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小说经长期采访,但小说的人物及故事全为虚构。如果和生活中的人物相似,发生的事件也相似,那纯属偶然。如果有谁对号入座,那绝非作者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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鸟儿的发音有时候只是一个字:鸟。鸟儿的闺蜜和同伴们全叫她鸟,后面的儿话音全省略了或者是舌头一卷就吃了。但是男人们叫她的名字,一定是:鸟儿,后面的儿话音拖得长也柔,还甜,发嗲。
鸟儿学名叫个周思思。周思思生在四川一个二级城市,这个川妹子是八零后,漂亮,皮肤白晰,身材魔鬼一般,小蛮腰大奶子,脸蛋泛着羊脂玉般的润泽。
思思高中没考上。父母在当地一个中药厂上班,她出来混社会的时候,她父母所在的厂子关闭了,父母也全下岗了。吃着低保。
她混了一年多,她不想在家呆,她总在网吧里混。之后她让她妈恶狠狠地骂了一顿,让她打工挣钱。
她十七岁便当了一家极小的火锅店的服务员,也是十七岁就让男朋友耍了。“耍”这个词汇在四川语系中意思太复杂,视语境和情境变化。思思让男朋友“耍”了,是有了性关系。
她总是回想她的头一次,夜深了,那个极小的火锅店只招了几个服务员,别的姑娘下班了回家。思思不想回家。她觉得她的家是个鸟笼是个狗窝是个后来她经历过的看守所和监狱。
她总是把她的头一次献身的男朋友叫个龟儿子。
天在怄雨,夏夜的小店里闷得人一身汗,她睡醒了,浑身漫着汗水。她只和那个龟儿子两人看店门。两人全没有宿舍,睡在两个小包间里,把椅子对起来成了床,铺了一条破床单在上面睡觉。她那一夜醒了,床单上也漫着汗水。
她起来冲凉,上衣和大裤衩挂在卫生间的玻璃门上遮挡外面,她正在洗澡,一歪头看见了那个龟儿子在外面透过她的衣服在偷看,她尖叫了一声。他却推开了卫生间的门,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推着她,两人去了店里的库房。库房离街面远些。隔了街面传来的人声车辆轰鸣声狗叫声鸡鸭鸣叫声的嘈杂。
他锁了门就抱紧了她,顺势扒光了他自己的大裤衩。两人抱在一起躺在地上。地上是一条脏破床单,旁边有一堆编织袋。她立即知道了是龟儿子把他的床单铺在了地上。她眼里视线中搜寻到的是摞起来的一堆杂货酒箱子及油盐酱醋调料花椒辣椒五味杂陈。库房里开了灯,灯光昏暗像是就在大街上亮的一盏就要坏的路灯。
那便是她第一次献身的最为低劣的环境。也是她脑海中被龟儿子蹂躏过的烙印。龟儿子狠劲地亲她啃她揉搓她,但是找不见地方。射了。那股子射出来的污脏东西有些腥味像是生鸡蛋的味道,射在她光滑细腻的肚皮上。
之后外面哗哗地下起了雨,大雨瓢泼一样下起来。
她不知道咋个动静地咯咯咯地笑。
而此前她在家里的那台破的处理买来的二手电脑前看过黄片,她是戴着耳机锁了她的小居室的门看过的。她知道男女之间的事儿,她看过洋人男女干这样的事儿极为亢奋。后来她在网吧里也看过不经意间跳出来的情色镜头,总是女人亢奋嗷嗷尖叫男人啊啊地动弹一身汗水。
但是那个小龟儿子干事儿却是紧张地发抖。他浑身抖,脸色苍白,她就笑,笑的咯咯咯的也翻滚着她的胴体。她把她肚皮上沾染的精液抹拉下来,一下一下弹在了龟儿子身上。她意识中做那样的动作是玩儿。她只觉得男女之间做那样的事儿好玩儿。
龟儿子跳起来赤身裸体在那间破库房里转圈儿,用手掌叭叭叭地打他自己的大腿。龟儿子精瘦,脸黝黑,细胳膊嫩腿儿的。但他是老板的小舅子,他总是照顾她,他总是把好吃的给她留着,他还悄悄地给她买了一件太时髦的衣服。他也总是涎着脸皮悄悄地摸她的屁股。当她也恨恨地捶他的时候,他还是涎着脸皮嘿嘿地笑,有时候也给她做出怪相。
思思从小在家里受够了她妈的叨叨。她妈是个太麻烦的女人。她妈骂起她爸来像个疯子。她妈骂起女儿来也是个疯子。她父母只有她一个独生女儿,但是她妈总是骂她。她妈骂她上头上瘾的。而她爸总是在睡觉的时候才回家,有时候睡觉的时候也不回家,在外面喝酒打麻将和一帮狐朋狗友们摆龙门阵。回家了听着她妈的詈骂,倒头就睡。她总感觉她爸被她妈骂的时候像一条老病狗,不吱声极不屑地邪眼翻她妈几下。有时候她妈骂得太凶了太毒了,她爸便陡地跳起来揪着她妈的头发一抡,之后两个狗男女就开始撕打成一团要死要活的吼叫,她父母的每次肢体接触总会让她爸脸上有抓烂的痕迹头上也有被她妈随手抓起来的家伙砸烂的疱和血迹。而她妈会躺在地上厮吼着不活啦,死呀,离婚呀,日你先人了一回……
但也总是她妈躺在地上,大喘气地嚎哭。她爸躺下就睡,不管头上的血迹和脸上的抓烂痕迹,片刻后她爸的呼噜声便响起来。她妈会恨恨地叨叨半夜,只要躺下也会呼噜声唱响,和她爸的呼噜声此起彼伏。而平时她爸妈不吵架打架的时候呼噜声仍是如此,但吵架打架之后这样的呼噜声就有些像刚掐完架相互咬得血淋淋的一对狗。
他们一家三口人住在一座老式旧楼里,极小的单元房才二十九建筑平米。而楼道里居住的全是一座厂子的同事们。她父母的小药厂在七十年代才盖起来那样的破楼,家家户户住在一个小盒子样的居室里煎熬。她天天上学放学全要爬楼梯上到她家居住的七楼,楼道里也堆满了杂物破东西烂菜和发霉蔫死过的花盆儿什么的,到了晚上她得拿个手电筒才能上下楼梯。她上下楼梯的时候常能看见老鼠也乱蹿,她的居住破楼和老鼠们是同一个窝。
邻居们也是父母的同事们听到他们家里总是爆发战争,压根不来劝了。她听到过那些伯伯叔叔阿姨们家里的议论声,说这两口子像是电视里总在报导的中东阿富汗巴勒斯坦那样子的,打仗才正常,不打仗了太为奇怪。
所以思思想把自己早点儿嫁出去。或者是她只想在外面混社会。她想离开那个阴暗也让她心灵扭曲的家庭。
所以当那个龟儿子再扑上来的时候,她也主动地抓揉着他,便成了。
她头一次献身只是几十秒。
她疼,她浑身有了锐利也难忍的疼痛,她忍不住地尖叫一声,那阵子外面响了一个炸雷,雨下得更大了,龟儿子也又射了。
龟儿子要射的那片刻像是被人捅了一刀的神态,脸扭曲着,眼睛往上翻,眼白多,黑眼珠子往下凹突。
之后两人各自睡回自己的小包间里,她恶狠狠地又洗了一遍全身,她只觉得那个龟儿子和她的头一次太脏太恶心。她大瞪着眼睛,想着这样的献身,太没意思。
外面的雨下得不停了。而从此的这一生她只要见了下雨天,心情就不好有些沮丧有些怅然若失。
再之后两人就租了间又破又小的房子一块儿过小日子。那间房子只有八平米,刚够铺一张破床。思思只把每月的工资给了她妈。她在火锅店的吃住和简单也朴素的衣服,全由龟儿子负担了。
再之后两人说起了结婚。她是认真的,龟儿子也有些认真。
但是思思没想到这个龟儿子的父亲联合了他的母亲,把龟儿子狠狠暴揍了一顿。龟儿子浑身上下全是青紫伤痕,坐在他和她租的小房子里哭泣,哭得稀里哗啦,抱着头呜呜地哭,傻B一样。龟儿子说,是他妈捺着他,他爸下的手,他爸开始用扫帚打,又换了皮带抽,再之后拿了根棍子要把他打死。他才逃跑喽。
龟儿子向她哭诉委屈,哭泣得像个被宰杀前的鸡鸭。
思思突然意识到了,她的混社会太稚嫩,她把人生看得太简单,她也只有念书到了初中的经历,还有些网吧里看到的乱七八糟的经验。
龟儿子和她同居了半年,她做了两次人流。做人流的那种疼痛和第一次献身的疼痛一样。她突然觉得女人的苦痛是自已寻来的,与生俱来的,怨谁呢?龟儿子总在她跟前骂他的父母和姐姐,不给他钱让他成家。还说他父母骂他是个小屁孩儿,不学好跟个小妖精厮混,你个狗日的,还不满十七岁就耍了个小姐?你还有个啥子出息!
