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闷热。散步。
在小区走了两圈儿,浑身汗如雨淋。这是天然蒸桑拿。
又一次经过小区最大的草坪,见到煤老板夹了片凉席,拿一把大扇子,光脊梁只穿条大裤衩,跨过拦着草坪的低矮木条栅栏,进去了。他把凉席铺展,坐上面扇热风。
立即有他的小马仔掂过来精制的轻巧小炕桌放他身边,一把小泥壶放在了炕桌上。两包极品烟也放在了炕桌上。
保安立即过来说,大哥,这里不能睡觉!您看外面拦着呐?
我站下,瞅着这一景。
煤老板笑着扔给了保安一包极品烟,说,我就睡在这儿,咋啦?叫你们保安头儿过来和我说话?去去去,叫那个小头头来!
保安立即跑一边用对讲机呼叫头儿。
煤老板见我站着,吆喝一声大哥,进来坐坐?我烦得很!
我也进去坐在了凉席边上。
老板立即把烟扔给我,我自己抽一根点着。
老板五十来岁,脸阔大,粗眉毛,有些胖,喜欢笑。他总是笑着说话。他见了不认识的邻居便扔一包极品烟,笑着和人家搭话。他在小区极快认识了一些邻居。
这个老板留了板寸头发,眼睛有神儿。
我认识这货的经历就是见他坐在小区的一把休闲长条椅子上,我散步。他见了我便扔一包烟说装上抽,烟酒不分家。大哥在这儿住?
就这么一搭嘴便认识了。这货手上的极品烟散卖一百块一包。他用一百块一包的烟可着劲儿地散,广交天下贤士?
这货是大手笔。富豪。
他来到小区便买下三座层高八米分为二层的底商,一座底商三百多平米,加下来上亿。之后他又买了几套单元房。加下来近两亿。
买下来的房子一块儿装修。动静大。
一小会儿保安队长小跑着过来了。
队长像孙子一样和老板说话,点头哈腰的。
老板便打电话,通了后他只对手机说,再送几包烟过来。
队长和老板只说了几句便把手下打发走了,他也手里拿着一包极品烟走了。他不管了。
草坪是公共休闲花园。老板愿意在这儿睡,保安队长说只要没接到投诉,让老板睡去。
和老板聊天儿。
他说,新装修的房子不能睡人,呛得慌。
我说对。又说,门口就有宾馆,开间房子睡舒服么。
他说,在装空调的房子里闷着睡觉,不舒服。不心疼钱儿,咱就喜欢夏天露天睡觉。
他的马仔跑着又送来几包烟。
我说底商房子装修好了,准备做什么生意?
老板使劲用大扇子煽热风,看着一天的雾霾说,大哥,还没想好做啥生意。但是,就你没向我推销东西!
我说我是写东西的,向你推销字儿?你不会要吧?
他听了呵呵地笑,说,这个院子里住了些高人神人,把我当傻叉了?
我看着夜色混沌中老板的脸,他的脸在路灯桔黄色光影照射下,有些紫黄。人家是内蒙一个大城市来的,打眼一看便知道是老江湖。
老板说,向我推销的花样多得让人眼晕,这个小区大姑娘小媳妇全推销东西。老的少的男男女女全鼓捣东西。一个俊俏姑娘和我套近乎,绕了一圈儿我明白了,她是卖保健品的。她还说是法国进口的,吃了拉出来的屎就跟香蕉一个样?她说你尽管吃,三天后就会拉出来香蕉大便。
说了我俩笑。
老板又接下去说,一个小媳妇和我套近乎,也是绕了一大圈儿,哄着我让我买保险。给我背诵李嘉诚同志语录,我这一生啥也没有,只是买了些商业保险?我请教一下这是不是李嘉诚说过的话?我对这个卖保险的小媳妇心里骂,我日了你妈!
我听了就笑。
老板问我,李嘉诚说没说过那话?
我说,不知道。
老板像是脸定平了,说,你咋能不知道?
我说,没有道理非让我知道。
老板又笑,说对对对。他继续说,还有,中介们,把咱包围啦?恨不得把北京城的房子全让我买了,介绍的一套又一套天天围着我跟猴子一样钻过来蹿过去的。只要有人套近乎,我就明白了一准又要推销给我什么货吧?只要把我说躁了,我就说,要煤不?咱给你弄一列车煤?一车皮装50多吨,一列车只有五十来个车皮,你帮我推销出去一列车煤,我给你提成十万,咋样?
