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巴黎遭恐袭以来,曹长青先生发表了好几篇关于伊斯兰国的议论,我都尽可能地拜读了能看到的大作。曹先生的许多看法,我都赞同,而且钦佩。读到这些有关的报道,也不禁引起我的一些思考,写出来就教各位。
首先,谈谈鲁迅对伊斯兰教的态度。鲁迅的文字涉及伊斯兰教的不多,偶尔也提到一些,但态度是鲜明的。当阿拉伯人征服埃及,占领了亚历山大,下令将亚历山大图书馆的全部藏书付之一炬。有人告诉他们,这是自亚历山大大帝以来,经罗马帝国,托勒密王朝······历经几个世纪,所保存的人类文化的菁华,应该保护珍惜,岂能这样毁灭。阿拉伯人回答,如果图书馆里的藏书,与古兰经上的一致,那么已经有古兰经了,不必再收藏;如果藏书与古兰经相悖,那就是异端邪说,必须消灭,留之何用。那时,正是希特勒上台,开始大肆反犹太人,搞“水晶之夜”,毁犹太教堂,焚烧有关犹太人的书籍,迫害犹太人。鲁迅引用了这段历史,并指出,这才是希特勒们的老祖宗。
伊斯兰教具有强烈的排他性,是所有宗教中最狭隘,最不宽容的宗教,对异教徒,要么令其改宗,要么消灭之。过去传说的穆罕默德传教时,一手持经书,一手执宝剑,要么皈依伊斯兰教,要么就征服或消灭。有一位阿訇说,这是英国人编造的,伊斯兰教不靠武力传教。但我获此认识却是在抗战时期,我在小学读书时,在常识课本上看到的。当时并无极端组织恐怖袭击之事,常识课本的图像和说明都是正面的叙述。课文内容是介绍各种宗教及其宗旨和特点。说佛教特点是慈悲,基督教讲博爱,回教推崇尚武精神。课本的插图,就是穆罕默德一手拿经书,一手持宝剑的画像。历史事实也说明,穆罕默德(一个富商)创教后拉起了一支队伍,靠武力征服了周边国家,建立了一个强大的伊斯兰帝国,凡被他征服了的地方,都皈依了伊斯兰教。穆罕默德没有儿子,只有女儿,身故后,他创立的宗教发生了分裂,中国史书上所谓“白衣大食”和“黑衣大食”之战就是;这就是今天的“逊尼派”和“什叶派”吧。分裂后,女婿和门人继续征战,东征波斯、阿富汗、印度,直到帕米尔。正值盛唐时期,与大唐进行了一场大战,虽然唐将高仙芝大败,全军覆没,但盛唐终究国力强盛,不好惹,伊斯兰大军终止了东进。中原大地没有被穆斯林征服,没有皈依伊斯兰教。(西藏很幸运,有喜马拉雅山作屏障,伊斯兰大军过不来,因而保存了自己的宗教和文化)无可否认,伊斯兰教是靠武力征服传教的。
在我小时候住在川北广元县,当地的小学除了两所县立中心小学和一所私立惠工小学外,还有一所“伊斯兰小学”。这所小学与我们一般的小学很不一样,除了一般的文化课以外,还要学习《古兰经》。穆斯林的孩子可以进其他的学校,而非穆斯林的孩子却不能进伊斯兰小学。各学校的同学经常互相往来,甚至也有穆斯林家庭的同学,但伊斯兰小学的学生和我们从不往来。我们上体育课,做体操,打篮球,他们却打拳习武术。我想,这就是他们的“尚武精神”了。当地接近西北陕甘,穆斯林居民比较多。人们底下告诉我们,不要去惹“回子”,他们很“蛮”,而且会武术。不过我们的同学朋友中也有不少“回回”,大家相处都很友好,并无成见和歧视。真不知道现在怎么会闹出这么些恐怖袭击来!不过话说回来,我们和穆斯林朋友之间,总难达到亲密无间,饮食与共的程度,也许是宗教和生活习惯不同,我们赠与他们的食物,他们一般都会拒绝。彼此之间总有那么一点隔阂。他们对饮食的禁忌似乎特别看重。(其实,北非的柏伯尔人虽信奉伊斯兰教,却是食猪肉的——见约翰·根室《非洲内幕》)
