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部一千天,是一个披荆斩棘的拓荒工作。在这一千天中,纠结长达三年的公视僵局解决;艺术银行正式推出;国家表演艺术中心、国家电影中心、台湾戏曲中心、台湾摄影中心逐一底定;博物馆法、水下文化资产保存法、电影法、公广法等等新立或翻修;文化外交网络规模初建;影视音及出版政策成熟,蓄势待发。文化部的「第一里路」虽然万分艰辛,但已气魄跨出。
能为自己的国家、自己的人民低头流汗服务,是人生最光荣的付出。我向马总统、江院长深深鞠躬,感谢他们给了我「俯首甘为牛」的机会。虽然「在水泥地里种花」备极艰辛,但仍是看得见许多青翠嫩苗从地底鑽出,迎向灿烂阳光。
我们处在一个被「不信任」紧紧笼罩的时代氛围中。支撑著我逆风迈进的,是许许多多文化界、企业界、社区界的朋友。他们放下手边的工作,为每月百场的各种政策谘询奔走,为文化做超级志工。企业家在听完我的理念陈述后,为文学、为电影、为艺术、为台湾的文化外交,以捐款做为行动。社区工作者挽起袖子带我走遍部落和城乡的角落。
与我併肩工作的四百五十三个同仁,加上从台湾头到台湾尾在社区、在博物馆、在各种工地裡埋头干活、服务国民的总共是两千位公务员。对所有勤勤恳恳、任怨任谤的公务员伙伴,我想垂眉低声说:亲爱的,你辛苦了。对所有过去两年严厉批评的,我想说,谢谢你,毕竟批评也让我们成长。但是对那深知实务艰难而从不吝啬给我们一个温暖的简讯、几句公开鼓舞的,我想说:感恩,请给我们公务员更大的鼓励吧,他们会因而更有力量,为台湾的进步更加努力,真的,因为善念吸引善念,阳光辐射阳光。
即使是人在香港的九年期间,我隔週必飞台湾,「跋涉」到屏东乡下探视母亲。母亲明年初将跨入九十岁,我决定以更多时间陪伴她走人生的「最后一里路」。
文化部的「第一里路」只有一次,母亲的「最后一里路」,也只有一次,同属人生中不可错失的饮水思源报答时机。
接受任命之初衷已达,我满怀感恩之深情,回到文人安静的书桌。(龙应台,二零一四年十二月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