我俩说笑。
没一会儿身上腿上让蚊子叮了几个疱。我说回呀,这里蚊子太多。
老板仍是呵呵地笑,说咱身上的血苦?还是咋着?蚊子不吸我的血?
回家洗澡冲凉。
突然便想起来下乡插队的事儿。当年在山村插队让跳蚤咬得浑身全肿了,那滋味只要回想起来立即浑身痒,浑身发烧还受煎熬。熬过了跳蚤关才是蚊子。蚊子们成群结队再在身上叮些疱的时候,已经觉得比起跳蚤们的攻击不算个事儿了。
但是这个煤老板压根不在乎蚊子,蚊子也压根不叮他?他的皮肤太厚也粗糙,谁跟他坐一块儿,蚊子的生物本能也会挑拣人和血。
老板简单地说过他的暴富史。三步曲。受苦人出身。读书到小学三年级开始挣钱当一家餐馆洗碗的又当上了伙计。身板壮了当了小窑坑里挖煤的。再之后一步到位当了老板开煤矿。发财发得不像啥了?他说。从地下冒钱哗哗啦啦的,一天冒出来三百万?敢想不?拉煤的车在露天大矿外面排队,有多少煤倒腾出来全拉走。现把现交易?把人累得钱也不想数了,叫上农行的员工来现场,人家银行员工当了咱数钱的手下员工了?一天二十四小时连轴转上班,银行的人只报收款数目,那是相当准确!他说。给银行的员工发加班费,吃烤全羊,酒放开了喝。他说这话的时候一根接一根抽烟。他家伙抽极品烟只抽前三分之一就扔了。他说,烟里面的毒,害人,咱少染点儿毒。我脑子一转计算过了,一根烟五块,我看着他一天得抽三包烟那是三百块他把百元大钞当纸烧了。他一个月只抽烟一项开销得上万?
在全国缺煤炭的时候,这些老板发大财。
突然一下煤炭降温,采出来的煤堆成了山,没人要了?
煤老板开始转行。
这货说他手上钱儿不少,有个几十亿。这货杀进京城便来势凶猛。
但是和这货也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他总记不清我是弄啥的。总问我做啥买卖?我说过我是写字儿的,他说书法家?我说不是,是作家。他说在屋里坐着?我说是写书的。他噢噢噢连续感叹才说,天龙八步?我只觉得和这货说话挺累,我只要张嘴说话和老板一准错位。他只读过武侠书,还读的磕磕绊绊字儿认不全。全世界的作家到了他这儿只剩下了武侠。也不对,那之后他凑近了我说,素女经你读过没?我说读过。他一下来劲儿,说,哪天有闲空了,你当老师我当学生,你给我讲讲这本书?我说讲不了。他说那为啥?我日它的,我就想把跟小女子腻腻歪歪的书弄懂!
和这货实在说不到一块儿。不是一路人。
又一年。
煤老板的一处底商挂牌。公司开张的时候小区来了太多豪华小车。鞭炮响得哗哗啦啦。很快明白他办了一家高利贷公司。
这家公司在装修豪华的底商交易,进出的人们很神秘。
同时另两处底商也开张了,老板不知道让驴踢了头还是让门挤了下身,一处开始卖猪肉,一处卖进口化妆品和女士内衣内裤。
这期间有些闹剧上演是漂亮小女子总和他的原配夫人打架。
漂亮小女子凑上来只想对富豪趁火打劫。原配夫人腰成了桶。
妻子去过一趟他的进口化妆品商场。回来了悄悄地诉说并有些愤怒,说一支口红敢要一千三不打折?女士底裤套装打折三件一千五?说是对折,原价是三千。疯了?这是卖化妆品还是拦路抢劫?说了妻子越发急切地叙说,卖个化妆品么,老板娘看上去也就二十出头一点儿,穿得像空姐?空姐的服装很讲究很美,她穿这一身衣服,算什么玩意儿,啊?恨不得把奶全露出来让人看?稍稍凑近一点儿就能看清楚她的乳头?这是卖身呐还是卖女士内衣内裤?
时间不长这个化妆品女士内衣内裤小商场让工商城管警察三家联合执法关闭。
关这个小商场之前打过架,是买了他们化妆品及女士用品的人回家上网一查全是假货高仿货?这个煤老板真疯了。在网络已经普遍使用价格太透明国人也年年出国度假买的外国商品多的数不清的年头,他竟然还敢张狂?
煤老板让警察抓了。因为他还敢和执法队抗拒让手下骂人,他也骂人。他必须让关进去。京城不是他的挖煤地盘。
而那家卖猪肉的底商还在维持。但是投资几千万的商铺装修豪华也奢侈他怎么想起来卖猪肉了?
