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当下的经济形势和未来货币政策的走向,目前学界的判断仍存在一定分歧。一种观点仍然主张要谨慎使用货币政策,因为目前经济还处于产能出清、去库存的阶段,如果盲目进行货币刺激,可能使这个过程功亏一篑,短期经济数据会有起色,但最终会拖累经济增长,并可能损害金融体系的健康。而且,目前的经济运行仍处于合理区间,也不必采取宽松货币的刺激政策。
但是另外一种观点认为,目前的经济下行压力较大,形势比较严峻,目前正在陆续公布的五月份的经济数据也显示了这一状况。而这种严峻形势一定程度上与货币政策稳增长的力度不够有关系。下面这篇来自中国国际经济交流中心副理事长、中央政策研究室原副主任郑新立的文章是这种观点的代表。这并不代表本报的立场,作为一家之言,供读者参考。
与目前是否采取更积极的货币政策相比,实体经济和金融体系的改革或许同样迫切,因为前期的降准降息已经使银行间市场的利率大幅降低,但是实体经济的需求不足,银行的资金并未获得充分利用,实体经济的融资成本也并没有明显下降。
一季度的经济数据发布之后,4月30日上午,中共中央政治局召开会议,分析当前经济形势,提出要“高度重视应对经济下行压力。”这是对当前经济运行主要风险做出的正确判断,是对当前宏观调控主要任务做出的重要部署。我们应当按照政治局会议精神来统一对当前经济形势的认识,并采取协调一致的行动。
经济下行已经持续了三年多时间。今年一季度,GDP同比增速降为7%,财政收入增速降为3.9%,工业企业利润减少2.7%。4月份,规模以上工业企业增加值同比增速为5.9%,出口增长6.2%,CPI降为1.5%,PPI已连续38个月为负。1-4月,新开工建设项目投资增长率为零,4月末规模以上工业企业产成品库存增长7%。尽管就业情况仍比较好,整个经济运行仍处于可控范围,但一些脆弱的行业和企业,如煤炭、钢铁、房地产和一部分中小企业的运营困难加大,孕育着破产和金融不良资产增加的风险,显露出经济形势严峻的一面。统计数据已经说明,需求不足已成为宏观经济的主要矛盾,经济下行成为当前经济运行的基本趋势,通货紧缩则成为经济生活的主要风险。扩大需求特别是扩大内需,已成为当前宏观经济政策最重要的选择。
实施扩大内需的战略,要求推行积极的财政政策和适度宽松的货币政策。在经济职能上,财政政策主要是管结构,货币政策主要是管总量的。因此,实施扩内需、稳增长的政策,主要应当发挥货币政策的作用。近4年多来,我们实际上实行了适度从紧的货币政策。
为什么说近几年的货币政策实际上是适度从紧?只要我们把近四年多的广义货币M2的增长速度与之前20年的年均增长速度做一个对比,就会一目了然。1991-2010年的20年间,我国M2的年均增长速度为20.5%,GDP的年均增长速度为10.3%,M2的增速为GDP增速的2倍。这是我国经济的长期实证数据,与国际历史上处于快速成长期的国家的数据是一致的。国外经验证明,在工业化、城市化快速推进的过程中,M2的增速保持在GDP增速的2倍左右是合理的。长期高于2倍,就会出现通货膨胀;长期低于2倍,就会出现通货紧缩。美国著名货币经济学家、诺贝尔奖获得者弗里德曼,曾发现和论证了这一规律。笔者曾在上世纪90年代两次赴美,向他请教治理通货膨胀的办法,他亲口告诉了我这一研究结果。他说这是他从日本、韩国和我国台湾省等在快速成长期的统计数据中得出的规律。中国20年的统计数据,再次验证了弗里德曼的结论是正确的。
