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同学提出问题,说现在是一个群魔乱舞的时代,我们应该如何做出分辨?其实每个时代都是群魔乱舞的,有佛就会有魔嘛,这是分不开的,没有魔也就不叫神了,这一定是会并存的东西,我们一定要认识到一个道理,汉代的哲学家董仲舒讲过这样的话,凡物必有合。什么东西都是这样,甚至是两个对立的东西在一起才会诞生这样一个事物,有上必有下,有内必有外,有前必有后,有阴必有阳。我觉得我们中国人用很简单的话将世界事物的根本特性给解释出来了,那就是对立统一,万事万物,都是无法独自成立的,所以世界是对立统一,相反相成的。我们不能够理想化,如果恶消失了,善也就无从谈起了,因为只有在对比中间,我们才能发现这是善,那是恶。我们常常想把坏的事情都搞掉,这样就好了,但是事实是搞不掉的,我们只能够想办法,让他们达到平衡,而这个平衡也不是各自百分之五十,也不是完全让邪气消失,而是要想办法让正气能够压过邪气,让大家都能够信奉正气,那么邪气的市场就小了,我们这个社会就会以正气为主了。
我们现在社会上有很多不好的现象,大家都觉得看不下去,甚至会觉得我好心去做些好事情,但是却落不到好报,那干脆好事我也不做了,如果人人都这样想的话,那就麻烦了,没有人去做好事,正气就越来越下降了,邪气反而得到了上升。所以中国人一直讲,后来佛教也经常讲这样的话,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不要因为这个善很小,我不做也没关系,不要因为这个恶很小,我做也没什么大不了。你做点儿小小的恶事,他做点儿小小的恶事,加起来就成了大恶事,这个社会的气场就变了,大家都做小小的善事,积累起来,这个社会的正气就上扬了。所以事物一定是相反相成的,我常常讲,我们中国人在近代以来,受到进化论思想的影响太严重,我们觉得进化论思想很先进的,很科学,这也造成我们的思维方式产生了一些问题,我们总认为,什么事物都是从简单到复杂,从低级到高级,从不好到好,其实并不是这样的,因为事物并不是单向发展的,当这样的思想流行的时候,我们就会认为坏的事情是会变好的,坏的事情也是会越来越少的。我们近代有位思想家,叫章太炎,他就提出了一个“俱分进化论”,他认为进化不是单向的,“善亦进化,恶亦进化。”这个是很有道理的,其实我们中国人早就讲了,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嘛,正面的东西进一尺就不容易了,但是这个魔一下就进一丈了。有些东西不是越来越复杂,到“道”的层次,高的层次反而应该是简单的,大道至简嘛,啰里啰嗦复杂得要命,反而不是真理。现在人的本事总是觉得复杂是好的,比如说学者的本事是化简为繁,这是我的本事,说得你听不懂,这说明学问高,有多少人能做到深入浅出呢?这是最难的事情,有多少人能把复杂的问题简单的归纳出来,让大家听明白,能够去操作,能够去实践呢?