为了“小姐”那样刺耳的词儿,她和龟儿子打了一架。她发现她要是学坏那是耳濡目染,她突然骂起人来全是她妈嘴里一套一套的听来的脏词儿,她也能把男女生殖器官当成口头语骂人,一串一串的。她骂着龟儿子不解恨,也顺手掂了把铁勺子往龟儿子头上狠劲抡了一下,她眼看龟儿子头上起了个疱,那个疱由红变紫,瞬即流出了鲜红的血……
她和火锅店清了工资让开除了。
那天晚上她孤独一个人坐在这个家乡城市广场一角,她看着一街的人流一街的灯火辉煌,看着一张张面孔看着匆匆行走的人们的腿脚。天变凉了,从夏天和龟儿子同居,一眨眼到了冬天。她穿了件处理打折乡下女孩儿才穿着的羽绒服,坐在那广场的一角,看着一天的大雾迷漫。
她老家的天总是有雾,少有太阳出来的晴朗日子。
她不想回家。她突然间闪出来了想法,想去省城闯荡一回。当她为她自己突然闪出来的想法有些惊讶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事儿,那件事儿太奇怪但也给了她人生激励。
她发现了一男一女站在当街要打架。
男的异常凶,但女的也不示弱。两人正要开打的时候,女的突然间把她的钱包亮了出来,从里面拿出了几张佰元和伍十圆面值的票子,对着一边蹲着坐着的捧捧们喊叫。而捧捧们是乡下来这座城市打工挣钱的农民娃儿,个个手里拿了根捧捧提了绳子,替城里人买的杂物挑脚,把城里人的东西挑在捧捧上,扛着送到人家指定的楼层和屋里头。而捧捧们也个个痴呆,个个身体壮实,个个闲得手痒想打人。
女的手里举高了亮着的票子,喊叫着,捧捧,捧捧,过来,过来!
呼啦一下就过来了几个捧捧,女的发钱,也指着男人对捧捧们说,打这个狗日的,一人发一佰块钱!
男的见状,只犹豫了几秒钟,之后撒腿就跑,跑得极快,像是一条被枪瞄准了的狼。但几个抓到了钱的捧捧追了上去,一顿乱打,男人让打惨了。
之后几个捧捧真的挣了打人的钱。他们回来了喜孜孜地对女人说话,一个捧捧说,不过瘾唦,还打哪个?大姐,你发话?
之后女人有些骂骂咧咧地昂首走去。
思思看了这一幕,有些惊讶,有些动容。她陡地觉得女人也能活得气势活得凶猛。有钱就成?她当时就有一股冲动,想跟着那个女人当她的妹子,她真想拜了那个强势女人为师,跟着她混了。但她只是看热闹,她没有勇气跟着女人学一下子。
看完了热闹的行人和闲人还有在广场上歇凉的人群全在哄笑也大声议论。
她也想笑,但是一扭身子看见了龟儿子。
龟儿子头上缠着纱布,离她有十来步远站下了,瞄着她不吱声。她又坐下了,瞪着龟儿子。
有那么一个来钟头,两人就那么一个站着一个坐着。龟儿子披了件破大衣,一会儿稍息一会儿站困了蹲下,一会儿又站起来,磨唧了好长一会儿,才慢慢地踱过来说,那个啥子?思思,我送你回家?
她说,姑奶奶想去省城闯荡一下子。
龟儿子说,那我们就算分手喽?
她恶狠狠地喊叫说,分手!不分手跟了你个狗日的,能有啥好果子吃唦?
他有些胆怯地说,那我没有那么多分手费,给你,只有这么多喽。他掏出了一叠子钱,有几千块,一摞子。
她仍是吼,还有钱?这是你自己的钱?
龟儿子说,是我爸妈给我的,说是分手费。
她盯着那叠子钱,像是犹豫了一小会儿,但是她仍是一把抓过去钱,装进了她的包包里。说,想好喽,去省城。姑奶奶要去省城耍一下!而那一刻的“耍”字儿,就是很威风地要出去闯荡一番世界的意思。
他又说,那我送你走,再给你买张火车票!
她起身走去。他在后面跟着。
他真给她买了张火车票,还给他自己买了站台票,跟她进站,送她上了火车。她没有任何行李,只有一个小包包,里面有钱有卫生纸有她的身份证。还有一个破手机。
她上了车。他又跑着去买了方便面矿泉水和她爱吃的几包小零食递给了她。之后他下车,站在车窗跟前,一直瞄着她,不吱声。
车要开的时候,龟儿子才说,对不起,思思,我是个傻B。
她仍是咯咯咯地笑。
笑了,车就开了。
那是辆慢车,车开得呼呼哧哧。
她睡着了,往省城去的火车上她睡到半夜,手机响了,她迷迷怔怔地接听,听到了龟儿子对着手机在嚎哭。只有那种嚎哭,像是孩子没得到一个玩具在大人面前撒娇地嚎哭,也像是一个同班同学和人打架受了伤的嚎哭,她听了一小会儿,也狠狠地对着手机骂了一句脏话,把手机挂断了。
从此这个龟儿子在她的心中消失,后来她怎么也想不起来这个龟儿子长得是啥样子,她只能记死第一次献身给了一个小屁孩儿……
男女之间的事儿,是那样让她觉得脏,有那么多脏东西在身边堆着,油盐酱醋辣椒花椒五味杂陈的环境,烙印在了她脑海深处。
那个夜里听完了龟儿子的嚎哭声,她去了一趟列车上的厕所。她蹲了一小会儿,看见了那辆去省城的蓝皮儿破列车的厕所门壁上写了一行字儿,相互不连贯,肯定是好些个无聊透顶的人写的,她看了直笑——
我想离婚/好哦,我给你找个小姐,电话……/卖肾,价格面议。电话……/老子想结婚/傻B,结个屎哦/迷幻药,一秒钟让对手任你摆布,电话……/上面的傻B们,老子有手榴弹,谁要?电话……
她真的看了笑了,她还看到了一幅图,是男女生殖器官,划出来一个箭头,写着歪邪的一行小字体:干干干……
她出来了,坐回她的座位,她看着车窗外面,那是夜里的景色,一片漆黑中闪过点点灯火,天空的星星在大雾中看不清楚。
她继续睡觉。
那一觉梦到了厕所上的那行歪歪扭扭的字体,成了钻进她脑海里的电脑死机的一堆乱码。
醒了,就到了看上去也是乱七八糟的省城。
省城也真的不咋样,火车站广场到处是人海苍茫,到处是垃圾和一张张麻木迷乱的脸……
2
在省城思思转悠了三天,满大街贴的全是招聘广告。
她应聘了几家,人家不要她。她便逛了不少商场,想买东西忍住了没买。她晚上呆在网吧里睡,那样蹭着睡觉便宜,还可以上网。她胡乱吃着泡面担担面麻辣烫,她的肚子好打发。
又一个白天她在街上转悠着找工作,又下雨了。
她是无意中在一家火锅店屋檐下躲雨,就见人家门前贴了一张招聘启示,她张望着那张启示,一个男人就盯上了她。她和男人对上了眼,说,这里还招人不?
