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蟲三章章七句
《草蟲》,大夫妻能以禮自防也。喓喓草蟲, 喓喓叫的是草蟲,趯趯阜螽。[插图]躍躍跳的是蚱蜢。未見君子,子與止叶。之部。還没見到君子,憂心忡忡。魯,忡作[插图]。齊作冲。憂悶的心頭沖沖。亦既見止, 也許見到了他,亦既覯止,魯,覯作遘。也許遇合了他,我心則降!中部。我的心裏就放鬆!一章。草蟲、阜螽,以興悲秋。
〇王引之云:“喓趯爲韻,草阜爲韻,蟲螽爲韻。”陟彼南山, 爬登那座南山,言采其蕨。[插图]就採那裏的新蕨。未見君子, 還没見到君子,憂心惙惙。 憂悶的心綴綴不絶。亦既見止, 也許見到了他,亦既覯止, 也許遇合了他,我心則説!祭部。我的心頭就會喜悦!二章。此章采蕨,與下章采薇,以興傷春。
〇俞樾云:“憂心惙惙,言憂心聯屬不絶也。”(《羣經平議》)陟彼南山, 爬登那座南山,言采其薇。[插图]就採那裏的嫩薇。未見君子, 還没見到君子,我心傷悲。 我的心裏傷悲。亦既見止, 也許見到了他,亦既覯止, 也許遇合了他,我心則夷!脂部。我的心境就平哉!三章。從悲秋到傷春,又是一年。男女怨曠,情見乎辭矣。〇王照圓云:“兩年事爾。君子行役當春夏間,涉秋未歸,故感蟲鳴而思。至來年春夏猶未歸,故復有後二章。”(《詩問》)
〇今按:《草蟲》詩今古文、漢宋學間,大有争論。愚見不若以詩解詩,認定此爲大夫行役,其室家感念之之詩。《小雅·出車》六章,前四章稱我,詩人自我;自五章改稱君子,則詩人想像或託爲其室家感念君子行役之詞。其詩云:“喓喓草蟲,趯趯阜螽,未見君子,憂心忡忡。既見君子,我心則降。”較此《草蟲》首章止少一句,幾全相同。當是同出民俗歌謡。不知誰創誰因,孰先孰後。此詩宋學家及清代漢學家之説,皆有與愚見略同者。其所異,則在彼皆不知以詩解詩爲直捷了當耳。試取宋歐公、朱子、李樗《集解》,清戴震、王照圓(郝懿行妻)、魏源《詩古微》諸家之説而論之。《朱傳》云:“《草蟲》,大夫妻懷其君子行役之詩。”“感時物之變而念之。”戴《補注》云:“《草蟲》,感念君子行役之詩也。”兩説正可爲例。攻擊《毛詩序》者,自歐公《詩本義》始,而亦未能完全擺脱《詩序》之影響。如云:“草蟲阜螽形色不同,種類亦異,故詩人引以爲戒,比男女之不當合而合。”此仍強解《序》説“以禮自防”,而不知《序》爲用作樂章之義。《儀禮·燕禮》有房中之樂。注云:弦歌《周南》、《召南》之詩。是也。此詩《序》、《傳》相違,《傳》、《箋》相違。又《傳》與《傳》、《箋》與《箋》,亦各似自語相違。一章《傳》云:“婦人雖適人,有歸宗之義。”蓋取“自大夫妻,雖無事,歲一歸宗”之義,謂歸寧也。三章《傳》云:“嫁女之家不息火三日,思相離也。”則似謂嫁之前夕,女心傷悲矣。而《箋》則謂此乃女“在塗而憂”之詩。又謂“既覯,已昏也。”“《易》曰:男女覯精,萬物化生。”豈有新嫁娘在塗,而猥敢自謂憂思如何覯精生子者乎?“不知婦車有裧,安得在途見采蕨采薇之事?且未婚之女亟亟以我心降、我心説、我心夷爲言,大違《昏義》女子恥去之義!”(魏源)至若劉向《説苑·君道篇》用此詩,謂詩人之好善道也如此。襄二十七年《左傳》,鄭七子享趙孟,子展賦《草蟲》。趙孟曰:善哉民之主也!抑武也不足以當之。又曰:子展其後亡者也。在上不忘降。王先謙謂此“與《説苑》好善道,義合。……在民上之人好善,見君子而心降,故以不忘降爲美德。若妻見君子而心降,禮固當然,何足稱美?且與在上義亦不合,以此知《魯説》最古”。彼豈不知《説苑》用此詩乃引詩以就己説之義,子展賦此詩乃斷章取義之義,皆非詩本義?遽斷《魯説》最古,何況最古未必最善?此《詩三家義集疏》作者堅持今文家説之偏見,亦其一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