刚刚说起来这些话题,为什么呢?意思是不要去埋怨那些歪门邪道的群魔,而应该埋怨我们自己,过去就有一句话叫,和尚不作怪,没有人来拜。大家想想是不是这样的道理,我要在这里作着怪,大家可能都要跪下来磕头了。我讲得普普通通,大家就觉得挺平常的,没什么特别。不作怪没人拜,要有人拜,那就要作怪,从现在商业经济的角度来说,这是市场的问题,这么做有市场,我要想办法炒作,大家就会来拜,就会来买啊。还有很多人听到这么说会觉得不开心,认为这么神圣,还要用市场来解释,这是亵渎。实际上神圣跟庸俗也是分不开的,再神圣的东西,没人来信,有什么用啊?只有有人来信,才能维护住这个神圣,所以要让人进这个门,来信这一套。但是大家又都好奇,喜欢作怪的东西,那我们能责怪作怪的人吗?他作怪是因为我们喜欢他作怪,所以我曾经多次讲,我们现在的关键不是去打击所谓邪门的东西,而是要提升我们自己的认知程度、认识程度,要有分辨能力。我也在很多佛学院,跟很多出家人说,我希望可以以正知正见来引导信徒,希望我们的信众都可以进入一个正信正修,不要去邪信邪修。其实很多道理都很简单的,就在我们的生活中间,离不开我们的生活,但是我们总是要去相信一些生活之外的东西,当然这也不奇怪,就是因为人的那种好奇心,或者求新求变,总是不满意我们传统的东西,认为那是守旧的,就要求新,但是新到后来,或许将我们自己都给忘掉了。就好像随着科技的发展,或许不远的将来,机器人也会进入到我们的生活,其实人通过机器,去完成一些危险的,人不能够承受的事情,是正常的,但是要让机器人进入到我们的日常生活,管理我们的日常生活,我觉得这就没有必要了,因为我们人是可以完成日常生活的,自己是可以做的,但是有些科学家认为,今后单亲家庭也好,空巢老人也好,有机器人作伴,没关系,但是情感的温度如何能够体现呢?现在我们也在鼓吹大数据,认为今后的事情通过数据都可以解决,去看病,通过大数据都可以解决,甚至法庭也可以变成网上法庭,因为案例和记录都在里面,现在判一个案子,或许北京、上海、广州各地的判定都不尽相同,但是通过数据,可以达到公平公正,一视同仁。但是我认为,这些事情有那么简单吗?
世界上没有两片相同的树叶,也没有完全相同的人,只能说大致相同,科学的这种归纳的方法,再归纳也不可能把世界上六十亿人都归纳成一个道理,我们夸张一点儿说,经过一亿人的统计,得到的规律,可以用在六十亿人身上吗?科学就是通过归纳,得到一个标准,然后推广到所有人的身上,这样的科学我们可以思考一下,究竟科学的效果在什么地方?我们常说,科学日新月异,为什么日新月异?正是因为永远是通过局部得到的结论,在推广中又遇到了新的问题,从牛顿的力学,到爱因斯坦的相对论就是这样的。随着我们的视野开阔,曾经简单的肯定的东西,也变得不那么简单,所以我们又以新的前提,构造出新的理论,从而科学也得到了进步,正是因为科学总是在局部之中,而并不能够从整体来看待问题。
也正是因为人的好奇心,还有这种求新心,才让人有空子可以钻,但是这种空子也是我们永远制止不了的,永远堵不住的,所以大家也不要想象大家都认同一个道理,都信邪教,或者都信正教,永远是有人信这个,有人信那个的。我们看佛陀在公元前六世纪,创建佛教的时候,他本身也是个异端,因为是针对当时印度占据主导地位的婆罗门教提出来的,当时的印度有九十六个外道,最主要的也还有十个呢,佛教修行当中的“八正道”很多都是针对外道而言的,所以永远都是在这样一种对立的状态中间才能够发展,也就是刚刚讲的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邪门的方法永远比你更多,所以我们才要努力,抑止魔焰,让正气可以高扬,所以这个世界,这个社会,一直都在正邪之间、善恶之间胶着发展,有邪教,并不奇怪。