那人说,像你这样的,就招哦!
她立即说,我想做工,我干过火锅店的服务员。
那人就说,进来唦,说说?
她跟着那人进了火锅店。才知道了那人是老板。他在门口正闲得无聊发呆。
她躲雨和老板对上了眼儿。没说两句话,她换了服务员的衣服上班了。一个月工资一千七百块。她有些惊喜,省城的工资比老家的多了差不多一倍?她在老家一个月的工资只有八百块。店里生意好了,有奖金,也只有一千块钱。省城这家火锅店也管吃住。她挣下的钱是净落的。
这样的店和她老家的店一个德性,干十二个小时,有时候是十四五个小时,店里关了门大家各自在包间里铺床睡觉。在包间里还是把椅子并在一起,把脏烂被子从库房里搬出来铺了倒头就睡。累得浑身要散架了。
而那次是老板瞄上了她。她能感觉到。男人的贼眼神儿在思思脊背后面也能盯得到。
老板盯着她眼睛发瓷。老板把店里的服务员全编了号,叫个幺妹儿一二三四五六七八,她极快知道了老板识别幺妹儿的能力特强,把“妹儿”全省略了,只叫幺一幺八,你,说你俩呐,幺一和十二,有些眼色唦?干服务员就要勤快,要跑着干活儿!
而老板只叫她的名字思思。每叫她的名字的时候,声音极柔,眼神儿也飘忽。
老板娘发现了。老板娘长相有些克夫,颧骨突出,下巴尖瘦,两眼往开分得太大太远,猪眼一般。
一天下班,老板娘径直给她清了账,让她立即消失。她才结了二十来天工资。
她只说了一句,为啥子?
老板娘就吼了起来,滚唦,立马消失!
老板就进来了。老板和老板娘吵了起来。
老板和老板娘只吵了不到一分钟竟然打了起来,川人的脾性太火爆,两人只是吼叫——
你咋呀?
你咋呀?
你狗日的!
你才是狗日的!
为啥子把人家开除?
为了你看她的贼眼,你恨不得把你的家伙掏出来一块儿看!捅进去好好地看唦!
那时候还是一脸纯情的思思有些犯晕,她谁也没招惹,老板娘就这么毒地骂起了她?她累死累活地干了二十多天,和老板没说过一句私底下的话,说的全是工作服务方面的话。
老板和老板娘咣咣咣地就打了起来,两人拳脚相加。老板一拳头把老板娘打得满脸是血。老板娘跳过来却打她,把她压倒在地撕头发抓她的脸,她当时紧捂着脸尖叫,几个服务员过来拉起来疯了的老板娘,只见老板过去又是一拳,老板娘噢地一声惨叫,倒在地上大喘气儿,过了一会儿才双腿乱踢腾,躺在地上哇哇乱哭。
她走了,她哭泣着走在更加繁华的街上。她还是没有任何行李,她仍是只有一个小包包。她才只干了二十来天。而老板也只是在她的身后瞄她两眼,总是瞄她,她和老板啥子事情也没得。她天天累晕了,能有啥子事情?
可老板娘为啥子打她?女人在这个世界上的敌人是男人?像她妈,把她爸当了敌人。还有女人,像这个猪脸老板儿娘,把她当了敌人?但是女人要是把男人女人全当了敌人,女人还咋活?男女之间就是如此?思思一想这些烂事儿破事儿,就头疼。思思不会异常认真的动脑子,她一动脑子想事儿,头晕,再想事儿,头疼。
她又一次坐在了这座大都市的城市广场一角。
她只哭了一小会儿,就觉得肚子饿了,饿得她胃疼。
但是胃疼也没影响她拿出了包包里的小镜子,她照着她的脸,没受伤。她捂紧了脸,没让老板娘抓伤。但是头发让老板娘抓了一把,她想她的头发一定掉了不少。她没还手,她想要是在老家,她有她妈撑着,她一定要还手。在省城她只是孤单一个人,一个小女孩儿,她只能狼狈逃蹿。她把小镜子放回包包里,咕哝了一句脏词儿,她的口头语也成了“我靠”、“日你妈……”那样的男孩儿的用语。
不一会儿来了个乞丐,蓄着长头发,一脸脏污,伸了一下胳膊腿儿,便蹲在地上用粉笔写着字。
乞丐写字挺快挺老练。一会儿功夫就写了一长溜。
她无意中念了一下那一长串字儿,他妈的这个要饭的还真能写哦——
饿呀,饿得慌,
求求好心人给几块钱让我买饭吃,
免费的米饭泡菜我不想吃,
吃剩的盒饭就别给我了,
啃一半的鸡大腿也不要,
汉堡如果吃不了最好给我剩点肉?
还有韭菜馅包子那是人吃的东西吗?
吃剩下的麻辣烫打包饭盒喂你家狗吃吧,
总之大家啥也别给我买了,请给我钱,我自己去买……
她念完了那一长串字儿,心情好了一点儿。她觉得这个货色压根不是乞丐,是向全世界示威,是吃饱了撑的。
一小会儿那字儿跟前就站满了人群,也是一小会儿人群中就有了骂声,骂着那个乞丐,说,狗日的你是要饭还是找揍唦?
这狗日的!
是哦?这狗日的!
但也是一小会儿功夫,那个乞丐脱了上衣,大冬天的他光了膀子,露出了胸铺上的一团团肌肉疙瘩,乞丐还用他自己的拳头把自己的手掌打得叭叭叭地响,和骂声对峙,和人群瞪眼睛,骂声就小了,骂声们也个个灰溜溜地走了。
她也起身走了。而那一刻她也觉得要饭的也活得气势,这个狗日的乞丐,要是浪荡混到了香港台湾,说不准就被黑社会收留了。他活脱脱一个烂仔的德性。也说不准这狗日的天生就是个混社会的主儿。
她仍是看着一街的人流一街的灯火辉煌,看着一张张面孔看着匆匆行走的人们的腿脚,这座大都市的城市广场比她家乡的城市广场要大,要气派,人更多车流更多,但这样的广场和她弱小的身体及茫然的眼神儿没得关系。她觉得太孤独太寂寞,她饿得想哭,她的小包包里有钱,可她没胃口,不想吃饭。
她不知道去哪儿,她刚想去一个网吧熬一夜,天亮了再去找工作。要是住旅馆就太贵,网吧里好混。
她刚走了一段路,手机响了,她的手机几乎不响,没人给她打电话。只是她给她妈打电话,她老家的破房子装了一部座机电话。她接听了,竟然是老板的声音,问她在哪儿?她说了地方。极快老板就找来了。老板跑着呼呼哧哧地喊叫她的名字,老板说他找她找了好一会儿了。问了幺妹七,才知道了她的手机号。
她瞄着老板,发现老板脸上头上真有汗水,才说,找我有啥子事情?我惹谁了?你老婆打我?
