元互相结合起来组成了一个个神经网络,众多的神经网络互相分工、互相配合,共同完成了这个浩大的工程。神经网络虽然对传入信息进行了识别和处理,但由于每一个神经网络识别和处理的仅仅是一个信息片断,所以处理后的信息仍然分散在众多的神经网络中。面对这一大堆凌乱无序的信息片断,大脑根本无法解读其中的信息。为了把一个个凌乱无序的信息片断组成一个完整有序的信息,大脑又把这些信息片断汇聚到“中心神经元”(即负责信息会聚与合成的一组神经元),“中心神经元”又进行了一系列复杂的信息处理和生物化学反应,最后合成出一种特定的蛋白质分子——“精神分子”,而外部事物的信息就汇聚、存储在精神分子之中。[7] 经过亿万神经元的辛勤工作,外部事物的信息终于通过“精神分子”在大脑中完整有序地显示出来,那大脑又是如何对外部事物产生感知的呢?大脑的感知必须有“自我”的参与,由于“自我”这个神经结构位于大脑皮层的前额叶,所以完成感知的就是大脑皮层的前额叶。前额叶神经元对“精神分子”中存储的信息进行解码与解读,它首先破解“精神分子”中蕴涵的信息密码,然后再解读密码中所包含的信息内容,这样通过对信息的解码与解读,大脑就能够知道外部事物究竟是一个什么东西,并对其产生感知。[8]

通过大脑对外部事物的感知,我们可以看出“精神分子”的形成是大脑感知的关键,如果外部事物的信息不能通过“精神分子”合成并显示出来,那大脑就不可能知道外部事物究竟是一个什么东西;假如大脑对外部事物一无所知,那它又怎么可能对其产生感知呢?但是,我们为什么说大脑必须通过“精神分子”才能对外部事物产生感知呢?这是因为外部事物的信息会聚并存储在“精神分子”之中,“精神分子”是外部事物在大脑中的信息对应物,是大脑对外部事物的表征。我们知道,在“精神分子”形成之前,传递外部事物信息的信号曾经发生过两次转换,第一次发生在感觉器官,感觉器官把声、光、热、化学等信号转换为电信号;第二次发生在神经元的突触,突触又把电信号转换成分子信号。既然信号已经发生过两次转换,那为什么外部事物的信息并没有随之发生改变呢?为什么“精神分子”仍然能够表征外部事物呢?其中的奥秘究竟在哪里呢?其中的奥秘就在信息密码,我们在前面曾经讲过,信号仅仅是荷载密码的工具,密码才是信息的灵魂与核心,因为信息的内容就蕴涵在密码之中。虽然信号发生了两次转换,但由于密码没有改变,所以信息的内容也就不会改变;正是由于信息的内容没有改变,所以外部事物的信息能够准确无误地传入大脑,能够准确无误地存储到“精神分子”之中。正是由于“精神分子”中存储着外部事物的信息密码,所以“精神分子”能够表征外部事物,能够充当外部事物的“表象”。当然,我们所说的这个“表象”并不仅仅是指事物的外部形象,而是指大脑对外部事物的表达或表征。[9]为了讨论的方便,我们可以把“精神分子”这个“表象”简称为“象”。但应强调指出的是,我们所说的“象”并非是“反映论”者所说的“映象”、“影像”或“摹写”,也不是说“精神分子”与外部事物在结构、形态等方面有相似之处,而是说它是外部事物在大脑中的表征或“表象”,是大脑在表达外部事物时所产生的信息对应物,或者说是“神经对应物”或“神经相关物”(NCC)。

千百年来,绝大多数哲学家都认为,人脑中的“表象”是一种虚无缥缈、神秘莫测的非物质实体,而我们却说它是实实在在的化学分子——“精神分子”,可能不少朋友们都会持怀疑态度。那么,我们为什么说大脑表征外部事物的“表象”就是实实在在的“精神分子”呢?这是因为大脑是一个物质结构,一个物质结构的产物只可能是实实在在的物质,决不可能是虚无缥缈的非物质。例如子宫是一个物质结构,那它的产物——婴儿也一定是物质的,从古至今没有人听说过,哪一个子宫生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非物质的婴儿!作者在论文《精神的本质是分子》[10]以及《破解大脑之谜——精神分子论》《精神的革命》[11]两书中曾对“精神分子”进行过详细的探讨,并提供了大量的证据和实验验证,所以“精神分子”并非是作者的虚构或空想,而是有科学依据的理论或假说。

三、从科学的角度看心物关系

在第二节,我们从脑科学和信息科学的角度探讨了心对物的感知过程与机理,那么,心和物或者说“象”和“物”究竟存在着什么样的关系呢?

