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书，我是只愿读不愿谈的。不谈，或是因为书中所涉匪我思存，读了也就读了，并没有多的话可谈，或是因为能力不逮、视野有限，谈不出好的意思，而更多的，则是出于一种近乎怪诞的心态：书的好，不需要言语来叙说，话多了，噜噜苏苏，辞不达意，反而给说糟了——对扬之水的作品，我即作如是观，这种念头虽在常人看来自是可笑而难解的，应该不是独一份罢？
但这回还是要来谈上一谈。2011年8月至今，扬之水的书已得四种：《香识》、《〈读书〉十年（一）：一九八六——一九九〇》、《无计花间住》、《曾有西风半点香》——据说还有一本《采绿小辑》，由岳麓书社出版，属“小精装书话”系列，借由微博、豆瓣之力，书影倒是早早看到了，只是书店也好，网站也罢，都遍寻不得，无可如何，只能耐心等待。但不管怎么样，一下子得读扬之水的这么多新书，终究是欣喜的。《香识》乃是裒辑《古诗文名物新证》旧文所作的“新编”，作者在“后记”中交待得明明白白——“这里的七篇文章，差不多都是写在八年前……收入《古诗文名物新证》”，后因“煮雨文丛”的稿约频频逼促，“无以应命，遂将此一组单独抽出，增删补苴，以成为主题比较集中的一编”，权且搁在一边；《〈读书〉十年》已有高林先生大作绍介，也无需我辞费。这里专谈《无计花间住》和《曾有西风半点香》两种。
《无计花间住》装帧极是喜人，硬面小精装，印刷也精良，书中所附彩图，小字历历可见，与刊行于1995年的《脂麻通鉴》相较（书中第一部分“无计花间住”，曾收入此书中），直有上下床之别。书中第二部分“有美一人”收文两篇，一篇是《奢华之色》中的旧论改订，一篇曾刊发于《装饰》杂志的“时尚”专辑，想来扬之水的爱读者中，经眼这本杂志的应该不会很多，正好借以弥补遗憾。第三部分“草写于上世纪末”的“读词短札一束”，在我最有价值，因原只作为自印本《采蓝集》私下里流传，不曾公开出版，此次收入书中，仍题作“采蓝集”，和我一般愿听扬之水说诗的读者，自然称心如意。
较之于《无计花间住》，《曾有西风半点香》专门艰深了许多，乃是谈敦煌文物，还是循着她在行的名物研究旧路。董桥先生曾在《扬之水的香事》中谈及《古诗文名物新证》，说：“我向来偏见，总觉得材料那么丰富，这部书能写得再轻松些再散文些一定加倍好看。”一路追读扬之水下来，对此实在于心有戚戚焉。香事茶事、金银首饰，普通读者如我者还能勉力一探究竟，这次一脚踏入敦煌文物的天地，不免有些头晕目眩。敦煌文物研究院的樊锦诗院长在序中说，“在短短的二三年中，扬之水娴熟地利用佛教典籍、传世典籍、敦煌文献以及诗词歌赋、笔记小说等资料，并结合佛教艺术图像、传世古器物和出土文物，展开了敦煌名物研究工作，发表了十一篇力作”，又说扬之水的工作可分两类，一是“以物找名”，一是“因名寻物”，均就其荦荦大者而言，自然是错不了的。而我所重的，还是这书雅洁温润的文笔、精美少见的图片，这和古人笔记所记赞人书法曰墨黑、赞人香茗曰水热，没什么两样，逃不脱买椟还珠之讥，但我仍然相信，我不是孤独的，因为——到底是扬之水。
原载：《东方早报》2012-01-1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