老板瞄着她,才柔声细气地说,思思,晚上住哪儿么?
她说,没得地方住。
老板说,那我给你找个地方住?
她说,好么。
老板说,走。
她跟着老板走了。
她突然觉得生活很无所谓,像那个乞丐,就觉得生活很无所谓。
拐了弯,老板的小车停在路边。那是辆小汽车,她也不知道是啥牌子的小车,她坐上车盯着老板开车驶去。
他让老板安排到了一家小居室的单元房子里。这座大都市她谁也不认识,街道也不认识,她也不知道那个楼房所处的街道叫啥名称。
房子旧了,老了。但收拾得还干净。像是好久没住过人了。
老板在小车上已经对她说了好多遍对不起,她觉得老板现在把她安排在这儿,一定是别有居心。
她说她可以住在这儿,但是她饿了,她要吃口饭。
老板立即带她到了楼下的一家小餐馆里吃饭。
吃着饭,外面又下了雨。她盯着外面的雨也吃饭。
老板说了很多话,她只顾得低头扒拉饭也吃菜,吃的很多,从进了这座大都市才头一次这么顺心地吃饭。因为在火锅店里做工,省会城市和家乡的城市一个熊样子,天天干得一样的活路,送菜听顾客吆喝在一个餐厅里来来回回地跑,累得人贼死。到了吃饭的时候是一大伙服务员坐一张桌子上,摆一大盆熬煮出来的菜,吃米饭。天天吃的一个样,干得一个样。累得人睡觉的时候从并起来的椅子上摔下来,还睡,醒了才知道在地上睡了一夜。
这哪是人干得活路?但是这样的活路还是被开除了?还挨了打骂?
老板看着她吃,让她自己点了几个菜,她点的菜全是她喜欢吃的。他自己喝啤酒。他喝啤酒不要杯子,是对着酒瓶吹喇叭喝得咕咕咚咚。
吃好了也喝好了。她跟着老板上楼。老板脱了自己的外套衣服罩在她头上,给她遮雨。
她想得防老板一手,说要去买女孩子用的卫生巾。她进了一家小超市,老板在外面等她。她买了一把刀子,那把刀子带了弹簧,轻轻一捺刀把,刀刃就刷地弹了出来,她再不能让一个结了婚也有了媳妇孩子的男人沾了便宜。就是混社会,也得混得气势些。
从小超市出来,老板还是把外套罩着她的头,防雨。两人跑着进了楼里面。回到了那个小单元房间。她去卫生间擦了把脸出来了。
老板坐了,盯着她,竟然涨红了喝醉的脸,说,思思,我想娶了你,成不?我要离婚!看么,天又下雨了?
她听了那样的又一个男人的话,心里咕咕嗵嗵地跳。她一下瞪直了眼,盯着老板。
她说,天下雨了?啥意思?
老板说,咱们碰面就是下雨,我那天在看着天下雨,发呆,也刚巧和妖婆子吵了架,我郁闷。一下子就见了你,我见了你就没魂了唦!
她就盯着老板看,觉得老板长相是四川男人中的大汉,他个子真高,膀大腰圆。而她见过的男人总是干板儿,精瘦,皮肤黝黑,再不就是胖子,一身囊囊肉,大嘴巴酒糟鼻子。但是眼前这个小老板儿,长得真是耐看。
之后老板又说了很多话,她只是听,她听了出来老板是认真的。
老板安排好了,说这间房子是他和媳妇的旧房子,现在他们买了商品房了,他啥子也不在乎,他就想离婚。他是见了思思一眼就盯上她了,他说他先安排她在这里住下,学驾照。他要办了离婚证,和思思一块儿去她家乡,正式求婚,向她的父母求婚。他也举手发誓他这辈子会让她得到幸福,他是个有责任心的男人!
老板叫个彪子,姓王。他说,我王彪还能再翻起来,哪怕我净身出户,这间小房子还是我的,也是咱们的吧?我再借钱贷款,还开一家火锅店,咱们一块干喽!老子一年挣几十万块钱是小事情,思思,你跟着彪哥过日子,你这辈子就有指望啦!
她听他说了那么多话,才把放在腰里铬得腰窝疼的刀子拿了出来,摆在了桌面上。
彪子就瞪圆了眼睛,盯着刀子,也拿起来刀子看了一下,又放在了她跟前,才说,思思,你才买了一把刀子?崭新的?
她说,对,得防着男人。我还不到十八岁,十七岁半。我是不是得防着男人?
彪子听了,笑了,笑得一脸灿烂,说,要得!思思哎,你太纯情,看你一眼,立马知道你是个没让任何狗日的男人摸过的女娃儿。对不对?
她坚定不移地说,是。我长这么大,只有我爸爸摸过我,是小时候。说了,她心里想,她让龟儿子耍过的事情,她再不会对任何男人说了。
彪子又说了很多话,还说了,思思,我要是没娶你之前,也不会动你一指头,要是动了,你拿刀捅了我!他说了,举手发誓到了空中,又弯回来举起的手,用大拇指戳着他的胸口,说,往这儿捅,一刀捅死!思思,我们就这么定了,咋样?
她才说了,处一下看了?彪哥?我也不知道你能不能离婚?
彪子急切地说,思思,我要是离婚了,你能不能嫁给我?
她说,嫁给你就嫁给你喽,但你必须得离婚。说了,她想了半会儿,才接上她前面的话说,我么,才不管你的前边有老婆有孩子,我只管我不能当个小三儿唦?
彪子笑了,说,思思哎,咱两个有缘分,看么,总是下雨天?我老妈说过,我这个人,遇到了下雨天,啥事儿全成!我自己也觉得只要是下雨了,我就有胆子做事!
她也笑,说,处一下再看,你要离不了婚,我不会跟你。这是大事儿,和下雨没得关系。
彪子说,要得!我喜欢下雨,我看着天下了雨,我啥也敢说了。说了,彪子笑得欢势了。
之后彪子就给了她几千块钱,让她天亮了就去报名学驾照,说几个月把驾照拿下,我这边也差不多可以拿下离婚证了。你等着我?你可以买饭吃,也可以自己做饭吃,我过上几天来看你一下。而川味语音的“看你一下”就成了“看你一哈”、“看你一嗨儿”,我那个妖婆儿不知道你在这儿。
她知道了彪子有个女娃儿,才三岁多。彪子比她大了整十岁。彪子也是个独生儿子,他的父母亲全上班,他的父亲还是个小干部,副科长。彪子在这座城市有一大帮亲戚们,伯伯叔叔姑姑四个姨,彪子像是一古脑地把他的家庭家族全端给了思思。彪子说我们王家人加上我妈的娘家人,在这座城市要是细数一下,有七八十口子,全会帮我的。我肯定无疑离婚,再翻起来!
彪子走了,彪子对她柔情百转地走了。
那一晚,她在彪子家里洗了澡,房子不大,但是卫生间装了电热水器。厨房里也应有尽有。她把那间房子又收拾了一番。她是个爱干净的人,她总是把她住的极小的空间收拾得舒适整洁。
之后她看着楼外,雨停了,天空的星星看得极清,极亮,月亮也大,也圆。月亮旁边的云朵在飘动,思思的感觉也在飘忽。她想才来到了省城二十来天,就遇到了一个要疯狂地离婚娶了她的男人?