为什么信奉伊斯兰教的人这么多?穆斯林们曾自豪地说,但凡伊斯兰教进入哪个地方,就再也没有退出过。单凭武力传教,恐怕未必能有这样的效果,必定还有其他更强烈的吸引力。其一,要入伊斯兰教成为穆斯林,手续极其简单,只要公开重复说两遍,“世上没有别的神,安拉是唯一的神;先知穆罕默德是他的使者”就行了。然后坚持做到每天向麦加方向祈祷五次,像做柔软体操一样,就成了一个合格的穆斯林。任何其他宗教都没有比他更简单的了。其次,皈依伊斯兰教后,应许的回报也是极具诱惑的。为安拉的圣战而死的人,将直接进入天堂。天堂里有豪华的宫殿,有美丽的花园,有精美的食品,还有许多年轻美貌的处女供你享用。这决不是佛教的西方极乐世界和基督教的天堂可比拟的。佛教的净土和基督教的天堂是十分乏味的,有一位西哲说,“如果天堂里尽是些神情古板,语言无味的圣徒,我愿永堕地狱之中。”
这样便宜的入场券,又这样丰厚的回报,就容易被某些野心家利用,制造恐怖事件,达到他邪恶的目的。在十三世纪的中亚,有这么一个“阿萨辛派”(Hashashin),该教派创始人哈桑·萨巴一次在逃亡中,躲进深山里,饥渴交加之际,误食了一种植物,在昏迷中他似乎进入了一个仙境,有宫殿,花园,食品,美女,使之忘掉了一切人间的苦难。原来他采食的是大麻。醒过来后,这事给了他很大的启发,他认识到大麻的魔力,更意识到这是一个极好的工具,可以借助它达到控制人的目的。他便秘密采集,制成药剂。他自己也开始传教,广招信徒,利用大麻使信徒进入幻境,“亲眼”看到了宫殿,花园,美女。信众对之深信不疑,以为哈桑·萨巴真能把他们带入天堂。于是,哈桑·萨巴就指使他们去杀人,消灭异己。应许凡是奉哈桑·萨巴指使去杀人而牺牲的人,都可以直接升入天堂。这伙人十分凶残勇猛,毫不畏惧死亡,因为战死了,立刻就可以摆脱人间穷苦艰难的生活,进入天堂。可以说,阿萨辛派建立了当时最强大的恐怖组织,把中亚带入血腥恐怖之中。原来今天横行世界的伊斯兰极端组织,其恐怖手法是由来已久的。这种用恐怖手段威慑敌人,控制部下和臣民的做法,一千多年来,一脉相承,几乎没有什么变化。这个令人极端痛恨、极端厌恶的恐怖组织,终于在成吉思汗的蒙古铁骑横扫中亚之时,被彻底扫荡,终止了其罪恶活动。众所周知,蒙古大军的凶残是出了名的,当他们付出高昂代价攻下一地后,往往以屠城作为报复。如在灭金、灭西夏、灭花剌子谟时都曾这样。但蒙古大军在进军西亚和南亚时并未发生屠城事件,从西亚到印度都很快臣服。这是否由于蒙古人为他们剪除了阿萨辛恐怖集团这一大祸害所致?阿萨辛集团消灭了,但他的教派“马木鹿克”派至今仍在中亚和埃及等地存在,不过已经完全摈弃了暴力,是“中亚一带最驯良的穆斯林”之一(见《非洲内幕》)。
鲁迅曾引用过一段阿拉伯谚语,“人间的天堂在哪里?在经书上,在马背上,在女人的胸脯上”。鲁迅说,“这倒是老实的供状”。世界上许多宗教,都有清规戒律,而且多少都有点禁欲的色彩,有的甚至很严格。比如,佛教的僧人尼众是不能结婚的。天主教的神职人员,神父、修士、修女也是不能结婚的。基督教改革后的新教牧师,是可以结婚的,但基督教主张严格的一夫一妻制,而作为神职人员的牧师应该成为道德的典范,为信众的表率。就是以“养生”为重的道教,也以清心寡欲,清静无为养生的正道。南北朝时著名的道士陆修静、寇谦之也斥责御女采补派,和传授房中术的道士骗子,说“大道至清至净,焉得有此?”当然,出家人也可以婚配,不过得先还俗。伊斯兰教却是与众不同,并不主张禁欲,相反却宽容教徒纵欲,《古兰经》中就规定,一个男子可以同时娶有四房妻室。如果有了什么“五奶”、“六奶”该怎么办?那也没有关系,只要把原来的四房妻室中休掉两个,保持他的“内阁”不超过四人就行。伊斯兰教对妇女的歧视和压迫是教外人士很难认同的,特别是具有现代自由平等思想的人士。有穆斯林说,那不是对女性的歧视和压迫,而是对女性的尊重和保护。这自然是诡辩。把女性“保护”起来,其实是包藏起来,无疑是出于“性嫉妒”心理。中世纪的基督教,中国的封建礼教,都是这么过来的。