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演讲的主题是：人民币迈向国际储备货币之路。我记得2009年（中国人民银行行长）周小川讲到人民币国际化，我在2011年做了研究，当时我就认为如果措施得当，我们改革力度足够，到2015年人民币可以达到基本可兑换。这个过程中要人民币成为储备货币，最重要的一环，就是人民币成为一个可兑换货币，这是第一步，第二步才是成为储备货币，而且成为储备货币是水到渠成的过程。
资本项与汇率开放协同并进
其实，市场上已经有很强的持有人民币的需求，只要中国允许其他国家中央银行持有人民币，人民币很快就会成为一个储备货币，最主要的一环就在于人民币能否成为一个可兑换的货币。在资本项开放的同时，人民币离岸市场的建设，人民币汇率体制的形成，从固定到浮动，最后到利率市场化。利率市场化的推进是中国金融市场深化的过程，要有一个新的利率形成的机制和框架。这四个领域，互不可缺，要同时推进。
很多步骤是相辅相成、相互关联的，不可能把一个领域推得过快，哪些领域可以协同推进，这是我四年前出版的报告。当时很多人都说不可能，人民币到2015年就可以基本可兑换了？我认为当时是有可能的。因为有一个研究背景是，2001年我在经合组织做了一个项目，当时中国政府跟OECD做了很大的研究项目，如何应对入世，我做的就是汇率形成体制。当时进入世贸也是一个很大的争议，甚至中国的金融界说中国的体系要被冲垮了。1996年中国经常项已经开放了，一般的国际规律是经常项到资本项是十年时间，我们现在用了二十年，还没有走完这条路。中国是非常非常谨慎，当时的计划是到2006年可以初步达到，但后来领导换届，美国出现了金融危机，资本可兑换一直拖延。
国内的争议也非常大，我这里讲的是协同推进论，不是说一个先一个后，比如说汇率先做，然后再推资本项开放。国内有学者认为，要有先后秩序，比如说汇率先要改，汇率先改了之后才能推资本项开放。林毅夫老师也写了一篇文章说对资本项完全开放的担心。
我记得一年前在北京开过一个会，当时是林毅夫和余永定老师在辩论。我当时听的感觉是，其实越辩论，分歧越小，表面上好像是两个极端，一个要开放，一个不要开放。林毅夫老师对反对资本项完全开放，认为这有风险。在风险考虑的同时，不是说资本项开放就完全开放，一点都不设限，这可能是亚洲金融危机之前的考虑。甚至IMF还认为要对一些短期的资本流动采取限制，甚至制定一些税收政策，包括准备金、短期资金流入，用这种办法来使资本项开放的同时，又有可管理的渠道。人民银行甚至还有其它的办法，包括对跨境资金的流动，用宏观审慎的管理办法等很多手段。
因此，并不能完全放开（资本项）。如果完全先放开利率，利率自由化，为什么资本项开放之后，很多国家都有了危机，这也是反对资本项开放的原因。这里面很多经验教训可以吸取：亚洲金融危机当时的汇率是固定的，冲击泰国货币，一放开，固定汇率制就很有风险了。日本的经验教训是资本项开放，但它的利率没有市场化，利率定得很低，防止海外资金涌进来。
如果汇率先开放了，资本项仍然受控制，那么，还是不能允许中国企业到外国去投资，到国外直接投资也是资本项开放的一个部分，也不允许中国企业去海外并购。在资本项管理下形成的汇率机制，也不是完全放开的。
我觉得协同推进应该是，一方面逐渐放开，一方面不断扩大汇率形成的机制。目前来看，经过了四年多的时间，到了2015年，资本项开放自由化，从过去70%放开到现在85%基本放开。人民币离岸市场，从香港到欧洲，英国、法兰克福、新加坡……，全球都在铺开，人民币汇率现在已经越来越有弹性了，每天的浮动是4%。人民币储备货币今年完成的可能性非常高，我认为最大的支柱，一个是资本项开放，一个是离岸市场的建设，如果中国做到这两点，美国反对什么，也很难阻止人民币进入特别提款权的篮子。
人民币尽快成为国际储备货币
为什么人民币要成为国际储备货币？美元从1971年开始，跟黄金脱钩之后，在过去45年当中有两个上升周期，有三个下降周期。美元的走势是美国政府自主的政策，根据国内的需要制定财政货币政策，然后影响美元的走势。
