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舜旦: “冷看”视角下的“冷酸”心态

选择字号:   本文共阅读 1303 次 更新时间:2015-03-05 20:26

肖舜旦  


《文学报》“新批评”(2015年1月29日)刊出了一组关于余秀华诗歌的评论文章,其中分量最重的文章当为沈浩波的《冷看大众狂欢下的“诗人”》(以下简称“冷看”)。百度搜索得知,沈先生原来是中国著名当代先锋诗歌的代表人物,曾经以创办《下半身》诗歌杂志闻名,其著名作品中的一首广为人知的代表作《一把好乳》与余秀华的“代表作”《穿过大半个中国去睡你》在标题上很有些相似点,即都带有某种“标题党”的吸引眼球的色彩,都给人某种暧昧朦胧的情色意味;按理,沈浩波对余秀华应该更有一种惺惺相惜的理解,同时,作为同是写现代诗的诗人,对于余秀华的诗歌也应该有更专业的欣赏水准。然而,文章认真品读之余,不免有些大失所望。“冷看”一文对于余秀华诗歌的理解实在缺乏起码的鉴赏深度,在貌似专业公允的“冷看”视角下,折射出的只是一种自命不凡面具下的“冷酸”心态,这种心态与沈诗人极为鄙夷不屑的媒体和大众在“余秀华热”的“狂欢”中暴露出来的“恶俗本能”相比,本质上有一个相似点,即同样都显得很不专业。

一、

“冷看”认为《穿过大半个中国去睡你》,是一首平庸的诗歌。这种平庸在第一段的前三句就表现出来了。第一段三句诗如下:

“其实,睡你和被你睡是差不多的,无非是

两具肉体碰撞的力,无非是这力催开的花朵

无非是这花朵虚拟出的春天让我们误以为生命被重新打开”

前三句诗的“平庸”表现在:“第一句‘睡你和被你睡是差不多的’,在这首诗中显得很无聊,甚至给我一种哗众取宠的感觉,不干净。”“这句诗里有一种强调……这种强调里有股子庸俗的劲儿……”

“睡你和被你睡是差不多的”一句真的“很无聊”很“庸俗”吗?其实不然,如果你真正进入了诗歌的逻辑轨道,你就会发现,这种表面看过去粗俗直率的表达其实包含着诗人对情爱的一种强烈疯狂的欲望以及深刻认知。这一句后面的三个“无非”句式的排比,将这种认知层层推进,使诗歌的意境一开始就别有洞天。在前两个句子里,强调的是情人之间的一种平等真挚的的情感。“爱”与“被爱”是相溶无间的,“睡你”与“被你睡”也本无区别,这其实只是一种相互渴望、相互占有、相互享受的性爱美感,而“两具肉体”的“碰撞”过程中则充满了生命的激情“力”和美丽。这就是诗中“花朵”意象的所指。

而关于诗歌的第三句的深刻意义,沈诗人只有笼统地一句“非常个人化的体验和洞察”的表述,可见沈诗人完全没有进入诗歌的逻辑轨道和情感空间。这一句在诗中的重要作用,绝不可忽视,它是诗歌的逻辑连接中出现的第一个“顿挫”。这种“顿挫”将诗意引入了另一种深刻境界,体现了诗人在对爱情、欲望疯狂追求同时的另一种清醒的认识:肉欲之爱虽然让人感受到了“春天”般的美丽,让人享受到了无限生命激情“力”张扬的愉悦,甚至让人感悟到了生命的真谛;但是,这一切其实都是“虚拟”的,不真实的,完全只是一种错觉,而事实是:生命之门,其实并未“被重新打开”。

沈诗人对于这句诗的意义忽略,导致了他对后面两段诗歌意义的完全无知。后两段诗歌的具体内容如下:

“大半个中国,什么都在发生:火山在喷,河流在枯

一些不被关心的政治犯和流民

一路在枪口的麋鹿和丹顶鹤

我是穿过枪林弹雨去睡你

我是把无数的黑夜摁进一个黎明去睡你

我是无数个我奔跑成一个我去睡你

当然我也会被一些蝴蝶带入歧途

把一些赞美当成春天

把一个和横店类似的村庄当成故乡

而它们

都是我去睡你必不可少的理由”

“冷看”一文对这两段诗意表述的判定是“大而无当的空洞与生硬的滥情”:

“一首本来可以往生命深处写的诗歌,就这样被莫名其妙上扬的宏大抒情消解了,诗歌的情感变得如流行歌曲般空洞。第二段是庸俗的社会话题罗列,第三段又是传统的套路化抒情,她的诗歌中还真是什么都有。‘去睡你’这三个字,在这样的语境下,显得格外媚俗。”

我很惊讶一位写了十几年诗歌的“著名”诗人对于第二段六句诗歌中显而易见的强烈激情竟然会如此毫无感知!