但要追求正知正见,就要我们不断的去努力,去坚信,那些正确的理论,其实也不仅仅是理论的问题,我们现在的人也很关注自己的理性,理性确实有很大的力量,但人永远是两面,一面是理性的,还有一方面是情感的。理性上面想得通的,情感方面过不去,情感方面过得去的,理性方面想不通。真善美之间的关系,是非常纠结非常复杂的,中国近代有一位非常著名的学者叫王国维,他当时就纠结,说可爱的不可信,可信的不可爱。可爱是情感上面的,可信是理智上面的,如果我们要追求又可爱又可信,那就应该要不断的提升自己,既要用理性去分析我们看到的一切,也要在情感上不断的去体会我们所遇到的一切,理性是不讲情感的,但是理性真的判断正确以后,却是更有情的。
比如佛教,看上去是无情的,但是道是无情却有情,把自我放下了,去关怀更多的终生,这就从小爱变成了大爱。我们关键是要看到两种对立的势力是永远存在的,我们每个人努力的去把正面的,用现在习惯的说法是正能量的东西去发扬,使负能量的东西少一点儿,使社会的正气上扬一些,大家不去咱们那些邪恶的东西,我们只有这样的办法,因为去把它彻底消灭是不可能的。
你有那样的社会需求,那样的一种东西就必然会出现,昨天我在河北石家庄,参加禅文化论坛,主题当中涉及到河北的一位近代的高僧,叫法舫。将法舫的舍利从斯里兰卡迎请回来,作为一个安放的仪式,论坛的主题也是这个。法舫是中国近代的高僧太虚大师的弟子,在近代佛教的历史上,应该说有相当大的影响和贡献,但是英年早逝,48岁的时候在斯里兰卡去世,他在斯里兰卡就是要做一个国际的佛教交流,他当年在那里倡导创办了世界佛教联谊会,法舫作为代表中国是创始人之一。法舫法师曾经讲到过,我们佛教在六个方面的关系要搞清楚,其中讲到一个关系是这样的,他说认识第一,信仰第二。从刚才提到的问题来讲,对今天而言,这样一个提法也很有意义,我们今天往往是颠倒的,变成了信仰第一,认识第二,所以就出现了盲目的信仰。法舫法师认为认识第一是首先要认识到这样一种文化,这样一种宗教,究竟是一个什么样子,而不是盲目的去信仰,这样的一句话出自一位出家人之口,我觉得很不简单,恐怕现在我们很多所谓的神职人员,首先也会告诉你信仰第一,认识是不要紧的,可以再说。
其实法舫的这种精神也不是他个人的,也可以说是中国禅宗的一个传统,禅宗提倡的是正信,提倡是一种理性的信仰。禅宗的祖师们经常讲,佛教,不怕不信,就怕迷信。我们可以看到很多禅宗的祖师讲,只有大疑,才会有大悟,小疑才会有小悟,不疑不悟。所以禅宗提倡我们要悟,但怎么才能悟?有疑问才能悟,有对我们世界的认识,有对我们社会的认识,有对我们自身的认识,都会有很多很多的疑问,我们就是在疑问中去求真理,去寻求答案。需要我们不断的去动脑筋,不断的去思考这些问题,不断的去分辨这件事情。
就好像《中庸》中所说的,我们要“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在信仰的问题上面也是这样,我们要不断的去学习了解,也要不断的提问,事实是如此么?还要慎思,要缜密的思考,然后要明辨,哪个是真相,哪个是假象,要深刻的去思考这些问题。佛陀当年也是这样,原来盲目的修,苦行了很多年,悟了吗?没有悟。反而苦行到了自己生命都处于危险的时候了,于是他接受了牧羊女的羊奶,恢复了体力,再到树下去认真的思考。然后才悟到了四谛,悟到了苦集灭道。
开始认识到我们生命的过程,就是个苦的过程,这是他在生活实践中体悟到的,肉体上面的,生老病死,情感上面的,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五蕴炽盛,所以说一个生命是八苦缠绕的。然后进一步思考,这样的苦的根源在哪里?也就是身口意三业,三业的集聚才造成了生命的痛苦,所以佛陀悟到了第一个苦,第二个是集。然后再从三业分析哪个是最根本的,结果发现意业是最根本的,所谓意就是我们的心,贪嗔痴三心造成了我们生命中的八苦。然后再思考,我们追求的是一种什么样的人生,也就是寂灭,涅槃的这样一种人生状态。所谓寂灭也就是了脱生死,超越轮回。
其实我们今天很多人学佛还是在轮回里,总是想着我下辈子如何如何,没有超越,当然我们从信仰的角度来说,也不能说这样不好,但是从佛教的根本意义上讲,佛教追求的不是通过轮回来改变自己的生命状态,而是从根本上超越这个生死。所以是寂灭的,也就是涅槃的。