事情很怪,来得太快太猛,但是她觉得无所谓,有个膀大腰圆的男人还是个小老板儿,要娶了她,无所谓了?只要这个人认真就要得。
她穿了衣服下楼逛了一会儿,买了不少小零食,也熟悉了一下那座旧楼的环境。她突然觉得亢奋,要转运了?
她很想唱歌,她便唱了一首歌——
有时我感觉自己/像个无家可归的人/无人问津的似粒尘埃/远离家园那么远/有时我感觉生活/竟是如此的艰难/孤独一人的无处可去/遥望家园那么远……
她哼唱着歌,上了楼。觉得在省城突然她有了个临时的家?她这样的闯荡真让她太兴奋。
那一晚,她竟然没睡好觉。她看着窗外的夜空,大都市的夜空处处是高楼大厦,处处灯光辉煌,她和彪子的这套旧房子小了点儿,但是地处的位置太好了,她立马打听清楚了,这套旧房子处在城中心地带。
她睡着之后做梦了,梦见她当了一家挺大的火锅店的老板娘。她还开着小车,穿得时髦更是时尚。
但醒来后,她咋想那个梦中的男人也不是彪子,而是个面目模糊的男人,大了她一辈儿的老男人?咋日鬼的?
她极快洗嗽了,也给自己煎了两个鸡蛋,还冲了一包麦片,紧着去办报名手续。
她开始了学驾照。有这么好的事儿,为啥不学?和这个彪哥处处看了?
3
一年多之后。
思思就真的当了一家火锅店的老板娘。她拿上了驾照。她和彪子在老家结婚了。
她也怀孕了。就要生了。
彪子对她真好。真把她当了小妹妹。
她的公公婆婆也好,也把她当了亲闺女。
彪子新开张的火锅店一下子就火爆起来。
彪子真的是净身出户。只要了那套旧房子。他把拼命挣了的钱一把上百万还有一套公寓大房子,全给了前妻。不这么办,他离不了婚。彪子为了离婚豁出去了。
思思开着小车去火锅店上班,怀孕之后彪子就不让她去了。
她在家里待产,父母亲让她接来住了。父母亲厮守着她。也过上了吃香的喝辣的小日子。
彪子住在店里,隔三差五地来看她一下,也把她拉到里间屋里亲热一番。
两人的称呼从那一晚上把话全说开,就成了她叫他彪哥,有时候撒娇地叫他一声,王彪。他叫她永远是思思。妹娃儿。亲亲的小妹妹。
她父母住在了省城,生活习性还是一如既往。
父母还是吵架打架,母亲骂起来她爸还是满嘴现成的脏词儿。她父亲还是很晚了才回来睡觉,要么是喝醉了,要么是打牌输了,要么是和一帮新结识的狐朋狗友们摆龙门阵,在外面谈论世界大事国家大事,回来了让她妈骂。他父亲睡在床上还是一条老病狗,疲疲塌塌地让她母亲骂。实在骂烦了,也能一跃而起揪着她妈的头发一抡,两人痛打一番。挺热闹的。
她爸进了省城,学会了天天喝小酒。思思有钱,能供得起她爸喝小酒。一瓶小酒七八块钱,涨价了也是十来块钱,她爸一天喝一斤小酒。一顿半斤,要是让她妈骂得狠了毒了,提着酒瓶子出去喝,一顿能喝个七八两。她爸喝酒就小菜,啥子菜全行,一小碟子花生米,一小包榨菜,啥子菜也没有的时候,就一头大蒜沾咸盐也能喝酒。
她想让父母亲好好的过小日子,但是父母亲就是天天骂,过一阵子痛痛快快地打一架。
思思也发过几次火,但是发了火并不能改变父母亲的打闹和习性。
彪子也知道了这对岳父母大人就是如此打闹了一生。彪子总是乐呵呵地笑,对她说,思思,咱管毬子不了哦?哎,你爸你妈要是能上春晚,就这么在台子上打闹一阵子,观众一准笑翻喽。这才是最好看的喜剧小品。
她听了彪子这样的形容,也笑。
她觉得从跟了彪子,她的小日子一下甜美了,她觉得她的一生有了指靠。
公公婆婆偶尔也来,她也跟着老公偶尔去公公婆婆家,两亲家相处得融洽和睦。而只要是公公婆婆来了,她爸妈就异常和气也可亲。她妈的家常菜做的利索也可口,她妈总想自己开个小小的川菜馆,但是这个愿望喊叫了一生也没机会实现。
思思在约定正式和彪子去老家前,做了一回处女膜修补小手术。她必须得让彪子相信她和任何男人没有发生事情。
她坐在了美容室的椅子上,那个眼镜江湖医生是个男人,四十来岁,长得贼眉鼠眼,竟然向她兜售老板儿。眼镜问她愿意不愿意让他为她介绍一个老板儿,眼镜说,妹子,像你这样的,在大城市已经绝迹了。想不想挣钱?一次收费至少一万?一万哟!说了眼镜指出了一个指头,眼镜的神态很郑重,他说那话的时候戴着口罩穿着白大褂,眼里放出了贼光。眼镜悄悄地继续说,现在的老板们喜欢找处女唦,找从乡下来省城的小妹妹,清纯的,漂亮的,你全够格唦,咱合作一把,宰这些傻B老板儿的钱,咱两个分账?
她摇了摇头。
眼镜继续说,你拿七,我拿三,不好么?
她仍是坚决地摇了摇头。
那你拿八,我拿二,成不?
她抬起头,瞪着眼镜。
眼镜又说,你拿九,我拿一?咋个样?咱一个月只做五六回,比你当个小老板儿好多了唦?一个月挣个好几万哦?
她说,我靠,日你妈,你狗日的小心些,我会让我男朋友砍了你!
眼镜盯着她半会儿,才立即蔫不拉唧地说,那就算喽,算喽,我还想象着你清纯?一张嘴才知道是一位街边的地摊货。这只是一单生意唦,你不做,有人抢着做。砍人干啥子?你们这些漂亮妹妹,境界——太低。眼镜说“境界”两个字儿的时候,咬字很重,拖音很长。
而她那会儿坐在手术椅子上,脱过了裤子,敞着下身,那狗日的眼镜在谈这脏“生意”?真的太恶心。
她说,精心做你的事儿,要是做不好了,我还让我男朋友——砍了你!她已经在心里把彪子当了天王一般,她觉得从和彪子确立了关系,她一下活得气势也威风了。
眼镜盯了她一下,才说,这样的事儿做不好?给一条狗喂块儿肉,狗也能把这玩意儿给你舔上去。
做完了手术,她似乎觉得完成了一次心灵的修补。她得让彪子觉得她是个新娘子,纯情的新婚小妻子。
但是从那个让她恶心的小美容店出来,她突然觉得想笑,她为啥子一张嘴就说——“砍了你”?
