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当选将使欧美关系和中欧关系都有较大幅度的调整，既有机遇，更有挑战，但调整有限。究其原因：一、欧美是同盟关系，欧美相互需要。二、欧美在遏制中国崛起方面有一定的共识。三、欧盟不改变对华“三重定位”和“去风险”“降依赖”政策，中欧关系难有实质性改善。因此，我们应加大对欧盟的工作。
在全球局势复杂多变的背景下，特朗普再度当选美国总统，这不仅将对美国国内政治格局产生深远影响，而且将对地缘政治、经济贸易、全球安全、全球治理，以及大国关系造成严重冲击，并将对世界的稳定与发展产生重要影响。本文着重分析特朗普当选对欧美关系和中欧关系的影响。
一、对欧美关系的影响——挑战大于机遇
拜登政府期间，欧洲在一系列问题上追随美国，欧美关系总体稳定协调。特朗普从“美国优先”，再到“让美国再次伟大”，将对欧美关系造成严重影响。
1.首当其冲的经贸关系。特朗普曾多次明确表示，一旦当选将对中国进口商品征收高达60%关税，并对其他国家商品统一加征20%关税，此举恐将触发全球范围内的贸易紧张，破坏全球供应链的稳定，并导致国际贸易环境急剧恶化。这对于高度依赖外贸的欧洲经济而言无疑是重大打击。
欧盟统计局的数据显示，2023年欧盟向美国出口商品总额达5020亿欧元，从美国进口商品总额达3440亿欧元，贸易顺差为1580亿欧元。美国是欧盟最大的商品出口目的地，占欧盟出口总额的19.7%；美国还是欧盟第二大货物进口来源国（仅次于中国），占欧盟进口总额的13.7%。
上述数据显示，美国是欧盟的最大出口市场，关税上调将导致欧洲商品在美国价格大幅攀升，进而削弱其市场竞争力，并影响疲软的欧盟经济。高盛首席经济学家扬·哈齐乌斯称，一旦爆发跨大西洋关税战，欧盟遭受的损失将超过美国。关税战将导致欧盟国内生产总值下降1%。据德国伊弗经济研究所预测，关税战可能导致德国对美出口量下滑15%。
为应对“特朗普2.0时代”，欧盟今年夏季就成立了“特朗普特别工作组”，11月初的欧盟领导人非正式会议，还通过了提高欧洲竞争力的《布达佩斯宣言》，强调提高欧盟竞争力和创新的重要性。
2.欧洲安全将面临严重挑战。北约是维持欧洲安全的基石，也是维系大西洋两岸关系的纽带，同时也是美国控制欧洲的工具。美国不仅在欧洲驻扎有10万大军和部署有战术核武器，而且还在欧洲拥有庞大的军事基地网。德国的斯图加特军事基地是美国欧洲司令部和美国非洲司令部所在地，意大利的那不勒斯海军基地是美国第六舰队司令部所在地。最近，继罗马尼亚之后，美国又在波兰部署了陆基“宙斯盾”反导系统。
“特朗普1.0时代”，美国政府曾先后退出《中导条约》和《开放天空条约》等，削减驻德国美军人数，明确要求盟国增大防务开支，甚至威胁退出北约，严重影响欧洲的安全。强势回归的特朗普，明确要求盟国加大防务开支，并对美国在北约中的高额资金投入提出质疑。
如若特朗普政府最终采取这些政策，将对欧洲安全战略构成重大冲击。欧洲不仅要加大军事投入，而且还要承担更多的安全责任。这将进一步加重欧洲的财政负担。据报，2024年18个北约国家的国防开支已达到占其国内生产总值2%的目标，仍有14个国家仍未达到北约规定的20%标准。在经济疲软的背景下，这对欧盟无疑是一种严峻的考验。
为维持欧洲安全和稳定，法国总统马克龙明确表示，与德国总理朔尔茨交流后已经明确方向：“我们将在新的形势下，推动一个更加团结、更加有力、更加有主权的欧洲，在与美国合作的同时，将捍卫我们的利益和价值观。”波兰总理图斯克称，“地缘政治外包的时代已经结束。”