美国做这个决定的时候，不会考虑其它国家能不能承受美元走强走弱的影响，在有些地方，美国还是起了很大的主导作用。比如，1985年逼着日元升值。这个过程中，每一次上升周期，发展中国家都出现金融危机。美元大幅走强的时候，资本项开放，亚洲金融危机货币政策开始收紧了，利率上升了；收缩的时候，就到亚洲区寻求更高的回报。美元一走强，美国升息，经济好转，钱就流到美国去了。当美元太强的时候，美国就让日元升值，抵消美元过强的影响。当美元大幅走强的时候，日元大幅走弱。
美国2008年、2009年次贷危机刚刚爆发的时候，特别是美国实行QE的时候，也对中国有影响。2007年，中国股市很好，股民对国外股市不关心，但美国次贷危机影响到中国股市，人们不知道为什么国内经济形势很好，美国的危机对国内的股市影响这么大。当时中国大概有3万亿美元的外汇储备，美国开始印钱的时候，中国政府强烈呼吁美国政府要实行有责任的货币政策，但美国不会管别人，考虑自己的需要，搞QE的时候，对其他国家的冲击非常大。
2008、2009年的时候，国内媒体一致声讨美国，说美元要崩盘了，搞QE印钱了，我们那么多储备要流失了，并呼吁外管局去抛售美元资产。所以，美元的波动，对全球的影响非常大，但你又没有办法对应，唯一的办法就是你也成为储备货币，这是欧洲走的路，也是中国需要走的路。
2008年危机刚刚开始的时候，我们的总理一直在说晚上睡不着，最担心的是失业，那么多农民工回家了怎么办。总理说，我晚上睡不着，最担心我们3万亿外汇储备怎么办。全球的储备货币，现在SDR有四种，美元、日元、英镑、欧元，我们要把特别提款权作为国际储备货币，降低对任何一个国家货币的依赖，但SDR又没有中国，这些国家都在做QE。中国虽然现在有3.7万亿外汇储备，但是这些钱美国可以随便印。所以，人民币成为了储备货币，一方面也可以印了之后全球用，另一方面，也不需要持有这么多美元作为储备了。
另一个背景就是工资上涨，劳动力成本上升。现在劳动力已经出现短缺了。过去农民工每年新增加一千万到两千万，现在只有一百到两百万了。中国过去要解决的最首要问题是这些人的就业问题，所以汇率维持在低估的状态，大量鼓励出口，造成的后果是我们的外汇储备激增。很多人说为什么这种状况要改变？现在的问题要解决产业升级的问题，不是就业的问题，没有那么多廉价的劳动力使用了。你需要转型，转型的过程中，人民币开放是一个必由之路。
香港的金融业为什么那样繁荣？香港所有的产品都可以做，一旦你放开了，人民币成为一个资本项开放，成为一个储备货币，好处是非常明显的：一个是扩大内需，投资“走出去”，这对实体经济最明显的帮助。如果现在还是资本项管制，企业比如联想收购了IBM，现在成为世界上最主要的电脑制造商了，他到海外可以去投资设厂，管理全球的资金流，直接投资去设厂，但内部的资金调配管理，很多东西对他公司的经营还是有限制的。所以资本项开放第一环是对外直接投资先放开。第二环是股权的投资，还有服务业、金融业的发展。
如果国际化推出之后，它的好处是非常明显的，这些所谓离岸在岸怎么样进行渗透，把人民币跨境流动作为资本项开放的先锋，这里面已经创造了非常巨大的金融服务的机会。这就是为什么伦敦、法兰克福、巴黎都在争，都想把自己的首都作为人民币在欧洲的离岸中心。我自己猜测，这个可能也是英国当时不顾美国的反对，毅然加入了亚投行非常重要的原因。伦敦作为全球的人民币在亚洲、欧洲的中心，这个对英国的吸引力是非常大的。从企业“走出去”上看，去年中国第一次对外直接投资超过了海外对华的投资，大量企业现在的开放的格局完全不同。
今年很明显要达成协议，我觉得机会还是很大的，这次美国只有17%的反对票，很多国家很愿意把人民币作为他的储备货币。接下来一定要开放中国的债券市场，否则他的储备货币拿什么持有你？这对“一带一路”，也是很大的促进，如果“一带一路”中一半的钱由中国出，这个钱如果用人民币来做主要的载体，不光是增加中国整体的影响力，而且把人民币快速推向世界，这两个是相辅相成的。这也是为什么“一带一路”是今年加入SDR很关键的一个政策。当希望最后得到成功，让人民币成为真正意义上国际货币，这也是倒逼金融开放或者也是水到渠成的一个过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