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志强:纪实中篇小说:大事件

选择字号:   本文共阅读 5864 次 更新时间:2015-03-04 14: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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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志强 (进入专栏)  


1


当年全国兴办奥运会期间,发生了几起震惊世界的大事。一起是汶川大地震。那次大地震“检阅”了一次国情。国情表现出来了民心,举国上下一片激情。上至总书记总理军委下至最普通的老百姓,全国十几亿人空前团结把那场大地震抗过去了。

直到今天这场大地震的余震仍然具备了激情燃烧及民心向背。


但地震前发生的另一起震惊全国的事件,也检阅了一次国情。那次国情表现出来了另类民心,她持续发酵了数月引起了全国关注。

但那一年的事件太多,我关注的大事件极快被淹没。


现在再写作这样的大事件?

我一再犹豫。

我当时看了最大党媒报导,立即感觉内中的故事复杂,人物众多。那是一类突然打开我大脑思考的事件,我得紧急下载。

之后我收集了关于此事件的全国媒体报导,细看之后觉得全犹如“新闻通稿”,再无一丝新意。

一桩大事件被稀释,所有闻风而动的记者们,并不下功夫,全看最大党媒的文字,他们转载或者是缩编,有的极大媒体集团把这样的大事件只写了几句话的要闻,成了连豆腐块新闻也不算的事件内容简介。


我顺着在最大党媒下载后的通讯报导线索,找到了那几位报导新闻的记者。那得托人打电话,否则记者不谈。我在这家党媒有几个铁哥们,哥们觉得发表过的报导不算机密且全国的媒体及网站在报导,你要有病想写文学类的作品你是个傻逼?我听了电话只能嘿嘿地笑。我说这事儿拜托了,把那几个记者的电话给我,我约他们出来吃饭,聊聊天儿么,我也不知道是否能写。

于是和几个记者神侃了一晚上吃饭喝酒,我做了个小动作是我喝的矿泉水我灌他们喝酒。

于是我得到了至为宝贵的第一手资料。

那几个记者全是著名的敏锐的也全是北大人大毕业的年轻精英人士,否则他们想进最大的党媒报社当记者,那门儿也没有。

他们说到了那篇报导才是皮毛,内中的深层次矛盾他们不能写更不敢写。写了也是白写!

于是我知道我瞄准了一座“富矿”,我立即让他们介绍了几位参与其中处理这个新闻大事件的当事人,这几位年轻记者便在微醉大醉中抢着提供人名电话,我记录了觉得惊讶,他们采访的全是省委书记政法委书记武警总部的大领导们,包括省一级的武警总队高层。基层一级的只提供了发生大事件的那座城市公安局长。

我紧着记录电话人名。一小哥们似乎发现了我的小秘密,说你喝的不是酒?你这个人太狡猾!

我说你酒量不行,你别在这儿充大个儿,来,再碰一个你喝我的?咱俩交换?我俩交换了,我交换了两次把我的矿泉水又换了过来他竟然不知道?之后我咕咕咚咚把矿泉水喝了下去,对他亮着杯底儿,他也喝了下去,说,是酒,好酒,你老哥酒量太大,是个豪爽之人,痛快啊!

我知道这小哥们喝大了。


我如获至宝赶往那座城市。

从公安局长开始采访。

那一次我仍然是自费采访。

我一直坚持自费采访。我不想接受任何一级政府制约听他们的话写他们要看的文章。我有我的角度我的思考。

我写的是小说和新闻风马牛不相及。

但我的小说坚持采访素材得真实,我不能够编造出来细节,我的小说全来自我采访的第一手资料谁想编也不可能编出来。


简单叙述也摘录党媒的通讯报导如下:


标题:W市被免职公安局长叙述:警方内部与黑帮有纠结


2008年某月某日来源:某某日报(北京最大报)

核心提示:遭免职的公安局长赵某称:本地公安认识黑帮的人,尤其是黑帮的几个帮派老大。我们虽然没有查清楚到底哪些人被腐蚀拉拢下水,但可以肯定地说,公安内部的人和黑帮之间,是有纠结的。

某某网(北京最大网)某月某日报道遭免职的公安局长赵某在W市的6年里,正是当地各种矛盾冲突最为密集爆发的六年。这些乱像究竟是谁造成的?

……

省略。

(插叙:小说只能采访原生态的素材,人名及地域必须虚构。采用故事真实细节真实的手法。否则我得说真话,我不能写或者是更不敢写。)


笔者简述如下:

2008年,刚过完春节,S省W市爆发了一场群体性事件。

群体事件集中时人群高达数万人。市政府及市委被打砸抢焚烧狼籍一片。市公安局也被打砸抢焚烧一片狼籍。数十辆警车被烧。派去的武警维稳人员伤了数人。但公职人员无死亡。群众有死亡人员我不想也不能够再披露如此的剧痛伤痕……

因为死亡的群众太无辜他们稀里糊涂地被踩踏,死后瞪直了双眼躺在一片鞋及碎纸片横幅遍地的路上,他们立即被收尸但他们几乎是无名尸体得放进政府指定的医院太平间,数日后才确认了身份之后迅即被善后小组处理,火葬后在人间消失……

事发当时,省委书记及省级领导一大群在现场。从北京赶到的武警总部领导、公安部领导及省武警总队领导全在现场。从北京紧急赶往当地的相关部委高层领导们也全在现场办公。

这场群体性事件持续了数月终于在一周之内达到了高潮也终于引发高层领导们的集体重视。

处理了这场群体性事件之后,一些无辜群众被捕,甄别后也被无罪释放。但是有罪的黑帮团伙被严惩。煽动打砸抢烧的个别团伙分子也被严惩。


(插叙:我当时采访了约二十来天。我住在当地。但是整理素材后我不能写作。因为我无法把握那些录音、记录并整理后的素材。我找不到故事内核。我采访到的也全是皮毛?是。深层次的事件源头我采访不到,我无法采访得到。否则我活腻了?可能我的下场会极惨。)


今天。应该确切地说是2013年的年底至今天。

习总上任的两年内,这个地方官场大地震。

操纵此事件的黑社会各大帮派团伙头目及重要成员在当时已经被严判。

但一个最大的黑帮团伙,直到今天才被绳之以法并被严惩的一个人物浮出水面,此人在前年底收网被逮捕也被处于极刑。

和黑社会有勾连及本人也有贪腐事实的官员们悉数被逮捕查办法办。入狱判刑。

故事内核渐渐清晰起来。


而令人惊讶的是这样的黑社会帮派头目竟然是省级政协、人大的常委,他们个个头上的光环全是“红色”,他们所做出的慈善义举也一一被落实,全是真的。

六年前涉事的官员们一直在升迁,六年来这些官员们整批量地升迁,他们所做的政绩业绩黑事恶事丑事也全是真的。

那这些今天被绳之以法并处以无期及极刑的官商帮派团伙成员们,他们做罪大恶极的事情同时也做慈善及政绩,这是今天社会转型期的典型人物。而这样的人物典型也延续了中国历史中的大恶大善。小隐于野,中隐于市,大隐于朝……


我积累了近七年的素材可以写作了。

此前我数次想下笔,但头绪繁杂人物众多,我找不着切入点也不知道幕后人物是谁?我不能臆想一个幕后黑手,小说允许如此虚构,但我想尽量还原真实不能够凭空捏造一个幕后人物,那样的编造痕迹精明的读者一准会识破我会狼狈不堪……

而生活的真实故事有时候根本编造不出来。尤其是故事的细节你无法把握。当你发现了生活的真实素材,且大量的生活细节是你发现的,你只需要稍稍还原上升为艺术创作,那便是厚重意趣横生的鲜活故事,写起来顺手也有激情。而原生态的生活现实中蕴藏着太为丰富的联想,那是任何作家的想象力无法企及的微妙细节,生活本身是诠释故事也给予故事丰富复杂生动神秘的种种最权威的服膺。


此前我无数次为此题材写下结构设想,我下的功夫极大但一下笔便发蒙犯傻。那是没有酝酿成熟。

近期和党媒哥们聚会时,人家谆谆教诲我说,你这个玩意儿得写中国梦正能量,你写了一辈子这个你不懂?

另一哥们说,扯鸡巴蛋,再甭以这样的语气说话你是谁呀?咱混了一辈子还写了一辈子虚假玩意儿你——难道不懂?这样的对话是后面的词汇加重了语气,是发难并吵架的架势已经拉开。

另一哥们说,对啦,像你这号货,还不如跳楼自杀。咱们副刊部主任不是跳楼了?死前颤颤抖抖地写了几句话,是想写的不能写,写了也发表不了,不想写的得痛苦煎熬的写,能在显著位置发表。但是群众一片骂声也是声讨声音。我应该结束了……

之后几个哥们大声剧烈地吵了起来。我不想再记录。

如此的吵架你我他们——众所周知耳熟能详。

大家吵得热闹认真相互几乎要对着骂娘,相互焦虑地拍桌子并急了往对方脸上吐淡,相互也缕袖子准备大打一架。但是相互的年龄差不多全五十来岁了满头白发,年轻人也四十来岁了戴着眼镜,最后的结局是相互瞪眼喘气儿嘴里仍在骂骂咧咧不拉倒……

但哥们归纳了一句话,为那位教诲我的哥们说,算了甭吵了,凡是和经济无关的文章写了也是有病。搭精力还自费采访的事情,也加上写了纸媒不会发表,只能在网站发表了,网站发表没一分钱稿费?那就病深了!

我知道我病深了。

但是我想写。

也得娓娓道来。

因为更大的幕后黑手被关押等待判决。

因为小些中些的幕后黑手被枪毙执行死刑早成了空中的再也看不见的一抹灰尘。

那我可以写作了。

近七年前的那桩大事件,幕后黑手终于伏法,帷幕徐徐揭开,很缓慢地终于揭开,也快速落下。

我先从掌握了第一手资料的被免职的公安局长写起。


2


我当年见到这位公安局局长赵某的时候,他正在W市医院一间简陋病房里平静地躺着。他身患绝症,时日已经不多。

他在异常痛苦地和病魔抗争,他的脸形扭曲干瘦,脸色乌紫发灰,眼睛却还有神儿。他五十多岁了。

他被免职。但是他和手下们处的关系融洽,他和上级绝大多数领导关系处的极僵。但也有极个别的领导替他打抱不平。他全说没必要了,他得当替罪羊。他让免职了就养病,而他得的病是该死的病谁也救不了他,他死了,一了百了。

我和这位赵局长处了大约一周。他要说话得喝酒,他不喝酒说不出来话。

守护他的家属劝不了他。他总是痛苦地笑着说,死前的犯人也得吃好喝好吧?我想说说,人家不是记者只凭打电话采访,记者们采访让人烦,看着提纲提问,像我是犯人人家是审问我的干警去他妈的,记者只问要紧的全是虚假的表面上的事情。还引导着我说虚假的事情。比如说人家记者问我,对这样的群体性打砸抢事件是不是必须得严惩?我说话题太大,严惩是啥意思你来回答一下喽?记者便躲闪,绕一圈儿还是问这样的傻逼问题?可这位作家,人家列出了采访提纲,让我随便说。人家是听我叙述我一辈子的经历。我憋毁了,谁也甭管我了,我说完了就死,不成?

他的家属就掉泪,抹着泪水出去了。

我整理和赵局长谈话记录的时候,数次也是泪水满脸。


先叙述这桩事件的起因。

S省W县原先是贫困县城。自1998年开始,这里先后发现了煤矿、磷矿、镁矿,同时假酒行业也有所兴起。所有矿产资源全是省上勘察出来的。但当时的结论全是小矿,不具备让大型国企进驻的资格。这样的消息不胫而走让县委领导传了出去。

于是省上一家著名民营企业进驻W县。开发。

W县突然便爆发了一场抢夺资源的纷争战事或者是国情史上罄竹难书的罪恶……

开矿必然涉及到拆迁。

而这样的拆迁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大规模拆迁,刚开始的拆迁只涉及到了这个县城的不到十分之一人口,但随着开发的深入,这个县城的百分之七十以上的人口全面临着拆迁。

让此前在这里居住也耕作了数千年的百姓们集体动迁搬家走人。那里是农村山村,在这里生活居住的祖祖辈辈农民们,是自足自乐的农民。但动迁了,他们被称为安置群众或者是待安置群众。

县党政四大班子当时介入了动迁,全力以赴地支持开发商们。

但不久后便有了“新政策”,所有政府职能部门不介入。

那便是政府的招儿,也称为集体智慧。政府召开一个所谓的新闻发布会,只说些模糊用语,如“招商引资让群众的生活富裕起来是我们县党委县政府的头等大事……为改革开放保驾护航是我们县党委县政府的头等大事,这个政策是不变的。五十年不变。但是开发和富裕是必须同步的。我们党委和政府不能干预过多……”等等等等。

这样的新闻发布会通知到了到这个县城开发的重要企业。四大班子成员集体坐阵与会。那一定是重要会议。

但是当新闻发布会结束,让下面的开发商提问的时候,大家看着人手一份的新闻发言稿,有些摸不着头脑,让大家提问啥子?

那样的新闻通稿是写的滴水不露,那是最新“政策”,看懂看不懂没关系。谁悟到了谁发财。悟不到的亏了大钱活该。于是精明的开发商手下的“军师级”顾问便得研究新“政策”,他们极快悟到了,开发商们也猜测到了,开发商们把新闻通稿琢磨透了,那是让各类民营企业自行其事。


于是这个县城在拆迁的时候大乱套。

当地在不到两年之间,极快有了几大帮派体系。

发钱干活的帮派立即发展成了黑社会性质。他们起初拿着棍棒对付群众,再之后极快发展到了拿着片刀、短刀甚至自制的枪械。

这些帮派一伙子负责一块地域的开发拆迁,他们对百姓们实施恩威并重。

听话的害怕的群众们有钱,有房子住也进了县城、镇子当了城镇居民。也有太多的农民成了矿工。有了工资有了拆迁款,也在县城及新兴的镇子买房子住下成了城里人。

不听话的群众们就倒霉了,有半夜正在睡觉突然来了一伙子刁民把他们的房子拆了,他们无处居住也没地种了,他们明白了事情再没有政府给他们做主,他们只有当盲流一条路可走。这些百姓们当了盲流就成了半黑社会成员,也加入了拆迁团队成了刁民一伙儿。他们干起来拆迁更猛更黑更狠。

也有的四处上访但让截回来后成了乞丐,他们男男女女老弱病残,成了现代祥林嫂祥林哥式的典型人物。他们见了人便诉说同一样的可怜话语,他们一个个一伙伙一群群成了神经质的人们……


而从省城进驻来到W县的那家著名企业,也在不到两年之间暴发,由进驻W县时的注册资本只有一千万元迅即成为拥有资产数亿的大型民营企业。

这家大企业且称为刘氏集团。此企业是个家族团队经营,老总兼任董事长是刘二。他在弟兄们中排行老二,被人称为二哥。江湖上也称他为刘一手。因为他有句口头语为“做事要给自己留一手”。后来他对兄弟手下们说话简短了些,每到决策时总要问一句话:“留一手了么?”当确切知道了留有退路,他便杀伐决断发话说,弄。龟儿子的!