长期以来,有一种观点甚为流行,这种观点认为人的大脑就像是一面镜子,镜子能够反映外部事物,并在大脑中形成外部事物的“映象”、“影像”或“摹写”,这种观点就是“反映论”。按照“反映论”的观点,既然人脑中的“象”是外部事物的“映象”、“影像”或“摹写”,那么“象”与“物”就应该是完全同一的,或者说“象”与“物”的本来面目应该是一模一样的。“象”和“物”真的是一模一样的吗?它们真的是完全同一的吗?我们在上一节已经进行过探讨,当外部事物的信息传入感觉器官和大脑后,感官和大脑对传入信息进行了多次加工与处理,而“象”就是感官和大脑产生出来的一个全新的“加工品”,所以“象”不可能是外部事物的“映象”、“影像”或“摹写”,二者也决不可能是完全同一的,更不可能是一模一样的,而是存在着较大的差异。那它们究竟存在着哪些差异呢?作者认为,它们的差异主要表现在以下四个方面:

(1)“象”和“物”所处的空间位置不同。

“物”即外部事物存在于人的大脑之外,而“象”却存在于人的大脑之内,二者一外一内,空间位置截然不同。例如我们看见树上长着一个红苹果,这时我们的脑中也会产生出一个红苹果的“象”,但这两个“红苹果”所处的空间位置却大不相同,现实的红苹果长在大脑之外的树上,而红苹果的“象”却深藏于人的大脑之中。

(2)构成“象”和“物”的材料不同。

由于“物”是现实世界中那些具体的、可感的事物或物质形态,所以这些“物”都是由物质材料构成的;但构成“象”的并不是普通的物质材料,而是大脑中特殊的材料(例如“精神分子”就是特定的氨基酸序列和蛋白质分子),所以构成“象”和“物”的材料大不相同。例如现实世界中的高山是由坚硬的岩石构成的,但人脑中构成高山的“象”的并不是坚硬的岩石,而是大脑中的神经材料如蛋白质分子。

(3)“象”和“物”的结构、形态及功能都存在着较大的差异。

在现实世界中,所有的“物”都具有特定的结构、形态和功能,但由于“象”并非是“物”的“映象”、“摹写”或复制,而是感官和大脑对“物”的信息多次处理、加工后的产物,所以人脑中的“象”在结构、形态与功能方面都具有自己的特殊性,它与“物”存在着较大的差异。例如作为“物”的苹果是一个红色的、表面光滑的球形体,而苹果的“象”(“精神分子”)却是一个乳白色的、表面粗糙、没有规则形状的像线团那样的分子。作为“物”的苹果体积可以比人的拳头还大,而苹果的“象”却是一个只有用显微镜才能看得见的微乎其微的小颗粒。再如作为“物”的苹果可以供人们食用,可以给人们提供美味和营养,也可以作为商品进入市场,给人们带来金钱和利润;然而苹果的“象”却不具备这些功能,它既不能吃,也不能卖,仅能给人提供知识和信息。

(4)它们与人的关系也各不相同。

首先,“物”是外显的,它能够直接向人发送信息,并有可能被所有人的感官所感知;但“象”却深藏于大脑之中,它是私秘的,不仅很难直接向脑外的人发送信息,而且也很难被非拥有者的感官直接感知。即使是“象”的拥有者,虽然能够感知到它的信息,但也无法感知到“象”自身。例如人的一生记忆了大量的知识和信息,但人却很难看到自己脑中的这些记忆,很难知道它们究竟是什么样子。再如现实世界中的苹果,人们可以很清楚地看见它的形状、颜色和大小,还可以嗅一嗅它的香味,但人却很难看到苹果的“象”,很难看见它的形状、颜色和大小,更难嗅到它的气味。