3.俄乌冲突是影响欧美关系的试金石。美国是俄乌冲突的始作俑者。俄乌冲突爆发后，美国不断拱火浇油，加剧紧张局势，向乌克兰提供了大量武器装备和经济援助。美国的目的是遏制俄罗斯，削弱俄罗斯的经济和军事实力，迫使俄罗斯在国际事务中做出让步，同时增强北约在东欧地区的军事存在，提升北约在该地区的影响力，进一步巩固美国在欧洲的领导地位。欧洲国家追随美国，不仅向乌克兰提供了大量武器装备和经济援助，而且还不顾俄罗斯廉价的能源和巨大的市场，对俄罗斯进行了14轮制裁，欧俄关系降到冰点，严重影响了欧洲的稳定和安全。
特朗普在竞选期间曾不止一次地提到，“只要当选，将在24小时内结束俄乌战争”。要调停结束一场战争，绝对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也不可能一蹴而就，而且他身后的利益既得集团或许不会爽快同意。但是，这很可能意味着未来美国将减少甚至停止对乌克兰的援助，施压乌克兰与俄罗斯进行停火谈判，迫使乌克兰接受战败、失地、求和的命运。特朗普近日称，他将力促基辅与莫斯科达成快速协议。据称，特朗普团队已提出一份解决乌克兰危机的方案：一、沿前线建立1300公里长的非军事区；二、乌克兰承诺20年内不加入北约；三、美国向基辅提供武器，防止冲突重燃。另据媒体援引多名消息人士的话报道，特朗普预计将很快任命一名乌克兰和平特使，领导与俄罗斯结束战争的谈判。
如若特朗普政府真的减少对乌克兰的援助，施压乌克兰与俄罗斯进行停火谈判，结束俄乌冲突，欧盟则将面临与美国协调立场的巨大压力。对欧洲来说，乌克兰问题不仅仅是一个地区安全问题，更涉及到整个欧洲的安全架构。欧美必将在对乌援助的政策、和谈的可能安排、战后欧洲的安全架构以及与俄罗斯的关系等重大问题上产生分歧。这将对欧美关系、欧洲安全、国际格局的变化产生深远影响。同时，欧盟内部也开始出现裂痕。经济下行、能源危机、民众不满等问题，让一些欧盟国家开始重新审视对乌克兰的援助政策。因此，俄乌冲突的前景，是衡量欧美关系发展变化的试金石。
4.欧美在全球治理方面面临诸多挑战。“特朗普1.0时代”，特朗普对全球治理和多边机制持怀疑、抵触甚至破坏态度，曾退出了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世界卫生组织等机构。特朗普入主白宫后，他将重估美国参与联合国、世贸组织、世卫组织等机构的意义，并探索以强化双边关系、小多边合作等方式对冲现有多边机制，甚至威胁退出或直接退出某些国际组织。
在气候变化议程方面，上届特朗普政府曾退出《巴黎协定》，废除清洁能源计划，推广化石燃料产业发展。特朗普上台后，他可能会继续这种保守的气候政策，阻碍全球应对气候变化的进展。这将严重损害全球应对气候变化的努力，增加实现全球气温控制目标的难度。
欧盟积极倡导多边主义，并致力于强化全球治理体系，通过与国际组织和国家合作，共同应对全球性挑战。欧盟历来在气候变化问题上扮演积极角色，努力推动全球应对气候变化和生物多样性。因而，欧盟与特朗普政府将在全球治理方面面临诸多挑战和政策分歧，将严重影响欧美关系，并将损害美国在跨大西洋关系中的领导力。
二、对中欧关系的影响——或许迎来新的转机
近几年来，中欧关系发展喜忧参半。一方面，双边关系出现“止跌企稳”势头，特别是今年以来中欧高层交往频密，体现出部分欧洲国家和欧盟校正对华政策回归理性的趋势，反映出中欧合作优势互补、互利共赢的本质。另一方面，受欧盟对华“三重定位”和“去风险”“降依赖”的影响，贸易保护主义、经济问题泛政治化、泛安全化、泛意识形态化思维蔓延，导致中欧经贸关系出现波折；欧洲对华呈现的认知赤字亦造成双方互信下降，双方达成的共识难以在具体层面上高效推进落实。然而，如若特朗普政府推行“美国优先”和孤立主义政策，中欧关系或许将迎来新的转机。