到现代中国和西方都已经摒弃了这种观念,唯独伊斯兰教却顽固地保持这个传统。当然,不必否认,现在在穆斯林的社会中,这种状况也在发生变化;这是一个进步。在这个问题上,伊斯兰教对这个传统的顽固坚持,也是出于在他们的教义中,从来不把女人当做与自己平等的人看待。说到平等,有穆斯林说,伊斯兰教是最平等的宗教,所有皈依了伊斯兰教的人,不分种族、肤色、阶级、贫富,都是平等的。但是,却不说在性别上的不平等。哪怕是最虔诚的穆斯林妇女也不能进入清真寺礼拜堂。天堂是为男性而设的,天堂中的女性并不是天堂的主人,而是天堂里的一种摆设,一种用具,一个奴隶,是供进入天堂的男性享用的。13世纪的恐怖分子约孙对他的门徒是这样说的,今天的极端组织对参加“圣战”者也是这么说的。对妇女的歧视压迫,也是出于对西方自由平等思想的抵制,所以也能得到反西方的“社会主义”国家的同情和支持,更确切地说是利用。其实,说穿了,伊斯兰教对妇女的束缚和限制,比如女子必须严密包裹,头发肌肤不可外露,不许女子上学受教育,不许外出工作,不许驾驶汽车,不许会见除自己丈夫以外的男性······恐怕还不止七不准,归根结底就是断绝妇女自立的道路,永远依附于男性,受其绝对的控制和支配。
恩格斯说过,检验一个社会是否进步,就看它的妇女解放的程度。性嫉妒是落后文化的反映。世界几大宗教文化的影响下,基督教文明最为开明,妇女解放的程度也最高(这样说并不等于西方文明就没有弊端,但那是另外一个话题,这里从略)。相形之下,伊斯兰教对待妇女最为严酷,甚至在上一世纪,还出现一个王室女性因“通奸罪”(其实是健康正常的恋爱)而被斩首的事件。我见过那张照片,实在令人心酸战栗。直到今天,某些伊斯兰国家还对“通奸者”施行用石块砸死的“石刑”。伊斯兰文明虽然也有悠久的历史和辉煌的成就,但要脱离中世纪的野蛮,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也奉劝我们的同胞,不要以自己的“文明”而沾沾自喜。将“不贞”的女子“沉塘”、“活钉”的故事离我们现在还不太久远。我们是否已经远离了野蛮和蒙昧?是否真正进入了文明社会?恐怕也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世界上各种宗教对“异教徒”都有排他性,各种宗教的原教旨都含有对异教的敌对态度,甚至有暴力排斥的倾向。基督教和伊斯兰教这种倾向最突出,所以都对异教徒施行迫害,残杀,甚至不惜发动宗教战争,大规模屠杀。佛教相对来说是比较平和的,不主张暴力。道教也一样。所以在中国没有发生宗教战争。(晚清时陕甘的“回乱”,贵州的张秀眉起义,都被清政府严厉镇压,但这两起事件都是由于民族矛盾的激化和清政府的处置不当引起的。这都不是宗教战争。而左宗棠平定新疆,剿灭了阿古柏则是一次正当的军事行动。这个阿古柏是一个外来的侵略者,他入侵新疆妄图建立一个“东突厥斯坦国”。左宗棠为保卫领土主权,收复失地,消灭了侵略者。这也不是宗教战争。)这是因为,前两种宗教是开放性的,外向型的,都是要走出去的。基督教用他的博爱精神弘扬自己的信仰,伊斯兰则用武力是去争夺地盘。佛教是内向型的宗教,对待本身的修为重在自省,达到觉悟解脱的境界,并以慈悲的心怀普度众生,当遇到暴力时则以退让逃避对待,释迦牟尼并因此丧失了家园祖国。尽管如此,它仍然有金刚、力士、护法的设置。在中国历史上发生的灭佛事件,也不过是焚佛经,毁庙宇,强迫尼僧还俗,并非屠杀。(道教算不上是健全的宗教,他的哲学意味更重一些,这里不多议论)。中国没有宗教战争,是中国的宗教没有暴力因子,无论佛教、道教都没有生杀之权(只在小说中才有这个情节),最严厉的处罚也不过是清理门户,赶出教门。