她这辈子敢砍人?那不可能。她在上学的时候见了班上男生打架也害怕,她总归是个好女孩儿,还知道她是个长相妖冶的女孩儿,是个男人见了全要回头张望几眼的女孩儿,她这样的“砍了你”的话从嘴里一出溜就说了?她压根不是女汉子妖妹儿女光棍儿,更和女流氓不是同流合污的,咋回事儿?但她极快明白了,这也是耳濡目染。从她记事儿起,她听习惯了她的父母这么相互攻击,她爸她妈骂上一会儿准要吼,我要砍了你个狗日的!我也要砍了你个狗日的!她爸她妈相互恶骂了一辈子,谁也没砍过谁。
但是,她现在敢说吹人,全仗了身后有个彪子。
她和彪子的结婚很简单。老家没亲人了,只有远亲们。摆了几桌。吃喝完了,彪子开车就载着她回省城。后面坐着公公婆婆。此前彪子的求婚也很隆重。把他父母也拉着去了她老家。
求婚的事情进展太快,春节前就去了。思思觉得一准会和她爸她妈大吵一架,他向彪子交代清楚了。彪子也答应了,就是你爸你妈不愿意,我也守着你家不走,跪下求两个老人。但是公公婆婆和彪子提了很重的礼去了她家,只酒就提了一箱,给她爸买的好烟提了六条。思思也提前给他爸打了电话,进去之后说事情。
她妈把彪子盯着像是审罪犯一样,看了半会儿,还让彪子站起来,她再看,又看了彪子身后边,转了几圈儿看彪子。彪子已经满脸泛红。
房子逼仄,窄小,她妈围着彪子转圈子看,那样子滑稽但很真实。
她说,妈哟,你干啥子?
她妈当着公公婆婆的面说,我怕这个幺娃儿是拐子驼背残疾人。
彪子明白了,才对她妈说,没得,我很健康!
说了,彪子在她妈跟前又来回走了几步。那几步像是一头老虎在笼子里转圈儿,有些威风凛凛。
公公婆婆全觉得尴尬。她妈才说,我和我老公进去商量一下子?
她爸她妈进了里间小屋子,父母在里面嘀嘀咕咕,几分钟就出来了。
她爸说,亲家哥,亲家姐,我同意这门亲事。
她妈说,得对我们思思好一点儿唦,我们思思是头婚,我们思思将来做事有主见,我和她爸管不了她哦?她敢去省城闯荡一番事业,这个女娃儿是敢做敢当的。再说了,咱女婿叫个彪子吧?
彪子紧着点头。
她妈说,彪子有车有房还有一家火锅店,这是好事情哦,我们同意。管他是不是离婚的?只要对我女儿好,我啥子也不管。
她听了才觉得她爸她妈给了一回她太大的情面。
公公婆婆听了也觉得高兴。
之后就在老家的一家餐厅吃饭。吃着饭也是乐乐呵呵地订下了结婚的日子。
两人竟然那么快办了一生的大事儿。而她妈一下和彪子成了不停说话的对象?她妈拉着彪子就骂她爸,她妈见了谁全要诉委屈,思思对此很不理解。但是彪子悄悄地对她说,你妈是个好人,真的太好喽!你妈是直肠子,爽快,我喜欢你妈,思思我今后一定要对妈好,你妈和我有点……相见恨晚。
思思也不明白那句成语的完整意思。但是彪子说的很真诚。而且吃饭的时候,她妈总给彪子夹菜,彪子见她妈那样子,也一定给她妈再夹菜。思思觉得这一下她放心了,丈母娘和女婿的关系只要能处好,她的小日子就好过了。
两人回来了,在那套旧房子里。
又下起了小雨。
彪子看着天儿,突然就把她抱了起来,对她说,咱两个头一回说我离婚要娶你结婚的时候,天在下雨,现在又下雨了?这是巧合还是天意?
她让他抱着,撒娇地说,天意唦!这就叫缘分了?
他一直把她抱到了屋门口才放下。他一身彪劲儿,抱着瘦小苗条才九十来斤的新媳妇,更是一身的憨劲儿。
两人在屋门口,看到了一幅对联——
上联是:这个么美美美美……;下联是:那个么妙妙妙妙……横额是:男女之道。
思思看了就笑。彪子也笑。笑了就把她抱进了那个粉刷一新的旧房子。彪子趴她耳边说,总归这是洞房喽,我在你老家突然想起来得让伙计们买幅红色喜庆的对联贴上,思思你看,这对联是伙计给新写的,还真有点儿意思哦?
她也趴他耳朵边说,真有意思。
她和彪子的头一次,那仍是锐利地疼痛。进口的处女膜,贴得很紧,要流血的。但是彪子相信了她流出来的殷红的血,当她瑟瑟发抖地偎依在彪子宽厚壮实的胸前,彪子紧紧地抱着她,替她抹了泪水,宝贝心肝儿地叫着她。她才体味到了一个男人对女人的精心呵护是甜梦一样的飘忽,而那样的感觉真的美妙……
之后彪子再要她的时候,她仍是怕,但也没拒绝。
极快,她在他身下有了极舒坦的冲动,她想喊,她也真的喊了,她厮缠着他,迎着他的撞击和强壮有力的体魄,她头一次体味到了做爱的震荡飘升感,她觉得她一下升腾到了空中,她在空中飘荡又悠悠地坠落,她呻吟也尖叫,她浑身出汗,她搂紧了一个男人要死要活的尖叫……
完事后,两人仍是紧紧地搂抱在一起,她笑了,笑了亲吻他,说她的全身骨头酥麻,她的舌头在他嘴里长长地吻着。
之后彪子拿了崭新的毛巾用热水烫了,过来替她擦脸也擦身子,把她出过汗的浑身细心擦了一遍。
两人搂抱着昵昵喃喃地说了不少恩爱话。
再之后两人过了一段甜美的小日子。
再之后不久便出了祸事。
她父亲一次让她妈骂的不耐烦了,老两口又一次一如既往地痛痛快快地打架。
打着打着,她已经厌倦了劝说,她只是躲在她的小房间里抚着大肚子,要生了,再过两个多月。让打去,这对狗男女是她的亲爸亲妈,可他们要打到死才算完。父母每次骂架打架是为了啥子?不知道。没有原因。莫名其妙地就开始,骂和打。
但是她听见了她妈“噢”地一声尖叫,尖叫着她的名字,思思,思思,快点出来!她只能慢慢出去了。她发现她父亲倒在地上,口吐白沫儿,嘴眼歪邪。
叫了救护车,也给彪子打了电话赶往医院。
诊断书立即出来了,父亲被送到了重症监护室,是脑溢血。
住院只三天,五万块钱花完了。她父亲做了微创手术,但人还是昏迷不醒。
这三天彪子一直守在医院外面,思思也想守着,让彪子硬是劝说回去了。怕她肚里的娃儿扛不住。她的公公婆婆也来了,也劝说硬让思思回屋歇着,这里有他们的儿子守着,让她一切放心。屋头有钱,咱不怕!
思思回家了。
彪子正在奋斗,正在计划着买一套大些的商品房。也正在计划换一辆小车,那辆小车太破了,总在路上熄火让救援,那辆破车也跑了十来万公里了,开了五六年了。彪子还派过来一个服务员伺候思思,全家人对她呵护的像是对待熊猫儿。
又是三天,一大家子人在医院的重症室外开了一次会。
她的父亲救不过来了,微创手术后昏迷了三天,但是开颅还有机会。开颅手术要是做,得再交三十万元。
思思拉着彪子的手进了医生办公室,听了主治医生的建议。人家说这个病人么,可救可不救,还是算了。救过来也可能是植物人,后续的医疗费用也太大,退一步讲,就是有希望了,还有康复期间的大笔治疗费用。
思思对彪子说,那就……算了,彪子,我不能拖累你们家,算了。
两人出来了,思思说了她的意见。
突然她妈就坐地上大哭,哭着咕哝着说,狠心的娃儿啊,你爸是对你最好的,你不救你爸了?哎呀妈呀,我剩下一个孤寡老婆子还活个啥子,我也死了算喽……
她公公突然插话说,彪儿,这个钱得花,不花了不成!得让思思这一辈子再不能留下遗憾,对不对?