刘二在本小说中时隐时现。他不是主角他只是幕后黑手,且是个小黑手。


当年的煤炭从滞销到了全国疯抢,煤炭的价格也从一开始开掘出来堆积成了煤山没人买,十来块钱一吨拉走。数年后这里的煤山成了二百块钱至三百多块钱一吨被哄抢,大型载重卡车排队来拉煤了。

也恰逢当年这里省际高速路开通,邻省及相邻近的省份凡是缺煤炭的省份全通了高速路,这里的煤炭抢手,公路、铁路立即繁忙。

只有几年功夫这个县城从全国贫困县成了暴富县城。

县城突然间在一年功夫全成了大工地,盖起来了高楼大厦。迅即高楼大厦如森林般矗立起来。一条条崭新的公路如变魔术一样出现,在哪里修油路哪里修水泥路全有领导指示,一夜修通一条十公里的路段也成了县里的电视新闻反复播送。县四大班子全有了崭新办公大楼。县城也有了应有尽有的商业繁华景象。尤其是桑那洗浴中心及宾馆级别的吃喝嫖赌一条龙服务机构应运而生。

如此的建筑也是刘氏集团一手操办。县政府订了指标凡是新盖的公众设施由业主经营二十年,之后移交政府相关部门管理。土地全是国家的,县政府批一块地极快。于是建筑业在W市铺天盖地兴起。

这样的“政策”公安局也能实施,他们的围墙早就坍塌颓废,突然便围着公安局新崛起了一片商业铺面,那些铺面有最高的五层楼最低的三层楼,全新建筑。公安局的“政策”狠一些,只让业主们经营十年至十二年至多十五年便划归他们所有。

县公安局四周围的围墙全拆了,盖起来了各类大小歌厅洗浴中心及按摩房和棋牌室。

公安局四面成了黄赌毒的集散地。这是“警匪一家”了?是。也不是。是一块儿发财,与时俱进。

警察们也个个涉黑,月月收钱。开始是明着收,公安局各部门有小金库。后来发展成了暗里收,白社会保护黑社会。

警察们也是人也得生活生存,他们得买房子得养家糊口。而最大的开销是为老人看病为儿女们念大学。

这座城市变化神速。

到了晚饭时各大餐馆得订座否则没有空位。各大歌厅及宾馆也得订房间否则全部爆满。

这座城市的人们,包括外来的富商们,挣到钱的人们要消费,没挣到钱的人们要消沉,全是吃喝嫖赌。


当省上有关勘探局专家们再次深入到这个县城,才发现这里压根不是小矿,全是大矿富矿。那让专家们觉得惭愧尴尬。当年他们的勘察设备太落后,省上的地质勘探局使用的设备竟然全是五十年代从前苏联进口的,也有六十年代国产自己设计制造的。专家们来到这个小县城,却发现这里使用的勘探设备竟然全是最新从西德美国日本进口的。设备先进全是民营企业自主进口。专家们觉得他们的一时失误,造成了国家宝贵资源的巨大流失,但是他们只能接受既成事实。这个县城的煤炭在有的地方,只开挖出来一层五六米深的浮土,立即发现下面全是优质煤炭,那是露天大矿,遍地是财富。


全省的富商们闻风而动,再之后这里有了江浙一带的富商和广东来的富商们。这里的老板富豪们扎堆儿成了天南海北的话语,当地却成为一个城市的数十万百姓一半多全当了打工群体。

这座城市也跟风搭车,搭上了国家大兴水利工程建电站电网的顺风车。那是国家财政拨款或者是自主建设收电费补偿,而煤炭疯涨价格和用电的需求量是正比关系。当用电量迅猛增加的时候,收电费补偿的“国家政策”极为合适。地方政府兴奋欣然接受。

W县成了向地区和省财政纳税大县,原先这个县城向地区和省上及国家伸手要扶贫款,现在向上面缴税一年一涨。

有数据统计上世纪八十年代初,这个县城全年的GDP只有三百多万元。我去采访的时候这座城市的GDP成为一百多亿元。增长三千倍。但是“隐性打埋伏”的实际数字更高,被当地财政截流下来的巨额款项是吓人的。当地领导们的集体智慧在数字魔术方面发挥得淋漓尽致。他们只是心领神会就把数字缩水了,否则得给地区和省上上缴更多的税收和其他进项。

当地的一黑(煤)一水(假酒及水利工程),成了这个城市暴富的滚滚不尽的财源。

煤是从地下冒出来的财富;水是不用白不用的财富,有了电站,电费便滚滚如汹涌的水一样进账了。


3


W县也成为犯罪高发地域。

在2002年,这个小县城成功升格为县级市。W市的市委一把手成了地区党政要员也得高看敬重的人物了。

此时刘一手亦成为当地的假酒行业老大,他自创了品牌,把遍布各处的小假酒厂一一捣毁,他办成了一家最大的垄断酒厂,不生产假酒,生产品牌酒。但酒的配方及生产工艺流程和此前一模一样。他在清除当地的假酒厂子那是秉承了官员们的旨意,他率领工商公安消防城管们,杀向一家假酒厂便是打砸抢行为,打伤了小酒厂的老板股东们他一概不管不问,但是打伤了员工他一定管了还加上慰问。被打成残疾的员工,他会甩一摞人民币也加上交代手下给人家盖房子养老,他对伤在病床上的压根不认识的残疾人说,你这一辈子我管了,有事儿找二哥就成。

刘一手在W县成了民间的老大,他的话比官员们好使。他涉足了矿业地产水利工程兴建酒类生产全是暴利行业且是垄断企业。

也真有穷人找他“上访”,他认真接待,只问来人的诉求,能办的他立即办。来的穷人没有空手出他办公室的,不是一摞钱就是盖一院房子。二哥出手阔绰,也出手残忍,只要来人“上访者”受到了委屈,让他解恨,他打听出来那是另一伙子小蟊贼所为,会立即布置手下,打。龟儿子们!

二哥也成为W县的民间“教父”……


赵局长在2002年临危受命。他接任了局长。他是从最基层的干警一路干上来的。他接任局长的时候已经是排位第二的副局长。前任局长有些黑,是个独裁领导,在局内说一不二。领导们把前任也没辙,他掌握了太多的黑事灰事脏事烂事,他让平调到了政法委当了平级无权的官员。他平安过度安全落地。但在五年后逮捕归案判了无期徒刑。他死在了监狱里,这家伙因病因养了几个小美女,几个小美女有的比他女儿年龄还小,他太累太辛苦得了肾积水肾结石前列腺癌扩散成了睾丸癌阴茎癌,他不死才怪。

赵局长干了一辈子警察他接受过省警官学院的短期培训他黑塌糊涂地被机灵的秘书办了个本科文凭。他开始填表的时候当写到受教育程度这一栏内心总犯嘀咕,但是到了后来发现没人查他的文凭且他总是为此受到重用,他便坦然。他的秘书也让他看了电脑记录,他的本科文凭是某大学的管理系专业,上了网,成为全省警界的真实记录。但他受到警官学院的培训一栏也成为大专文凭那实际是结业证书,但文件规定写的清楚,只要有省警官学院的短期培训证可以当作大专文凭相等对待。

赵局长说到这一段时苦笑说,咱们党政文件规定有时候使用模糊用语这是一大发明。红头文件多如牛毛,只要有文件精神谁来查这屁事儿?


说乱了。赵局长把话题拉回来。

这个事件的起因是一个俊俏女子被强奸,女子叫……你不能用真名,得用化名吧?用了真名会不会再引发一场群体事件?赵局长当时已经病成了在死撑,但他对群体性事件仍心有余悸,他死之前也是一心为公。

我说你说你的,我用不用真名我一定注意。

赵局长说,给这个女子起个化名叫赵丽算了。赵丽十七岁正读高中,是县城高中二年级学生。她被强奸后灭口,尸体扔在了县城荒郊一处田野边。

接到报案我们一个刑警小组去勘察现场。我当即赶过去了。

这是命案大案,得侦破。

我在现场看到赵丽的尸体,她太漂亮是古典型的脸蛋,让人一眼就记忆深刻。我们看到的是赵丽的裸体,她是让掐死的,脖子上有掐出来的紫痕。赵丽的尸体眼睛睁着,她死不瞑目。

是我们一个干警把她的眼睛抹拉闭上的。赵丽睁眼的照片和闭眼后的照片两张放大了,在我案头摆放,我们得为她伸张正义!

而案发现场是金矿,这是刑警的术语。我们那天在抛尸现场转悠了很长时间,取证,寻找证物,脚印烟头之类的,全消失了。尸体现场没有任何值得深究的痕迹。只有一道车轮的印迹,那是重要线索。车轮极快查出来了,是一辆宽厚轮胎停留的痕迹。那是荒郊抛尸,在某室内作案。女子可能反抗了,也肯定无疑威胁了疑犯,被杀人灭口。

我们等待法医的结论,如果能在尸体身上发现指纹什么的,也算重要证据。但是,尸体被酒精擦洗过了,全身无指纹。抛尸案犯带有手套,我们极失望。法医只有尸体鉴定报告,是强奸。从女子阴道内提取了精液。

精液比指纹难查。

女子的乳头也有被咬烂的痕迹,那是变态男人的所为?而女子的乳头周围也让酒精擦洗过了。那是老手作案?一丝痕迹也不给我留下来?

刑警队重案组的成员全是我带出来的手下,他们工作效率极高,一天内就查到了那个轮胎痕迹,是一辆丰田汉兰达四驱越野车型。

于是锁定全县的此类车辆开始排查。

这个工作量就太大。此类车型全县城有七百多辆,如果加上省上地区的来县城开发也加入了开矿队伍那些大小老板们的车辆,一共有一千三百多辆。且天天出入县城的此类车辆如何查?那用大海捞针形容,不为过。

发案日期是五月十一号,这个专案组订了代号为“511专案组”。我只有从基层派出所调人,由局刑警队长任专案组组长。我任督导。专案组成员迅即成为上百人的办案队伍。

我们在日夜加班工作排查。刑警队长可以说一天只能睡觉四五个小时甚至不到四五个小时。这位手下已经疲惫不堪满脸焦虑,我天天打电话逼问案子进展甚至一天打好几个电话也召集重要成员听取汇报。我们不敢有丝毫懈怠,命案大案我们警察最苦,谁能理解?这是我们的职责也是必须上报地区公安局省公安厅的大案。

在我们忙得焦头烂额的状况下,得排查出入我们W市境的各个通道收费站,查这类车型的记录。也得撒开大网让我们的“眼线”全体动作起来,查这辆丰田汉兰达。但是线索太单薄太可叹,如果有血迹,有撞痕,也好快速锁定目标车辆。我把上百号干警分成了三十几个小组在排查,一时根本找不到有价值的线索。

此时,谁也没想到下面出了事情。

那个死亡女子的家属们开始闹事儿。

家属们纠集了数百乡亲们,拿着铁锨锄头棍子打着横幅把乡政府砸了。也把乡派出所砸了,一辆警车被烧毁。

市委书记一把手发火,立即召开市领导党委会,只把我和这个大案组的组长叫去臭骂了一顿。

类似的挨骂是常事儿。我们只能闷着不吭声。

但是市党委办做出了决定,把大案缓办,立即处理打砸抢事件,让我们公安局抓人?

那是市党委决定。

执行了大案办不成了,真得缓一下。

不执行我肯定无疑被撤职。


赵局长说到了这里话题一下延伸。

我也得顺着他的思路延伸。

赵局长说我上任六年来,处理了太多的违背良心的事件。

赵局长说这个县城的黑社会势力猖獗,疯狂,他们发展迅猛。我刚上任一个月就是四起爆炸事件。

三起爆炸在建筑中的一座楼宇工地,夜里爆炸。没伤人。

另一起爆炸是在一家餐馆,但是爆炸物起爆前这家餐馆老板接到了电话让他立即把吃饭的人群全体撤出,也没伤人。查出了这个电话,竟然是用公用电话打来的。

四起爆炸案全没伤人。那是精心预谋。

那这是针对我的威胁了?给我这个新官上任先来个下马威?

我真想一查到底,把幕后人物挖出来绳之以法,关了判了,我有这个自信。

但是案件太多接踵而至,我压根顾不上查那样的无伤亡爆炸案。

我开始接到市委领导打来的电话,哪个矿出事儿了。我得去处理。

大小矿主全黑心蛮横,和矿工们发生矛盾,私设牢房关押矿工的事件时有发生。被关押的矿工出来了便纠结乡亲们报复,和矿主打架。一打便是群殴。

但是领导的话是他妈的得保护企业主的利益他们是我们县GDP增长的保证啥的屁话,我得考虑保护那些富人?抓矿工们?

我干警察一辈子了,我觉得领导的话你得意会,心领神会?否则提你当局长?这是弄啥子么?上下级之间全玩阴的唦?

归根结底一句话,保护有钱人有权人,我们的使命是为这些利益团队的人“保驾护航”?是。

那我得藏着明白装糊涂。我得时时清醒处事。

我有时候自己明确无误让手下们抓人,把群殴现场大小矿主股东们和矿工们一块儿抓了,关起来审。

凡是在这类时候,有电话会进来。一定是领导的说情电话。我会悄悄地记录在我的私人日志中。锁在保险柜里。那个保险柜只有我一个人有密码。但是我们内部的人要想开也能打开,警察要是干此类事儿,那是“工作”。

而矿主们有些蛮横进来了也和我们警察大吵大闹,甚至要烟抽要酒喝点菜吃?那得让我的手下们暴打一顿了事。说有的警察打人,那是事实,也是无奈。当警察也是人,当他们的职业尊严受到了污辱及损害,他们要是不打人,那才不正常。打了人对头,我睁只眼闭只眼,我不能管。

警察有威信么?有。抓人的时候有。警察威信在全社会急剧下降了?是。当然如此。我们无非是鹰犬,是工具而已。民间和网络上给我们编了个段子,我记得清楚,是——咱是党的一条狗,领导发话咱就吼,让咱咬谁就咬谁,让咬几口咬几口……我真把这样的段子写在我的私人日志中了,想不承认?你就是如此的狗。你还想办大案要案,但是领导总有指示甚至急了就胡批示,很痛苦!

当上面领导一再给我打电话让我放人,丝毫不掩饰地指示我,先放矿主。我立即明白了领导和这些大小矿主全有利益关系。

我回电话当即放人。把受伤害的矿工也放了。一块儿放人,他们出去了结了仇气,当然会继续打全往死里掐,我还能咋?

只要再发生了恶性伤害案或者是死亡案件,我再抓人移交检察院法院让他们判决。

当警察的全在法律和人情之间游移。尤其是领导的面子你给不给?你敢不给?不想混了?盯着你这个位子的人,在我们县城成群结队。我得小心翼翼处事,四面圆滑八面玲珑地应付。


当然我黑不黑?黑着呐!这位局长说这样的话,也是加重了语气。

我只要放了一个惹事儿的矿主,会有一笔灰色收入那是一定的。那是游戏规则。我们县城从打富得流油之后,警察个个收黑钱我当然知道。我的警车只要停在公众场合,我会接到一个用公用电话打来的号码,人家不报名字只称呼我赵哥,把你的警车窗子开一点儿,我办个小事儿。会有一个厚厚的信封甩进来,里面装的是银行才取出来的有封条的现金。一摞一摞的现金。还有的时候我吃顿饭的功夫,外面的警车那是我的专车,我从来不用司机我自己开车。我出来捺了小车钥匙坐进去会发现副驾驶座位上有个信封,还是现金。人家会开我的车门,不用钥匙没一丁点痕迹车门开了,把包一放人家闪人。走喽?