各种宗教经过上千年的历史演进,都已不是原来的样子,都不同程度地背离了原教旨,总的说来是向文明人道的方向发展,确切地说是逐渐摒弃宗教的暴力因子。基督教的转变最深刻,也最彻底,进步也最大。它的历程也是漫长曲折的,也是很痛苦的。文艺复兴,宗教改革,启蒙运动,欧美的革命,无不对基督教的改革起到了重大的推动作用,有的变革几乎就像是作“变性手术”,使之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硬是把中世纪的专制残暴的罗马天主教,改造成民主文明人道的基督教,彻底抛弃了宗教暴力。在这种宗教文化影响下形成的民主国家,在文明世界的民族之林中也走在最前列。
伊斯兰教自创建以来,却没有经历这样的“蜕变”,缺少这一段由蛹化蝶的痛苦历程,所以在今天仍保留了较多的原教旨。即使比较开明现代的穆斯林也很少出来伸张正义,公开谴责恐怖分子。除了害怕报复,也可能是内心对伊斯兰圣战的认同。(应该公道地说,在基督教徒中也有类似的情绪。这都是原教旨中宗教暴力的余毒)。
伊斯兰教发展至今,也并不是完全没有变化,比如对过去哈里发政教合一的统治,就没有完全继承下来。有些伊斯兰国家还发生过“还俗”运动,土耳其凯末尔领导的革命,使土耳其还俗了,成为一个现代的正常国家,但并不巩固,右翼原教旨势力仍然强大,也有人暗中支持极端组织,使土耳其成为向极端组织输送圣战人员的中转站。伊朗在前国王的领导下的“还俗”,很快就被霍梅尼的政教合一所取代。还有埃及。这些变革都只局限于一时一地,不像基督教的改革,动及整个教会,影响社会历史的发展。他们的转变都难以巩固。(佛教也经历了多次变革,由小乘而大乘,和印度教的分离,藏传佛教的分枝独立,特别是禅宗的突起和迅速发展,改变了原始佛教的走向,几乎是一场地震式的变革,却没有影响佛教的正常发展,因为那也不是一次根本性的变革,不能同基督教的改革同日而语。何况佛教摒弃暴力,没有“圣战”的观念,是一个真正和平的宗教。东亚的佛教徒也比较容易接受现代文明的理念,起码不像伊斯兰教那样保守顽固甚至敌对,所以中日韩台港泰新都能有较好的发展。)
伊斯兰恐怖袭击在今天愈演愈烈,搅得全世界都不得安生,已经成了反人类罪行的公害。究其根源,就是其教义中的暴力因子和对异教的排他性。这已经成为了长在伊斯兰教身上的一颗毒瘤。他们滥杀无辜的暴行理所当然的激起全世界的公愤,一致声讨。现在,许多国家都主张联合起来共同反恐,对极端组织坚决打击,绝不再姑息。应该说,用武力反恐,有道义,也有成效,但是,这是不是最合适的解决办法呢?事实证明效果殊可怀疑,而且代价太高,要付出太多的反恐战士和无辜人民的鲜血,何况也不能消除恐怖分子孳生的土壤,连眼前的动乱都不能平息。而且,在二十一世纪的今天,再发动一场宗教战争,那是让地球人重新堕落到中世纪的黑暗时代去了。这种想法都是荒谬的。
对极端组织恐怖分子施行重拳出击是完全必要的,但那只是事物的一个方面,还有另一面,就是伊斯兰教和广大的穆斯林信众,这才是事物的主要方面。外加的暴力,可以控制或抑制事态的发展,但不能促进事物的转化,要转化还必须从内因着手。前面说了,伊斯兰恐怖袭击的根源,在于教义中的暴力因子和排他性。时至今日,伊斯兰原教旨中这个癌细胞已经恶性发展,不仅殃及地球,也危及伊斯兰教本身,是应该清除这个祸害的时候了。伊斯兰教也到了非改革不可的时候,应该像基督教的改革一样,来一个彻底的转变。教外人士可以帮忙灭火,但教内的改革则是教内人士分内之事,外人是无能为力的。一切坚持正义,热爱和平的穆斯林应该主动承担起这个责任来。
在我读小学时的课本里,有两句诗我还记得:
这样美丽的世界,
为什么大家不和平?
就以这两句话作为收尾吧。
2016年1月3日于哈尔滨破万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