思思哭了,哭着也说,不,我不能再拖累彪子,我彪哥挣钱容易么?我彪哥没得钱啦!人家医生说了,说算了,又不是我说的?医院是治病不救命,这是医生说的!
她妈爬了过来,抱着她的腿痛哭失声地说,思思,你不能这么狠心,得救你爸,他才五十岁出头,见死不救还算儿女?还算个人?
思思当时就又一次犯晕,她在她妈跟前总是一次一次犯晕。每次全晕,晕得不一样。她妈和她爸这一辈子打得不可开交,可这一会儿她妈让她觉得她妈是恨她爸还是爱她爸?父母每回吵架打架恨不得让对方立即死去,这一对父母亲打闹了一辈子,现在成了恩爱的去为难一个刚成亲的女婿?更是为难她这个刚当了人家媳妇的女儿?去为难彪子一家族的人们?
思思哭着吼,妈,起来,你不能这样子吧?三十万,又不是三千块钱?你要是救我爸,你回老家借钱去!再说了我老公没得钱啦,你不知道?
那一会儿,彪子过去抚摸她也是搂抱着她,对也扶起来抱着她的腿的妈说,妈哟,你老人家起来,钱我花!我借钱也不能让思思再受累。
公公那一会儿也说,要得。钱,是个王八蛋,救人,尽咱们全家人的心!
而婆婆也过来了,抱住了思思,哭着说,思思,没得事情,要救你爸。彪儿说过了的,你莫哭。彪儿,把思思赶紧送回家,不能再把我孙儿挣毁了吧?看看人家思思,懂事儿,像我的亲女儿!婆婆说了,也是抱着思思哭。
彪子还是凑齐了钱,交了。
但是,她父亲开了颅还是没得治。死了。
彪子忙前忙后地把她父亲送回了老家,拉一个刚成亲不久的岳父的尸体回老家。没有任何车辆送他爸回家,和医院商量租用救护车也不成。租用殡仪馆的车是按小时收费,贵得离谱了。回老家三百多公里,一来一回得八九个小时,一个小时八百块钱,不算油费过路费,再加上得吃两顿饭,那就得花费一万块钱出头挡不住。
这年头就是个对准一切能宰钱的机会下刀子的世道了?
彪子就说,让妈抱着爸坐在后座上,他运送爸回去。
她妈说了千恩万谢的话,说这办法只有我们家的女婿才会说的。
他爸在老家火葬了。彪子也让她妈在家里呆一阵子。还再三叮咛了,事情就不要告诉思思了。她妈对彪子哭泣着答应了,不能让思思知道。
而这一切彪子更是没告诉思思。怕她扛不住。彪子只是累晕了,累得黑瘦疲惫。只对她说,你爸救过来了,出院了,是你妈的意见,先回老家静养一阵子。
她生了。生了个胖儿子。
她的婆婆和那个一直伺候她的服务员照顾她过月子。
胖儿子让彪子一家忙晕了。全家人把思思更是当了熊猫一样呵护。
婆婆天天给她煲各类汤,精心做饭,每顿饭全只做一小碗,看着她吃下去。
思思能感觉得到,她的这位慈祥的婆婆伺候她,比她妈还好。且这位婆婆很少说话,一天到晚乐呵呵地笑。公公婆婆只要抱着胖孙子就全笑得合不住嘴了。
胖儿子让公公起了名字叫个腾腾。
思思生下儿子,体重一下增加了十多斤。她的奶水旺,腾腾喝不下,彪子有时候也过来猛嘬一阵子,也趁机搂抱着她亲热一会儿。而彪子吸吮她的奶水的时候,她觉得一个大男人那样喝她的奶,有劲也喝得猛,那总是让她抚摸着老公的头发,觉得在怀里又多了一个大婴儿。彪子吸吮她的奶水,会让她浑身炽热一阵一阵地发颤,那感觉比做爱还来得猛烈,她总是狠劲地搓揉男人的脸和脖颈,极小声音地呻吟着……
过满月的时候彪子家里摆了几十桌,比结婚还要隆重。
当所有的亲戚夸着腾腾的时候,有的亲戚说腾腾的鼻子长得像彪子,有的说眼睛活脱脱的是和思思一个模子里出来的。这个娃儿是个美男子喽?这个娃儿胖嘟嘟的真是太可爱了,看么?才刚满月就有模有样的,谁家养了这么个娃儿,那是天天要笑得成了仙儿喽!
思思让养了一个月子,越发皮肤滋润,脸蛋儿泛红泛粉,她听了亲戚们的夸奖也跟着人们笑。
她妈也让接过来了。满月席面热闹完了,回到家里才告诉她实情。她爸早就火化过了,女婿一大家子真的全是好人,忙前忙后的,给她爸在老家买了块墓地,很便宜,只花了一万来块钱,那是一处山坡,处处是花坛也铺着青石小路,你爸让埋过了,全是人家彪子忙活的。她妈说着这些,又恢复了骂声,说你爸个狗日的才活了五十出头就走了?他倒是美啊,那块墓地太美了,他个狗日的住进了公园里?日他先人一回,他把老娘独独地撇下喽,我今后再想骂人了,我骂谁?没得一个人让我骂了,打了,我咋活……
她听了还是哭了。她哭得有些让她自己发呆发傻发惊,她的表面在哭泣,内心却在感叹,她这辈子绝不能像她妈一样活人,她这辈子一定要对老公好,疼老公,她一定会让彪子这辈子为她一个女人活得气势,活得精神。她的爸爸活得太可怜了,她妈也活得太可怜了。
她的父母咋能靠着打骂活了一辈子?但是这就是生活,也是真实的日子。
满月过后的小两口又是甜美如初。
彪子抱紧了她,她在他怀里撒娇疯狂。她也知道她的尖叫声外面的妈听得见,但她还是忍不住。她和彪子疯完了,两人依偎着,她趴他耳朵边上说,彪哥,我妈得跟我了,这房子……
彪子就紧着打断了她,趴她耳边说,买。再奋斗一年,咱们买一套大房子。装修的时候给咱们的小房子悄悄地装了隔音板儿,还让你妈跟着咱住喽?有你妈守着你也伺候你,这是多好的事情?
那样的甜美日子过了一段,思思夜里的梦越发甜美,身边躺着睡死的老公,怀里躺着睡熟的腾腾,她想她的小富婆的日子就要来了,她能住上大房子,开上新的小车。
但一次夜里她起来去卫生间,卫生间在外间屋里。她披着衣服到了外间屋,发现她妈坐在外间屋的沙发上,一个人发呆。
她开了灯,进了卫生间,小声和她妈对话。她说,妈,咋不睡?
她妈说,思思,妈和你商量个事情,我想把腾腾抱回老家养,我精心养,成不?
她说,腾腾断奶了,你抱回去,等我们买下了大房子,你和腾腾还回来,我和彪子商量过的。
她妈说,我睡不安稳。房子太小了,说了她妈声音小了,也到了卫生间门外,对里面悄悄地说,我影响你和我女婿的小日子了,我回了老家,你和彪子可着劲地疯!
她出来了,对她妈说,腾腾太小,妈,你再莫寻事儿,说了她抱了她妈一下,也极小声音说,我们不怕你影响,你是我妈,这辈子跟着我过日子喽,睡吧老妈!
她能感觉出来她妈有些恨恨地说,那你们小声点儿?哦呀嗨的……叫床声音太大,你不怕羞?害臊?我把话说透,我没影响你们,是你们影响了我。我困得眼皮子打架,可我睡得下?