在我看来,这六句诗歌以密集的意象群表达了诗人在疯狂追求过程中的一种火山喷发式的情感,这种情感直抵人性欲望的极致(巅峰或谷底),这种表达是极不寻常的,极其疯狂也极其深刻。诗人在明知这种肉欲情爱是“虚拟”的情况下,依然不顾一切地去追求。诗中的一系列“火山”“河流”“政治犯”“流民”“麋鹿和丹顶鹤”“枪林弹雨”等意义悬殊极大的意象群的出现绝非沈诗人所理解的那样是所谓的“莫名其妙上扬的宏大抒情”,“如流行歌曲般空洞”,“庸俗的社会话题罗列”,而恰恰是沈诗人想寻找却又偏偏视而不见的真正从“生命深处”发出来的诗歌。这个“宏大抒情”意象群表达的意思其实只有一个,即“我”对“你”的渴望欲求是至高无上的唯一,即使拿全世界的善恶是非、荣辱生死与我交换我也不肯。这种强烈情感是绝妙的汉乐府民歌中“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的现代演绎,但是力度更强,完全是现代诗人极端个人化的主观意念的生动体现;且毫无古诗的陈义,推陈出新,现代理念跃然纸上。

而对于这个意象群的最后两句诗“我是把无数的黑夜摁进一个黎明,我是无数个我奔跑成一个我去睡你”,其中蕴含的一种压抑沉重的情愫,沈诗人也完全没有感觉,由此可见沈诗人对这首诗的真正意义的隔膜。这两句诗表达了诗人在长期黑暗、压抑、痛苦中的生活情感,如今终于有了一个宣泄口,万念归一,无数个漫长黑夜的煎熬、忍耐、等待的就是“你”这个“我”唯一的“黎明”,为了你,我的万千思虑也全神贯注为一个理念,即为了“你”而奔跑,奔向你,“穿过大半个中国”地奔向“你”,“去睡你”。

面对诗中如此强烈的情感,如此令人震撼的鲜明意象,沈诗人却如同文盲一般无动于衷,实在让人感到困惑!如此状态下,对于接下来的诗歌第三段的深刻复杂意义,沈诗人自然也毫无认知,但却依然感觉良好地对诗歌结尾轻率而鲁莽地下结论:

“经历了前面几段的空洞后,这结尾显得格外乏力和虚伪。一场性爱,其背景竟宏大到囊括了火山、枯河、政治犯、流民、麋鹿、丹顶鹤……”

对于前面诗歌中那众多鲜明生动的意象和丰富深刻的意义,沈诗人竟然一概视为“空洞”,这种“文盲”状态的持续到了第三段,自然没办法理解第三段中前三句的深刻诗意:

“当然我也会被一些蝴蝶带入歧途

把一些赞美当成春天

把一个和横店类似的村庄当成故乡”

沈诗人对于这三句诗似乎正眼也没有瞧一眼;可是,要想读懂这首诗,就决不可以跳过这三句,因为这是这首诗跌宕起伏诗意中的第二次“顿挫”(第一次出现在开始,我们前面已经分析过了),在诗人情感倾诉的高潮中“突然”又出现一种自我阻断:当“我”在不顾一切地奔向“你”的时候,“我”却依然不免被途中的美丽“蝴蝶”所吸引,且把他乡当“故乡”。这里的表达似乎出现了某种“悖论”:明明诗人义无反顾地认定你是我的唯一的“黎明”,但是,却为何依然心生“它想”?且更出人意料的是,这种“旁生枝节”的行为竟然是“我去睡你必不可少的理由”!

诗歌的表达在这里戛然而止,在沈诗人看来,这首仅仅是表达一场“性爱”的诗的“结尾显得格外乏力和虚伪”,但在我看来,这结尾却留给了读者无尽的想象,称得上是“言有尽而意无穷”。通观全诗,诗人在表达“我”去“睡你”的过程中有过两次“背叛”心理(也即两次诗意的“顿挫”):一次是在开始时表达强烈疯狂欲求时就认识到“花朵”的虚拟性,认识到“睡你”的生命价值的虚幻性;二次就在诗歌的结束时,却坦承自己在疯狂追求过程中的“移情别恋”的真实心态。而更隽永的诗意妙趣还在于,诗人不但不认为这些行为是“背叛”,反而认为这是“我去睡你必不可少的理由”。这是怎么回事?