我们县城有个所谓的潜规则,当所长甩五万,当教导员甩七万,当副局长甩十万,坐我这个位子甩十五万。再要往上动动,甩得更多。

但是上任之后一年得变本加利再挣回来吧?警察全是傻子?那不对。全是人精,这个才对头!

在警察队伍中混上三年,不是人精就是人鬼人妖唦。当然也有一生守着底线的干警,你干到六十岁退休还是个普通警察。这样的警察永远平庸不作为,遇事就躲,遇事就退。这样的警察一生求稳求得是自己的平安无事,到了退休年龄他们一个个的乐呵呵地退了,安享晚年。但这样的警察手下,我带不了,我如果带着这样的干警做事,我死过八回了。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唦?老话说的对头!我只能带一些敢冲也拼掂着脑袋做事儿的手下。我凭良心说这些干警一生一世,用了百分之九十以上的精力做好本职工作,只用了一丁点劲儿捞黑钱,我也只能藏着明白装糊涂。把话说透了,我们干警们,不像有些领导干部们,把百分之九十的精力用在经营权力和捞钱方面,只用了百分之十的一丁点儿精力在工作吧?我恨这些高高在上的官员们,我只能在内心憎恨,我表面永远得应酬应付,得笑?咱算个老几,又能咋?

我要是只指望工资能生存下来?父母岳父母得看病?孩子得读大学吧?得买房子?我抽的烟基本是送的;我的侄子考上了大学抱着我的腿哭倒在地,哭着说大叔我没学费钱,但是我太想读大学了我求大叔啦……我得把侄子一把拉起来,拍着胸脯说大学咱得念,学费的事儿大叔包了。还有我妹子结婚我外甥女儿的念书选个好学校的事儿我全得管,我是个有血有肉的男人我不管这些自己家族内的事儿,我一生当个窝囊废?我还得上下打点吧?过年节得孝敬领导过节假日得请手下们吃顿饭喝个大酒的?

去他妈的社会成了这了,我不收黑钱我能当上局长?我要是两袖清风我能在警察队伍里混下去?只同事同仁们就把我咬死过了。压根用不着领导出手!

反正我也活不长了,我把该说的全说了,又能咋?

赵局长说话的时候,只要声嘶力竭,他一准让病魔折腾得满脸扭曲,他得翻身趴在床上,用无力的拳头顶着胃部,而凡是那样的时候,他就哆嗦着抓酒杯子,我得赶紧递过去酒杯子,他颤抖地喝一口酒止疼……

每到那片刻我心里的疼痛也跟他颤悠,这个人,是条汉子,他勇猛地拒绝化疗放疗,他只咕哝一句话,生得没尊严,死得要有尊严,老子不怕死喽,谁能把我咋?

而我采访也录音的时候,有他的手下进来看望,全是不说话叫一声赵哥,放下手中提的保温饭盒,里面盛的稀饭、鸡汤、鱼汤、蛋糕全是软东西。坐下就抹泪水,他总是暴怒地或者是呻吟地说,哭个啥子,先出去我和人家作家在说话……

手下便抹着泪水立即离去。

赵局长仍是不停地抽烟,他抽不动烟了,拿着烟半会儿抽上一口继续说。


4


赵局长把话题拉回来继续说我采访的新闻事件。

他说,我去处理打砸抢基层乡政府和乡派出所事件。

我带了一个班子,也让那个被砸的乡派出所领导全跟着。我悄悄指示大案不停继续抓紧办。

我抓住了处理那桩群体性事件的本质。是死亡的赵丽家属们。

在那样的家庭里,我发现了贫困阶层的最低层家属们在酝酿一类爆发情绪。他们个个想死,他们对我们的意见大到了我不可想象的程度。他们张嘴就是骂骂咧咧说话,对我们大不敬也基本上全是国骂。

我觉得我得忍辱负重挨骂。

我让上级领导们骂让基层群众们骂,我哭了。我奔六十岁的人了,哭得像个孩子一样委屈……

而那个赵丽的家族们七大姑八大姨堂的表的亲戚们,集中在一个破败不堪的院落里有一百多号人听说还没齐,要是来齐了有三百多号人。

他们看我哭得痛,他们全体跟着哭,一片哭声……

我的手下拿了个小电喇叭,我拿着喇叭对家属们诉说我们公安局近百号专案组成员们,在日夜加班破案,请家属们理解。破了案,罪犯会得到严厉判决!

但是我的话立即被一片声浪淹没,我迅即明白了我白哭了,赵丽的家属们聚集起来的最大目的还是唯一目的是赔钱?

他们的目的是要钱?我一时蒙了,我脑子转得快,我立即意识到不对劲儿,他们集中起来要钱?这是搅混水?水深?

我带去的班子成员小声提醒我,得应付赵局,否则咱不得脱身,再让这伙子人暴打一顿,咱又不能够还手吧?划不来。

我说了我会把家属们的这样的愿望向市委领导汇报。请大家耐心一点儿。

但是我们一行真脱不了身了,家属们把我们一行人围了起来,我向他们那些愤怒的家属们鞠躬谢罪,但是我的班子成员有的挨了打,警服被撕烂,有成员无奈之下拔抢对天鸣枪警示,不管用。一个老太太抓着那个鸣枪警示的干警衣服,指着她的胸膛说,你往这儿打?!

我们几乎是狼狈逃蹿,我们人人全挨了打,轻重不等,但全是皮肉伤……

等我们一行逃到一个僻静处,我让停车休息片刻,我下车气得浑身哆嗦,我又哭了……

一行人跟着我全哭。

我们一行人饥肠辘辘、嘴唇干裂、但最为痛苦的是不被理解我们被打被骂……

那片刻赵局长泪水一脸,我也跟着他一脸泪水……

赵局长那次抹了泪水,对跟着他的乡派出所所长和教导员下了死命令,说查一下,得查出来谁是幕后黑手!这样的家属们集体闹事儿,也敢打砸抢焚烧警车?没有幕后高人,他们不敢!

那个乡的派出所领导接受了命令,说全力以赴地查。查出来了向我汇报。

赵局长得了胃癌。检查出来已经扩散。他在硬撑苦撑。他只想活一天算一天。

他只能吃流食,但是他说话必须喝酒。

他说的有些疲惫不堪,他无力地说下去,我们管破案抓捕嫌疑人,不管赔偿款项,但是我们警察一生夹在法律和人治的中间被蹂躏被污辱……


赵局长说着,从病床枕头下面拿出一个笔记本,看了片刻说,我上任的六年,非警务活动干了多少次?十九次。

遇到群体事件领导就指示我们出动,这种“得罪”老百姓的事,都得我们去做。

针对群体事件,我们出动百人以上的大行动就有十一次。这其中包括矿权纠纷、群众动迁、房屋拆迁等等。我们警察几乎把群众全“得罪”完了。

举个例子是2004年六月十三号,为拆迁纠纷,我们把群众压下去了,那只是暂时的。最终造成群众包围了那个乡政府。那天差不多有五六十人一块儿动手砸了乡政府。

还有一次是2005年三月十一号又一次处理群体性事件。我悄悄指示局里的重要干警全推拖,结果群众把副县长带着的一帮干部扣下了。有吃有喝就是不让领导走。我只能带队去营救,我怕矛盾闹大,让干警们穿便服化妆成了群众,解救时,我们警察和群众发生了冲突,最终伤到了几个群众。我们刚逃出来,把数位领导算是抢救成功。立即就接到了电话,听说群众组织了上百人,把又一个乡政府砸了。

再说一例,2007年10月以后,县里把动迁的群众先安置到城里,他们开始建房子。一些群众和另一些小房产开发商私下达成协议,开发商帮助们建房子,不要钱,建好后的房子双方平分。

这个事情,县里的某些部门可能早就知道,他们不管。当有些房子建到五六楼了,这时候才说他们违规,要强制拆除,城里一共涉及两百多户,又让我们去,搞得我们在城里和群众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全体干警们抬不起头。群众往我们身后吐痰也骂骂咧咧。处理这样的违建,小开发商和群众害怕,抓几个典型关了,违建可以拆除。但是如果查出来了有市里相关部门的领导也参与了违建,参与了和百姓或者是亲戚们一块坑蒙拐骗政府的钱,我们咋处理?那是领导们在上面“流氓掐架”,我们还是狗,更大的有来头的领导,让我们“咬谁就咬谁”,我们有啥招儿唦?只能嘿唬小领导,也和小领导喝茶吃饭,相互诉苦奉劝小领导甭对抗啦让我们办事的人你清楚唦,再对抗二把手会办了你,我们是奉命行事。操他妈的,干这类事儿,我就是人格分裂。


赵局长又说了这座城市的治安状况,说老百姓有了钱,干啥?吃喝嫖赌抽。要是抓嫖抓赌,我们就太忙也抓不及,有些派出所当“副业”干,只要晚上没事儿,抓嫖抓赌,一晚上弄个几十万那是小菜一碟。抓嫖一个罚款五千放人;抓赌把现金全部没收也把赌徒们关了拘留罚款。每个派出所全有小金库,为干警们看病报销,加班补贴,修理警车买汽油。我不能管,只要有人给我悄悄地汇报这样的“情况”,我听了反倒把报告的干警骂一顿。我们局是清水衙门,只指望财政拨款生存么?那只能发工资。社会上说警察霸道,那是表面现象喽?你正办案,小车没油了,更没钱,那就去一个加油站检查人家的消防,罚款?也顺便加油。还有小车坏了,没有钱修理车,还是得霸道地查一家修理厂,随便找个茬口就把修理厂“罚款喽”,之后再嘀咕修车的事情。这是“逼良为娼”的行为,警察们干的是伤天害理的事情,但有时候是无奈之下的作为。这是机制生生的把警察逼成了狼狗,机制大问题。

再往后发展,我们县域有了吸毒人员,登记在册的就有五百多人。实际数字肯定更大。另一方面,这里艾滋病患者也很多。差不多有一百多人。这个数字已经相当惊人。但实际数字应该更大……


我得跳出来先叙述赵丽的家属们。

否则这样的故事成了碎片断片,不忍卒读。


赵丽的父亲在家族内排行老四。是个老实人。他四十一岁。大女儿便是赵丽。他媳妇娘家人弟兄姐妹七个。这是直系亲属。如果加上堂兄弟堂姐妹,再加上表兄弟姐妹们,那真有几百号人。

当他家发生了悲剧。起初这些直系旁系亲属们全觉得公安在破案,等等看了?

但是突然有一天来了个村儿里的能人,把他们亲属组织起来,示威,让乡政府市政府赔钱。

这个能人叫钱二,是个流逛锤儿。但随着W市富起来后,钱二成了村儿里的人物,他只当主事人。谁家有了丧事他来出头办,有了红事他也来出头办,盖房子上梁上水泥楼板他也是主事人,哪家和邻居打架弄事了,他也办。当调解人。钱二的名气越来越大,甚至开始包办邻村儿的事儿,钱二突然觉得活出了滋味。他身边有些痞子赌棍泼妇还有烟民。这些杂七麻八的混混们跟着他办好事儿了。凡是摆不平的事情,这帮混混们就各显其能,哭的闹的打架的唱戏的吸毒的那伙子,能把喜剧闹剧发挥演义,让当事的主家全得听他们的。他们只是跟着混吃混喝有时候混点零花钱。

此前钱二成功地办了几件矿难事件,为死亡的矿难兄弟讨公道,和矿主对着干,把矿主的办公室围了,把矿主的小车围了,当矿主只想付十万的时候,钱二的诉求是二十万一分也不能少,少了矿主也得缺条胳膊腿儿,他钱二说到做到。于是他办到了。钱二的杂牌班子队伍迅即扩大。

钱二的主意让赵丽家属们立即采纳。

酝酿了几天,钱二觉得可以要来三万差不多。如果钱到手了,他拿两成,六千元。

于是他们开始闹乡政府。大闹了几天。钱二觉得乡政府遇到此类麻烦事儿,必须得上报,而上面的领导为了息事宁人,会答应这样的要求。反正钱也不是乡政府出。让乡政府管辖内的一个小矿主出钱这事儿就办了。

当钱二的这出“戏”快要结束的时候,家属队里出了一个二杆子货,是赵丽的堂哥,且称他叫赵三,赵三说让钱二那帮人退出,钱得要二十万。三万太少!

当钱二要上演喜剧大闹的时候,竟然发现出来了一队打手,十几个二杆子上来把钱二这伙子混混们打蒙了也骂惨了。

钱二立即让他的草台班子全体退出,说,这个事儿,弄大了,整大喽,打咱的人有来路,再不敢弄事儿了。

此时,幕后黑手隐形出现。是不是刘一手?没有证据。

赵丽的父亲已经做不了主,他让“挟持绑架”,如果不听从赵三的话,一分钱也得不到。

而乡政府及乡派出所被砸,一辆警车被焚烧,全在几天后发生……


更为复杂的事情接踵而至。

一个“线人”被杀。尸体扔在了市里繁华路段街面上。

市内的群情有些慌乱,觉得那已经不是治安问题,是公开杀人抛尸闹市,一时街谈巷议成了恐慌情绪漫延……

赵局长得知情况,紧急召开“511专案组”重要成员会议。分析案情变化。

组长也是局刑警大队长汇报了三个重要情况。

一是这个“线人”是和他单独联系的。这个内线是个劳改释放犯人,没工作,让刑警队长安排了一份工作,在市里一家“一条龙服务”的宾馆当保安。

这个内线人刚摸清了5月10号晚上,赵丽被几个人挟持到了这家宾馆。有录相。但立即被杀了,杀人的手段残忍,被割了喉咙。

组长说我带着几个手下一分钟没停扑到了这家宾馆,我们在第一时间赶到现场,发现录相的碟片已经全抹了,干干净净。没有任何一丁点痕迹。组长说他已经把5月10号加上11号的录相封存全部带回来了,如果想恢复数据,得请省公安厅技术工程师介入。但是这个情况只有他一人掌握,如何处理录相,得等待局长批示才能派专人前往省厅。

之后组长说,赵局,市委主管政法的副市长,让咱们公布案情。在市电视台公布,得明确公布赵丽为自杀。市领导让咱们制作一套供市委宣传部门使用的资料,让电视台连续播放。以稳定群众的情绪。这个被杀的线人,也同时公布,他是个赌徒欠了巨额赌债,案件待侦破。组长说了,直感叹用拳头捶桌面。

又之后,组长才说了第三个重要情况,是乡派出所也插手了我们的专案。在搅混水?

组长说,是市里相关领导指示,让他们也抓紧破案。但乡派出所查出来那个死亡的赵丽生前和班里三个男生谈恋爱。现在派出所把三个男生全抓了,在突击审讯。


5


这个案件立即让上面的有些领导人为的“被扑朔迷离化”……

同时,幕后黑手人物肯定无疑在动作,和我们玩老鼠逗猫的游戏,赵局长的专案组陷入了案情、变化、人情、领导介入、瞎指挥、瞪着眼睛说胡话的种种困境……


赵局长叙述说,我当即见了市委一把手,单独汇报工作。

我刚说了案情一把手就开始了训斥,说你们公安局人为的把情况复杂化了。这个案子破了个鬼?拖了两个多月了,下面的情况你赵某某掌握不?这个工作是我布置下去的,我觉得得替你们公安局擦屁股,这个办法是集体决定的,不这么办,你有啥子高见高招唦?快拿出来!