1.欧盟需要中国平衡美国。从大国博弈角度看，或从中美欧大三角关系角度看，特朗普的胜选让欧盟意识到，要想保持战略自主、提高在国际事务的话语权和成为多极世界中的一极，欧盟需要借重中国来平衡美国。当前，欧洲面临多重挑战，内有一体化困境、经济缺乏竞争力和民粹主义崛起；外有战略自主、气候变化、俄乌冲突以及民粹主义的崛起。几乎每一个问题都需要中国，而且在这些议题上，中国稳定而可靠。反观特朗普将当政的美国，在许多问题上是阻力。与此同时，特朗普入主白宫后，欧盟对华政策有或许有更多的自主权，可以更多地根据自己的利益而不是美国的利益来处理对华关系。欧盟驻华大使表示，欧盟应当与中方重修旧好。这表明欧盟将积极调整对外策略，以实现与中国的互利合作。
面对美国的打压，中国同样需要欧洲。中国既要避免欧洲完全倒向美国，还要欧洲的市场和技术对中国开放。放眼全球，欧洲也是唯一一个能对美国产生重要影响的地区。
2.中欧需要共同面对美国的贸易战。特朗普的贸易保护主义政策可能会推动中欧经济关系深入发展，使欧盟在分散贸易风险、维护出口增长方面更加依赖中国市场。对欧盟而言，维持稳定的出口市场和多元化的贸易伙伴至关重要。中国作为全球第二大经济体并拥有最具潜力的消费市场，将成为欧盟发展经济的“替代性”选项。此外，中国政府近年来积极推动扩大对外开放、不断优化营商环境，也为欧盟企业提供了更有吸引力的投资条件。数据显示，2023年中欧贸易总额达7830亿美元（8473亿欧元），中国是欧盟最大的贸易伙伴，欧盟则是中国的第二大贸易伙伴，中欧之间几乎每分钟就有约150万美元的贸易往来。中欧经贸关系已经形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利益交融格局。所以，如若特朗普将同时对欧洲和中国进行贸易战、关税战，尽管力度不一，但其结果将迫使中欧共同应对美国的贸易战、关税战。
3.中欧携手维护多边主义。从“特朗普1.0时代”和特朗普竞选演说看，特朗普入主白宫后，将推行“美国优先”和孤立主义的政策，将重估美国参与联合国、世贸组织、世卫组织等机构的意义，并有可能退出《巴黎协定》，推广化石燃料产业发展。
中欧双方在践行多边主义、共同应对全球性挑战上有共同的诉求和愿景。欧盟坚持多边主义，重视全球治理，推动自由贸易，创造了区域一体化的最成功范例，为全球化提供了重要助力。中国顺应全球化潮流，不断深化改革、扩大开放，重视全球治理，坚持多边主义，提出了《全球发展倡议》《全球安全倡议》和《全球文明倡议》等三个全球性倡议，为世界贡献了“一带一路”等公共产品，为全球经济增长提供了强劲引擎。
显而易见，美国的单边主义与中欧盟的多边主义理念存在严重分歧。如若美国退出气候变化、公共卫生等全球性议题，中欧将携手高举多边主义旗帜，维护联合国及安理会权威，推进世界多极化和国际公平正义。这是中欧双方的共同意愿，也是双方肩负的共同历史责任。
特朗普当选将使欧美关系和中欧关系都有较大幅度的调整，既有机遇，更有挑战。然而，调整将会有一定的限度。其原因：一、欧美是同盟关系，欧洲无论是在政治、经济上还是在安全上都离不开美国，美国为维系其霸权地位也需要欧洲。二、欧美在遏制中国崛起方面有一定的共识，美国仍会利用欧洲在政治、经贸、科技上遏制中国的发展。三、欧盟不改变对华“三重定位”和“去风险”“降依赖”政策，中欧关系难有实质性改善，况且中欧在贸易、人权、地缘政治等方面仍存在一定分歧。因此，从大国博弈和我国发展角度考虑，我们应该加大对欧盟的工作，特别是欧盟主要成员国的工作。
（作者为中国国际问题研究基金会研究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