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9月，作者撰写了《〈矛盾论〉的理论根源》一文，对《矛盾论》的理论根源进行了专门探讨。通过探讨作者得出了这样的结论：《矛盾论》的主要观点来自于列宁，列宁版本的“矛盾论”才是《矛盾论》的理论根源。2011年12月25日，奚兆永先生在“乌有之乡”发表了《驳陈定学〈“矛盾论”的理论根源〉一文的谬说》的文章，他认为拙文的观点完全是“谬说”，因为《矛盾论》的理论根源不仅是列宁，而且还包括赫拉克利特、黑格尔、马克思、恩格斯等多人。那么，事实的真相究竟是什么？作者为什么说《矛盾论》的理论根源来自列宁，而不是来自赫拉克利特、黑格尔、马克思和恩格斯？我的根据究竟是什么？奚先生的观点是否符合事实？究竟是谁在“谬说”？本文将对这些问题进行专门探讨。

一、为什么说《矛盾论》的理论根源来自于列宁

作者之所以说《矛盾论》的主要观点是来自于列宁，列宁版本的“矛盾论”才是《矛盾论》的理论根源，其根据如下：

其一，《矛盾论》的核心观点来自于列宁。

什么是《矛盾论》的核心观点？正如毛泽东在《矛盾论》中反复指出的那样：“矛盾的斗争性贯串于过程的始终，并使一切过程向着他过程转化，矛盾的斗争无所不在，所以说矛盾的斗争性是无条件的、绝对的。”[1] 对立面之间不仅进行着绝对的斗争，而且这种斗争还是推动事物发展的唯一动力，正如毛泽东所说：“所谓发展就是诸对立物斗争的结果。”[2]作者在拙文《〈矛盾论〉的四大缺陷》中，把《矛盾论》的这两个核心观点称之为“斗争绝对论”和“发展斗争论”。

《矛盾论》的核心观点是“斗争绝对论”和“发展斗争论”，那么，它的这些观点又是从哪里来的呢？翻阅一下《矛盾论》的原文，很容易就可以发现，《矛盾论》的这些核心观点全都是来自于列宁。例如列宁在《谈谈辩证法问题》一文中对“斗争”做出了这样的论断：“对立面的统一（一致、同一、均势）是有条件的、暂时的、易逝的、相对的。相互排斥的对立面的斗争则是绝对的，正如发展、运动是绝对的一样。”[3] 这就是最早的“斗争绝对论”。 列宁的“斗争绝对论”产生于1915或1916年，而毛泽东的《矛盾论》则写于1937年后，显而易见，《矛盾论》中的“斗争绝对论”正是来自于列宁。再如“发展斗争论”， 同样是在1915或1916年，列宁说：“发展是对立面的‘斗争’”， [4]而毛泽东则说：“所谓发展就是诸对立物斗争的结果。”列宁表述在前：毛泽东引用在后，这说明《矛盾论》中的“发展斗争论”同样也是来自于列宁。

其二，《矛盾论》的主要观点也大都是来自于列宁。

不仅《矛盾论》的核心观点是来自列宁，而且其主要观点也大都是来自于列宁。这个问题从《矛盾论》的引文就可以看出，《矛盾论》引用最多的就是列宁的观点，共引用了12次，仅列宁的《谈谈辩证法问题》一文就引用了7次。[5] 除了“斗争绝对论”和“发展斗争论”之外，这些引用还涉及辩证法的核心、两种宇宙观、矛盾的普遍性、矛盾的特殊性、矛盾的同一性等。更为重要的是，这些引文并不是一般地引用，而是作为《矛盾论》的理论依据，所以对《矛盾论》十分重要。《矛盾论》讨论的主要问题有六个：两种宇宙观、矛盾的普遍性、矛盾的特殊性、主要矛盾和矛盾的主要方面、矛盾诸方面的同一性和斗争性、对抗在矛盾中的地位等，其中有4个问题都是以列宁的观点作为理论依据的，这充分说明，《矛盾论》的主要观点大都是来自于列宁。

其三，从《矛盾论》的形成过程看，列宁版本的“矛盾论”才是《矛盾论》的理论根源。

由于列宁的特殊身份，他的思想被称为“帝国主义和无产阶级革命时代的马克思主义”——列宁主义，于是列宁版本的“矛盾论”，特别是他的“斗争绝对论”和“发展斗争论”就变成了列宁主义的重要组成部分。后来又经过苏联哲学家们的整理与加工，于是列宁版本的“矛盾论”就变成了马克思列宁主义哲学中的“经典”。在这样的历史条件下，绝大多数苏联哲学家关于矛盾的论述和观点大都是来自于列宁，而他们对矛盾的种种论述也不过是对领袖思想的转述或诠释。西洛可夫、爱森堡等人的《辩证法唯物论教程》，米定、拉里察维基等人的《新哲学大纲》，米汀的《辩证唯物论与历史唯物论》等哲学著作，大都属于这种类型。