如何解读这个结尾,如何解释这个“理由”,这应该是正确解读这首诗的关键所在。仔细梳理整首诗的逻辑链条,诗人的思路意念其实简单、清晰、坚定而执着:诗人要“穿过大半个中国去睡你”,明知这种情感是“虚拟”的不真实的,但还依然不顾一切地去追求;而既然认定了你是我唯一的“黎明”,却依然在疯狂寻求你的过程中无怨无悔地被沿途的“蝴蝶”“赞美”“和横店类似的村庄”所吸引,甘愿步入“歧途”,并且还坚定地把“它们”当成“我去睡你的必不可少的理由”。由此可见,这些复杂意象之间存在一种“共性”,即“它们”(即沿途的“蝴蝶”“赞美”“和横店类似的村庄”)其实就是“你”的幻影,迷恋“它们”也就是迷恋“你”,也就等同于“睡你”;正是在这种意义上,对“它们”的迷恋才可能成为“睡你必不可少的理由”。所以,诗意腾挪深化到这里,“它们”、“你”,“睡你”已是三位一体,已经成为一种崇高诗意的象征。

这种崇高诗意的象征就是:诗人的“穿过大半个中国去睡你”的真实意义其实就是去寻求美和爱,尽管这种美和爱极其短暂,极其虚幻,极其不真实,但是,“我”却依然义无反顾地前去寻找。沿途的“蝴蝶”“赞美”“和横店类似的村庄”其实就是“你”的幻影,你的替身,“它们”与“睡你”和“被你睡”的“虚拟”的“春天”意义是相通的,即都是一种虚幻的意念追求,而诗人明知这一切都是“幻影”,却依然无怨无悔地去追求,去享受。

至此,诗歌的诗意演进完美地实现了由形而下到形而上的升华过程,“肉体碰撞”的“睡你”不过“精神追求”的世俗化表达而已。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这首诗一点都不“媚俗”,也非“庸俗”,更不“无聊”,且非常“干净”!沈诗人将它视为一首“空洞”、“虚伪”、“莫名其妙上扬的宏大抒情”的“性爱”诗,实在是肤浅之至!

二、

由上可知,《穿过大半个中国去睡你》是一篇激情洋溢地疯狂寻求爱与美的诗的宣言,也是一篇极其蕴藉美丽的诗歌。而从诗歌的情感角度来看,这种情感又毫无疑问的是余秀华真实生活情感的真实写照。

对于余秀华而言,生活中对“爱与美”的追求其实就是对诗歌的热爱,这是她“黑夜”现实处境的唯一的“黎明”。以她平凡的姿色,卑微的身份,加上难以自食其力的残疾身体,她如何去寻求生活中浪漫和幸福?以她这样的处境,她本来只该像千千万万在底层挣扎的普通民众一样,庸庸碌碌、平平淡淡地满足于一日三餐的温饱生活,心安理得地领她每月60元的低保,只要没灾没病,她就应该谢天谢地了。可是,命运偏偏与她开了一个残酷的玩笑,让这个只配享有平庸生活命运的女人偏偏具有一颗敏感的心灵,偏偏具有一颗高贵文雅精致的诗人灵魂,且赋予她异于常人的诗歌表达天赋:这就注定了她无法摆脱对生活和爱情的种种超越现实条件的虚妄追求,所以,她只能在虚幻的情感世界中寻求灵魂的超越,而这种虚妄追求的唯一表现方式就是诗歌。所以,写诗,就是她生命的唯一的寄托,是她在漫漫长夜的“黑色”生活中做“仰望星空”美梦的唯一方式。所以,“穿过大半个中国去睡你”诗意表达的真实象征就是一种通过诗歌达到的一种心灵超越现实去享受爱与美的一种“虚拟”方式,所以,明知一切都是“虚拟”的,诗人都不在乎,诗人依然义无反顾地要去寻求,追求,因为寻求本身就是她生命的意义,所以,能否真正“睡到”你并不重要,重要的只在于过程,在于过程中那些心灵与诗意碰撞时的喜怒哀乐。

这就是余秀华诗歌人生的真实写照。她第一次写诗是在1998年,但真正投稿却在2007年。虽然第一次投稿就发表了,但以后就一直衰了下去。其间写了2000余首诗,投稿很多,发表很少,这两年干脆没怎么投了。变化是从2014年《诗刊》下半月刊9月号“双子星座”栏目重点推出了她的诗之后才发生的。可见,余秀华的诗歌创作不为名也不为利,纯粹是为自己的心灵而作,为自己的灵魂救赎而作。所以,她的“穿过大半个中国去睡你”的“理想追求”,从不敢指望能够真正“睡到你”,只希望偶尔会有一些意外的“收获”;所以,对于沿途所遭遇的“蝴蝶”“赞美”“和横店类似的村庄”一类的小“收获”,她都能心安理得地被吸引并欣然接受,从而感受到极大的愉悦感。

但是,命运的千变万化和阴差阳错却让她的“虚拟”追求竟然变成了现实,她竟然真的“睡到了你”,这是怎样的一出典型的“天上掉馅饼”的人生轻喜剧或闹剧啊!

