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纪后半叶以来，物理主义、自然主义在英语哲学界强势兴起，并逐步成为占据统治地位的形而上学观点与科学世界观。物理主义和自然主义在本体论、方法论和价值论等方面，均对传统哲学以及人文科学造成了挑战，代表了哲学发展的新趋势和新方向，具有重要意义。那么，什么是物理主义？什么是自然主义？二者与唯物主义又有什么关系呢？它们又有哪些缺憾与不足呢？本文将对这些问题进行探讨。
一、什么是物理主义和自然主义？
物理主义(physicalism)主要是从心灵哲学发展起来的一种形而上学观点，那么，究竟什么是物理主义呢？首都师范大学哲学系叶峰教授对其进行了定义：“存在着的事物最终都由现代物理学研究的物理对象构成，事物的所有属性都随附于物理属性，物理定律是描述世界的终极定律。”[1] 那么，什么是“物理对象”呢？所谓物理对象就是指物理学所认定的那些实体与属性，例如物质、能量、星球及微观粒子等等。通过物理主义的定义可以看出，物理主义的核心观点是：世界上的一切事物——客体、属性、事件以及过程等等都是物理的，所以物理定律是描述世界的终极定律。
那么，什么是自然主义呢？哲学家们对自然主义也进行了定义：彻底的“自然主义”相信世界上只有一元的物质存在，一切事物都可以还原到物质上；世界作为客观对象，通过自然科学实验和观察的普遍方法是可以完全被通达和掌握的。[2] 通过定义可以看出，自然主义包含两层含义：本体论自然主义（ontological naturalism）与方法论自然主义（methodological naturalism）。
本体论自然主义认为，只有科学断言存在的事物是真实存在的事物，没有所谓超自然的、科学不能描述的上帝、灵魂、意识之流、先验自我等等。世界中只有自然力量在起作用，没有什么超自然的或灵魂的规律和力量，我们所在的物理世界是因果闭合的。[3]本体论自然主义是一种强观点，它认为自然是实在的，没有任何实在能够超出物质的自然界，即没有任何超自然的存在、能量和事件。
方法论自然主义认为，科学方法是认识事物的最可靠方法，没有优于科学方法的其它方法。这意味着，相信现代科学的结论是最理性的态度，虽然科学也是可错的、会发展变化的。对于哲学来说，相信现代科学的结论又蕴涵着很重要的一点，即相信人类自身是自然事物，是生物系统，是生物进化与个体发育的结果，人的认知过程也是自然过程。这反过来意味着拒绝那些预设了灵魂、先验自我（transcendental ego）、意识之流（stream of consciousness）、先验立场、绝对精神等等超自然的事物或立场的哲学思辨。方法论自然主义者认为，科学方法是认识事物的最可靠方法，所以哲学研究也应该应用科学的方法，传统哲学所采用的思辨的、先验的认识方法是不可靠的。
通过自然主义的定义可以看出，自然主义的核心观点是：（1）任何事物都是由自然实体或者说物质构成的；（2）科学方法是认识事物的最可靠方法。
上面我们介绍了物理主义与自然主义的含义，那么，二者又有什么关系呢？通过物理主义与自然主义的定义可以看出，二者在不少方面是一致的，例如它们都认为存在着的事物是由物理对象或自然实体构成的，都认为物理学的方法或科学的方法是认识事物的最可靠方法。由于二者在诸多方面是一致的，所以我们可以把物理主义看作是本体论自然主义的一种更具体的形式。
二、物理主义、自然主义与唯物主义的关系
上一节我们介绍了物理主义与自然主义的含义，那么，物理主义、自然主义与唯物主义又有什么关系呢？唯物主义的主张可以用一句口号来概括：一切都是物质的。唯物主义认为世界的本原是物质，世界上的一切归根结底都是物质的；那些看上去似乎是非物质的事物，例如生命、心灵(意识)、道德、社会等现象，其本质也是物质的，它们的存在依附于物质，其性质由物质所决定。通过唯物主义的主张可以看出，物理主义、自然主义与唯物主义在本体论方面基本是一致的，所以我们完全可以把物理主义和自然主义看作是唯物主义的延续，看作是唯物主义的新发展或新形式。正如学者朱菁、卢耀俊所说的那样：物理主义被视为唯物主义的当代发展，物理主义者普遍视自己为唯物主义传统的继承人，在当代文献中，“物理主义”与“唯物主义”通常被认为可以相互替换。[4]