老板让关了半个月才出现。
他再在小区他的底商外面坐,便有些发呆一脸茫然。
一次我散步经过他身边,他仍然笑还叫大哥,说坐坐呗陪我说会儿话?说了便扔过来一包烟。
我只好坐了我这人很喜欢和这样的三教九流人士闲聊不经意地扯闲淡,这样的扯来扯去的我觉得全是原生态生活感觉。
之后他自言自语的说下去,说他倒了血霉,来北京不到一年赔进去了一个多亿。化妆品这样的毬事儿是信了一个太漂亮的妞儿,这个小女子年龄不大会忽悠人啊我日了她妈!我听了想笑但是老板在苦笑,说那座底商让封了,法院查封。这官司咨询了律师,说得清账才能把封条打开。小女子跑了,人家得到了信儿,跑了我上哪儿找去?她给我弄的这一河滩的烂事儿我找谁去?
我说你和小女子一准上床了吧?
他看着天儿说,上床就上床这年头上个床不能一次一千万吧?全世界没有这么贵的鸡。上床的事儿另说。
我听了只是舒心的笑。
他仍是苦笑。仍是自言自语说话,说这套房子要是解套儿得把这批货清账?全是假货,进货价比卖出价高一百多倍这是日弄人!这个小叉妮子日弄出来了事儿我得扛?我要不扛法院硬硬地让我扛!人家一伙子人专门诈骗我这个傻叉来的,一套儿一套儿全设计好啦,我只能往进钻?挖了个大坑把我往进一推,他们这一伙子包括那个小妮子全站在坑边上笑?
听着他的自言自语我只想笑。
他看着我说,大哥我真诚想和你说说?你看笑话来了?
我有些严肃,不能再笑了。我说不对。咱俩谁也不想知道对方的名字只是兄弟大哥称呼对吧?
他点头。
我说,我不认识你你更不认识我,我从哪儿看你的笑话?
他使劲眨巴眼儿,仍是使劲眨巴眼儿了一会儿,盯着我说,高人。北京城戴眼镜的、长得俊的、对你不搭不理的、一脸官司的人,太多太多,但是这次倒霉主要是狗日的律师和坐台小姐两伙子串通一气,才一年多我一亿多不见了?
我指了一下他的高利贷底商说,这儿呐?听说放款挣钱?
他紧急把头凑过来说,这儿也给我挖了个大坑!
听了我仍是笑。
他说,两亿多放出去了,只是账面上有利润?放出去的款收不回来咋办?
我说,我哪儿知道?!
他有些焦虑,眼睛又使劲眨巴起来,眨巴了一会儿才恨恨地说,我想拿五个亿玩儿,五个亿啊?不是小数儿,全提出来拉走,得用卡车吧?但是现在全不见了?我正在让这个货给我盘点!
我说也是找了个人?替你打理?
他紧着说对对对。
我说悬了。
他说为啥?
我说放高利贷违法你不懂?
违法啦?我还得再让关进去?
我说小心啦?再让关进去那不是半个月能出来的。所有银行全有标语字幕,违法以高额利息骗存款骗贷款的,请一定小心。
他听了脸上一紧,说银行有这样的标语字幕?
我说全有啊!你就是小学文化程度,这样的大字儿看不见?
他紧急起身拉住了我的手,双手使劲握了一会儿,说大哥,晚上咱吃顿饭?
我说不吃,我习惯吃家常便饭。
走了。走前我盯了他一眼,发现他留的板寸头上有了杂毛,浓黑的眉毛上也有了黄毛。他进京时的精神抖擞已经少了许多。他的板寸头再不焗油了?
没几天,听说这位老板又进去了,高利贷公司关闭也贴了法院的封条。
又一年多。
这次老板让关了一年多。很可能在监狱里面他可着劲儿地花钱,否则他出来的不能这么快。
他出来把底商两座卖了。赔钱卖了。剩一座底商留着只请客吃饭。他天天在底商请两桌子客人来大吃大喝。
我又一次让他拉住,才仔细看了一下他的身板脸色。他两年多功夫瘦了不少?苍老了不少?腰有些塌?佝偻着腰披一件唐装大褂,像是入了道教?几年前生龙活虎般的一个老板,进了京城没几年,成了让“改造了一番”的另类狗崽子?他整个是大病初愈的样子。
他把我拉进去坐在他的底商大客厅里。
他叭叭叭地拍手,来了两个小妞儿欢快地跑了过来。跑过来的小妞儿仍是俊,个个是模特样子水灵灵鲜活粉嫩。也许她们是演员?弄不清。
他只是摆摆手分附说,倒茶。
喝茶。开始闲聊。
老板说,大哥,弄文化成不?你写不写电视剧电影?
