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新中国第一部宪法的主要起草者，《中国的政府和政治》、《比较宪法》的作者，钱端升之名无疑将永远留在中国宪法史上。以他的名字命名的钱端升法学研究成果奖，也是目前法学研究领域最有影响力的奖项之一，可以用一句老话概括他的一生：铁肩担道义，辣手著文章。

乱枪声中毫无惧色

钱端升出生于1900年，江苏省松江人。钱氏祖上行医，可谓是书香门第。钱端升勤奋好学，17岁考入清华大学，19岁被选送美国北达科他州立大学，不久入哈佛大学研究院深造，24岁获美国哈佛大学哲学博士学位。1924年归国后，任北京大学、清华大学、南京大学讲师，讲授政治学、宪法学。

1934年，日本侵略势力进逼华北，民族危机益亟。天津《益世报》主笔罗隆基因抨击时政被迫离职后，钱端升继任主笔，数月间发表评论文章170篇，针砭时弊，辛辣尖刻，切中要害。终因写《论华北大势——兼送黄郛委员长南行》一篇社论，也被迫离职。

日本投降后，毛泽东赴山城和蒋介石举行重庆谈判。为了抗议国民党的“假和平、真内战”，民主人士于1945年11月25日晚上在西南联大图书馆草坪上召开“时事晚会”。西南联大的学生和社会各界近6000人冲破军警特务的重重阻挠前来聆听时事演讲。时年45岁的钱端升以“对目前中国政治的认识”为题发表演讲，疾呼“内战必然毁灭中国”，“我们需要联合政府”，西南联大草坪上掌声雷动。

突然间一声枪响，紧接着枪声大作，子弹“啾啾”地飞过师生头顶，国民党当局出动军警团团包围住师生，企图鸣枪驱散时事报告会。钱端升并没有因此终止他的演讲，反而提高音量，仍然高声健谈，与枪声相应和。有在场学生事后叹道：“这一幕，理应是联大校史上最令人神往的一夜，它让我懂得了什么是人的尊严，什么是知识分子的尊严。”

以学人身份介入社会

钱端升毕生从事政治学、法学研究，并以学人身份积极介入政治、介入社会，在一系列重大问题上提出自己的看法。当时，帝国主义在华横行无忌，租界尤为罪恶的渊薮，钱端升对此痛心疾首，遂在《现代评论》杂志连续发表论述，强烈要求废除“领事裁判权”，归还租界。1925年，他就租界的领事裁判权进行了一系列国际公法研究，并提出“列强在华之领事裁判权非如过去近东回教国所赋予耶教国之出于自愿，纯系鸦片战争后列强所强加”的观点，认为租界领事裁判权与相关国际法规则有着严重冲突。他还在《治外法权问题》等文章中提出，废除领事裁判权可取“先礼后兵”的办法，并充分论述了废除领事裁判权的法律依据和正当基础。

他先后四次应邀赴美国参加学术会议和讲学。1947年底，任哈佛大学客座教授，讲授《中国政府与政治》课程，并著有同名著作——此书至今仍是哈佛政治学必读书目。1948年，钱端升婉拒美国各高校的聘任，返回北京大学任教。在任教的同时，钱端升先后撰写了《法国的政治组织》(1930年)、《德国的政府》(1934年)、《比较宪法》(1938年)、《民国政治史》(1939年)、《战后世界之改造》(1943年)、《中国政府与政治》(1947年)等学术专著。《德国的政府》一书被列入民国时期的大学丛书系列出版刊行。钱端升与王世杰合著的《比较宪法》至今依然享有盛名。

一生坎坷成就传奇

在迎接解放到来的过程中，钱端升做了不少工作。他拒绝了国民党邀其南下的安排，积极与中共地下党取得联系，并保护革命学生，做教职员工的工作，维护接管学校，“对北平解放后稳定北京大学的正常秩序作出了贡献。”

在“反右”中，钱端升被划为右派，免去了一切行政职务。“文化大革命”开始后，钱端升的留美经历和费正清的通信，都成为他的“罪证”。尽管在1973年前后，因周恩来的关心而暂时出任外交部顾问，并在外交部国际问题研究所上班，但是在“文化大革命”期间，钱端升基本处于挨批受斗的“噤声”状态。直至文革结束，钱端升才得以平反，而此时他已经年逾古稀。他于1990年1月21日病逝，中国政法大学全体教职工暨校友挽以长联：“执教六十载，著作等身，诲人不倦，倾心育英才，师情似海，五洲桃李永怀钱翁；参政大半生，风雨同舟，肝胆相照，一切为人民，望重如山，四海法曹同悼端公”。

只是斯人已逝，空留传奇于人间，任由后人评说。

林海，北京大学法史学博士。

来源：《检察日报》2014年9月9日，第3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