1932年9月，中国学者李达及其学生雷仲坚通过日译本把《辩证法唯物论教程》转译成中文，由上海笔耕堂出版。李达在“译者例言”中称，这本书是苏联“最近哲学大论战的总清算，是辩证法唯物论的现阶段，是辩证法唯物论的系统说明”。这是译成中文的第一部苏联哲学著作，在中国学术理论界颇有影响。随着苏联哲学著作的翻译和出版，列宁版本的“矛盾论”也开始传入中国。1935年李达又撰写并出版了《社会学大纲》，对苏联哲学家们的观点进行了更为详尽的介绍和解释。李达的《社会学大纲》、艾思奇的《 大众哲学 》以及杨秀峰的《社会科学方法论》等都属于这样一类书，书中的观点大都不是作者的原创，而是转述苏联哲学家们的观点。书中关于矛盾的论述也是如此，表面上转述的是苏联哲学家们的观点，其实转述的是列宁版本的“矛盾论”。

后来毛泽东把《辩证法唯物论(讲授提纲)》中的第三章第一节——矛盾统一法则改写成《矛盾论》，他参考的主要中文书籍就是李达的《社会学大纲》。《矛盾论》的主要观点来自李达的《社会学大纲》，《社会学大纲》的主要观点又是来自苏联哲学著作，而苏联哲学著作中的主要观点又是来自于列宁，所以《矛盾论》的主要观点其实是来自于列宁，也就是说列宁版本的“矛盾论”才是《矛盾论》的理论根源。

通过以上探讨我们可以很清楚地看出，由于《矛盾论》的核心观点与主要观点都是来自于列宁，所以我们说列宁版本的“矛盾论”才是《矛盾论》的理论根源。通过探讨我们还可以看出，作者的结论是有根有据的，是符合事实的，所以根本不是什么“谬说”。

二、为什么说赫拉克利特、黑格尔、马克思和恩格斯不是《矛盾论》的理论根源？

然而奚兆永先生却认为，作者的观点完全是“谬说”，因为《矛盾论》的理论根源不仅仅是列宁，而且还包括赫拉克利特、黑格尔、马克思、恩格斯等多人。奚先生的说法有根据吗？符合事实吗？下面我们就对他的观点作一分析。

古希腊哲学家赫拉克利特确实对矛盾现象进行过不少论述，也曾发表过不少闪光的论点，但是，他对矛盾的论述还比较零碎，还没有形成系统的矛盾学说，更没有形成“斗争绝对论”和“发展斗争论”，所以他不可能成为《矛盾论》的理论根源。

黑格尔虽然是矛盾思想的集大成者和矛盾学说的奠基者，但黑格尔也不可能成为《矛盾论》的理论根源，这是因为：其一，黑格尔矛盾学说的核心观点是思维和存在的“同一”，是矛盾的两个对立面——“正”和“反”的“融合”。[6] 黑格尔认为，事物发展的一般进程是：一方否定另一方，双方再被更高形态否定，也就是达到对立双方的统一、“和解”（即否定之否定）。[7] 而《矛盾论》的核心观点却是对立面之间绝对的、你死我活的“斗争”， 矛盾的两个对立面决不可能“融合”、“和解”或“同一”。正是由于黑格尔的矛盾学说与毛泽东的《矛盾论》存在着巨大的分歧，所以黑格尔决不可能成为《矛盾论》的理论根源。其二，黑格尔的矛盾学说中不仅没有“斗争绝对论”，也没有“发展斗争论”，所以黑格尔不可能是《矛盾论》的理论根源。其三，这个问题从《矛盾论》的引文中就可以看出。按说黑格尔是矛盾思想的集大成者和矛盾学说的奠基者，那么，作为一篇专门论述矛盾的文章，《矛盾论》本应该多引用一些黑格尔的观点作为自己的理论根据，但是，《矛盾论》一次也没有直接引用过黑格尔，虽然间接引用过2次（《黑格尔〈哲学史讲演录〉一书摘要》，《黑格尔〈逻辑学〉一书摘要》），但那仅仅是为了引用列宁读黑格尔著作时的批注。

黑格尔不可能成为《矛盾论》的理论根源，那么马克思和恩格斯是否能够成为《矛盾论》的理论根源呢？作者在《〈矛盾论〉的理论根源》一文中曾对这个问题进行过探讨，马克思曾经说过：“两个矛盾方面的共存、斗争以及融合成为一个新范畴，就是辩证运动的实质。”[8] 恩格斯在《自然辩证法》一书中这样表述“对立统一规律”：“两极对立物的相互渗透和它们达到极端时的相互转化”[9]通过马克思和恩格斯对“对立统一规律”的论述可以看出，他们所说的“对立统一规律”主要是指两个矛盾方面的共存、相互渗透、斗争以及达到极端时的相互转化和融合，他们对“对立统一规律”的理解与黑格尔并无大的不同。虽然马克思曾经说过矛盾方面存在着斗争，但他和恩格斯既没有提出过“斗争绝对论”，也没有提出过“发展斗争论”，所以《矛盾论》的主要观点并不是来自马克思和恩格斯，它的理论根源也不可能是马克思主义哲学。