其次,由于“物”是外显的,所以“物”不仅能够与人交流信息,而且还能与人发生关系和相互作用;而“象”却深藏于大脑之中,它虽然可以与自己的主人发生关系并相互作用,但它却很难与其他人直接发生关系和相互作用。例如现实世界中的苹果,人们不仅可以触摸它,而且还可以把它吃掉;但人却很难触摸苹果的“象”,更不可能把它吃掉。

正是由于“象”和“物”所处的空间位置不同,构成的材料不同,结构、形态及功能不同,与人的关系也不相同,所以我们就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

“象”和“物”是两种不同的事物,二者存在着诸多差异,它们并不是完全同一的。

通过以上探讨我们可以看出,“象”并不是“物”的“映象”、“摹写”或复制,二者其实存在着诸多差异。既然二者存在着诸多差异,那么是不是说“象”和“物”就毫无关系,完全不具有同一性呢?作者认为,事实并非是如此,虽然“象”和“物”确实存在着诸多差异,但二者却又存在着同一性,它们的同一性主要表现在以下四个方面:

(1)“象”和“物”在本质上是同一的。

长期以来,绝大多数哲学家都把心和物看作是性质截然不同的两种实体,他们认为“心”是虚无缥缈、神秘莫测的非物质实体,而“物”却是客观实在的物质实体。既然二者是性质截然不同的两种实体,那么它们就很难具有同一性,这也是心物关系问题成为哲学最大难题的一个重要原因。但是我们在探讨心对物的感知时却发现,“心”或者说“象”并不是虚无缥缈、神秘莫测的非物质实体,而是实实在在的化学分子——“精神分子”,这种实实在在的化学分子也是物质实体。既然“心”或者说“象”也是实实在在的物质实体,那么它与脑外的“物”就不再是性质截然不同的两种实体;既然二者同为物质实体,那么它们在本质上就必然是同一的。

(2)“象”和“物” 在逻辑上是同一的。

为什么说“象”和“物”在逻辑上是同一的呢?我们的理由是:

其一,由于“象”和“物”的关系是表征和被表征的关系,所以二者在逻辑上就具有了同一性。我们在探讨心对物的感知时曾经指出,感觉器官将外部事物的信息传入大脑,大脑对这些信息加工处理之后产生出了“精神分子”,由于外部事物的信息就存储在“精神分子”之中,所以“精神分子”就是大脑所产生的“象”,而大脑正是通过这个“象”来表征外部事物的。大脑通过“象”来表征“物”,这样二者的关系就成了表征与被表征的关系,既然二者的关系是表征和被表征的关系,那么它们在逻辑上就具有了同一性。

其二,“象”不仅是“物”的表征,而且“象”和“物”之间还存在着确定的对应关系,所以二者在逻辑上是同一的。我们在探讨心对物的感知时还曾指出,由于“象”中包含着“物”的信息,由于“象”和“物”的信息密码是同一的,所以“象”和“物”是严格对应的,二者存在着确定的对应关系。

如果设A、B、C为三个不同的“物”,设A 的“象”为a,那么:

a仅表征A,并不表征B或C

根据形式逻辑的同一律:任何思想如果反映某客观对象,那么,它就反映这个对象。[12] 既然“象”确定反映“物”,那么它们在逻辑上就必然是同一的。例如我们看见了一个红苹果,那么在我们的脑中一定会形成一个红苹果的“象”,而不可能形成一个绿黄瓜的”象”,红苹果的“象”不仅与红苹果这个“物”严格对应,而且还专门表征红苹果这个“物”,所以红苹果的“象”与红苹果的“物”在逻辑上就是同一的。

正是由于“象”和“物”在逻辑上是同一的,这就使得我们在感知外物时思想具有了确定性,而这种确定性对大脑的感知、思维、意识及行为等都十分重要。例如有一只模模糊糊的小老鼠,它明明遇到的是一只饿猫,但它的脑却错误地产生了一个小哈巴狗的“象”,小老鼠根据这个“象”判断它遇到的不过是一只小哈巴狗,这种“象”和“物”的不同一有可能给小老鼠带来灭顶之灾。其实人也是如此,假如人脑中的“象”不能与外部事物同一,那么人同样也有可能身处危险而不自知,这种状况对人的生存极其不利。

(3)“象”和“物” 在信息上是同一的。

我们之所以说“象”和“物”在信息上是同一的,理由有三:

其一,由于“象”的信息来自于“物”,所以二者在信息上具有同一性。我们在探讨心对物的感知时曾经指出,“象”并不是大脑无中生有、凭空编造出来的,而是根据感觉器官传来的信息加工而成的,而感官的信息又是来自于外部事物,所以“象”的信息来自于“物”。正是由于“象”的信息来自于“物”,所以二者在信息上就必然具有同一性。

其二,我们在探讨心对物的感知时也曾指出,由于“象”是大脑根据“物”的信息加工而成的,那么“象”中就必然包含着“物”的信息。正是由于“象”中包含着“物”的信息,所以二者在信息上就具有了同一性。

其三,更为重要的是,在大脑对传入信息的处理过程中,虽然荷载密码的信号发生了多次转换,但外部事物的信息密码却始终没有改变,也就是说“象”和“物”具有相同的信息密码。既然“象”和“物”具有相同的信息密码,那么它们在信息上就必然是同一的。

(4)“象”和“物”的同一能够得到实践的检验和验证。

“象”深藏于大脑内部,而“物”却存在于大脑之外,我们如何能够确定它们具有同一性呢?作者认为,人类在感知、认识外部事物的时候,并不局限于大脑内部,人还可以通过自己的实践活动直接同外部事物打交道,通过实践来检验和验证自己脑中的“象”与外部事物是否符合或同一。人体的感觉器官还可以把检验和验证的结果反馈给大脑,以便大脑对“象”和“物”的同一问题做出判断与评价,所以通过实践的检验和验证,人有可能确定我们脑中的“象”和外部世界的“物”是否同一。

例如盘中放着一个红苹果,这时在我们的脑中就会形成一个红苹果的“象”,我们如何证明这个红苹果的“象”与盘中的那个红苹果存在着同一性呢?当然最好的证明就是实践,例如我们可以把红苹果的皮削掉,结果红苹果就变成了白苹果,这时我们脑中的那个红苹果的“象”也随之变成了白苹果的“象”;假如我们把削过皮的苹果再用刀切一切,结果一个完整的苹果就变成了一个个苹果块,这时我们脑中的那个完整苹果的“象”也随之变成了一个个苹果块的“象”;假如我们再把这些苹果块放到粉碎机中粉碎一下,结果这些苹果块变成了一堆苹果糊,而我们脑中的那些苹果块的“象”也随之变成了苹果糊的“象”。通过我们的一次次实践活动,苹果的颜色、形状及结构都发生了变化,而我们脑中那个苹果的“象”的颜色、形状及结构也随之发生了变化,这种现象证明,我们脑中的那个苹果的“象”与现实中的苹果确实具有同一性。

四、结论与反思

通过以上探讨,我们有可能对“象”和“物”的关系或者说心物关系问题做出总结:

“象”和“物”既存在着差异,又存在着同一,二者的关系是既同一又差异。

看了上面的结论,有的朋友可能会提出质疑:“象”和“物”的关系或者是差异,或者是同一,二者只能居其一,而你却说它们的关系是“既同一又差异”,这岂不是自相矛盾、互相冲突了吗?作者认为“象”和“物”的关系比较复杂,具有多面性,单纯的差异或同一都无法全面概括二者的关系,所以用“既同一又差异”来概括二者的关系还是比较恰当的。

那么,为什么“象”和“物”的关系会是“既同一又差异”的呢?

信息科学告诉我们,信息不仅具有可传递性,而且还具有可转换性,即信息可以由一种形态转换成另一种形态。我们知道,大脑和“物”的关系就是信宿和信源的关系,而所谓心对物的感知其实就是信宿对信源所传信息的接受与解读,信宿是如何接受并解读这些信息呢?在信息的传递过程中,信宿不可能把信源的信息原样照搬过来,它必须对传入信息进行加工与处理,必须用自己的方式还原、表征这些信息。为了还原、表征传入信息,大脑就必须产生出能够表征这些信息的“象”,然后再通过“象”对信源发出的信息形成感知。这就是说,当信源的信息进入信宿之后,信息的形态已经发生了转换,它已经由一种形态转换成为另一种形态;既然信息已经由一种形态转换成为另一种形态,那么表征“物”的“象”一定会与“物”有所不同,它们也必然会存在着差异。