赵局长在叙述中的这一段,采取了无奈呻吟,他太痛苦。他让一把手骂的无言以对。但是他说,我可以抗诉,但是上下级的关系一开始就成了感情冲突,还抗啥子诉?领导们的集体智慧是把事情抹了,找几个孩子当替罪羊?那是抹不了事情的,是把案子彻底复杂化,让我们故意制造冤案?这是命案,抓几个孩子顶罪么?我无语失语我只能沉默喽……

我紧急从一把手办公室撤退。我没招儿唦?


我当即带了组长先赶到那个乡派出所。

发现三个男孩子全让打惨了,全有些神经质发抖。

我和专案组长提问了三个孩子,全是单独谈话。让所里主要干部参加旁听。

组长只问三个孩子哪个家里有丰田汉兰达小车。三个孩子家里全没有。

三个孩子全害怕,被打招供,全招供了是他们强奸了赵丽。但是见了我们,我亮明了身份,我的手下也亮明了身份,一个孩子立即翻供说我没强奸赵丽,处男能检查出来不?我是个处男没有和任何女生发生过关系,我没强奸哪个!我强奸了我自己行了吧?那个孩子让吓毁了。另一个孩子说,法西斯啊,我操你妈的,我对赵丽有过好感,我写过条子想请她吃顿饭,我还给她送过一回蛋糕,我他妈咋能强奸了她?甭让我出去,我要是出去了得杀人,杨佳知道吧?杨佳敢杀了六个警察,我也敢!我把打我的几个家伙全认清了,我就是让判个十几年我也记死他们的脸,只要老子出去了,我得把他们一个一个全干掉!这个孩子有些歇斯底里。另一个孩子说,我得让我爸我妈请个律师,我太冤枉了,我只要说没强奸赵丽我得让他们上来就打,我还让押到厕所里喝足了抽水马桶里的臭水我差点被呛死……说了那个男孩子哭得极痛。

赵局长和组长出来了。两人悄悄地嘀咕了,他们不能够强压那个所长和教导员,他们俩分工。专案组长悄悄地去省厅恢复录相数据。

赵局长上班的第二天把那个派出所所长和教导员调走,平调。让另两个手下接手立即把三个学生放了。也得做好三个孩子家长的工作,道歉,为三个孩子治病疗伤。

赵局长的叙述显得无力悲痛,他说,我要是一急把所长教导员停职反省,我也得立即让停职反省。我更不敢把他们当即撤职查办,因为他们也是无辜的,他们受了市里领导的指示,他们也是在“工作”,我还能咋样唦?


赵局长悄悄地去了一趟地区公安局。他想他和地区公安局长还算哥们,两人同时在省警官学院接受的短期培训算是同学。他谈了案情。他请求地区公安局领导支援也请求派来一个新政委。我的政委总是和我捣乱我觉得力不从心焦头烂额的。

他和那位地区局长知己谈的开心,谈着也抽极品烟喝极品茶,地区公安局长坐在茶几上,和他说话的时候还在笔记本上记录。

赵局长说我想请那位间接的顶头上司喝一通大酒。但是发生了一件事儿,局长去卫生间方便一下,我是职业行为下意识的行为,我把人家的记录偷偷地拿过来瞄了一眼。那一眼我看出来了大问题,局长在他的笔记本上记录两句话,头一句是三个大字儿,是“狗日的”,后面画了几个问号和惊叹号?!后一句是两个字,写了“傻逼”?!还有那个狗日的在他和笔记本上画了很多道道线线……

我日他妈!我当即意识到不妙,我去述职去诉委屈想让上级领导帮我一把,人家心里有小算盘?我上当喽,我得紧急应变。

我装得跟个没事儿人一样,我没拨号对着手机说话,我说知道了,好的,好的,我赶回去!我立即赶回去!我说那话是给上级领导演戏,我跟真的一样压了手机,说了下面有急事儿,本来想请领导喝个大酒,现在不行了,我得赶回去了……

在地区公安局院子里我在内心骂这个人模狗样的领导,哪个是傻逼?一群傻逼是你们!人心咋就坏透了?全玩阴的?我还能信哪个?领导笑着和我玩儿,我也觉得那是厚黑术,是官员们的小把戏,但是玩得一板一眼?


我开车往回赶,我两个钟头后就接到了一把手的电话,问我在哪儿?我明着说,去了地区汇报一下案情。快到市里了。一把手说,喝个小酒?赵局长,就咱两个?

我能不去?敢不去?

我说那我请客?自掏腰包?

一把手让我去某大酒店,他订好位了。

我去了。

一个大包间就我们俩。

桌上摆了两瓶好酒,一桌子菜。

一把手先罚我三杯,黑着脸让我喝下去。

我说胃不舒服,我喝不了。

一把手说,喝不了就是不给我面子,咱就不吃这顿饭了。我走,还是你走?

那样的话狠啊,毒啊,领导还是笑着和你玩儿,你玩不玩是小事一桩,领导非要和你玩儿,你咋办?

我端起来桌上的酒,咕咕咚咚三杯下肚子了,我他妈的胃癌就是这么喝出来的?我想我是长期饮食没得规律,忙了就忘记了吃饭,之后饿得招架不了,猛吃猛喝。

那顿饭一把手神色不露,压根不提我和地区公安局长说的事情。只猛灌我喝酒,两瓶好酒我一个人下去了一多半,我喝了有一斤七两?一把手喝了三两?这样的一把手玩得好,我承认我玩不过这些个狗日的,他们的脸变得太快,能笑能黑下脸能说出来暗中藏刀的话,能让你听着心领神会,你要是想对抗,人家又笑了,那样的玩儿,累死人!

我晕头涨脑地知道了一把手和上面领导们的关系太铁,我还把地区间接上级领导当了知已哥们?但是钱太毒,钱能把知已哥们在十分钟搞定,哪怕是一直共事儿的知已上级。还有个小段子说,我是和领导光屁股长大的?一美女回复,不顶啥子,我十分钟和领导就玩成了光屁股。钱毒,美女毒,在如此的无情还可耻的现实面前,你得认栽。你无路可走!

赵局长叙述说,这个案子开始走向了我无法把控的局面,市委书记在酒桌上和我打官腔,说赵局,把你的政委调走算了,知道你俩尿不到一个壶里。让你们政委到市上政法委当个闲职。你这个人是我重用的干部,有难处了找我就准事,不要给我再点眼药水儿了吧?地区领导算个毬?我通省上你不知道?

我听着只能“哦”、“知道了”、“我错了请求领导处理!”我说的全是屁话。我喝大了,喝得让一把手没骂我我已经把我自个儿喝成了一摊稀泥。

一把手和我吃饭一直在笑,笑得让我气愤不安但强压着郁闷,我看着他的笑容,觉得世事让我毛骨悚然。

一把手最后才说,你现在是市局党政一把抓,我想提拔你进常委班子。咱哥俩的关系一直处得不错,你进常委的事情我看机会吧。

那一晚上我回家呕吐,吐出了血。我大口大口地吐血了,我妻子不知道。我把卫生间的门关死了。

我失眠睡不着觉,我大睁着眼睛到了半夜才迷糊过去。

那一夜我不让妻子睡我的房间,我一直抽烟,半夜抽了一包半烟,我反复思考,我陷进了一个僵局一个坑?幕后黑手很大很有来头?咱算个老几?只是一盘正在残杀的残局中的一个小棋子儿?算卒子还是算个士?相?


专案组长也悄悄地从省厅回来了,说省厅的电脑专家认为,光碟的录相或者已经被格式化,或者压根就是一盘没有任何数据的空盘。想恢复得把整套录相设备全拿来,去美国找微软的工程师恢复重要数据。国内目前还没有进口那样的恢复重要数据的专用高档设备。那费用公安能出得起?

仍是僵局……


W市区极为繁华热闹。

一条步行商业街有些琳琅满目,高楼大厦中有些还在建筑的商业铺面。但多是足浴房按摩屋。

一家新兴的电影院正在放映的电影竟然是大都市数年前的老片子。是美国大片《真实的谎言》。那类片子在大都市早已下线。当年及现在美国大片也杀向了偏远的W市,开始赚这里百姓们年轻人的钱财。

我收进眼底的是一街的老弱病残在打麻将。麻将桌中也有年轻人身强力壮的。一些女士女子们头上有烫发卷儿,也坐在桌前嘴里叼着香烟在入醉如痴地搓牌,麻将声音哗哗啦啦飘入或者是刺入我的耳膜……

有些象棋摊子竟然围满了人,我凑过去只扫了一眼就知道那也是闲赌,两个正在厮杀的博弈者脚前摆着百元面值的老头票。

那条街少有像样的茶馆和咖啡厅。却拥挤错落有致的布局了十几家当铺。显然,这个城市的一部分人,很多时候都焦虑用钱。当铺也大多紧邻银行。那全是“勾结作案”,文明程度极高的金融猫匿儿也侵入了这座新兴城市。

这座城市看上去什么都有,只少点希望和文化;什么都缺,唯独不缺闲情激情及一街筒子的懒散平庸的年轻人和凑热闹的人。

我漫步走着和那一街筒人一样,内心也很是茫然。

我无意中看到了两起打架小事件。

那样的打架似乎没有缘由,一起是几个非主流小伙子欺负一个路人,那几个头发染成一缕黄一缕紫也带了耳环的小伙子在打一个路人,那个路人也是小伙穿着朴素上衣领扣也紧系着,他竟然被打,他只是躺在墙角紧护着头颈,一声不吭。几个小伙子打累了扬长而去。路人有围观的有看热闹的,全体麻木谁也不吭声。

对类似打架我见得多了,我想我那一年五十多岁了腰椎颈椎全有病我面对几个非主流小伙子我也不能劝架。对如此凶悍顽劣流氓的非主流小伙子们,我也是麻木的围观人群中的一员。等几个小痞子走了,我过去问那个朴素挨打的小伙子说,为啥子打你?他起来骂骂咧咧地抹去了嘴角和鼻子边上的血迹说,我哪个知道我日他妈哟……之后这个挨打的小伙子急速趔趔趄趄离去。

而另一起打架事件越发莫名其妙。是一个小伙子从一家餐馆跑出来,他喝醉了,他对着一个立在街头的宣传栏那是木板也有玻璃里面是报纸,他对着宣传栏几拳头打去,那让他的拳头立即一满是血玻璃碎完了……又跑出来几个小伙子他们一帮子全是自己兄弟,几个兄弟上去劝说,只见这个小伙子对着自己兄弟一阵子暴打……几个自己兄弟片刻间让打蒙喽便一起上手把那个自己人打翻在地,也个个恶狠狠上去拳打脚踢……

那一架打的几乎没有围观群众。我只站得远远地观看。之后他们自己把倒地的兄弟架起来像是拖一条死狗,他们又全回了餐馆继续喝酒?

那之后我蹲下抽烟,我想思考想让大脑转动起来我得想想,这也太扯!我漫步之间见了如此的街头景观?全国的街头恐怕全是如此?北京也好不到哪儿去在偏僻的人头攒动的街头仍是如此。在外地人聚居地打工者们穴居的村子或者是地下室出租屋内全弥漫着如此的莫名其妙压抑气息……

暴戾之气在漫延,它让人目睹了国人的丑陋恶劣一面。

如果稍稍追溯一下历史,这类莫名其妙地打架者们,在秦代可能是死士,死士的心胸爽朗视死如归如荆轲刺秦,他被太史公写入了刺客列传;到了唐代可能是侠士,侠士脾性豪爽广交天下贤士杀富济贫抱团啸聚绿林;到了宋元明清就成了痞子流氓奴才们,这些家伙欺行霸市结伙攀附官员富商,成匪成帮成山寨王成了民间的爷官府追杀的对象……

国情及国史便是物种退化史。百姓们的善良及德性已经荡然无存。

对国人的个性叙说是本文无法承担的任务。得另文叙述。

但暴戾之气只是国人的劣根性所致?这是学术问题。是制度的祸根源头延宕了数千年……你把青蛙放进一只铁桶数日不动,那铁桶也会发臭全是尸体青蛙也只能自相残杀饿了自相残食……

我当时已经感觉到——凑热闹群殴已经是这里的人们生活中不可或缺的元素,而激情属于没有去处的年轻人,气愤及感慨属于中老年人。这里的人们只要一根火柴即可点燃,因为他们的生活中缺少猛烈刺激或者缺少最基本的文化素质,他们天天盼望着发生点事儿好去凑个热闹打一架……

近七年前的那一晚上,我在W市的那家招待所里查阅到了老先生一段话,为——“群众,——尤其是中国的——永远是戏剧的看客。牺牲上场,如果显得慷慨,他们就看了悲壮剧;如果显得觳觫,他们就看了滑稽剧。北京的羊肉铺前常有几个人张着嘴看剥羊,仿佛颇愉快,人的牺牲能给与他们的益处,也不过如此。而况事后走不几步,他们并这一点愉快也就忘却了……”(鲁迅语)

打住。得继续也紧急关注大事件进展。


事情发生得太陡然。但是事情由幕后黑手操控,正在一步一步紧逼向他们预测好的方向发展。

在赵丽抛尸现场。有了赵家家属们的聚会。一家伙有了几百号人在那里抗议示威。

那里支了一个募集善款箱。是个木箱子改造成的。

那里也有了横幅,伸冤!报仇!雪恨!找出凶手等等词汇在横幅上出现。

一幅写有密密码码小字儿的白色被单子上,写明了赵丽的惨状,那是强奸犯的罪恶事实,但是谁是强奸犯那幅被单上没写明,只写了愤怒的声讨及元凶必办。

立即那里有了聚集起来的人群,人群自发地往箱里扔钱,有一百元一张的,更多的是毛票零钱……

这里的人群越聚越多了。

这一下有了热闹可以凑了。

这座城市发财的人数极少,能占到人口的百分之一二或者是千分之一二说不准?绝大多数的人们没发财,看着别人发财,郁闷。

好不容易有了这样的热闹来看,于是看了热闹的人们回去传说,人们开着小车开着拖拉机骑着自行车也有太多的人们步行来的,这里的人数加大加强呈一发不可收拾的局面。

总归全是闲人们,在这座城市发生的一系列问题在这里得到了讨论争吵,吵不清楚的第二天继续争吵,这里成为一个发泄口,一个被暗中操纵成型的集会地……

而赵丽抛尸现场争吵的话题迅即延伸,只是把那个漂亮的美少女之死当了个由头,争吵全是和赵丽之死相关也离题太远的话题。且全是社会敏感话题。

这里是这座城市一个失意者的阵营,成为这座城市真正的民意广场,各类不满及争吵在几天之内,表现得纷繁万状,人们的被压抑已久的情绪,竟然可以在这里得以似万花筒式的发泄和呈现?

于是这里越发热闹好看。起码比已经消失成为过去时的一天,更有意思有趣味,这座城市的人们真找到了一个可以自由争吵骂人发泄不满的地方……


更为可怕及糟糕的事情发生。

市电视台播出了新闻专题。公布了赵丽是自杀。

这样的专题节目是采访、图片、赵丽生前的QQ谈话截图、几个被打屈招的孩子们的打了马塞克的招供、赵丽的生前照片等等合辑。

赵丽是被三个孩子分别强奸后自杀的?这样的结论能够成为定论?


