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先生是我十分敬重的师长,他很谦虚,视我为朋友。承冯先生不弃,他提携我,使我们之间即成为人们常说的“亦师亦友”的关系,在许多问题上,心灵相通。
冯先生是历史学家,中国文化史的大家。他是以文史研究见长的学问家,同时又是了不起的思想家。他做的是有思想的学术研究,在明清史、中华元典精神、中国思想范畴史及湖北地方史等方面,下了很大的功夫,有扛鼎之作,又对中国传统的制度史,特别是制度思想史有精湛的研究。
例如,关于“封建”史论的深入研究,我以为当今之世,无出其右者。冯先生的精专大著《“封建”考论》,循名责实,拨乱反正,为“封建”正名。他指出,我国秦汉至明清社会的主流离开所谓“封建”渐远,实行的其实是地主经济基础之上的君主集权官僚政治。他深入比较了中国与欧洲、日本的异同,检讨了近现代思想史上的相关论战,楷定了概念,批评了概念误植的弊病。
冯先生的研究首先是学理的、学术的,这是他的立身之本。与现代其他的学术大家一样,冯先生的研究又不仅仅停留在学术层面,他有现实关怀,愈到晚年愈显强烈。近日在网上拜读了他有关“史剧与史观”、“周制与秦制”的宏论,顿觉卓然经纶,耳目一新。他坚持人类文明史上的普遍之道,并为此而奋斗,虽遭致明枪暗箭也毫无惧色。王船山云:“宠不惊而辱不屈者,君子之贞也。”信如斯言。冯先生正是保存着君子之贞的大君子!
冯先生善于学习,博采众长,又有自己卓特的见解,独树一帜,正所谓“器识高爽,风骨魁奇”。他是通人,打通了文史哲,打通了中西马。他揭示中国前近代社会文化的本真面目,为中国特色的现代化提供比较准确的前史研究基础。
冯先生特别勤奋,不论在什么样的时空环境中,他都能静思与撰著。他晚年的大著都是在病房里、病榻上写成的。他特别坚强,数次手术,癌病转移,放化疗过程中,有时甚至每分钟呕吐一次,痛苦异常,一般人是难以忍受的,很多人精神上垮了……。可是冯先生置之度外,他仍在沉思构想,奋笔写作。由是可见他的定力。
冯先生是一位奇人,豁达开朗,积极乐观。医生多次宣判他生命的期限,可他就是不予理睬,似乎无暇消沉悲戚,抓紧分分秒秒,专心专意思考理论、历史的问题,一门心思写书。随着一部部深具“问题意识”的高品质专著问世,他的精神与肉体生命得以升华,得以延展。医生说他创造了生命的奇迹,他本身就是奇迹!他用生命实践了他的哲学,他的生命就是他的哲学的载体。
冯先生硕德堪宏,耄龄添美。他平易近人,为人低调,广结善缘,教书育人,深受师生们的爱戴。谨此恭祝他寿越期颐,后福无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