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7月6日，总部位于瑞士苏黎世的咨询研究机构China Macro Group (CMG)就中欧关系现状与前景对中国社会科学院欧洲研究所周弘研究员进行了专访。以下为专访实录。

周弘教授现任中国社会科学院学部委员、国际研究学部主任及中国欧洲研究学会名誉会长。周教授是第十二届(2013-2018)和第十三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代表(2018-2023)，也是外事委员会委员(2018-2023)。主要从事福利国家理论与实践、欧洲一体化与中欧关系、国际发展合作等方面的研究。主要著作有:《福利国家向何处去》、《迈向人人享有保护的社会》(合著)、《欧盟作为大国》(主编)、《中欧关系——重新评估中欧全面战略伙伴关系》(主编)、《对外援助与国际关系》(主编)、《对外援助札记》、《德国统一外交》(主编)。她拥有布兰迪斯大学比较历史学博士学位。

当前，欧洲地缘政治发生冷战结束以来最大变化，包括百年一遇的疫情，欧中关系正处在关键时刻。欧盟已成为中美战略竞争加剧的关键第三方。有趣的是，当谈到他们各自对中国的态度时，美国在三方关系或“去风险”(而不是“脱钩”)等话题上正在从布鲁塞尔得到暗示。因此，欧洲的政治风向将对未来几年西方世界如何与中国打交道产生重大影响。

CMG：自本世纪初以来，中国已经发布了三份欧盟白皮书，最新的一份是在2018年。然而，自2018年以来，世界发生了很大变化，欧中关系的参数也发生了很大变化。中国政府能否短期内发表新的《欧盟白皮书》?

周弘：你说得对。2018年以来的5年里，世界发生了很大变化。新冠肺炎疫情给全球经济和发展带来沉重打击。更糟糕的是，全球化趋势虽依然强劲，但受到了大流行病以外的许多力量的严重挑战，例如地缘政治对抗或极端主义运动。

面对日益复杂的国际形势，中欧关系进入了需要慎重调整的复杂阶段。我不知道是否正在制定新的欧盟白皮书，但它可能有助于阐明中国在转型时代对欧洲的立场，并阐明双方合作与协调的重要性。对中欧关系的界定越清晰，世界就越有把握，企业界发展就越有希望。

CMG：你对上周欧洲理事会会议发表的声明中涉及中国的要点有何看法?你看到的信号是积极的还是消极的?

周弘：我注意到当前欧盟内部围绕对华政策的争论，特别是欧盟和北约发表联合声明，称中国等国家构成“安全威胁和挑战”。

今天，我读了欧洲理事会2023年6月30日的结论，发现用词更加平衡，但态度没有明显改变。结语中重申了其对中国的“多方面”政策方针，确认了“合作伙伴、竞争对手、系统性对手”的立场，同时强调了“追求建设性和稳定关系的共同利益”，尽管两国在经济和政治制度上存在差异。这是对理性关系基本规律的局部回归，是对彼此社会制度选择的相互尊重。

结论还否认与中国脱钩，并提到欧盟在全球问题上的接触政策。至于你提到的一些涉及中国内政的问题，我相信，随着中欧关系全面正常化，双方存在的一些不信任和误读可能会得到进一步澄清，信任可能会得到一定程度的重建。

CMG：一些欧洲国家也公布了各自针对中国的文件。在某些情况下，欧洲各国政府对中国的态度与欧盟的官方立场大相径庭。中方对此有何看法?

周弘：欧盟成员国关系的利益确实存在很大差异。例如，中国和德国之间的经济联系是重要的，占德国出口的8%(美国9%)和德国进口的8%(美国5%)，而中国和立陶宛之间的经济联系微不足道。欧盟有一个共同但不单一的外交政策，这意味着欧盟存在很多种声音，尽管欧盟不断呼吁“口径一致”。

去年末以来，德国总理朔尔茨、西班牙首相桑切斯、法国总统马克龙先后访华，表示不寻求同中国“脱钩断链”，而是希望“保持经济联系”，“重新开启同中国的战略伙伴关系和全球伙伴关系”。例如，朔尔茨于2022年底发表在《外交事务》的一篇文章中呼吁防止“新冷战”。马克龙还表示，欧洲不应陷入集团对抗的逻辑，不应卷入与自身无关的危机和混乱，避免世界陷入“新冷战”。

总的来说，中国欢迎这些立场，并准备与欧洲伙伴一起互助防止滑向“新冷战”，因为这将是人类的灾难性和持久的挫折。世界人民要和平、不要进步、不要冲突、不要对抗。

CMG:您对今年的中欧领导人会晤有何看法?这将是自新冠肺炎大流行以来双方元首首次亲临现场，对调整双边关系具有重要意义。

周弘：作为中方观察员，我期待着即将举行的中欧领导人会晤。疫情过后，中欧之间的双向交流与合作迅速恢复，一些误解得到澄清，一些失去的机会得到挽回，绝大多数理性思考的人都承认，加强中欧关系有利于中欧各自的发展，有利于全球治理和全人类的进步。

我也希望看到更多务实合作项目成为峰会的具体成果。这次峰会也应该是一个澄清误解和歪曲中国形象的机会，并在相互尊重的基础上恢复健康的关系。中欧相互欣赏彼此的文化和文明，应该找到共同点，共同建设更高水平的文明。（翻译：任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