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合国是一个具有普遍代表性的政府间组织,其使命包括维护国际和平与安全、发展国家之间的友好关系、以及推动国际合作。自成立以来,联合国一直是战后国际秩序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维护这一秩序的主要工具,在履行职责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
自成立以来,联合国履职的有效性受到一系列问题的阻碍:冷战、成员国(尤其是大国)不愿为之授权、联合国安理会无法通过改革适应国际力量格局的变化,以及最近,安理会常任理事国(特别是中美)存在分歧。
作为联合国创始国之一,中国自1971年恢复合法席位以来逐渐成为它的坚定支持者。中国一再呼吁尊重联合国的权威,中国向联合国缴纳的会费额度仅次于美国,它也是联合国维和行动的第二大出资国。中国派出的维和部队人数比其他几个联合国安理会常任理事国都要多。
当前的世界秩序由联合国、其他国际组织、国际法和国际行为规范构成,其大部分内容是由联合国成员国经过广泛磋商制定的,美国在这一过程中发挥了主导作用。
自从现有国际秩序形成以来,国际社会对这个秩序一直有两种解读。一种为西方国家所倡导,注重个人自由、人权、民主等意识形态价值;另一种解读则为大多数其他国家所支持,强调领土完整、主权、经济发展和集体安全等世俗价值观。值得注意的是,这两种价值在《联合国宪章》和国际法中都有体现。
冷战时期,世界被分成两大阵营,即共产主义或社会主义阵营和以西方国家为首的资本主义阵营,后者称自己的阵营为“自由世界”。中国实行改革开放政策和苏联解体的一个后果,就是出现了一个新的统一的国际秩序。
冷战后,西方国家的实力达到巅峰,它们试图将自己对国际秩序的解读强加给国际社会。曾几何时,它们认为国际秩序已经过时,是超越的时候了,于是它们提出了“人权高于主权”的口号,后来这为北约武装干预科索沃危机提供了理论基础。
特朗普执政时期,美国奉行“美国优先”政策,通过挑战诸多现有国际安排对国际秩序发起了一系列冲击。美国退出了不少国际组织和国际协定,包括联合国人权理事会、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和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TPP),并试图破坏世贸组织和世卫组织的工作。美国对其他国家尤其是中国发动贸易战,它甚至抨击自己的盟国,理由是它们占了美国的便宜。其结果是,自由主义国际秩序的吸引力急剧下降,中美交恶更加快了这一过程。
拜登政府上台后试图扭转特朗普的政策,采取了一些措施,重新承诺要捍卫现有的国际秩序。但出于各种原因,拜登政府延续了特朗普的对华政策,中美竞争变得愈发激烈。
美国对中国强硬不仅无法改变自由的国际秩序的颓势,还削弱了世俗的国际秩序。世俗国际秩序的基础价值观是国家主权、领土完整、发展、国际商务和集体安全。中美合作的缺失,让一些国家有了挑战世俗国际秩序的可趁之机。
俄罗斯在乌克兰问题上感到不公,它的解决办法至少在两个方面进一步挑战了世俗的国际秩序。
其一,它通过煽动一个国家内部的一部分居民通过公投的方式将他们居住的地区从这个国家分裂出来,像克里米亚。其二,它通过武力来解决与邻国的纠纷,如针对乌克兰的军事行动。当然,采取后一种做法的不只俄罗斯一家,美国在第二次海湾战争中对伊拉克也是这么做的,以色列对邻国也多次跨越国界使用武力解决问题。
我们为什么要维护世俗国际秩序?这是因为尽管有种种缺陷,当前的国际秩序仍然是人类历史上创造过的最好秩序。在现有秩序下,各国普遍拥护主权、拒绝通过武力解决国家间争端、不干涉别国内政、人权、法治、自由贸易、共同责任和有区别的责任等公认的价值和原则。在一般情况下,包括大国在内,各国都是遵守国际法和国际规范的。
这个国际秩序为各国提供了平台,来表达对国际安排、做法等国际事务的不满。它还为各国讨论解决全球紧迫问题的方式方法提供了机会。
世界上大多数国家与现有国际秩序都是利害攸关的。富国可以期望它们的财富受到保护,穷国在陷入困境时可以指望获得援助,强国和弱国都能期待国际法和国际准则以某种方式保护它们的利益。对大多数国家来说,现有国际秩序更多的是在利益分配上让它们感到不公,而不是让它们蒙受了绝对损失。
正是因为上述和其他原因,另一场世界大战才得以避免,人类社会前所未有的繁荣才得以实现。这就解释了为什么尽管各国对这一秩序有多少积怨,很少有国家会完全拒绝当前的世界秩序,更无意支持回到19世纪那种强权即公理的安排。
因此,尽管特朗普时期美国退出了一些国际机构,大多数国家仍然选择留下——无论是继续留在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和万国邮政联盟这样的机构,还是继续遵守伊朗核协议和巴黎气候协议。即使是中国和印度这样的崛起大国——两国都认为现有国际秩序对它们的声音和利益并未给予足够重视和尊重——也只是呼吁改革,没有呼吁推翻和取代现有的世界秩序。
未来的世界秩序将会是什么样呢?
首先,西方国家的衰落使它们越来越难以强制推行其对世界秩序的自由主义解读。七国集团国家(美国、加拿大、法国、德国、意大利、日本和英国)占全球GDP的份额已经从1992年的68%下降到2018年的30.15%,预计到2023年将下降到27.26%。尽管军事能力的下降没有那么猛,但北约的防务支出也从占全球总支出的2/3下降到了2017年的一半多一点。
其次,未来世界秩序推崇的价值可能会变得更加包容,其中一些价值被重新定义。更加包容意味着和平、发展、国家主权和互惠互利等已写入《联合国宪章》的价值观有可能受到更多关注;重新定义指的是在谈到自由市场、人权和民主等价值观时可能会有更全面、更充分的解读。随着中国和印度的崛起,对于如何定义这些价值观,它们的观点也许将更有分量。
第三,在未来的世界秩序中,金砖国家等非西方国家可能会更多地参与决策,决策可能会更多地反映它们的观点和利益。
最后,世俗国际秩序的可持续性取决于主要大国(尤其是中国和美国)能否找到遏制分歧外溢的方法,共同应对世界秩序所面临的挑战。这需要大国顶住各自国内的政治压力,以远见、勇气和智慧做正确的事。
简言之,未来的世界秩序可能既有延续性又有变化。无论喜欢还是不喜欢,尽管存在着缺陷,现有的国际秩序都要好过任何替代方案。现在是世界各国领导人认清这一事实,共同捍卫和完善它的时候了。
(本文是作者在第十届世界和平论坛上的发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