余秀华的成名之道极其诡异。虽然《诗刊》及其一些专业人士的欣赏起了一定的作用,但主要推力还得归功于网络,而网络传播的初衷其实很有些居心叵测。比如关于余秀华的成名,最典型的网络表述就是:“随着一首名为《穿过大半个中国去睡你》的诗在网络‘病毒般蔓延’后,余秀华火了”,而与此同时,“脑瘫诗人”“农民诗人”的名号传播也在起着某种鬼使神差的作用,猎奇、同情、怜悯、轻视、大众慈善式享乐与狂欢……种种负能量心理,在余秀华一夜成名的过程中也“功”不可没。而余秀华诗题本身耸人听闻的暧昧情色、标题党意味在给她的诗带来极大误解的同时又使得她的诗得以神奇的流传。种种阴差阳错的正、负能量的集合:赞美与诋毁、欣赏与无知、诚意推崇与瞎闹起哄……竟然有意无意地成就了一位优秀的诗人,将一位在苦难中隐忍度日的不幸诗人从困窘中解救出来,一举成名天下知,这实在是网络时代创造的一个奇迹。

三、

这便是我对于余秀华这首诗的分析理解。在这首诗蹿红网络的过程中,某些媒体、大众的盲目鼓噪、起哄、狂欢与吹捧固然不可信,但是对于一位诗道中人来说,“冷看”大众狂欢下的“诗人”真相,却需要一种独立、公正而清醒的鉴赏能力,还需要一种心平气和的理性立场,绝不可有酸不溜秋的“‘诗’人相轻”的“冷酸”心态。在沈诗人对余秀华诗歌的分析评论中,我感受到的只是一种极不专业的贬斥和轻蔑,很难相信一位专业知名诗人的诗歌鉴赏能力竟会如此不靠谱,可见极度膨胀的个人优越感蒙蔽了沈诗人的理性,导致了对余秀华诗歌的傲慢和偏见,以致丧失了起码的自知之明,一味在他人身上寻找毛病,却忘记了自己的出身。我在文章开头提到了沈诗人的一首与余秀华的“代表作”《穿过大半个中国去睡你》在标题上很有些相似点的重要作品《一把好乳》。按常理,当沈诗人批评余秀华的诗“媚俗”,“庸俗”,“无聊”,“不干净”的时候,他本应该想到自己的作品是怎样的成色,有没有资格对余秀华的诗如此不负责任地说三道四。我们可以简单的欣赏一下他的成名作《一把好乳》:

“她一上车/我就盯住她了/胸脯高耸/屁股隆起/真是让人/垂涎欲滴/我盯住她的胸/死死盯住/那鼓胀的胸啊/我要能把它看穿就好了/她终于被我看得/不自在了/将身边的小女儿/一把抱到胸前/正好挡住我的视线/嗨,/我说女人/你别以为这样/我就会收回目光/我仍然死死盯着/这回盯住的/是她女儿/那张俏俏的小脸/嗨,/我说女人/别看你的女儿/现在一脸天真无邪/长大之后/肯定也是/一把好乳

把沈诗人的这首诗与余秀华的诗相比,其差距可以说是巨大的,根本不是一个重量级。在余秀华诗歌蕴藉强烈的情感、丰富鲜明的意象、跌宕起伏的诗意面前,沈诗人的《一把好乳》只能算是一个猥琐男的自画像,其庸俗无聊的趣味,平淡浅薄的意义,根本不配与余秀华相提并论。我不知道沈诗人哪里来的底气,竟然可以如此贬低漠视余秀华。实在太缺乏自知之明了!他的极大的诗名,在余秀华的诗歌面前,只能算是浪得虚名。

读着余秀华的诗,我常常禁不住惊叹,一个相貌如此平凡、社会地位如此卑微的残疾女子,她的心灵世界竟然是如此的丰富,她的诗歌才能竟然是如此卓越,命运在这里究竟开了一个怎样的玩笑?当着这个充满金钱铜臭、诗歌已然被许多文人弃如敝履、日渐衰微的时代;当着这个许多贪官穷奢极欲、贪得无厌、金钱财富多得无处存放的时代;当着这个大众浅薄娱乐已成时尚,明星歌手一掷千金、挥金如土、奢侈无聊到去吸毒的时代……竟然还有像余秀华这样的穷酸诗人,十几年如一日地以诗歌作为自己生命的支撑,过着如此高雅清明的精神生活,写下这么多的优秀诗歌,这是怎样的一个诗歌奇迹!在这个诗人越来越平庸的时代,余秀华无疑是一颗耀眼的诗歌亮星,她算得上是一位真正把诗歌视为生命的诗人。有论者将她比为中国的中国的艾米丽·迪金森,这是有一定道理的。


本文责编:张容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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