那么怎么才能了脱生死,超越轮回,达到这样一种寂灭的状态呢?就要通过各种各样的方式,来认识世界,认识社会,认识人生,从而在实践中完成修行,这就是佛陀提出来的道。
苦集灭道,苦是现实中的事情,造成现实的苦是因为集,三业的结集,也可以说是因为我们现实世界中的因果关系,然后我们要超越它,追求灭的这样一种境界,通过修正,通过对世界的,智慧的认识,也就是道。
也就是说佛陀是通过理性的思考才建立起这样的一套信仰的,他教导我们的信众也是这样的,也要不断的去思考人生中的各种问题,所以这是围绕着人生问题来展开的。并不是去期待着某一种力量,或者期待着佛陀来救助大家的。
佛陀临终的时候,他的弟子围着他,我们看卧佛的造像,旁边有很多人围着他,他的弟子在哀求佛陀,说你能不能别走啊,能不能留下来,我们离不开你,我们需要你。佛陀的回答是那是不可能的,而是告诉大家要认识到一个道理,生必有死,聚必有散,会必有离,没有事物是永恒的,佛也是个事物,就不可能永生不灭,所以大家不要祈求。那么大家就说,你能不能再来啊?按照印度文化里面的生命观,一个生命死了以后可以再来,轮回是印度文化的生命观,也就是说佛陀去了以后能不能再来?佛陀则回答说,我去了以后也不可能再来,我已经了脱了生死,超越了轮回,我已经不在这个轮回中了,我怎么会再来呢?所以也不可能再来了。于是他的弟子们就很难过很伤心了,佛陀则说大家不要难过,我死了以后,大家可以以戒为师。
戒是什么戒,这个可以有各种各样的戒,但这可以看做是一个根本戒,也就是遵守了这样的一个戒,你才是一个佛教的信徒,不这样做,就不是,也就是给佛教定了性了,这样做就是佛教,不这样做就不是佛教,也就是我们经常在寺庙里面可以常常看到的这样的话,“诸恶莫作,众善奉行,自净其意,是诸佛教”,不要做坏事,努力做好事,自己净化自己的心灵,这就是佛教。其实这个戒已经告诉我们怎么样做才是佛教,其实很简单,照着做就好了,没有必要求这个,求那个,求这个神通,求那个长生不死,求那个永远不生病,那都是没有净化自己的心灵才造成的。
也正因为这样,所以给了很多很多空子,可以给那些搞邪道的人来钻,实际上是我们自己没有净化自己的心灵啊,这才让魔有空可钻。自净其意,也就是自净其心,坛经里面有这样四句话,说的是一些佛菩萨体现的是什么样的一种精神的,“慈悲即是观音,喜舍名为势至,能净即释迦,平直即弥陀。”观音菩萨体现的是慈悲,大势至菩萨体现的是喜舍,这是佛教通过禅修获得的“四无量心”,无量就是无穷无尽的,最高的,最重要的,那么观音和大势至这两位菩萨就是慈悲喜舍的化身,就是来展示给我们看的,佛教的慈悲和喜舍的精神。观音菩萨体现慈悲,慈给人以快乐,悲去除人们的苦难,这是佛教的根本精神——慈悲,“不为自身求安乐,但愿众生得离苦。”这就是慈悲的精神,也就是奉献的精神,利他的精神;释迦牟尼说以戒为师,体现的就是“能净”,“净”就是自净其意,所以释迦牟尼就是能自我净化心灵的一个典型的代表,我们就是都要跟他学习,按照这样去做;大势至体现的是“喜舍”,“喜”就是欢喜,佛教的欢喜不是自己的欢喜,而是跟众生同欢喜,所以我们常常讲,佛教里面要施舍、布施,广种福田,并不是为我自己种福田,而是为众生种福田,众生都能够得到福报,都能够得到欢喜,“舍”则是能看破,悲也好,喜也好,乐也好,哀也好,都能够看破,放下;“平直是弥陀”,我们一天到晚口念阿弥陀佛,希望可以往生极乐世界,可以过一种清静愉快的生活,可是这个地方告诉我们要“平直”,跟“斜曲”对应,要正直的做人,要有无分别心,直心是道场,平常心是道,也就是无分别心。所以这些佛菩萨都是佛法的一种精神,一种道理的体现,我们学佛学菩萨,我们就是要我们能按照佛菩萨那样去做。
其实我们想这样想那样,还是我们贪心未泯,才有人可以钻空子。以佛菩萨来展现佛教根本的精神,所以拜佛拜菩萨,不是去求佛求菩萨,而是要去作佛作菩萨。按照“诸恶莫作,众善奉行,自净其意”的精神去做,你就是佛,你就是菩萨,这就是正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