然而需要指出的是，自然主义与唯物主义并不完全等同，二者还存在一些差异。学者Steven D.Schafersman仿照波普尔提出了三个哲学的世界：首先，物质的或物理的世界，它包括物质和能量；第二，非物质的世界，它包括心灵、观念、价值、想象和逻辑关系等；第三，超自然的先验世界，它包括上帝、精神、灵魂等。在此基础上，相信第一世界，否认第二世界的独立存在构成了唯物主义；相信第一和第二世界的，并认为没有必要否认第二世界的构成了自然主义；相信上面所有三种世界的构成了超自然主义（supernaturalism）。由此可见自然主义的外延要比唯物主义的大，换言之，自然主义在本体论层面应该包含唯物主义。[5]虽然自然主义与唯物主义存在一些差异，但不可否认的是，二者存在着密切关系。自然主义在哲学上有两个主要来源：形而上学的唯物主义和认识论上的经验主义。由此可知，正是由于历史上唯物主义的充分发展，自然主义才有可能出现与形成。
既然物理主义、自然主义与唯物主义在本体论层面是一致的，那么，为什么物理主义和自然主义不把自己称为“唯物主义”，而要另立炉灶、另起名号呢？作者认为，可能有两方面的原因：（1）自二十世纪初的物理学革命以来，传统唯物主义的物质观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为了避开这些冲击的困扰，物理主义和自然主义者另立炉灶、另起名号，不把自己称为“唯物主义”。（2）在20世纪之初，随着苏联极权主义政权的建立，唯物主义的一个派别——辩证唯物主义成为极权主义的工具，名声不佳，哲学家们恶其名，不愿把自己的学说称为“唯物主义”，于是改称“物理主义”或“自然主义”，以示区别。虽然名称不同，但其实质仍然是唯物主义。
三、物理主义和自然主义的缺憾与不足
物理主义和自然主义虽然是唯物主义的新发展与新形式，但二者也存在着一些缺憾与不足。人类所认识的对象大致可以分为六个层次：原子与基本粒子、分子、细胞、生物、人类社会、精神或意识，一个好的本体论学说应该能够涵盖这六个层次，并能对它们做出合理的解释。
物理主义能够涵盖原子与基本粒子、分子两个层次，但却很难涵盖细胞、生物、人类社会、精神或意识层次。由于细胞、生物、人类社会、精神或意识这些层次具有自己的特殊性，它们与前面的两个层次存在着很大的差异，所以用单纯的物理方法或物理定律恐怕很难对这些层次做出合理的解释。例如人的精神过程是一个多层次共同作用的复杂过程，精神过程不仅包含物理过程，而且还包含化学、生物、神经、心理等诸多过程，所以单纯的物理方法与物理规律很难对精神做出合理的解释。物理学是一个基础科学，由于该学科的局限性，所以物理主义先天地存在着一些缺憾与不足。
自然主义也是如此，虽然自然主义能够涵盖原子与基本粒子、分子、细胞以及生物四个层次，然而它却很难涵盖人类社会、精神或意识这两个层次。虽然人类社会、精神或意识与自然界存在着密切关系，但它们毕竟是从自然界进化或者说突现出来的更高级的事物，它们不仅具有自然性，而且还具有社会性、人性以及灵性（心灵）。由于人、人类社会、精神或意识已经不是单纯的自然事物，所以自然主义只能揭示其自然性，但却很难揭示其社会性、人性与灵性，这不能不说是自然主义的一个缺憾与不足。
物理主义和自然主义的强势兴起，再次证明了唯物主义的正确性。唯物主义具有漫长的历史和悠久的传统，其影响力、明确性、系统性等都明显优于物理主义和自然主义，所以当唯物主义解决了它所面临的难题之后，“唯物主义”无疑仍然是一个最佳的称谓。
2015-11-4于郑州
注释：
[1][2] 张清俐：《用科学新成果“滋润”哲学》，2014年6月25日《中国社会科学报》。
[3] 王铜静：《自然主义可否如愿以偿》，2015年8月18日《中国社会科学报》。
[4] 朱菁、卢耀俊：《从唯物主义到物理主义》，《自然辩证法通讯》2013年3期。
[5] 李侠：《有关自然主义的几个问题的辨析》，《自然辩证法研究》2005年第2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