这座城市的百姓们有三十几万人。开发之后这里的流动人口突然增加了七八万人。

当电视新闻专题播出之后,这数十万人酝酿的情绪开始渐渐地聚焦,他们把争吵讨论的话题全体格式化了,全体人聚焦到了赵丽之死的疑团方面。百姓们突然觉得疑问太多,如专案组上百号干警是饭桶么?破案了一个多月了,现在才公布是自杀的?百十号警察此前一直没注意那三个孩子?那三个强奸了赵丽的孩子们怎么突然间全释放了?赵丽所在的学校班主任接受了采访,说到了赵丽是个好孩子,她的突然死亡,让她觉得是她的责任没尽到?怎么把一个教师牵连了进来?她的责任是什么?她是不是知情不报还是怕事儿?

等等等等……

有好事者立即把那些疑问记了下来,成了材料。

如此的聚焦话题成了扩散性疑团,民间智慧也发挥到了极致,人们觉得群情激愤了,决定集结起来,向城市进发,向市政府市委进发……


赵局长在叙述中说,看了这样的新闻专题,我觉得我的职业尊严受到了从参加工作以来最大的污辱。我五十五岁多了,干了三十多年警察,我没见过如此无耻地电视新闻专题,那真的让我们难堪。我那几天脸色铁灰,我觉得我一个局长也兼任了党委书记一把手,我的政委真调走了。但我被架空,我的手下人宣传科及法医室的干警们,背着我搞了这个专题新闻。

赵局长说这些话的时候,浑身哆嗦。他已经气愤到了如泣如诉,气若游丝那般……

赵局长停顿了片刻才说,我就是知道了,又能做啥子事情唦?这些手下们在按照上级领导的旨意在“工作”,我能阻止么?


而我的专案组长来找我,在我的办公室,这位我精心培养的手下,苦笑,神经质地笑,说赵哥,你要是上面有人,我想动动,我一生没张过嘴,求赵哥了,我干不了啦,我想一走了之……

赵局长说,之后我俩只是抽烟闷坐,相互没吱声地坐着,他盯着我,我盯着他……

我想我的地区公安局长哥们,能够一转眼儿把我出卖了,我还在上面有人?我能信得过哪个哥们?

坐了大约有半拉钟头,我俩一句话没说。只是闷着。

我最终说,兄弟,撑住,撑死,撑硬。帮我度过难关。我不想让兄弟走,这个事儿,咱俩只能装糊涂了。我说了那句话,我内心在颤悠,我觉得我对不起我的手下,让他跟着我作难煎熬……

之后我俩做出了几个决定,一是让专案组就地解散。从基层调上来的干警们全撤回去。案子查不查的无关紧要了,已经是“自杀”了,领导们全体介入插手了,我们还查?二是准备好应对方案,如果再有砸乡派出所乡政府的行为,我们只能应付。再如果发展到了在市委市政府示威的事件,我们干警们全体保护好自己,不要和任何群众对抗;三是把档案资料安全保存,放在一个安全地方,只能让我和组长知道的地方,那是重要“机密”档案;四是还得和领导们配合,我不能让手下稀里糊涂的被免职撤职吧?

赵局长还说,我交代了后事,如果我让免职或者是撤职查办,我推荐这位手下得力干警接任我的职务。我只能勉强承诺,我知道我做不了决定,任命一个副局级的干部权力在上面,我说了是放屁。我的权力只能任命派出所干部。所有副局长副政委们,全是上级领导安排的。

组长最终蒙了,说赵哥,你觉得会发生更大的事件?你要先撤了?

赵局长说,兄弟,干咱们这一行,干了一生,到了是如此“结束”?我还有脸干下去么?我不干了,我准备住院检查一下身体,我觉得胃一直不舒服有时候吃啥子全没得味道……

赵局长说实际我内心想的是辞职。赵局长叙述说,老子不干了,我辞职不会批准但我想我得干到退休我只想当个闲职的再不管事儿的喝茶看报的干警……

赵局长继续叙述,说我当时的病情没有确诊,我想到了退隐,那样的思考是痛苦的抉择。但是我的病确诊之后,我一下子觉得解脱了……


6


于是。事情在往一个谁也无法掌控的结局走了下去。它是自然而然发生。

只要在这座城市生活了一辈子的人们,也有生活了祖祖辈辈的人们,渐渐地几年功夫,有一多半人不种地了,一下住进了城市里,住进了镇子里,住进了新开发的小区楼群里,他们的乡村早已经消失成了遗址成了矿区成了财富滚滚而来但和他们无关的地下,那些地下资源已经被天南海北的富商们控制,当然本地的能人高人也跟风全发财了,发财来得太猛烈突然这些本地人有的住了别墅有了小车也开始包二奶三奶的,贫富差别在迅猛拉开……

受穷的太多群众们有些发蒙。他们大多像片树叶一样被“现代化的飓风”吹落在地上又被卷到了空中再漂泊到了一个陌生的小区里。

城市化的发展是一场战争,富人对穷人的战争,这场战争没完没了,还在打个你死我活的,且还要打很久。

国外的资本主义国家的城镇化发展差不多用了三百多年时间。我们才走了十来年,我们走的猛走的畸形。我们的国情发展让海内外的专家学者们全体瞠目惊舌。但是走着走着,便觉得不对了,城镇化发展——或者是城市化发展,一下有了四亿多农民进城了?


这更是文化形态的变异。

以往的农耕文化进入了社区文化。

但这两类文化并没有对接。两类文化形态只是在拼凑着一类景象一类陌生的支离破碎图景。社区文化和农耕文化的差别巨大,她一时半会还无法对接。

农耕文化的一个村儿的人们,是以亲戚乡亲为纽带发展了几千年。只举一个例子,只要这个村子有个带头人,大家也信得过这个带头人,那他振臂一呼,万人响应。如果这个村落有三千多户上万人口的话。但是进入社区文化,大家全在一座楼甚至一个单元住着,甚至就是一个楼层的几户人家,但是大家老死不相往来,各忙各的。谁在忙什么邻居并不知道。大家见了面了不起点个头。有些邻居一起住了数年但是对门的这家人,姓甚名谁,不知道。

待这些乡村的人们进入了城市,成了居民,族亲及乡亲纽带已经弱化。

但是一旦有了事件,如赵丽之死这样的事件酝酿、发酵、再酝酿再发酵,也加之有黑手暗中操纵,农耕文化的纽带关系就陡地再次发展起来。那便是一张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大网。她更是一幅既实际又理想的农耕文化还原图谱。突然间,八竿子打不着,却又熟络得要死,亲情复活,乡情还原,赵丽的家族一下扩大。要说熟人社会,满大街都是有着远近血缘关系的亲戚;要说仇人,随处随地全可以找到不和谐立即吵架打架的理由。

稍稍了解美国历史的学者们有些支离破碎的观点,认为美国几乎没有农耕文化的痕迹,美国从建国起便直奔了社区文化极快发展到了海洋文化。我们目前还没有海洋文化的痕迹,我们的国情只是被农耕文化拖累受到了社区文化的影响,但是海洋文化的内核是放眼全球,战略诉求是扩张并以全球发展为文化背景以实力取胜并建立他们认为的程序和战争战事打击……

而文化形态的差异及叙说本文无法承担。那得另篇叙述。


电视新闻之后的赵丽父母,开始离开了这个聚集地也离开了家族们,他们两口子开始上访,去地区去省上,这两口子死也不认为女儿会自杀。

但是,抛尸现场,仍然聚集着人群且越来越多,群众不管核心人物的离去,他们只是说他们的意图和发泄情绪……


插入一段。我采访市委宣传部。那是接待我们的主要机构。我有“背景”是北京高层最大党媒哥们的一个电话就准事。宣传部立即派出一位副部长级别的干部,随同我采访刘氏集团。

我见识了刘一手的办公室。他的大办公桌上有一面小国旗,四面墙壁全是和党政要员及北京高层要员的合影。我觉得我见过各类企业家,那是谁和谁没商量全是一类格局,他们全喜欢把结识的高层人物合影张挂或者摆放在显眼的位置更多的的是在办公室墙壁上。刘一手和高层领导的合影让我惊讶,当然内中有今天的“大老虎”们。他们在当时是国家领导人。刘一手的办公室有各类奖牌奖旗及“上访”群众送来的锦旗。他的办公室地上角角旮旯里摆满了奇石古木化石及玉石。几座珠宝陈列柜里也摆满了价值昂贵的珠宝玉石。让我这样的喜欢业余收藏的人看了惊呆。只他那陈列柜随便拿出来一件和田玉石籽料大师雕刻出来的精品,如果拍卖那得上千万几个亿……但有一尊纯白玉石观音和毛主席的玉石雕像摆放在了一块儿,那让我觉得神们也成了混搭很有些滑稽。

这狗日的办公室陈列繁杂,更显示了他的个性复杂。

我只采访刘一手的慈善事业。他开始讲了几段,但立即停止。他的语言表述能力较差?还是懒得说话?他立即让秘书送来一份打印好的资料。秘书也顺便送来了他们企业文化宣传的书籍好几本。那全是现代文明冒出来的写手们为挣钱糊口写作出来的书籍。那全是颂歌让人看了浑身起鸡皮疙瘩。

刘一手爱笑,是时尔大笑,时尔微笑,他性格豪爽也内敛,他有S省人典型的个性,是胞哥作风江湖义气十足。

我和刘一手谈了约一个小时,秘书进来和他耳语,跟着我一块儿来采访的宣传副部长也递给我眼色,我们告辞。

刘一手说他太忙,真不好意思,慢待了北京来的客人,得罪!

出了他的办公大厦,他的秘书一直送我们到了停车场。手提两份礼品盒。我觉得只拜访了人家一小会儿竟然还送礼品有些惭愧,但宣传副部长已经随便,他接了礼品上了小车我们就驶出了那个豪华气派的院落。

礼品是一人两条极品烟一盒当地高山产的极品茶。那样的极品茶是控制供应,产量太少,只有刘一手能包一些,再就是政府全包了。极品茶在市委宾馆里也敢卖六千元一盒,想买更便宜的得让市委秘书长批条子打五折。

我和宣传副部长嘀咕,说刚见面就送礼,合适么?

宣传副部长也嘀咕说,七等公民搞宣传,隔三差五解个馋……这是你们陕西的作家贾平凹写的那本书里摘录的民间段子。这礼品不要白不要,这帮子富人在我们城市猛捞大捞的,这点小礼品在人家眼里就是洒洒水啦?说了宣传部长开心地大笑。

我也跟着尴尬地笑……


晚上在这座城市的一个小招待所房间里,我看了刘一手秘书给我的资料。简述如下:

刘一手出生在1961年。儿时几乎饿死。是让父母用米糊糊喂养大的。他读小学时候暴发了文革,便辍学拣破烂养家糊口了。他在八十年代初贩卖过服装开过麻辣烫小馆子。他是孝顺儿子,在家里的兄弟姐妹们中最懂事。之后他把兄弟姐妹们组织起来干了一家装修公司。他们从装修公司中得到了第一桶金。九十年代初期他们一家办了个小企业投资地产。地产业的起步阶段异常艰难,他们只是承包别的企业不愿意干的小活路,如修缮一所房屋盖一所极小的办公楼干得全是苦力活。刘总在干活中总是以身作则,他手掌中的厚厚的硬茧子经历难能岁月磨砺至今也没有去掉,他总以手上的硬茧自豪骄傲。

——上述刘一手简史我相信。全是真实的叙述没有夸张虚构。

刘氏集团的致富路是从九十年代中期开始连年递增速度猛涨。

——我注意到了递增速度。那是惊人的暴发路。如果在九十年代中期已经是递增速度了,那一年挣一千元万第二年是一亿元第三年是十亿元了?那才叫递增。我不信了。材料中使用了虚假夸张和模糊用语。

接下去材料开始叙述刘氏集团的每年慈善事业。

如1998年刘氏集团向省残联捐赠了三百万元。

——真实。这个不可能虚构。这样的捐赠在各大报宣传并写进了材料,他们不敢虚构。

再之后刘氏集团每年拿出三五百万元办希望小学,支援贫困山区孤寡老人及残疾人从每年一百人增加到了每年一千人。每人捐赠一千元。

——这个数字不小了。但是从哪一年开始捐赠到了一千人,模糊用语。但是我相信这样的企业家或者是富人,有了钱之后一定参与慈善事业那是无疑的。每年拿出数百万元办慈善事业,真实可信。

我感觉刘一手这样的企业家,他几乎没文化没读过书,甚至小学也读完,就率领全家族开始了艰辛创业。他们的创业史充满了血汗苦累那是真实的。

再之后刘氏集团进入了W市。开始了疯狂成长史。或者是野蛮发家史。

刘氏集团成了W市的垄断企业也是龙头企业。他们几乎把水利矿业酒业垄断经营。

这便是中国民营企业的成长史中的一个微观缩影。

我的思考是:凡是快速成长暴富起来的所谓民营大企业,全是疯狂捞钱快速成长。这样的企业不可能有长期战略规划。他们的掌门人吃透了中国市场是政治市场政策市场官商结合市场。确切说是权力市场。权力也以商品形式进入了市场。官员给了你一个批文,那便是财富;官员再给你一个政策,那更是财富。一级政府哪怕是县级,给了你一个项目,那也是财富。我们的经济改革开放了,权力结构仍是前三十年的超稳定状态没有变化。市场进入了商品经济时代,这类释放给市场的巨大无限活力是改革开放三十年来,经济增长以几何倍数在上升。但是制约市场的权力结构仍然停留在计划经济一统天下时代。如此的市场是不成熟的,野蛮的,甚至是极端发展不均衡的。它的称谓是“特色社会主义”。或者可以理解为半资本主义。

因为市场的不确定因素太多。在如此的混乱市场前提下,能捞便猛捞那才是所有民营企业的战术操作。

所有的民营企业压根不想制订战略规划。就是制订了也是虚拟的实现不了的。


有一个数据是中国的民营企业成长周期是2.7年。如此的短命企业太多,全是自生自灭。一个突发事件到来,一家企业便在一夜之间倒闭。

所有的民营企业压根不知道自己的企业在哪一天一个突发事件到来,便会倒闭成了负债累累的企业。因为这些企业总是在捞到了第一桶金原始积累,便迅即向规模化集约化发展,想做事,把企业做大做强。但老总们个个累得像蟊贼像土匪像山大王像汉奸,就是不像企业家。他们个个表面光鲜亮丽内里败絮缕缕,他们个个活得纸迷金醉,个个身边有二奶七奶十三奶们美女一群。他们个个拜金也拜神,把诸神们当了护身符见庙烧香见神磕头,身边也有风水易经“大师”们趁火打劫,测卦算命,那些个神神叨叨的大师们个个钵满肠肥的。他们甚至把诸神和领袖全当一类发财符号在虔诚叩拜,当然更拜现官和现管。再就是他们个个一身病相不是装出来的全是真的。到了医院检查就得住院治疗甚至在医院也得办公不得闲。他们几乎全是抑郁症患者精神分裂症患者但没被确诊全在等待确诊,要是把他们说过的话认真细致分析那全是抑郁症早期症状没一个跑得脱……


