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林随笔之一)
近一个月来,纽约世贸大楼遭恐怖分子的袭击和美国紧锣密鼓地准备报复。到柏林买了电视后,因不懂德语,每天只看美国有线电视(CNN)。开始时新闻的主题是反恐怖主义的战争(War on terrorism),自打前天开始对阿富汗塔利班的军事行动以来,新闻的主题就变成了对恐怖的打击(Strike again terror)。这两个关键词的“知识产权”大概都属于布什的。然而,这两天,轰炸的不仅有美国飞机,还有美国的新闻。布什发表电视讲话、白宫发言人发表讲话、白宫举行记者招待会、国防部长拉姆斯非尔德和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迈耶斯举行联合记者招待会、司法部长KKK举行记者招待会,再加上CNN分布在全球各地的记者报道,美国媒体也真够热闹的了。在这异国他乡,我在过这种英语电视的“瘾”的同时,也产生了一些胡思乱想。
表面上看,这场战争的双方实力是极不对等的,胜负似乎不是什么问题。其实不然,对于这场战争的结局,包括美国人在内,谁心里都没有数。正因如此,布什始终声称,这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事。到底能打多长时间,没有哪个人能说得清楚。
为什么会这样呢?
美国强大的不得了,众多的航空母舰和其它各种各样的军舰,B-2、B-1B、B-52等各种远程轰炸机以及其它各种样的飞机,激光制导和卫星定位的巡航导弹以及其它各种各样的导弹。美国这哪儿是打仗呀,分明是在独家展示最现代化的武器。不仅如此,美国还有众多的盟友,除了最铁的英国以外,法国、德国、意大利、加拿大、澳大利亚等西方国家都宣布支持美国的行动并且表示如果需要的话,也准备随时派兵参战。中东、中亚以及亚洲其它地区的绝大多数国家也都表示支持。美国的经济实力在世界上也无可比拟,一架B2飞机价值22亿美元,就充分地证明了这一点。
阿富汗弱小的不得了,整个国家差不多穷到“房无一间,地无一垅的地步”,褚色丘陵地星星点点分布着的多半是破旧的土房,高楼大厦全无,就像喀布尔、坎大哈、贾拉拉巴德这些大城市,有数的几幢破楼就是高档建筑了。破旧汽车、摩托车、自行车、毛驴车等等,都是阿富汗“现代化”的交通工具。武器方面,塔利班以手中的步枪、机关枪为主,可能还有少许的高射炮、火箭发射筒、装甲车等等。在国际舞台上,塔利班政权本来就比较臭,世界上只有零星几个国家承认。美国发动袭击以来,没有一个国家公开宣布与它站在一起、同它并肩作战,只有伊朗、伊拉克等少数几个中东国家公开谴责美国实施的打击也是一种恐怖主义行动。另外,巴基斯坦、印度尼西亚、巴勒斯坦等少数几个国家里有少数人走到街头,抗议美国,声援阿富汗塔利班。
受助的多寡不同,再加上力量对比又这么悬殊,美国打赢这场战争有什么难的呢?
其实不然,美国真的有难处,而且很大。
其一,美国此仗难打,就是塔利班没有什么可打的。一个国家穷到了不怕再失去了什么的时候,一切对它来说有与否都无所谓了;一个国家的人民,如果连死都不怕了,那也就没有什么可怕的了。阿富汗就是这样一个国家,塔利班就是这样一伙人。美国那些现代最高科技的东西,能找到的、能摧毁的不过是几间破烂楼房,几辆旧车,几顶废帐篷,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呢?无奈之下,美国人只好将这些东西分别命名为某种重要的军事的或者恐怖活动的基地。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布什讲的用200万美元的巡航导弹击毁仅卖10美元的帐篷,也就物有所值了。美国的航空母舰、隐型战略轰炸机、高精度导弹很难将每个塔利班人消灭,只要有剩下的,就如同星星之火,必定会燎原。如果这样的话,塔利班(也许不叫塔利班,另起其它什么名字了)就跟美国没完。你怕死,我不怕;你怕失去什么,我不怕;你在明处,我在暗处。美国人,你等着吧!这必定是每个塔利班人和本·拉登心里要说的话。
其二,塔利班和本·拉登其实也并不孤独。尽管表面上没有人公开站出来要与它并肩战斗,共同抗击美国,实际上不知道有多少人心里在暗暗地为塔利班祈祷。这中间的成分很复杂,幸灾乐祸者有之,痛恨美国自恃财大气粗、到处指手划脚、不论谁的事都要横插一杠子的有之,但最多的还是同信一个安拉的伊斯兰教的穆斯林兄弟。从东南亚到中亚,到中东、再在北非,伊斯兰教徒分布这个广大的地域,是武装冲突最严重、各种矛盾最为复杂的地区。它们与犹太人斗,如中东的巴勒斯坦及一些阿拉伯国家与以色列的关系;他们之间自己也斗,如伊朗和伊拉克,伊拉克与科威特的关系;它们与外界斗,如利比亚与美国的关系等等。穆斯林分为什叶和逊尼两大派系,其中尤以极端的原教旨主义者生性好战,所采用的手法多半也是恐怖性质的暴力。他们在世界各地单打独斗,美国人如何能防止得了,又如何能将恐怖主义彻底消灭呢?
面对着摄像机,以白宫的豪华为背景的布什是那么动情、那么坚定和那么自信,发誓不彻底摧毁塔利班政权,不彻底铲除世界上的恐怖主义,决不罢休。在与到访的德国总理施罗德一同会见记者时,布什说,这场战争或许一周,或许一个月,或者一年,或许十年,指挥这场战争的不仅是他,甚至还有将来的总统,参战者不仅是现在这些将士,或许还有他们的孩子,或许还有他们孩子的孩子。总之,对取得这场的胜利要有足够的耐心。这哪是西方的总统,分明是一个活脱脱的东方愚公!面对着摄像机,以野外山根底下避风处的简陋为背景的本·拉登,则是不愠不火,眼里同样闪烁着不屈不挠的刚毅。在美国宣布要进行一场反恐怖主义的持久战时,他也宣布,反对美国的伊斯兰“圣战”也开始了。
美国与塔利班、本·拉登之间的战争仅仅是开始,即使很快有一定的结果,也不一定标志的战争的真正结束,谁胜谁负不是很快就能决出来的。
上面写的只是对战争发展前景的担忧,并不涉及对恐怖行动和反恐怖行动及其载体的评判,不论及谁对谁错的问题。但如果要表个态的话,那我与世界上所有爱好和平的人一样,坚决反对任何形式的恐怖行为。问题在于,如何才能真正地消除恐怖主义?美国采取的“西医”的作法,头痛医头,脚痛医脚,虽然暂时有效,却难以根治。能否实施一下“中医”的作法,头痛医脚,标本兼治呢?也就是说,更深层地思考一下恐怖分子为什么要搞恐怖活动?在自己过着世界上最奢华的生活的时候,是否能想一起那些生活在“水深火热”境地的人们?这场恐怖与反恐怖的战争究竟反映的是什么冲突,不同文明之间的冲突,或是贫富之间的冲突,或是强弱之间的冲突,或是霸权主义与民族主义的冲突?
我想,如果冲突双方以及旁观者都能换个位、站另一方面来思考一下问题所在,可能更有助于问题的解决。
(2001年月10月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