既然“象”和“物”存在着差异,那它们又怎么可能是同一的呢?我们在上面已经进行过探讨,所谓心对物的感知其实就是信宿对信源所传信息的接受与解读,信宿接受信息的目的是为了获得信息,获得信息的目的是为了解读、了解信息,而要解读、了解就必须还原信息;既然是还原,那就必须保持信息密码的原样,必须保证还原的信息与信源所传递的信息是同一的。由于信宿(即大脑)还原的信息就存储在“象”中,又由于“象”是“物”的信息对应物,所以“象”和“物”在信息上必然是同一的。假若信宿还原的信息与信源所传递的信息是不同一的,那信宿就无法获得信源的信息,更无法对信源产生感知了。

我们在第一节曾进行过探讨,人为了生存,必须与外部世界进行物质、能量及信息的交换,而信息的交换又是物质和能量交换的前提;假若没有这个前提,那物质和能量的交换就无法进行,这样人也就无法在这个世界上生存下去。所以人与外部世界的信息交流、人对外部事物的感知,对于人的生存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然而,人要想与外部世界交流信息,要想感知外部事物,首先必须获得它们的信息;人要想获得它们的信息,就必须接受并还原这些信息。既然要还原信息,那就必须保证还原的信息与外部事物和外部世界所传递的信息是同一的,也就是说必须保证“象”和“物”是同一的。假如二者是不同一的,那人就很难正确地获得外部事物和外部世界的信息;假如不能正确地获得信息,那人就很难与外部事物和外部世界相互作用,也很难与它们进行物质和能量的交换,这必然会给人类带来灾难性的后果。正是由于人类生存的需要,所以“象”和“物”在信息上必然是同一的。

心物关系问题是哲学的最大难题,心对物的感知也是脑科学的一大难题,作者不揣浅陋,冒昧提出一点浅薄之见,就教于专家、学者,并与朋友们共商,不当之处,欢迎批评、教正。作者的E-mail Dxchen1946@sina.com

[注释]

[1] 汪子嵩等编:《希腊哲学史》,第一卷,人民出版社1988年,第634页。

[2] 有的学者可能会对这个观点提出疑义,但作者认为它是有一定道理的,可参阅邓晓芒先生《重审哲学基本问题》:“我把‘思维和存在的关系’问题称作一个‘元哲学’或‘哲学学’的问题,因为严格地说,没有这个问题就没有哲学”。

[3] 陈定学:《究竟什么是信息》,2006年第6期《中州学刊》;另见中国人民大学书报资料中心:《图书馆学、信息科学、资料工作》2007年第1期;也见爱思想—学术—科学哲学。在该文中,作者提出了信息的新定义:“信息就是系统的密码,就是构成系统的元素排列组合所形成的密码,这些密码是系统组织状态的度量与反映。”根据信息的新定义,所以作者认为密码是信息的灵魂与核心。

[4] [英]弗朗西斯•克里克:《惊人的假说——灵魂的科学探索》,湖南科学技术出版社1999年版,第181页。

[5] 孙美堂:《哲学新论》,北京理工大学出版社,2004年版,第170页。

[6] 陈定学:《破解大脑之谜——精神分子论》,群言出版社,2005年版。关于大脑对外部事物的感知过程与机理,详见拙作第11章“大脑是如何进行思维的——思维的过程之谜”。

[7] “精神分子”是作者提出的一个新概念,所谓“精神分子”就是指大脑神经元所合成的存储或携带精神信息的化学分子。

[8] 关于自我与感知的关系,请参阅拙作《破解大脑之谜——精神分子论》第11章、第22章。

[9] 笛卡儿、洛克、康德等人都认为,感觉、知觉、观念对客体具有表象作用,所以常称感觉、知觉、观念为表象,本文也是从这个意义上使用表象这一概念的。

[10] 陈定学:《精神的本质是分子》,《中州学刊》,2006年第6期;也见爱思想—学术—科学哲学。

[11] 陈定学:《精神的革命》(待出版),关于“精神分子”的论证,详见该书第6章。

[12] 金岳霖:《形式逻辑》,人民出版社,1979年版,第265页。

2010-3-14一稿

2011-3-22重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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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责编:zheny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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