但是这些大擘枭雄们要是能够有正常的发展环境,有像样的机制催生他们发展,他们会成为著名企业,会成为有名牌的企业。他们也盼着机制出台是真的盼望!但是他们一直在官商勾结的阴影之下发展。否则就得一批批倒闭。

所以企业家们有了雄厚的资金便出国改变身份,成了华裔外籍。他们转移资产,也让儿女出国深造,那是上了另一大当。他们的资产到了海外就大缩水,海外的法律他们不懂你有钱就必须消费投资,不消费不投资就得上缴各类税费那让他们跺脚憎恨万恶的资本主义。还是社会主义好,你为啥子要逃跑?但是资金想再撤回来那很艰辛。于是他们的资金到了海外让“左砍一刀右抡一斧”,血汗钱甚至血泪钱在海外又被各类洋骗子洋官员洋政府们搜刮去了太多。

他们的子女们到了海外全是胡吃海喝也泡妞疯狂,因为他们的子女觉得花得是“公款”让老爸老妈累死算了,因为这些老家伙们不死之前总不让他们干正经事儿,太多的脏事黑事烂事不让他们参与。他们的智商发育全是弱智脑残,身体正常发育全成熟早熟,那就得泡妞。泡够了全世界各类肤色的小妞们,便上升为吸毒……

富人们对子女的教育没有几例是成功的全失败得一塌糊涂。


刘一手们,要是在战争年代一准是乱世枭雄;但是在改革开放年代他们是混世魔王。

他们一生的经历个个复杂透了,对世事的阅历也复杂透了,他们最终会成为一个一个的孤家寡人,他们必须得死,暴毙成为一缕污染社会的灰尘……

他们死前一定得拉上一帮官员们,他们称谓官员们是“土匪加流氓”,如果不把那些吃了他们的黑钱也不办事儿的官员们拖进来,他们觉得太冤……


我和赵局长在采访中讨论过刘一手们,而赵局长谈到了是刘一手们在作恶?否。我的观点也是——否。富人必坏是极端的非议,那不是事实。

而贫富两极分化也不是问题的症结。全世界各类体制的社会全存在贫富两极分化。美国不是天堂纽约也处处有人间地狱。

问题的症结是富人们在国内的财富来得太快,穷人的血汗挥洒得不值。在如此的国情下,贫富两极分化的过程是可恶的不合理不公平的。

当穷人突然一下增多,穷人们看不到希望才觉得必须要憎恨富人。这没道理但穷人就是恨富人你想这个问题想的太多,一定脑袋得乱,得不时地捋捋清楚?但越捋越乱?这是异常扯淡的大问题。

而富人们似刘一手们,也是看不到未来,所以他们作恶有时候恶到了骨头缝里。因为他们的未来充满了不确切性,所以,他们拼命地捞钱,捞钱了再弄无数个“红色保险”啥子的。全当了省政协常委关心下一代委员会副主任省工商联副主委青年企业家联合会副主席什么的虚实官衔儿。他们也通上层高层,那是被逼无奈。如果他们的发展是长期战略,他们不会如此既黑又贪又残忍。

如果我们的机制能保证这样的有钱人富豪们安居乐业呐?他们交税也办慈善,也养了不少员工那是为社会做出了突出贡献的群体,他们的所得是应该的、干净的,有制度保障他们的财产安全,他们还捞么?还欺负其他的黑帮更欺负群众们么?那不会的。起码他们不会铤而走险,他们得来的一切全不易全是血汗,他们合法合规矩挣钱不更好?但是一级一级官员逼得他们当了多面人,一层一层的盘剥税费及巧取豪夺把他们逼迫地必须官商勾结,算了想这些肯定太累。很扯……


我们国家的民营企业发展历史只有三十来年,确切地说只有十几年。上世纪八十年代只是奔万元户,那个年代有几家民营集团公司?民营企业的迅速发展是从上世纪九十年代开始起步,突然一家伙崛起了遍地的民营集团企业。但是所有企业没有自己长期积累的战略品牌。包括著名大企业在内。著名品牌只有餐饮老字号,那也全是建国后公私合营的产物,在民国年代是私人的,现在全是国企。我们没有丰田通用奥迪英纳格林肯奔驰等等那样的国际知名品牌。我们的经济发展是断裂式的。如建国后的历次运动,如文革……那些运动已经把私企的品牌整体消灭。如今的餐饮业酒业的著名品牌全是瞎编出来的。如有些酒类商品瞎编有过数百年的历史?那是骗傻子的。文革中那些酒厂全被砸烂捣毁,你的所谓数百年历史只是偷换了个概念而已……


那这个社会的所有人——包括富人穷人包括三教九流们,全在一类不确定的现实生活中混?尤其是富人们的官商勾结,那一准挣大钱;政商名头多了,受到了保护也是无形资产?群众成了三民社会?刁民暴民顺民,这不是短期形成的吧?是社会长期的积累,一代一代人往下传承,那这是我们长期种下的恶果,你就得吃下去吧?


赵局长叙述说,我干了一百件事情,九十九件事情是为公,只有一件事情为私,我有罪!一件恶事抵了我九十九件为公的事情,我知道这是事实。所以我该死这也是报应。

但是官员们呐?他们只要在位,干的一百件事情有五十件是恶事,只有一半是公事,他们的罪过和我一样,也得受到应有的惩罚。


算了得赶紧还原那些聚集起来准备闹大事儿的群众们。

市委紧急研究了应对方案。决定让赵丽的学校领导出面做家属工作。

他们请来了校长教导主任。赵丽生前在市里的高中就读。那是省级重点中学。这所学校每年高考升学率很高。这所学校每年会给北大清华南开复旦等著名大学输送些考生。校长便牛气得不行。他听了市委领导的布置,立即发火恼怒地说,此事和他们学校无关,是在校外发生的事情,他们不管。之后校长很有些书生气地指着市委领导的脸训斥起来,说,就是你们这些领导们,搞得这座城市乌烟瘴气,抓了我们学校三个男生,哦?打得人家遍体鳞伤?这是要搞啥子?逼供信?这是法西斯手段!我们学校得出面做家长的工作做学生的思想工作?现在人家三个孩子的家长带着孩子们逃跑啦!不敢在这座城市里呆了!现在那里聚集了上千人了,你们让我们去做啥子工作?你们是一群饭桶么?

领导立即制止了校长,也让那几人回去。又立即向市教育局局长发火,让把那个校长立即撤职查办。

教育局长刚想申诉两句,他听到了电话被扣的声音。

但是教育局长是个把校长当熊猫哄着的人,他好不容易培养起来了一位省级重点高中的校长,他才不干傻事儿。他把校长叫到了办公室,让校长出去躲一阵子,去疗养。学校的事情可以用手机控制指挥。之后局长亲切和蔼地也训斥了一顿校长,说你这个人,跑到我这儿指着我的鼻子训,我能接受咱俩个一起共事一辈子了我不在乎唦?可你竟敢跑到市委领导面前吼你以为你是谁啊?哦?麻辣烫?校长有个绰号是“麻辣烫”,看着不好吃起来爽口还便宜是W市群众太喜欢吃的美食。校长听了有人称呼他“麻辣烫”觉得那是一类荣誉他不生气。

局长说,走唦,去一个只有我知道的地方,有要紧事情咱俩个单线联系喽?没得要紧事,我让你回来再回来!

校长听了才知道顶头上司在保护他,他便立即消失找不见人影儿了……


7


我采访了校长。依百家姓排列我使用过了赵钱,现在且称这位校长姓孙。

孙校长先是握手,紧着说了自己的荣誉,简要说了他的一生。孙校长有些儒雅,他清了清嗓子,说的头一句话就把我听的直笑,他对着我的录音笔开讲,是:老子要是有幸当了这座城市的一把手,我上任的第二分钟就把市委市政府市人大市政协的全体官员们,一网打尽,全抓喽!因为啥子,因为这些官员从他们上任的第一天,就与人民为敌喽?哦?对头,就是如此!抓了关起来直接判刑枪毙,保准没一个冤枉的。我笑他不笑,他开始抽烟,他抽烟太厉害,他一根接一根抽烟,在紧凑的叙述中稍缓气息便抽一口烟,很享受地把烟雾吞进五脏六腑,再吐出来,再之后滔滔不绝地开始了演讲,他一下说了两个多钟头我一句话也插不进去。

我乐意听这样的演讲,校长的演讲水准是一流的,他说到了这座城市的大问题ABCDEFG七个方面,每个大问题下面全有子问题五六个或者是十来个,他时不时地扶着花镜瞄一眼他的笔记本,他只看笔记上的标题就开始发挥,述说的有条不紊,他的口才和记忆力惊人准确。我只听也偶尔地记录一下要点。我突然觉得让这样的人才当个高中校长委屈了他,他要是当个省级教育厅长也绰绰有余,他要是当教育部长助理也应该可以。

但是我渐渐地意识到他发挥得离题了他说着说着就跑题发牢骚骂大街。他实在太守旧太看不惯现实中发生的一切他说着说着开始怀念毛主席,他把建国前三十年发生的一切灾难全美化了,我不得已插了句话说他跑题了,他不能够把改革开放之后的近三十年成就全否了吧?

那样的插话我觉得后悔,我觉得不能和这样的人物讨论世事时局,讨论了便麻烦。孙校长听了之后,立即指着我开始训斥说我是哪个派别的?左还是右?

我说我们谈的问题和左右无关,只和目前发生的事实有关吧?

他说不对,不对头先生!他有些恼火,他以严厉语气继续训斥我说,问题的症结就在这里,你要和我讨论问题你只是小学生水准我是教授资格喽你敢不敢拿出鲁迅的劲头写文章?把今天的现实撕开了写作?抨击腐败抨击社会的全面溃败?啊?哦?敢不敢噢?现在的中国作家们全得了病,个个得了软骨病,要不得哟……

我一听觉得又跑题了,我立即妥协我不能和这样的校长辩论,那就失去了采访的意义。我说孙校长咱说说群体性事件?

孙校长仍是严肃地训斥着我,说你——是右派!

我赶紧否认说我是理想主义派成不?

他紧着仍是训斥语气说,那你就是——红卫兵派喽?

我苦笑说我孙校长我和你一个派,成不?

他摇头叹气地说,你们这些人,狡猾!我没有派别,你和我是啥子派?逻辑不通!

我当即说,我也没有派别,成不?

他仍训斥我说,你没有派别你写啥子?

我无语。我觉得我无论说什么孙校长全能找到批驳我、训斥我的理由。

我突然发难说,孙校长以你的年龄你也没有真正参加过文革,你怎么对文革前三十年怀念?我了解过孙校长当年五十九岁,他在文革中正读高中,他只比我大了五岁,他当年要是读了高中他了不起也是下乡插队,他的所有思考全是改革开放之后自学成才,要么是考取了大学但年龄三十多岁才在大学中读书。

他立即又开始了另一轮滔滔不绝的演讲,他突然一下把前三十年否定得比后三十年更猛烈。他开始痛批毛领袖了,他历数了毛领袖制造出来的灾难,他怎么突然变得让我觉得面目不清,他只是愤世嫉俗他对一切的一切全看不惯?

他避开了群体性事件不谈,他是见了一个倾听者在无端自由发泄?

我想告辞,但是校长不让我走,说没谈完呐,你想走?太不礼貌了。我告诉你——他指着我说,我还没有展开了说,我要是展开了,得说上三天三夜,我憋毁啦!

我只能苦笑,暗笑,我一脸尴尬听着他滔滔不绝地继续演讲。直到他说累了,我一直看着我的录音笔,我说录音笔没电了,我得回去充电。改日再和他深谈。

他说不用,钱我这里没有,电我这里有,我让校工找个插销板拿过来,你把电充上继续说!你想走那是不行的!哦?

我说那真不行,录音笔是专用充电器,不敢用直流电,那我的录音笔就得报废。

他说,看看看,你们这些人全是“专用”的人。我家的老伴躲着我不让我在家说话?我培养起来的高级老师也躲着我怕我和他们谈话?我要是开会讲话,旁边坐着教导主任时时提醒我下班了,甭讲了老校长?全是啥子意思?不就是想封我的口?干脆让我得了抑郁症我退休全体人欢呼?……

待我终于逃跑出来,我觉得我上了一堂也算是泄愤大课?而只这位校长的采访要是整理出来有两万多字篇幅,我得疯了……

我真不敢让读者们再读这样的疯言疯语但也是有些段落切中时弊的演讲……

……不能“展开”写孙校长了,这竟然是一个怀旧的人物?他为什么怀旧?是怀的一个乌托邦世界的旧?那是不可能实现的!

同时他也憎恨现实,他说了太多的改革开放的否定意见,他说了太多的这座城市是一个死城,没有了未来的城市,摧毁了孩子们的城市,不可救药的城市……

算了省略。


赵局长在医院做了胃镜,在等待结果。

他还在拼命工作。医生留了他的电话,说结果出来了会在第一时间通知他,医生也建议他住院全面检查。他说得把这段危机度过去再说。

政府相关部门派出了谈判小组,把赵丽的父母接到了政府接待室。

赵丽的父母非要让那个搅屎棍子赵三参加。他会谈判也敢说话。

谈判从晚饭开始,喝酒吃饭客气,一直持续到了晚上十一点,政府相关部门想妥协处理,同时也准备让步,让赵丽的父母尽管提条件。只要政府能办到的,全办。

赵三一张嘴要五十万。

政府的接待人员全生气。一个干部说敲诈政府么?这是个啥事情,敢要五十万?五十万是咋个计算出来的?

这样的争执只是一小会儿。

之后赵丽的父母说和领导们单独谈。

政府干部把赵三晾在了接待室。有人陪着他抽烟喝茶。

单独谈判的结果是赵丽的父母提出了几条,政府干部全同意。一是给他们家在城里分配一套房子,得是大三居室的。价格按政府为待安置群众的款项支付。干部立即答应了,说可以办。大三居八十来平米的房子一套,价格是一千三百元一平米,签订在协商协议中。政府相关部门会督办此事。

再一条是赵丽家属们直系血亲,包括爷爷奶奶姥姥姥爷,六个人按城市低保待遇发放补助金。直到赵丽的父母找到了合适工作为止。此条干部们加上了他们会为赵丽的父亲安排一份工作,一个月挣上一千块钱,他们会想办法。对低保补助金领导们全说,可以办。

还有一条是干部们想出来的,发动群众们捐款,救济一下他们家庭。说了那些干部们纷纷抱腰包当时就捐助了有上千元。

赵丽父母终于答应了,在一份立即打印出来的协议书上签字。

相关部门的领导们全体签字认可。

当时这样的谈判赵局长穿便服也在场。他一直等到了夜里十二点多,直到看着他们把协议签完了才回去。

市委一把手也没睡觉,一直等待着谈判结果。直到听说了协议签订完成,没事儿了。一把手才说,好,这个事情办得好。


但是第二天赵丽父母就变卦。

他们在政府接待室上班前就来了,一直等待到了政府接待室开门,他们认为协议还有一条没签订,是五十万元。他这钱要不到手,对全家族没法交代。

赵局长接到了电话紧急赶到了政府接待室。发现赵丽父母态度蛮横,是不加上这一条,得不到五十万元,他们不承认他们和政府签订了协议。说着赵丽的母亲就把协议撕了。

领导们极为尴尬,把赵丽父母先晾在了另一间办公室。

一个相关领导怒吼,想让赵局长带人把赵丽父母先关押了,这是拿政府当羊肉片涮着吃呐?