我说写。但是不和你弄。
老板说,咋呀?看不起我这样的投资人?
我说,文化产业很看好,但是,得有文化才能弄吧?
老板说,不对吧?忽悠我弄文化的人全说,没文化的人,才投资文化产业。我想听听你老哥的建议。
我说,也对。忽悠你投资的人,说的话没毛病。但是,我奉劝你一句,享受吧。文化的水太深太混,你弄不了。
老板便又一次起身握住我的手很使劲地握了会儿,说,大哥一会儿吃顿饭,你说服我了,我不弄了。也说不准我还要再栽大跟头可你这样的人咱交个朋友可以吧!?
我再次起身,他又起来把我捺坐下去,说,不想和我说会儿话?看不起人?
我说,只想说一句,走吧!出国享受去。
老板盯着我半会儿才说,好朋友,真朋友,靠谱的朋友,全劝我是这话。我也想再不受这京城的洋罪了,移民出国享受呀!
我哦了一声。一时有些意识流……差不多这样的怂人总是一个一个全移民了。一伙伙一批批的全跑得比兔子还快。但是他们杀回来的时候跑的更快,只要嗅见了味儿,还能再猛捞一笔的味儿。
老板还在自言自语说话。
我只是听不想说话,喝茶,抽烟。坐一小会儿赶紧开溜。
老板自言自语地说话,他说,刚来北京的时候我浑身是胆,想大干一场。但是只是几次小小的折腾,我让很文明的土匪抢了!让净身子的小姐联合文明人抢的我呀几个亿哗哗啦啦散了出去我疯了?!
我盯着他又想笑但是我压根笑不出来了。我觉得我看到了一个饱经沧桑的脸和他眼里面的血丝及他嘴角嘴唇的干裂还有一景是他的手不自觉地痉挛?他抽烟的手总发抖?他继续絮叨像个精神病患者了?他继续说咱想讲讲理但是法院公安的对我吼叫,全说咱违法啦?违法你明明白白对我说不成?非要把人关进去在看守所那狗窝里说清白?逼着我一回一回地拿钱儿?我日了他妈我受罪也不明白是熬得啥劲儿……
我又一次想走但是——但是发生了一幕眼前的家暴。
如此的家暴有些防不胜防的?
他的腰桶粗的媳妇过来了,斜眼瞪着两个小妞,陡地吼了一嗓子,是——滚!
两个小妞全跑了出去,和来的时候一样欢快。
老板也瞪着他媳妇。
媳妇冲我说,这位大哥,来了个大哥给评评理,啊?出国移民把两个小妖精也办出去了?一人带一个娃?我在国内受够了出国啦呀,也得受这两个小妖精的气?大哥你给评评理?
我只能看着老板也看着他媳妇。这理我咋评?又不熟?几年了就是有一嘴没一嘴地说过几回话?
媳妇恨恨地说,又弄了两个小妖精?还生下娃了?一人住一套房子,雇的保姆看娃?还雇的厨师做饭?老娘我给他生了一儿一女呀,还要受?受?受不够的罪?不到三年五个亿呀你狗日的弄没啦!出国了还不安生过日子你想咋呀?你非要死在小妖精身上才甘心呐我日了你妈!
老板突然也陡地起身我压根没弄清是咋回事儿,老板上去已经把媳妇两脚踹倒在地,之后狠狠地媳妇身上跺了几脚。
媳妇像被宰杀一般地尖叫起来,跑出来厨师和司机及他的马仔们扑上去抱住了老板,也拉起来倒在地上的媳妇。
我起身要走,老板一把拉住了我,说,评评理大哥?这娘们不揍成不成?当着人的面就骂我啊?
同时媳妇那边已经尖叫哭喊并跳起来打电话报警了。
几个人没拦住。
老板气喘吁吁地对我说,这娘们来到了北京,学会了报警?看看看,我又得让警察带走?在老家的派出所分局公安局我是常客,在北京又成了让关起来的老熟人了?我日了他妈!
那边的报警已经结束,媳妇挂了电话对男人吼骂。
老板喝着茶抽烟。
我很尴尬。
但是我走不了啦?!我刚起身老板就跳过来把我捺坐在了茶海一边的椅子上。
我得听这一对相互怒骂也扯着喉咙吼的。
突然媳妇说到了他们在美国留学的儿子,吼着说儿子成了白眼狼,在美国敢打他亲妈呀!
