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八时许,占阳先生和蔡先生的好友赵建刚先生先后来电告知,中国宪政学界的领军人物、民主价值的坚定捍卫者蔡定剑先生已于今日——2010年11月22日凌晨三点三十分逝世,享年54岁。他的英年早逝,无疑是中国宪政民主事业的重大损失。虽然在得知先生病危时已在悲伤与祈福中有了不祥的预感,但此刻——真的于林则徐祭日痛失先生的时刻,仍禁不住泪从心中起,夺眶而出,感觉眼前的世界刹那间都淹在了泪光里。
8月18日下午,我曾应邀到家里探视蔡先生,原本计划礼节性探望十分钟,蒙先生器重挽留,得以长谈一个半小时,最后还是我怕他身体吃不消,再三起身告辞。蔡先生谈到他在全国人大的经历,谈到学术与政治的关系以及对于我的建议,谈到新加坡的一党独大制与宪政社会主义,谈到宪政民主共识与这一价值的普及,谈到邓小平的818讲话。他刚做过大手术,身体那么不好,手头要做的事情那么多,还是把我的56万字的书在之前已经浏览了一遍,并始终对宪政社会主义学理深表赞同,认为把“宪政”直接摆在了“社会主义”的前面,摆在了首要位置,限定了这种“社会主义”的内涵,也就是实现了与“集权社会主义”的切割,对于宪政建设是个了不起的重大突破。我还静听先生湿润着闪亮的眼睛动情吟诵林则徐诗《赴戍登程口占示家人》:“力微任重久神疲,再竭衰庸定不支。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先生只吟诵了这四句,然后似乎很累,眼神又充满了忧思,并着重对我说自己已经是“力微任重久神疲,再竭衰庸定不支”,更重更多的任务需要我们这些年轻一代的学人去继续推动。他还把在陕西省人大担任法工委主任的赵建刚先生的电话告诉我,叫我回西安就去找赵主任,说赵可以帮助我,但不要说他身体不好,不要让赵为他担心。当时我们还有一些约定(关于书评和对话的文章,他嘱我可以根据我们的谈话先写初稿,他看后改改然后拿去发表,可是我没有写,想着等他身体康复一些再说),我本以为还有很多时间可以慢慢去做,实在不忍打扰他的休息。9月17日,蔡先生问我找没找赵主任,我很不安地说当时记下的号码后来找不到了。蔡先生缓缓地说,你还是找一下吧,在陕西我也就这么一个值得托付的朋友了,电话号码我这就发给你。我还说,等他身体好一些了我再去北京看望他,那时候再把初稿拿给他看。他哦了一声,然后又说了一句什么我没听清,电话就挂了。不一会,短信过来,上面写着:“省人大常委会法工委主任赵建刚,手机号码,代问好,不用说我身体。蔡定剑”。这是我最后一次与蔡先生的密切接触。现在一想到这些细节,忍不住就想哭。他始终不顾惜自己的身体,有着操不尽的心,却又生怕别人为他担心。短短二个多月,在林则徐逝世160周年的祭日里,蔡先生竟然追随而去,情何以堪!情何以堪啊!
在失去先生的悲痛中,我完成了一首悼念蔡先生的诗,并于上午11时发送给多位同仁。《南方周末》戴志勇先生在11点17分即先行发表此诗在其博客上。而我则在杂乱的心虚中开始回忆与蔡先生交往的点点滴滴,随后会发表《为了“睁眼行宪政”的纪念》一文。“睁眼行宪政”是蔡先生在谈到林则徐的那首诗时,说的话。他说,林则徐主张“睁眼看世界”,说“苟利国家生死以”,而我们现在是要“睁眼行宪政”,“苟利宪政生死以”。一些人醉眼惺忪,搞夜郎自大,看不到国家的危险,会害了国家的。现在,我先把我悼念蔡先生的诗发表在这里,以表达和寄托我的无限的哀思。
悼宪政民主价值的守护人——蔡定剑先生
病重长谈迟相知,
听君泪吟林公诗。
苟利宪政生死以,
痛惜任重久神疲。
细说民主成常识,
林祭时分终不支。
宪政未立难瞑目,
后学承志泰山移。
人心大势不可逆,
岂任庸医误时机。
春风习习立宪日,
温酒不忘慰蔡师。
——炳啸和泪作于西北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