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绳晚年有许多新的反思和观点,他在《关于撰写〈从五四运动到人民共和国成立〉一书的谈话》提出了一个“中间势力”的说法,“除了国、共两个角色外,还应该有第三个角色,这就是中间势力。……中间势力的作用很重要,我们党内有些人还不懂得这一点。这本书要着重讲一讲中间力量。”“中间势力是什么人?包括知识分子,工商界,搞工业的,搞教育的,等等。”“中间势力”,不是指某个具体的政治团体,而是指当时处于国、共之外的社会力量,既包括民盟、民建、民进等民主党派的人,也包括更多无党派的人,他们同样是具体的,而不是空洞的。毫无疑问,著名哲学家、长期在燕京大学担任教授的张东荪就是当时 “中间势力”的重要代言人之一,这有他当时在报刊上发表的大量言论为证,他不光公开提出了“一个中间性的政治路线”,一而再、再而三地倡导“中间路线”,产生过相当的社会影响,我们只要翻开当年的《观察》周刊、《时与文》、《文汇报》、《再生》杂志,读一读他的文字,就不难证实这一点。
我们知道,1949年初,北平的和平解放,他是重要的斡旋人,曾代表傅作义将军出城谈判,发挥了关键作用,毛泽东在颐和园一次会上说:“这[是]张先生的功劳!” 他参与另一次重要的斡旋和平行动是在1946年底到1947年初春。
1946年11月15日国民党召开了共产党和民盟拒绝参加的国民大会,国共和谈中断,周恩来于这年12月19日率中共代表团撤回延安,只留下董必武在南京。但,张东荪觉得和平还有一线机会,他说:“我们便要利用这个机会,作调人再想办法,以堂堂正正的姿态,不偏于一方,不开罪两边的立场,促进协商团结。作这个斡旋和平的工作,关系国家整个前途,不是闹着玩的事,要完全保持着‘调人的资格’。”
张东荪不仅这样说,也这样做。当事人叶笃义在回忆录《虽九死其犹未悔》中说,“张东荪在1947年1月初到上海参加民盟一届二中全会。会后他到南京去见蒋介石,我陪他一道去南京的。”“张东荪见蒋介石,蒋说将要改组政府,希望张能参加。张东荪说那样一来,他就失去参加和谈的身份了。张东荪劝蒋先不忙改组政府,而是恢复和谈。蒋介石对这一点不同意。”(见蒋时叶没有同去。)“张东荪见蒋之后,司徒雷登约张吃午饭。我同他一道前往。……他劝司徒雷登也对蒋介石做同样劝告。司徒雷登不置可否,说现时劝蒋先不改组政府而恢复和谈,恐不大可能。他说将来和谈时候,希望张再来南京继续合作。”
张东荪和共产党方面也保持着密切接触,他自己在1952年的一份《张东荪检讨材料底稿》中说:“我后来所以见了蒋匪,是想在中共条件基础上恢复和谈,这事曾与董必武先生商量过。”
张东荪和董必武商量也好,去见蒋介石也好,和熟悉的燕京大学之父、当时的美国驻华大使司徒雷登吃饭也好,都是在做“调人”,斡旋和平,尽管没有达到现实的效果。从中国民主同盟的文献来看,1947年1月10日通过的民盟一届二中全会政治报告最后提出四个建议:“第一,努力促成和谈”、“第二,从新举行政治协商”、“第三,实行以往的政协决议”、“第四,成立联合政府”。这四条都可以看出民盟当时并没有意识到国共和谈已“彻底破裂”,和谈的大门已彻底关闭。张东荪之所以想作“调人”,显然也认为和谈之门还有可能重开。
等到民盟“为和谈正式破裂”发表宣言,已经是1947年3月8日,也就是当年3月1日南京政府“令京沪渝等地中共办事人员限期一律撤退”一星期后,宣言说:“不幸今日国共两党,终于正式宣告和平破裂,痛心!痛心!”这个文献写得很清楚,在此之前,和谈并没有宣告 “正式破裂”。张东荪暂别燕京大学,南下奔走于南京、上海,做“调人”,就是想尽最后的努力。1948年9月5日,他在《中建》半月刊上发表《日本投降三周年感言》,,如此解释:“即在政协失败以后,我一个人还奔走沪宁几次,想谋挽回,不外乎忠告国民党把这个幻想收起来罢,拿出真正的良心来以谋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