赵局长冷静地说,现在不能关人。你们得注意外面的事态发展,赵丽的出事地点,已经聚集了几千人。

赵丽的父母走了,走的时候一脸慌恐也是一脸焦虑……

赵局长在他的叙述中说,我离开了政府接待室,我说我得带着手下们去维持治安。

治安状况不妙!


但是赵局长接到了医院的电话,让他直接去医院再复查一下。

他觉得情况不妙,奔了医院,在医院里他的手机电话不停地响,他看了全是领导打来的,医生说,检查结果不大好,得全面再复查。他说我得了胃病我知道,时间长了,现在结果是啥子,可以告诉我,我不在乎。

医生说,那我只能说不大好。还没有最终确诊。

听了医生的话,赵局长说他反倒坦然了,去他妈的干下去是死路,得病了也是死路,那得病的消息对我来说,是光荣一些吧?我如果让稀里糊涂地憋毁了,再死?那就窝囊死了……


浩浩荡荡的人群从赵丽抛尸地点向市中心地带进发。

人群打着横幅,举着标语,还有莫名其妙地一伙子人,把市里新华书店的毛领袖画像全买了,一些群众自发地举着画像,当了他们的保护神?

人群高呼口号,在市政府门前集中。

赵局长的叙述说,我的命令是口头传达的,各派出所干警们全清楚。

开始的集会只有几千人,但是城里的居民们全来凑热闹,不到几个小时市政府门前聚集了上万人了。可能还多。

事态紧急。

赵局长说,我在市政府会议室开会。我听到了一把手的气愤但是也有些慌乱的声音,他说想干啥子?向地区和省上相关领导们汇报情况。请求指示,我们应该怎么办?请地区领导和省上相关部门领导来我们市指导工作!

之后赵局长无力也痛苦地叙述说,一把手问我有啥子好的建议?我说我拥护市委书记的决定。我还能说啥子?

紧急往地区和省上传送了拍到的视频资料。传真资料。通电话要录音。

会议室内电话就乱响了,省上相关领导指示,稳定是大局啥了的空话套话,实质内容是省厅领导和武警总队领导全立即赶赴我们市。地区领导和公安局领导也立即动身往我们市赶过来。

片刻间北京来了电话,是公安部领导和武警总部领导打来的电话,说他们立即上飞机也要赶过来。

同时,各大网站出现了大量图片,是群众用手机拍摄的,当即传到了网上。

全国的媒体记者们纷纷打来电话,讯问我们市里怎么了?发生了群体大事件?

市里立即成立了接待办。各级领导的接待组及媒体接待组,市委宣传部加班赶写了新闻通稿。


三天后。这座城市爆发了大规模的群体性事件。数万人开始打砸抢烧。

市委市政府办公楼被砸也被焚烧。

公安局的办公楼也被砸被焚烧。警车数十辆被掀翻在地烧毁。包括三轮警备摩托车在内。

省上赶来的武警们人手一支棍子维持秩序,地区和市的武警们也全体人手一支棍子,全体不带枪械。

而不带枪械的指示是省委书记坚定不移的命令。

事发当时,省委书记在一座宾馆内看着下面的群体性事件,群众有些疯狂……

另一楼层,从北京赶到的公安部领导及武警部队领导们也在观看群体性事件,他们个个神态肃穆沉重。他们谁也没吭声说话。


一起突发的强奸案,经过了两个多月时间的发酵再发酵,终于引发了一桩暴力且无法控制的大事件。群众们把一直憋着的情绪发泄在了市内的繁华街区,把情绪特定地指向了贫富差别、贪腐、社会治安软弱不作为、黄赌毒泛滥成灾等等。群众也有的高呼毛主席万岁?!


赵局长说,事发当时,我最担心的是我们的干警有些人不冷静,被裹挟进去受伤害。我让得力干警们全体穿便衣去向各大队支队派出所警察们口头再一次传达我的命令,坚决让每个干警保护好自己,坚决不要和群众发生任何肢体冲突!能躲就躲能让就让,能藏起来的也好。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哪个也不能开枪,立即把枪械全部上缴,统一管理保管。凡是抗命不执行的,我将严惩不贷!我又加了一条,哪个干警如果弄丢了一把枪一颗子弹,我也会严惩不贷!紧急时期我会行使紧急权力!


赵局长的这一指示后来被上级领导查出来了,当他被上级领导问责的时候,他承认是他下的命令,不是指示。他的语气坚定也没有丝毫犹豫。

当问责到了他还下达了命令,让干警能躲就躲,是啥子意思?

赵局长说,对头。我说的话。还是命令!群众不冷静,我们干警们得冷静。这是暴力事件,干警们要是也参与了暴力,受伤害了,假设再死上几个干警或者是一个干警,我咋个向干警们的家属孩子们交代?我这样的命令是保护全局的几千干警们,错了么?如果错了,我检讨。但是我认为我的命令是正确的。

当问责到了此条,新班子领导人仍揪住他不放过,质问说,你的命令是让干警们对待暴徒们,能躲就躲,能藏就藏么?

赵局长回答说,哪个是暴徒?哪个是群众?在事件发生的时候,能分得清楚?几万人在闹事,我只能下达这样的命令。

又是质问,那你下达此条命令有没有人指使?

赵局长回答说,没得。我自己下达的命令。

仍是质问,你是自己悟出来的,还是当时突发的念头?

赵局长笑了,他叙述说,我想骂人,但是忍了。我说是我长期从事警务工作自己悟出来的。

再质问,你面对如此的打砸抢烧,让干警们躲?

赵局长生气地叙述说,我有些躁气,我说,不躲还能咋样?和群众发生了冲突,干警们不躲?还能咋个样子?你们指示一下?

问责到了关键时候,仍是质问,你认为你做得很正确么?

赵局长说,正确。

成了僵局。

几个问责的干部有些发呆发火的样子,一个干部指着我说,正确?警察不为政府为忧,解难,却让自己的手下们全体躲藏?

赵局长气愤了,他叙述说,我当时急了,我骂了人。我说龟儿子们哪个干过警察?

一个干部说,我干过。

赵局长指着他说,给我背诵一下警察的宗旨!

那个干部一下显得尴尬了。

赵局长叙述说,我仍是指着他说,人民警察的宗旨,是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我们现在和人民发生了冲突,我不躲,不妥协,我还能干啥子?我还要再说一遍,如果我当时不冷静,是个混蛋警察干部,我没有下达上缴枪械的命令,那今天我不会坐在这里接受你们的问责了,我会进监狱,我成了人民的罪人!那不知道要死伤多少人!因为我们全局的枪械装备是齐全的,我们有八百三十二枝手枪,三百枝长枪我们刑警大队还配备了微型冲锋枪三十枝,闹事群众当时手无寸铁,他们手中只有棍棒砖头烂桶酒瓶子,后来发展到了用汽油,那如果打起来了,真的开枪了?!那死伤人数无法估计的!如果发生了这样的局面,谁是罪人,我!

当赵局长说到此处,问责的局面翻转,几个干部全体有些理解了赵局长。

而赵局长的此条指示,并没和省委书记沟通商量。他的级别也到不了和省委书记汇报。但是他和省委书记同时下达的命令无疑正确也通情达理。

赵局长的叙述说,事后想起来真是后怕。我们干警们的生命受到了威胁,是可以开枪的。那是正当防卫。一旦开枪了,事情就整大了,后果不堪设想。那真的会死伤一片人……


赵局长仍透露了一条重要信息,是他当时让市委一把手请刘一手出来商量一下。他是故意如此做的,他想幕后黑手大不过刘一手。小的黑帮势力还不敢如此猖獗。

一把手立即和刘一手通了电话,刘一手在电话中说他在外地,他看了网上的新闻,也觉得惊讶,他现在正在办理机票,他会赶回去协助领导处理的。

赵局长的叙述中也说到了,他布置了几个得力手下,穿便服盯着人群中的可疑煽动人员,盯紧了,事后布置抓捕。当时不要动手。


刘一手赶回来了。他真的乘飞机赶到了W市。他像一个真正的民间教父一样,手提电喇叭站在群众面前,让群众提要求,当听说受害人家属要五十万元的诉求,他叭叭叭地拍着他的胸脯说,这个钱我出!你找我来要!我说话砸在地上就是一个坑,你放心好喽!

刘一手有些威风凛凛,他身后站了无数保镖,他说的话语竟然全是当时的流行词汇,是稳定是大局,团结压倒一切,请父老乡亲们听我劝说,打砸抢是没得好果子吃的,是没有好下场的!

群众们被迅即清场。

武警们到场的比群众人数差不了多少。他们全是年轻军人,他们知道如何处置这样的群体事件。


8


全国的媒体记者们涌到W市的有几百人。他们全体被安置在了市内的各个宾馆里。接待人员再三交代了他们不要上街,可以在窗口照相,私自上街出了事情后果自负。

S省电视台首先报导了群体性事件。此事件让省委书记一班人定性为“打砸抢烧事件”。

S省卫视报道,W市的打砸抢烧事件专案组新闻发言人某日透露,截至某月某日17时,专案组共查获涉案人员116人,通过查获涉案人员的供述,目前排查出“某月某日”专案涉案人员共计249名。


全国媒体只发了新闻通稿,全是两句话,为——据W市介绍,目前被警方抓获的煽动闹事的黑帮分子,分别属于6个帮派,其中主要是在当地横行已久的“某某帮”,这个帮派成立于1998年。目前警方已经掌握了这些帮派的动向,并从省、地区、W市三级干警中抽调精锐警力全方位展开侦破工作。


省委书记在清场后,迅即召开了W市四大班子会议。

这样的会议是电视直播。

省委书记在会议上起身三次向W市百姓群众们道歉。

省委书记让电视台记者们撤出之后,异常严厉地说,我会在这里住下来,现场办公。

省委书记布置了三项工作,一是打击黑帮势力,必须出重拳,武警配合抓捕。把这些黑帮势力的老窝全部捣毁。首恶必办,协从必办,该杀的杀,该判的判,该关的关!二是启动问责机制,对你们W市的干部们,该撤的撤职查办,该免的立即免职,和黑帮势力有勾结的移送司法查办,要快要狠要严要准。不要搞出来冤假错案;三是善后处理。对受伤的群众要安抚,死亡的家属们尽快处置,把善后工作做好是当务之急。


赵局长叙述中说,只用了三天时间,善后工作处置结束。赔钱速度之快,协商条件之快是前所未有的。

抓捕工作迅速展开。几个帮派势力的头儿全部抓捕归案。参与了打砸抢烧的分子们全体抓捕归案。

公检法联合办案。对核实煽动闹事的帮派势力头目们立即会有严判。但是,刘一手竟然也协助警方开始了行动。他怎么参与了政府行为?那是大问号!

W市通过这桩群体性事件,竟然让刘一手的企业成为最大的垄断企业。黑帮势力全体被剿灭。只留下了他一家?

十几天之后立即启动了W市领导问责。

一把手加之四大班子的领导及重要成员全体撤职。但没有一个查办。全“吊”起来先挂着。


赵局长说我当然也被免职。上面的领导撤完了,我能留用么?面对省、地区和市里的相关干部们,我的申诉陈述全有力,我知道了我的癌症,我还怕啥子?

我向新班子成员极力推荐我的得力助手也是刑警队长接任我的职务。新班子成员全是从邻近的市里地区干部中选拔出来的,他们当然需要得力顺手干部,他们接纳了我的意见。刑警队长直接升任局长那也是前所未有的。我的手下跳了两级,成为局长。

且称这位新局长姓李。


我离开W市的时候,赵局长突发病危,我赶了过去。

我发现医院中一个楼道挤满了干警们。干警们个个拿着抱着花束。

进病房是我挤进去的,病房外面也放满了鲜花。

病房中是赵局长的家属和他的一个女儿。他女儿刚从警官大学毕业也当了干警,在一个基层派出所正实习。李局长在他病床边上坐着一直抓着赵局长的手。

赵局长鼻孔中插着氧气管子,他见了我,把我指了一下我靠近了他的脸,他把他的私人日志和一个厚厚的笔记本给了我,也给了我一张纸片,上面写了一页纸的话,为:司法独立!让公检法干警们有尊严的生活,别让这些人当乞丐当狗!这个事情要写你就写透,写不透奉劝你别写了!我们讨论过高薪能养廉么?不可能。人的贪欲永远不能满足,只有机制能养廉。在我们的工资制度无法和国外及台湾香港相比的状况下,只能靠机制!

我看了那张纸片,泪水满脸……

这是一位忧国忧民的公安局长,一个一直在基层工作也爱思考的局长,一个耿直还敢说真话的局长。

赵局长当时浑身疼痛,他呻吟地低声说,我浑身疼……扩散了,再给我打一针麻醉药……说了他的脸扭曲黑紫色。

李局长也是陡地泪水满脸……

当赵局长的女儿想哭又哽咽着没哭出来的时候,赵局长突然挣扎着说,哭个啥子,我知道我还走不了,把泪水……全抹了……

但是,说了那话,赵局长自己一人泪水从他扭曲黑瘦的脸上流了下来……

我那片刻思考了一句话,这位局长要走了,年龄五十六周岁。他是让累死的,心灵扭曲憋死的,活得没有尊严一生被裹挟在法制和人治之间碾压倾轧死的,或许也有收了点儿黑钱内心惭愧抑郁留下了阴影让病魔侵入而死的,当然也是一生焦虑发蒙加班加点没黑没明的受煎熬而死的……


仍得赘述几句。

近七年前我离开W市的时候,我采访了已经被“吊”起来等待分配新工作的市一把手,且称他姓武,武书记闲居在市内一家宾馆。他没办公室了,但宾馆豪华是套间。

我通过他的前秘书引荐受到了接待。我让他的前秘书递上去一份采访提纲他肯定看过了。

但我见到了这位官员,他也曾经叱咤风云是这座城市的老大,但他胡须不刮衣冠不整,偎依在沙发中像半躺着的架势,他一直抽烟。他抽得极品烟喝的极品茶。

他有些疲惫不堪。

他只说你的采访提纲我看过了,也没啥子说的。我让这座城市天翻地覆地变化了,我的业绩政绩没说的,但是老子干了七年我咋就让撤职了?这个我想不通想不通想不通!

一把手有些暴躁。沮丧。郁闷。我的采访提纲他只字不回答?是。他神思恍惚,只是吞云吐雾,也显得慵懒地扔给了我一包极品烟,说抽烟。

我开始采访也把录音笔放在了他的茶几上,他说不录音了吧?咱们摆一下(“下”读音成了“哈儿”,他的当地口音重些)子龙门阵?

我立即拿了录音笔也当着他的面关了,放进了我的小包中。

我很想打开这个一把手的内心世界,如果他愿意述说,如果他像赵局长一样想倾诉,那我这个故事会丰富会增加太多的内容。他也是一个历经了磨难的最基层干部,他一定也有一肚子的酸甜苦辣让我兴奋地记录一下要点?

但是这位一把手当惯了老大,他习惯了发号施令,他只说了几句像是龙门阵的话语,立即暴躁地回到他的茫然思路中,仍是说老子想不通唦!

