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开了政协第一场新闻发布会，其中最引人瞩目的，还是那位“你懂的”，今年他讲话现在已经有了很多解释。

我有我的解释。

去年，我谈到过一个现象，中央春节慰问老同志时，报道时只有江泽民、胡锦涛两个名字了，其他名字都省略了，我当时就认为，这就意味着，这两个人以外，可能有人出事了，现在大家都已经明白了。去年国庆招待会，所有老的常委，除了病重的，全出来了，但登名字时，只登到老的常委一级，退下来的老的政治局委员和军委的，都没登名字，我的解读是在这个层面上，说不定还有人会出事。但今年春节报道慰问名单时，有一百多个，这次一直到退下来的政协副主席，都全了。这你懂不懂呢？我有点懂，可能差不多这个层面以上基本不会再有大老虎了。这个解读对不对呢？昨天姓郭的一出来，好像又有一点不对了，因为在今年的名单上，退下来的姓郭的军委老领导也在。昨天，吕新华的发言又提到“没有铁帽子王”。铁帽子王，是清朝的制度，指世袭罔替，世世代代都要保着他的王位的意思，一般都是宗室的人接任。但我觉得这个比喻在今天看来不是太明白。因为我们党内本来就没有世袭的，即使实际上有，也不是客观上世袭的结果。我到现在还是不太理解为什么用这个词。如果指的是真有人动不了，那中央领导以前说过了，反腐上不封顶，已经表达出这个意思了。我倒觉得拿“铁帽子王”这个话不贴切。今天找不到相对应的人。至于新近查处的郭正纲，他到底是不是牵扯到他父亲，我觉得还要耐心一点，等中央公布。毕竟他位高权重，并且是军委高层，就算他退下来了，为了国家安全，也不能轻易动。就像去年周永康在一段时间内也还是不能提名字一样。

那是不是要对这些贪官进行赦免？其实赦免的一些原则一直是存在的。中国在追捕逃到外国的贪官时，主动自首、配合办案的，考虑从轻处理。这种原则是根据国家利益需要。一些高官如果配合中央，就能减少查处过程中的麻烦，为国家减少损失，对这样的人，适当从宽当然是可以的。但根据现在中国的腐败情况那么广、那么深、犯罪的人职位那么高的情况，要实行普遍的赦免，条件是不成熟的。这不像当年香港廉政公署，为了更好地发挥作用，曾经赦免某一个年代之前的警察犯的罪行，他们的罪行毕竟还是局部的，但中国的贪官范围太广，有些职位相当高，赦免是不现实的。

这一两年，我们贯彻“八项规定”，这当然是大家都认同的。去年我提到过，怎么样才能把这个政策实行地更准确，而不是扩大化呢？举个例子，前年“八项规定”提出来，以前我当图书馆馆长，每年全体200多个员工年底都聚在一起吃一顿年夜饭，去年请示学校，说不行。今年还是不能吃。有些职工说，我们自己出钱。学校说，也可以，但不许超过人均多少钱。表面看起来，“八项规定”做得很好，其实这是两回事。以前很多单位逢中秋发一盒月饼，现在都不行了。我觉得这不是“八项规定”的初衷。这本来是一种文化，是联络感情的，不应该一刀切掉。我准备了一个提案，就是讲国企、机关、事业单位等每年应该有一些基本的固定金额的福利费，详细规定这些钱可以花在哪些方向。作为福利，员工无论职位高低，部长或清洁工人，都应该是一样的，而且应该随着经济水平的提高而提高。怎么花，由工会决定。否则就违背了中国的文化传统，也不利于职工之间的情感沟通。

也许的确有一些领导是利用福利来贪腐，但我讲的是基本的福利费，是低水平的，规定了数额和消费方向，还是切实可行的。

这些事是应该做的。但现在为什么不去做呢？大概有以下几个原因：

第一，中国历来都是矫枉过正，没有哪个领导敢突破，怕犯错误，宁可紧一点。

第二，有些领导自己本身就不干净，怕查到自己头上。

第三，有些领导则明显是为了转移视线，挑起群众对中央的不满。

我路上问了一些人，大家都反映有福利一刀切这个问题。习近平主席都说了，要让人民有“获得感”，现在吃了几十年的年夜饭都不吃了，人民就缺少这种“获得感”。我就写了这样一个提案。希望在“八项规定”的原则上面，制定一些切实可行的福利细则。

现在有关部门公布了公务员的出行标准，副部级以上可以坐头等舱，可以带一个秘书，可以住套间，公开就很好。但最低的标准，也必须能够在市场上找得到，否则就又会滋生腐败。

我想到王歧山讲的，反腐，第一阶段是让官员“不敢腐”，第二阶段是“不能腐”，第三阶段是“不想腐”。现在我们还在第一阶段，最多第二阶段刚开始。

（本文经过电话采访，由葛剑雄先生口述，薛莉整理。葛剑雄先生微博：http://t.sina.com.cn/gejianxiong 。葛剑雄为复旦大学历史地理研究中心教授，2008年当选为第十一届中国政协常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