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林随笔之二)
这是发生在10月2日下午的事。
头一天,一个在德国学习很长时间的北京大学校友告诉我,第二天下午5点多钟,德国基民盟(CDU)要在维登堡广场举行一次集会,前总理科尔也将到会并发表讲话。由于专业的关系,我对此比较感兴趣,于是在5点一刻左右来到这里,当时集会已经开始了。
对我来说,这个集会有许多有趣之处。
首先是周围的环境。我原来想,一个首屈一指的政党集会,而且其主要的头面人物都有到场,场面一定可观,说不定还要壁垒森严。没想到,集会的地点就是在一个小广场的一个角落。警察用活动铁栏杆围起一块地方,只有一个进口可以随便出入。柏林的广场很多,看看它的交通图,站名后缀的最多的,一是广场,二是大街。就广场而言,有的的确可以称得上是广场,如波茨坦广场、亚历山大广场等等,但更多不过是一个街心花园或十字路口的一小块空地。维登堡广场在一条主要大街的上,这条大街叫选候街,译成中文名就是库当,初来乍到的中国人很容易听成“裤档”,是柏林最古老的大街之一。
广场附近的街道、建筑物甚至电车等基本格局在100年前就形成了,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时,这里是一片废墟,现在的建筑物都是后来才建成的。在几棵树下搭起一个简易台子,上面有一排桌子和几把椅子,背后是一个很大电视屏幕,这就是集会的主席台了。屏幕后边隔着一条马路就是一栋正在修建的楼房,脚手架子和防护用的布网等都在上面;台子的一侧是一栋楼,其中一层有卖蔬菜的商店、有快餐店、小超市等等;对面有报刊亭、露天的大排档、快餐店等等,过了马路则是柏林有名的世界购物中心,也是欧洲最大的商店,叫卡戴威。紧挨着集会场地的是一个块草坪,里面是几头雕塑的花花绿绿的熊,有的爬着,还有两头举着前爪站着,里边还有一个圆型的喷水池。在集会期间,周边几乎所有的正常商业生活都没有受到影响。道路上的汽车照样开,各种店铺仍旧在那卖东西。从这角度看,集会的一角是最不能影响正常公众生活和商业活动的地方。
参加集会的听众也值得一提。我在会场四周走了一圈,在警察围起来的地方,大约站着一、二千人,以年岁大一些的人居多,基本上都是基民盟最忠实的成员。栏杆外面站着的有几百人,以年轻人为主,多半是看热闹的,也有一些属于德国社会主党或其它政党的年轻人是来捣乱的。站在旁边的一个德国小伙子告诉我,听众都是自愿来的,没有谁强迫,进出也很随便,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绝无人干预。听众的衣着打份、行为举止也没有任何限制。于是,有西装革履的,有穿运动衣裤的,个别的还有穿背心短裤的,有牵着大狗小狗的,有捧着快餐、拎着酒瓶边吃喝边听讲的。现场周围有不少警察,或者三五成群,或者成群扎在一起,抱着肩膀,以聊大天为主,全无紧张气氛。按照中国人的惯性思维,我想,由于参加这次会议的有基民盟主席A·梅克尔,前柏林市长迪普根,目前正在竞选柏林市长的弗兰克·施特费尔,更重要的还有当了16年德国总理的科尔,这些警察肯定是做保安的工作的,为这些政治人物保驾护航的。后来从这些政要发表演说时引起的不同反应中,我才明白,这么多警察的主要任务是防止不同党派成员之间发生冲突。
集会的高潮无疑是几位重量级的政要发表的演说。先是梅克尔讲,接着是迪根讲,然后是科尔,最后是施特费尔。我不懂德语,请身边的德国人帮助翻译几句,后来结束的时候又碰到了北大那位校友,经他一讲,我基本上将他们演说的内容搞清楚了。除科尔以外的三个人演说的时间都不算长,其内容大体包括三部分。首先是攻击现在执政的德国社会民主党及其现任总理施罗德,说它这儿没有搞好,那儿又有腐败,差不多将德国社会存在着的种种不足都归咎于社会民主党,特别是攻击它的政策带有社会主义的色彩。第二,历数基民盟好处,差不多将战后德国社会发展取得的进步全都归功于自己,特别是德国的统一更是由于它的“丰功伟绩”。他们三个都无一例外地大吹特吹科尔,几乎上升到了“科尔是当代德国最伟大的马克思主义者、杰出的无产阶级革命家”的高度。第三,作美好的许诺,大的方面有如基民盟“要将德国带入更美好的明天”,小的方面它要使柏林更多的大学,最好的教授,更多的商店等等,说到底就是要柏林人在本月晚些时候举行的选举中投基民盟的票。
科尔的讲话持续了近一个小时,由于长期活动在德国和国际政治舞台上,显然层次就比其他几位高多了,语气相对也比较平和,煽动性似乎也不那么强,给人一种富有理性的感觉。他从德国在二战以后的历史讲起,从冷战开始以来几十年的国际形势讲起,气势一下子显得恢宏起来。但如果归纳一下,科尔讲的也不外乎以下几点:一是美国给予德国一贯的支持和帮助,过去、今后和将来德国在国际事务中都要坚定不移地与美国站在一起;二是盛赞了戈尔巴乔夫在德国统一过程中所起的作用;三是基民盟和他本人在战后德国发展,特别是在德国统一方面所起的决定性作用,间接地批评了德国社会民主党,直接攻击前东德的社会主义及其领导者统一社会党(即共产党);四是呼吁人们支持基民盟。在演讲中,科尔还提到了中国和邓小平。他说,在一次访问中国与邓小平会面谈及到两个德国问题时,邓小平曾意味深长地问他,歌德和席勒是东德人还是西德人。科尔认为邓小平是中国的“智者”,用东方式的含蓄点出了国家统一、民族独立之深刻的内涵。
所有的演讲者都不时地受到站在围栏里边的听众的热烈鼓掌,不过,也有明显的区别。科尔显然是以他个人的魅力和威望而赢得掌声,其他人似乎是更多地靠对社会民主党的攻击和对选民的许诺来得到掌声。于是,集会期间就出现这样一种现象,为科尔鼓掌时,围栏外边的人基本上算是安静,甚至也有不少人随之;而为另外几个人鼓掌时,围栏外边的人又是起哄又是使劲地吹哨子,还有人大声喊叫。甚至还有人让狗汪汪地叫个不停。几个年轻人还举着一块反对基民盟的标语走来走去,那个乱劲就甭提了。即使这样,演讲者对此并不在乎谁,该怎么说还怎么说,兴致一点也不减。
以前只是在电视上和书本上看到西方的多党民主政治如何如何,今天也算小小地领教了一番。我以为,对此恐怕不能简单下一个是与非的结论,还是值得回味的。东西方的历史与政治文化传统不同,不能用我们的思维定式来解释、来看待。就这次集会而言,会场的栏里与栏外,再加上两者之间站着的警察,演讲者的慷慨陈词与反对者的大声呼叫,会场的喧嚣与周边的忙碌,也极好地保持了一种平衡状态。无论如何,政党自己的活动不骚扰百姓,不影响社会的正常生活秩序,集会的这种开放性,似乎都有可取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