再之后他有些自言自语,说,撤职和免职是不一样的,撤了就是经过了组织部的研究我渎职了?我再起来的希望很小很渺茫,可老子太冤唦,老子累成了胃炎肾炎血糖血脂全不正常,这些天牙肿了满嘴的溃疡我还有严重的失眠症,我天天睡下得有一个多钟头睡不着我不敢吃安定哦?那药有依赖性我知道的,我得睡前把要干的事情一一地缕一下子,可下一步咋办唦老子有些……哦?对喽,省委书记要调走进京了?你知道不?

我听着他的自言自语半会儿才回答,说不知道。我哪儿知道省级高官的调动?

这位一把手仍是自言自语他让我坠入一头雾水。

再之后他问到了我在北京有没有高人?

我问是哪一路高人?

他说,测卦的高人?听说某某观某某宫某某寺能测出来人的官运财运?

他一家伙把道教喇嘛教佛教的几个著名场所全说出来了?

这样的一把手信啥子?他的信仰是什么?

算了这位一把手压根顾不上我的采访他正在发蒙。

我赶紧告辞。


同样我到了省城,企图采访省委书记。我也通过正当手续先把采访提纲递上去,等待。

好在这个省城有两位同学陪我神侃吃饭游玩,并不寂寞。但是一周后也没消息,我离开了S省和W市。

回到北京像是十来天之后我接到了一个电话,是S省省委宣传部的一位干部。他说省委书记太忙,由他来接待我的采访。我说很不方便我已经回到了北京。他说那给你发一份邮件?我说可以。这位干部发给了我一份电邮,上面的文字全是针对我的采访提纲回答的问题。全是官话套话通用话语。

我很理解这位S省省委书记的苦衷。他接了一个烂摊子,他天天忙得焦头烂额的,他像个“救火队长或者是四面楚歌的霸王”,他压根不是一个省委书记。而如此的省委书记大多的是单身赴任,他们换来换去的哪个也想做出来惊天地泣鬼神的政绩业绩,但是到了一个地域立即会发现完全不是他想象的那样,他们除了灭火打拼,个个困惑茫然。

但是我必须提上一笔,他下达的武警部队不拿枪械的命令,是明智的。他做了一回青史留名的省部级官员。虽然目前没人提起,但是历史会记住他。

同时我一直在思考W市的一把手,他一定会升迁,他一脑门儿的升迁之道他反省期间就一直在琢磨那事儿。他拜金拜权拜神拜盅的,就是不拜人不敬畏群众。

他不进监狱一定会誓不罢休。


尾声


如前所述。这个故事沉淀了近七年之久。

这样的故事我不想写作。她有些沉重。

如果能够改变群众的生活,改变子民们的生活,每个向我诉说的群众能够像春晚那样的欢歌热舞一片赞扬声音一片说好好好的,也许能够完全改变如此的故事……


赵局长去世了。他的安葬李局长告知我,很简陋很平静。没有多少人去为他送行。他的死没有赵丽轰动。他只是一个普通人平凡人,他得罪了太多的群众,他的死竟然有些地方放了鞭炮,那是兴灾乐祸的人群所为。

每年的春节期间,我一准和李局长通话相互问候。他并不问我写了没有。但我每次全如实回答,故事还没有沉淀成熟。我没有进入写作。李局长对此话题并不感兴趣。他只说我感兴趣的话题,他说我们W市被“吊”起来的干部们,尤其是一把手升迁之快,让他想象不来。他在四年后成为S省副省长。一位较为年轻的副省长。

但是W市治安情况好多了。各个黑帮势力全体消失。再不敢猖獗作案。


进入到2013年也就是前年年底,李局长突然说,想不想来一趟?操,我们省官场大地震喽?

我听了立即感兴趣,问了些我关注的话题我突然决定再去W市。因为话题让我兴奋我不可能在电话中了解清楚。这次是李局长承诺他必须承担差旅费,说哥们弟兄一场,你是为我们W市写作故事的,不管写了没有,我现在是副市长兼任公安局长,这点儿差旅费能报销的。老哥要是决定来一趟,我立即让秘书给你订机票,你只把身份证号发过来就成噢?


我再次飞到了W市。

S省成为腐败重灾区。官场人物们纷纷被双规带走谈话立即关押也有的立即移交司法处置,双开的官员们由两位数字上升,到了今天成为三位数字。

处厅级官员们被处置双开的成为四位数字。被各级检察机构立案审查的案件及相关人员上升为五位数字。

果然在2013年年底前任W市一把手也进去了。他当官的瘾太大他后半生得在监狱里继续沮丧茫然暴躁地过下去了……


李局长此次和我深谈,他真的继承了赵局长的风格,善谈也乐观。这仍是一位基层干上来的公安局长,他待人真诚个性也豪爽,仍是S省人的典型脾性,给人的感觉是和这样的人打一次交道,那一定是终生的朋友。他向我叙述了前W市一把手的几句话概括,说这家伙一路高升,会钻营,懂世故,他还不是靠砸钱拉帮结派攀附高官?刘一手的集团公司就是他的小金库,他想要多少钱可以立即到手或者是打他的卡上,也听说刘一手敢把他的玉石几千万一块儿的也送到武某人手上。刘一手和这样的人一拍即合,臭味相投,两人的阴谋诡计全是心照不宣。武某人从一个县级市委书记几年之后就一路高升到了副省级干部,那也是刘一手所期盼的。这是典型的权贵利益团伙,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赵局长叙述说,听说了这位前任领导进去了,我一丁点儿也不奇怪。有人给我通报信息,我当即回复信息说,他不进去是侥幸,进去了才是必然。

这两年习总上台之后官场一片肃杀一片心惊胆战一片窥测觊觎一片交头接耳一片警觉异常,但是一批一批官员们或进去或抑郁自杀或跑路成了全世界的流浪乞丐或者是可怜的寓公……


李局长是一个晚上和我乐呵呵地笑着说了一个段子,是一位他的故交也是富商跑到了加拿大,定居在了墨尔本。李局长说我突然有一天接到了他的电话,他在大洋彼岸那座城市对我哭得稀里哗啦我听了直想笑但是没笑出来,那个富人说哥们还好吧?老子在这里苦得没法说哦?我今天下午在街头喝咖啡哪有咱们的茶水好喝?我喝了一下午咖啡盯着大街,一下午哦过了六辆车九个行人,龟儿子这哪里是人呆的地方?这个国家比我们中国大,人口只有咱们一个省的三分之一,我在这里成了哑巴我英语听不懂更不会说,这个鬼地方连个人影儿也稀少,我连个陪老子喝酒的人也找不到,真苦啊……

李局长说这些富人到了海外真格是孤独。他们到了国外就是给我打个电话哭毬子了一通?这样的富人活得也太累。这个朋友是因为犯了点儿小事儿躲出去了,当然他也得罪了太多的官员们。他让我飞过去他一切费用全承担,只让我陪他耍上几天?操!


但那些进去的人全和本故事无关但似乎全有关。

和本故事有关系也是密切联系的是刘一手兄弟们被逮捕。只从他们企业内就抓捕了三十几号人。他们被移交到了H省检察院法院审理。

李局长和我深谈了几晚上,他更忙,他的身体状况及精神状态全极好。他说到了“泡面”及“康师傅”的事情。当时这样的大事件大老虎们只是民间传说。

我们只是无意中谈到了引发群体性事件的赵丽之死。

李局长说案子是在当时抓捕的帮派头目和手下们之间无意中突破的。他们狗咬狗的胡交代,我突然得到了一个重要线索,我亲自审讯了那个帮派团伙的手下,他说是他们的头儿,强奸了赵丽,也残忍地抛尸灭口。

赵丽案件和刘一手没关系。

刘一手只是利用了那次群体性事件,他只是让一个公司的陌生面孔的人煽动各个帮派介入,再之后他躲了出去他一直出差不在W市,那是极狡猾的行为,还是一次成功的策划案。有各类证据比如飞机票宾馆住宿发票餐费发票全显示了日期,他压根不在W市,他如何作案?

但是事后他一下把W市的各个帮派全收拾了。他借助了政府势力当了W市最大的垄断企业也是黑帮团伙头目。他没费劲儿达到了他的目的。我们这个城市的所有矿业他全部兼并成功。谁也不敢再挡他的财路。这个人身边有各路高人能人,那也是“集体智慧”。当他遇到一个机会他绝对不会放过。这家伙是个做大事儿的人才,没文化但总是走险棋,走到悬崖边上往下跳,跳下去了是另一类境界。这个家伙从我们市起步成了企业集团,再之后他往外扩张了,他把邻近城市的矿业水利工程及地产业差不多全部垄断。他的资产又一次连年递增。他只觉得他的背景深厚没人敢把他怎么样,他只打点“康师傅”的儿子就花费了天文数字的钱财。他竟敢甩几十亿把一项水利大工程白送给了“康师傅”的儿子,这家伙胆大心细也敢做敢当。但是他没想到他被盯上了,抓捕他的时候是我们丝毫不知情,突然行动。武警包围,省厅派来的特警队动手。我们成了配合的一帮子下手?说了,李局长微笑,说我当时跟着特警队员进去了,发现刘一手坐在他的办公室内笑,他以为抓错人了,他只说,动静挺大的?他一点儿也不惊慌,他只是微笑,说我跟你们走一趟,很快事情会了结。

我也立即回想到了刘一手集团公司办公室内,刘一手和这位当时国家领导人有合影照片。

刘一手因攀附那个前国家领导人被逮捕,且他的集团公司竟然有武器库,他们兄弟纵横江湖二十几年,只公布的命案便有九起。


但是还是这个刘一手,他真给了赵丽父母五十万元。他也为赵丽一家人帮着市委领导弄了一套房子。他也在过年节的时候,突然不打招呼就到了赵丽父母新家里,让手下扛着面粉猪肉,他也笑着就甩给赵丽父母一叠子钱,让赵丽父母还有他资助过的几乎数不清楚的穷人们,逢人就讲述,刘总是好人呐,是大善人呐!

而我们的社会中,这样的多元人格多重面孔的人,突然间多了起来?

李局长还说了一个细节。是赵丽父母搬家的时候,李局长安排了基层派出所的几个干警去帮忙。但同时发现了刘一手的手下们来了几辆卡车,派了七八个员工也去帮忙。刘一手异常注重这样的细节,他甚至布置了手下给赵丽父母新家简单装修了一下,把家具和家电配齐。

刘一手便是如此的大善大恶之人?是。

李局长叙述的赵丽父母得到了刘一手的五十万元,但是家族们内部一下打得一塌糊涂,家族们想瓜分了那五十万。刘一手又一次介入。刘一手带了些保镖打手们,主持了一次赵丽父母的家族会议那实际也不算会议是闹和是又一次小型的群体事件要爆发。刘一手发话说那钱是他给赵丽父母的,哪个敢要,来给我要,如果哪个再敢欺负这对老实人,我不愿意。老子说出来的话砸地上是个坑,龟儿子们听好了,哪个想缺条胳膊少条腿儿的,继续闹哦?

李局长叙述说,他妈的刘一手这样的货色,他当了我们W市的民间教父那是真实的,他说收拾哪个那就真格的下手,这也好,他把新班子成员全搞定了,我们公安局干警们省心一些了,再没有帮派,只有刘一手。有事儿我和他坐下来协调解决。我们俩井水不犯河水。


公开审判刘一手的法庭纪实节目在电视中播出,我看到了他时尔暴怒,时尔痛哭失声,时尔在激烈抗诉,时尔显得极为无辜用拳头猛捶自己的头脸大腿……

对这样的人物经一年多审理,刘一手被处以极刑,杀无赦!

而经他的手送进去的官员们太多。他很讲江湖义气,他坚决不说和他有勾连的官员们。经他打点行贿的官员们有一个账本,他锁在一个保险箱内,那个保险箱只有他知道在哪儿藏着。只有他知道密码也只有他有钥匙。但是一年多的铁窗生活把他的心理防线彻底击垮,当他知道了他非死不可,他便交代了那些官员们,而有些官员正在作报告时就被带走了,还有的官员在跑路时被机场截获,还有的官员觉得风声不对跳楼自杀把自己摔得成了肉酱……

打住。


现在的“康师傅”案已经公开。他会受到法律的严厉制裁。他怎么能和一个江湖混混勾结了?那是一个谜团。

省略。

更深的情况和本故事无关。我也无法采访得到。

而记者们采访到的通讯发表后全国媒体只是转载。那样的文章也全是浅表层次无法深入。全国的媒体网站全是通稿一片如海浪一般,一潮又一潮一模一样。


我的采访越深入,素材越积累,罪恶便越丑陋越复杂化,越让人陷入深深的迷茫……

国情的前三十年,是全国人民在奔一类理想主义?结果是灾难连着灾难?后三十年的改革是奔了另类理想主义?结果到了目前是怨声载道?转型无期?人们——绝大多数底层群众对这样的改革开放陷入了失望或者是期盼着有指望……

我当然希翼这是剧痛猛烈的转型期。


我专程去祭奠了赵局长的骨灰埋葬地。赵局长已经躺在了地下,再无焦虑忧患。我为他的墓地献上了一束鲜花。他的极小的墓碑上有他生前最为光鲜的照片,不是他最后走时的消瘦无力扭曲的脸,我对着他的墓碑三鞠躬……

我和赵局长的在天之灵私语对话,是——老兄,你不会再受煎熬了,轮到我了。我想写作,但不知道能否达到让你满意。但是我可以肯定无疑地回答你,我写不透。我掌握的素材有数十万字篇幅,我只是整理你的录音记录及私人日志就有二十来万字,但我只能写的极短……


我们的国家无法或者是故意无意的给予为这个国家贡献了一生的人——以足够的荣誉和应该享有的物质生活品位。但是高级别的官员们除外。这便是问题!严重的问题!

长期如此,那这是故意有意无意地培养奸佞恶人小人的社会。是出现了有钱人纷纷移民的社会。是裸官遍地的社会。是大案频出窝案一查一批的社会。是埋葬精英的社会。这才是可怕的。

如赵兄这样的公安局长,被累死了。我写这篇纪实作品的时候,桌头放着他的一身英气照片,那是一类激励。

也如享受国务院津贴补助的专家们,哪个要是把那样的“扶贫标准也不够还差得远的”补贴当回事儿,那就成了十足的奴才。每月一百元的专家补贴?那是乞丐!当然它只是荣誉,但搞得跟真的一样?很多专家把这样的称谓当了笑谈也压根不提保持缄默。我也知道专家们甚至长期不领取这样的补助,还有的专家过了数年才领一回把那样的补助直接寄给了贫困山区的一个孩子,那可以聊慰一丝心意……

再如这个社会的精英人才们,当大家全在自我抢救的时候,尤其是社会精英们也在想钱想生存的有尊严的时候,精英觉得生存窘迫在压抑自己心灵自由的时候,这个社会还往哪儿走?

群众、精英、富人、穷人,全体在盼着一个机制出台。这样的机制有指望出台么……


(结束)


本人如此创作的纪实小说,特指故事全是生活中的真实存在。她的文本概念为报告文学。但在组织文字及结构时,人物用了化名,人物也得合并重新调整,地域用了虚实结合,故事细节也有稍加虚构的文学性描述。

如果有人对号入座,那绝非本人、本文的意图。


2014年10写于北京

2015年2月年三十至初七再改于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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