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端主义近些年在西方社会兴起,让西方社会的有识之士越来越忧虑。美国共和党党内总统候选人初选已在十五个州进行。被很多人认为“不靠谱”,被人称为“自恋狂”的唐纳德•特朗普(Donald Trump),虽然在衣阿华州的初选输掉了第一场,但在接下的新罕布什尔等3个州却是以高票领先于共和党的其他候选人,尤其在3月1日“超级星期二”11个州的初选中拿下了7个州。尽管如此,很多人仍然不看好特朗普,因为特朗普的言论太极端、太不着边际!
这样的判断也不一定正确!如果选民是理性的,特朗普应该在共和党内早早就被抛弃了!可是共和党的支持者不但不排除特朗普,相反,他的支持率在共和党的候选人中蹿升到第一位,而且比其他的候选人要高得多,成为共和党总统候选人的势头很盛。或许有人会说:即使在共和党的初选中获胜,那么美国的整体选民也不会支持他,民主党的希拉里•克林顿(Hillary Clinton)能打败特朗普!可能在这次美国总统的选举中,结果会是这样。但是谁能保证下次美国总统大选,美国不会出现一个特朗普式的总统呢?
这样问不是没有根据!这样问就是要探究西方的民主制度会不会让极端主义者胜出?事实上已经有些国家选出了类似的人物当领导人了!最近波兰前副总理和财政部长亚切克•罗斯托斯基(Jacek Rostowski)写了篇名为:《那些巨大的民粹主义者(The Great Populists)》文章,造了个词“PEKOs”,代表波兰政治领导人雅罗斯瓦夫•卡钦斯基(Jarosław Kaczyński)和匈牙利总理维克多•奥尔班(Viktor Orbán)等当选的极端主义领导人。再看看像法国的玛丽娜•勒庞(Marine Le Pen)所领导的政党,在地区选举中取得了胜利,她未来很有可能当选法国总统。美国未来出现一个特朗普式的极端主义者当选美国总统,也不是不可能的!当年像希特勒以及墨索里尼也是通过选举当上总理的,因此,可以说西方的选举制度是能够让极端主义者当选成为国家领导人的!
如果选举制度本身不能阻止极端主义者当选,那么西方的三权分立的民主制度是不是可以让极端主义者上台后,不走极端主义的路呢?有些人说因为有反对党的制约,而且极端主义者当政后要从实际利益考虑,不会像其竞选时所说的那样,执行的政策会务实。希腊激进极左派联盟Syriza在赢得议会选举,掌管政府后,也与欧盟达成了救助协议。最近英国《金融时报》专栏作家吉莲•邰蒂(Gillian Tett)写文章分析为什么很多美国人支持特朗普,其中很重要的一点是不少人认为,特朗普这些令人震惊的言论只是一种营销策略,因为特朗普是一位精明的商人,他知道怎样利用媒体来造势。而其恰恰由于特朗普是一位商人,一旦他掌权,他不会真得去执行那些煽动性的言论!这种观点挺让人惊讶,如果是这样也说明特朗普是多么的虚伪!但看看一些当选极端主义者的做法,恐怕结论就不让人乐观。罗斯托斯基在他的文章中指出了匈牙利和波兰极端主义者当选后的一些做法与民主原则背道而驰!
美国著名的“末日博士”鲁里埃尔•鲁比尼(Nouriel Roubini)认为极端主义者在欧洲当选是很危险的。这些极端主义者上台后就会实施他们认为正确的反自由贸易、反移民、反全球化和限制社会自由民主的做法,这在欧洲会导致欧元区的解体、欧盟的解散,而在国家层面会导致英国和西班牙等国的分裂。更为严重的是极端主义者掌权导致的威权政体在国家间有争端时可能会采用战争的手段来解决!这让人想起墨索里尼以及希特勒当权后实施的纳粹和法西斯统治,最后给世界带来第二次世界大战的世纪大灾难!真可怕!我们的世界正在向这样地狱般的境地发展吗?
或许鲁比尼的预测过于黑暗悲观,但是,极端主义在世界很多国家大范围地兴起,却值得人们深思:这究竟是为什么?鲁比尼等人认为这是当代经济发展导致的结果。因为西方社会出现越来越严重的贫富分化,富人和精英阶层攫取了大部分的经济成果;这是因为全球化和自由贸易使很多西方社会的工人失去了工作,使广大中产阶级工资停滞;这是因为一些国家执行的移民政策,使很多人生活受到影响和威胁;这是因为目前在台上的领导人过于软弱,在与其他国家打交道时没有能够保护本国人民的利益!还有如英国《金融时报》首席经济评论员马丁•沃尔夫(Martin Wolf)认为:这是治理西方社会的精英们不能够正视社会百姓的利益,与普通民众之间鸿沟过大。普通民众对精英信任崩溃,选民转向持极端理念的“局外人"来清理目前的国家体系。因此,鲁比尼呼吁要用宏观和结构性的经济政策激发实在的需求,促进就业和增长,减少收入和财富的不平等,另外要接受移民和难民。而沃尔夫开出的药方虽然有所不同但也是经济性的:要控制移民,要刺激需求,要遏制金融行业,要保持资本主义的竞争力。
靠经济政策或者经济改革就能扭转极端主义的兴起?这样的措施应该是不能治本的!极端主义是西方民主危机的一个征兆,特别需要在更深的层面追问:为什么在西方民主制度下极端主义会兴起?美国宪法之父、第四任总统詹姆斯•麦迪逊(James Madison)在《联邦党人》一书中也说:“在一个共和国里,•••,在不同的社会成员之间一定存在不同的利益,如果大部分成员联合起来,那么少数群体的权利就会得不到保障”。这就是法国历史学家、政治家阿历克西•德•托克维尔(Alexis de Tocqueville)在其《论美国的民主》中指出的美国民主存在“多数人的暴政”问题。一两百年前的先贤已经看到民主制度会产生极端主义,由民主程序得到多数人支持的当权者,会对少数人(少数民族、移民)实施“多数人暴政”。尽管经过一百多年的发展,尽管经过第二次世界大战这样灾难性的后果,西方民主制度经过演化和改进,仍然还无法克服其先天预种的危机!
托克维尔认为人的贪婪和对于走向极端的诱惑,要靠共同的宗教信仰才能降低!然而,历史事实证明这个解决方案,也不能阻止极端主义发展!那么,怎样才能阻止极端主义兴起呢?我没有答案,我担心一定要再经历一次世界大战那样的巨大灾难,人们才能重新回到理性平和的家园!
新加坡《联合早报》2016年3月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