老板便对我说,看看看,她亲儿子也打她,怪我?
接下去媳妇又说到了在澳洲的女儿也是个让男人烦的货色,一对不成器的东西,全学的他们的爹呀!
老板便又对我说,看看看,她的亲女儿,也骂她?我给你说这个娘们非把我气死她才甘心,我不死她就这样子天天沤人呀!
活脱脱的喜剧小品上演在我眼前。且不是演的,是陡地便实实在在发生了。
接下去我听到了老板愿意给媳妇三个亿,不多也不少,离婚让媳妇再养个年轻小伙子。三个亿啥也不干只吃利息,吃到死花不完啊,可这个娘们死也不离她就这么天天和我打架吵架?!
媳妇在那边仍是吼凭啥凭啥凭了个啥,我拿你十分之一?我得拿够一半我才离婚,我日……
又开骂了,我想我得走。
但是老板又过来了,把我仍是捺坐在了茶海边的椅子上,嗷嗷嗷地吼叫着脏词儿詈语。
我看了一幕闹剧。
警察来了我才脱身但是警察也只待一小会便走了。京城的警察不掺合家务事儿,除非了伤了人死了人。
又两年多。
老板的媳妇一人回来了。那座底商已经挂牌销售中。
不经意地路过底商下面。老板的媳妇站门口,见了我突然就一脸笑容叫着大哥让我进去说话,她烦得很。我刚站住她已经蹿过来扔了一包极品烟在我怀里,我接住了烟。发现这个娘们也抽烟。
进去了。娘们紧着也叭叭叭地拍手。过来两个年轻小伙子。
娘们说,这是俺娘家的外甥儿。来帮我搬家处理善后事儿的。倒茶!
年轻人便倒茶。
我说,你男人呐?没回来?
娘们一笑,用嘴一呶说,回来了,在那儿呐。
我斜眼一瞄是个骨灰盒?很漂亮一个盒子,上面有照片镶嵌,我过去又仔细看,果然是他男人。照片下面有生卒年月字儿太小,没戴花镜看不清。但是享年五十八岁看清了,那字儿挺大。照片也看清了,娘们咋给男人的骨灰盒照片选了一张戴墨镜的生活照?这个亡者戴了墨镜挺潇洒的?
我小声咕哝说,给你男人戴了个墨镜?
娘们说,他自己选的,临死前选的。我是按狗日的遗嘱办的。
我说为啥呐?
娘们说,他临死前说给他戴上墨镜吧。他说他只要戴上了墨镜,就有好事儿来啦。这狗日的临死还想着好事儿呐。给他戴上了墨镜,我趴他耳朵边上嘀咕,要不要再给你弄个小女子呀?就这地方的洋妞儿?老娘气他,故意气他!他死之前气的肚子一鼓一鼓的。
我只能是尴尬地哦了一声。
娘们说,狗日的,他爱说一句他的日子比皇帝不差。临死前又说了一句日了他妈,比皇帝差老远了。皇帝临死前一大帮人围着转,他死前身边只有一个媳妇呀!
娘们继续说,狗日的临死前只有我一个守着。大哥,我叫你进来就是说说这回事儿。狗日的折腾死了,这回是真死了。这人命大命硬,死过好几回眼看着要咽气儿,全又活过来了。这回真死了。死在了外国,烧过了,成了一把灰。我把他空运回来了,飞机上买了头等舱也不让带只能托运。我就把狗日的扔在了墙角,让人来看。这怂人,再不会对我威风了,他成了一把灰,他硬硬的没熬过我!
我只能又是尴尬地哦了一声。
娘们又开始絮叨,但语气显然快活也轻松。
她说,老娘把他养的两个小妖精全打跑了,在外国打架啊但是中国人全在外国打架。也不差咱一家打,打,打!男人没和这两个小妖精办任何手续,能咋呀?打跑她们!
我盯着这张也算饱经沧桑的脸还是巾帼江湖的脸,听着她的絮叨。
她说,我清算下来也落个十来亿。回老家呀,回老家啥啥也不干,应了狗日的一句话,我死了也花不完的钱,我啥啥也不投,投资?不会享福的人,才投资把自个儿折腾死拉倒。我就把钱搁在银行吃利息!
很晚了。我失眠。只写下了两句话:国情下的富人们进监狱的太多。没进去的全体谁和谁也商量,正在向监狱阔步快速走去。实在进不了监狱的便自个儿折腾,往死路上飞奔快跑?
写于2008年、10月、北京。没发。
2017年改于北京
摘录于白志强小说集《大都市速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