反观近4年多来我国货币增长速度及其影响:2011-2014年,M2的年增速分别为13.6%、13.8%、13.6%、13.0%,年均增速为13.5%,比此前20年的年均增速下降了7个百分点;随之GDP的年增速分别为9.3%、7.7%、7.7%、7.4%,年均为8%,比前20年下降了2.3个百分点。今年1-4月,M2的同比增速降至10.1%,比1991-2010年的增速下降了10.4个百分点,比前4年的增速下降了3.4个百分点。根据经验,货币增速对经济增速影响的滞后期为半年,去年特别是今年前4个月货币增速进一步下降,必将在下半年和明年显现出来。应当说,前四年多GDP的增速没有降至M2增速的二分之一,是大力推行经济发展方式转变的结果。
应当看到,当前经济下行已经形成一定的惯性。由于企业形成了经济下行的不良预期,制约了投资的积极性。今年前4个月,社会融资总规模仅增加5.7万亿元,比去年同期少增1.5万亿元,固定资产投资资金来源同比仅增长6.5%,比同期固定资产投资增速低5.5个百分点。企业缺乏投资意愿,银行贷款用不出去,以致不久前人民银行向部分金融机构进行定向正回购,回收了超过1000亿元流动性。经济下行惯性助推通货紧缩,通货紧缩加剧经济下行,如此恶性循环,是十分危险的。当前,必须抓紧落实中央政治局4月30日会议精神,采取强有力的措施,克服经济下行惯性,使货币增速有一个大于正常情况下的增长速度。
一个时期以来,不少人常常以我国经济的货币化率较高为由,主张降低货币发行的增速。截至2014年年底,我国M2即货币和准货币总量已达122.8万亿元,相当于国内生产总值63.6万亿元的193%。在国际上,这个比例因各个国家的发展阶段、金融结构不同而有较大差异。我国的这一比例与某些发达国家不相上下。判断一个国家货币化率是否合理,关键应看货币供给量能否保持总需求与总供给的大体平衡。只要不造成通胀或通缩,货币供应都应当视为合理。需要指出的是,由于我国资本市场发育程度低,企业融资主要依靠银行贷款,经济货币化率高一些是正常的、合理的。也就是说,由于我国经济的证券化率偏低,企业对间接融资的需求较大,必然要求有较高的货币化率。发达国家股市市值总额一般相当于GDP的100%左右,而我国长期仅为40%左右,最近几个月才上升到50%以上。在判断货币供给总量是否合理时,只看经济的货币化率,不看经济的证券化率,只能得出错误结论。因此,对于目前193%的货币化率,不应过度担忧。相反,在人民币逐渐国际化的背景下,M2的总量已成为衡量国家经济实力的重要指标。我国规模巨大的实体经济是人民币的强大支撑。
从国内外经验来看,由于我国工业化、城市化的任务尚未完成,经济仍处于快速成长期,M2的增速保持在GDP的增速的2倍左右是必要的,既能满足经济发展的需要,又不会出现通货膨胀。同时,发展方式的转变不仅需要存量的调节,更需要增量的调节,这就要有一个稳定的较为宽松的经济环境。发展方式转变是一个历史过程,不能一蹴而就、急于求成。当前在货币政策上实施降息降准,适度扩大货币发行,是稳增长、调结构、防风险的正确举措。
在经济下行的情况下,为了避免银行贷款大量流入股市,制造资本泡沫,需要投资政策和财政政策的引导。我国债务率偏低,实施积极的财政政策还有较大空间。应扩大长期建设债券的发行规模,通过财政资金的贷款贴息、资本金补助、减税等措施,引导银行贷款投向,调动民间投资积极性。国家发改委近期推出总投资额近2万亿元的7个工程包,主要包括基础设施、公共服务类建设项目,以特许经营权的方式,鼓励社会资金投入。财政资金和银行贷款应主要投向这些领域,以达到优化结构、改善民生、促进发展方式转变的目的。为防止企业挪用信贷资金炒股,应加强对资金流向的跟踪监察,确保银行资金流向实体经济。过去曾实行过的点贷、窗口指导等成功经验,现在依然有效。我国人均GDP仅为美国的六分之一,人均消费支出水平仅为美国的十二分之一。我们通过扩大内需拉动经济增长还有很大空间。如果在目前的发展水平上就出现增长乏力,那就一定是我们的体制和政策出了问题,没有把增长的潜力释放出来。
2015年6月12日 来源: 21世纪经济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