通过以上探讨我们可以很清楚地看出，虽然赫拉克利特、黑格尔、马克思和恩格斯都曾对矛盾进行过论述，虽然他们直接或间接地为《矛盾论》提供过一些材料，但是，由于《矛盾论》的核心观点和主要观点都不是来自他们，所以他们并不是《矛盾论》的理论根源。尽管奚先生在文中用了大量的笔墨叙述赫拉克利特、黑格尔、马克思和恩格斯对辩证法的贡献，但需要注意的是，辩证法并不完全等同于“矛盾论”，即使他们对辩证法有贡献，也不能因此就说他们对毛泽东的《矛盾论》也有很大的贡献。由于奚先生提供的论据与论点脱钩，所以奚先生的长篇大论基本上没有什么作用。

我们说《矛盾论》的主要观点并不是来自马克思和恩格斯，它的理论根源也不可能是马克思主义哲学，奚先生对此十分气愤，他义愤填膺地说：近几年来，不断有人提出，十月革命一声炮响，给我们带来的不是马克思主义 ，而是列宁主义。还有人提出，要“回到马克思那里去”，陈文否定列宁对辩证法和对立统一规律的论述与马恩观点的联系。这种动向，值得引起我们的严重注意。周文（即中央党校马克思主义理论部主任周为民先生关于“回到马克思”的文章——本文作者注）和陈文都把马克思主义和列宁主义对立起来，看成是互不相容的，我们要问：列宁主义和马克思主义真的是互不相容的吗？[10] 作者没有对列宁主义和马克思主义进行过整体的比较，不敢妄下结论，但可以确定的是，二者在“矛盾论”方面确实存在着巨大的差异，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事实。十月革命一声炮响，给我们送来的并不是马克思主义的“矛盾论”，而是列宁版本的“矛盾论”，而毛泽东的《矛盾论》正是这个版本的转述与改写。

为了证明《矛盾论》的理论根源不只是来源于苏联的哲学教科书和列宁的哲学著作，奚先生又辩解说：毛泽东读书的范围极其广泛，无论是西方资产阶级的著作，还是西方古代哲学家的著作，还是中国古代思想家的著作，特别是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的著作，他都有广泛的接触和深入的了解。[11] 我们不否认毛泽东读书的范围十分广泛，但是，读过的书不一定都是《矛盾论》的理论根源。例如毛泽东曾经读过《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等小说，但这些小说并不能成为《矛盾论》的理论根源。正如奚先生所说，毛泽东也曾读过“西方资产阶级的著作”，但是，这些“西方资产阶级的著作”成了《矛盾论》的理论根源了吗？

奚文既拿不出象样的理由，又拿不出有力的论据，所以奚先生的观点很难令人信服。

三、对奚文的一点评论

奚先生的大批判文章很有特点，一曰“长”，每篇文章均为长篇大论，动辄万言，滔滔不绝；二曰“大”，引经据典，言必称大师，不停地背诵马恩列毛的语录，以示正统。这样的大批判文章猛一看气势很大，令人肃然起敬，然而仔细一读却发现，它们长而无物，大而无当，许多时候都是信马由缰，离题万里，唠唠叨叨地在那里说一些与主题毫无关系的东西。例如文章讨论的主题是《矛盾论》的理论根源，然而，奚先生却在文中不厌其烦地回忆马、恩、列、毛的传记和逸事。例如他说：马克思1867年虽然已经出版了《资本论》第一卷，但并没有改善他的生活状况，因为稿费少得可怜。他自己曾说，《资本论》的稿费还不够他抽雪茄烟。[12] 请问奚先生，《资本论》稿费的多少、马克思抽雪茄烟与《矛盾论》的理论根源又有什么关系？这难道不是离题万里吗？

再如奚先生说：恩格斯用了8年时间和很大精力来从事这一工作，但是，由于要写《反杜林论》和马克思去世后要整理《资本论》的遗稿，这一工作时断时续，直到他逝世，《自然辨证法》还是一个未完成稿。[13]请问奚先生，我们在这里争论的是《矛盾论》的理论根源，并不是《自然辨证法》的撰写问题，那么，恩格斯的遗憾与《矛盾论》的理论根源又有什么关系呢？

通过以上讨论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出，《矛盾论》的主要观点确实是来自于列宁，列宁版本的“矛盾论”确实是《矛盾论》的理论根源，而奚先生的观点根本不符合事实。

2012-1-11

注释：

[1] 《毛泽东选集》第一卷，人民出版社1951年版，第293页。

[2] 《毛泽东哲学批注集》，中央文献出版社1988年，第505-507页。

[3] [4] 列宁：《哲学笔记》，人民出版社1958年版，第362页。

[5] 毛泽东：《矛盾论》，见爱思想—毛泽东研究。

[6] 朱德生：《西方哲学名著菁华》，中国青年出版社，1991年版，第429页。

[7] 孙美堂等：《哲学新论》，北京理工大学出版社，2004年版，第63页。

[8]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卷，人民出版社，1958年版，第146页。

[9] 恩格斯：《自然辩证法》，人民出版社，1962年版，第1页。

[10] [11] [12][13]奚兆永：《驳陈定学〈“矛盾论”的理论根源〉一文的谬说》，见“乌有之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