思思脸一下通红,说,妈,知道了。
再之后思思和彪子疯的时候,她一直忍着,彪子也奇怪,说生了娃儿的女人全成熟了,要不够的,你咋回事儿?
她只能指着外面,小声说,我妈让我小声点儿……
但是彪子太猛,她有时候仍是忍不住地浑身震荡飘升起来,她仍是忍不住地尖叫,她舒坦兴奋她一下觉得男女之间的这事儿让她不痛快淋漓地喊出来,那是做不到的……
那段日子太甜美,思思后来总是太为怀念那段再不会回来的小日子……
4
腾腾两个多月的时候,思思就觉得这孩子不对劲儿。吃奶没力气,时尔哭闹,但哭闹的时候小手攥着,睡过去了嘴角的涎水流个不停,擦了又流。一个半夜,腾腾突然抽搐起来,脸色青紫。小两口吓坏了,他们半夜起来抱着孩子开车去了一家大医院。
一夜也加上一上午的检查,拍片子就拍了好些张,医生竟然说,住院吧。
彪子和思思大惊,问啥子病?
医生说,初步诊断是脑瘫。
思思真哭了,哭得痛切,说,脑瘫?这个病咋得的?
医生回答说,病是咋得的?要是能知道,就能预防。科学现在连感冒是咋得的,也没研究出来。
彪子也晕了,当时就脸色灰白,说话也不利索了,说,老天爷,这个病是不是……很费钱?
医生说,费钱。但是费钱要是能治疗,能治好,也值得。我这个当医生的,实话实说,这是费钱也治不了的病。脑瘫算是世界级别的高危疑难症状,你们家长要做好心理准备。
两人抱着孩子在医院的楼道里坐着。
思思一直哭。彪子给他爸妈打了电话。
公公婆婆立即赶了过来。
婆婆抱着孙子亲吻着哭,公公也掉泪。
一家人统一了意见。住院。
思思的妈觉得一下有事儿干了,她想忙,想乱和,想一天到晚有事情做。她陪着思思住院。她说她在家里做饭,做好了饭送过来,她让公公婆婆上班去。
但是她妈的叨叨话语,仍是一如既往。
她妈说,这是你爸那个死鬼回来了,看么,这个娃儿长得像姥爷?思思我对你讲,你爸年轻的时候是个美男子哦,要不了你咋这么漂亮?你爸回来了,他不闹我谁闹我?当腾腾哇哇乱哭的时候,她妈抱着外孙哼着小曲儿在病房里转悠,她妈一下显得兴奋显得激情四溢的神态,对着腾腾骂声不断,唾沫星子四溅,当思思吼一声让她妈闭上嘴那片刻,她妈才稍有半分钟停顿,之后立即又是骂声,你个小狗日的,活脱脱是老狗日的转世。我日你先人一回,你可回来啦,周一凡,你狗日的咱得继续打骂才行……
思思对她妈有些百思不得其解。而周一凡是她爸的名字,她爸已经埋过了,她妈还是如此把她爸没放过地吼骂。她妈对她爸是恨是爱是攥在手心里揉搓,是往死里折磨她爸,而她爸终于让折磨死了,现在她妈把目标又转移了,转移到了外孙子身上?
想不通!思思觉得她动脑子就晕,再想下去就头疼。
思思警告她妈,说妈你只要再敢把你的外孙当我爸,我爸死过了呀?我会大发脾气的,妈你得听清了,我绝对不能允许你再对我儿子提起我爸的名字!
她妈就愣了片刻,叨叨叨地开始了新一轮的叙说,哦?嫁了个小老板儿,还成精啦?思思我也警告你,你爸个狗日的就是长得是个美男子我才这样,我要是不把你爸搞服贴,我得离婚八回!可是周一凡他敢和我离婚我死给他看,我疯给他看,我说这个小外孙儿长得像你爸这是夸这个小崽子你吼个啥子哟,哎呀我的老天爷你还想翻过老娘的手心?我生下你个小妖精累死累活地把你拉扯成人啦,你不争气好好念书你连个高中也没考上,小小的年龄在就外面鬼混当我不知道唦?你和老家那个小屁孩儿的破烂事儿?恶心!你打孩子打了好几个了你的良心坏了这是报应你不知道?哎哟哟你还敢对我吼?我这些天伺候你们一个奶奶一个小崽子累得我腰疼牙疼起了满嘴的溃疡吃了好几天的三黄片不见好呀,可你个小妖精躺在床上跟个大官儿太太一样啊?你还敢对我发火?老娘可不是好惹的,这个你可以打听一下?咋呀?小崽子这不活脱脱的周一凡个狗日的又回来了?咋呀?我不能说?我还偏偏要说……
思思听她妈一个劲儿地絮叨,也听得她一瞬间神经咝咝咝地发响,她觉得她得妥协她哪儿是她妈的对手?她压根用不着去到处打听,打听啥子?从她生下来她妈一直把骂到了成年,骂到了此时此刻,谁要是一不留神惹了她妈,那还不是活腻了?找死!当她举手要妥协的一瞬间,腾腾突然一下哇哇哭了起来,她从她妈怀里接过去儿子,只能自己悄声哭泣,哭着哭着,她一下失声痛哭起来……
她妈恶狠狠地把孩子接过去抱了,仍是叨叨着叙说,这哭声还蛮大的,吼得像匹狼?这才像我。
那片刻她体味到了命运,命运在折磨她,她想躲也躲不过去。
住院了一个多月,腾腾开了一次颅,做手术,思思和彪子期待有奇迹发生。公公和婆婆也期待有奇迹发生。彪子的至亲的有血缘关系的亲戚们全期待有奇迹发生。一个多月又花费了四十多万?思思觉得医院现在不叫医院,是黑帮土匪窝子。抢钱啦?每当彪子去医院缴费处办理手续的时候,她总是问,但彪子不说。彪子总是坚决不说花了多少钱。她悄悄地打听才知道这一个多月竟然花费了四十多万?老天爷,这是又一个灾难来了,防不住的!
但是医生告诉他们夫妻,说要不要请北京的专家来会诊。一位专家的费用是一万元。这是医院出面请北京的顶尖级专家来会诊。请几位?
彪子还是把他爸他妈请来了,还把他的姑姑请来了,伯伯叔叔们也全来了。还有几个姨也全来了。
这个大家族的意见发生了分歧,产生了两派。这两派意见尖锐对立。
一派说放弃,再生唦。思思这么年轻?
另一派说,治疗,彪儿有本事离婚,有本事挣钱,怕啥子?
这两派压根不是来商量的,是吵架来的,吵着吵着让医生护士们全训说了一通。
当然也有另一派别,什么意见也不说,一脸严肃一脸抑郁一脸像是哲学家解不开一道思考题那样的肃穆神态。
亲戚们全撤了。
公公的意见占了主导。救。请专家来,请三位专家,花费三万。
彪子听了他爸的意见。婆婆也全听他爸的。
三位专家从北京飞了过来,扣除吃住行,实际专家的会诊费用一人只有三千多元。而请这样的专家会诊是这家省城大医院申请批准下来的特权。一般的医院请顶尖级的专家人家不敢来,怕沾惹事儿。
三位专家在成都呆了两天。会诊结果是继续开颅,再做一次手术。
而又一次手术的费用是必须缴纳二十万。
彪子的父母拿出了一生积蓄。亲戚们也有多的有少的,全来送钱,全支援了这次手术。
彪子这段时间已经累得精疲力竭,他对思思说,思思,咱们现在已经债台高筑,我借了不少外债了!
思思知道。进了医院花钱跟流水一样,哗哗啦啦地。她也听见过病人家属们的议论声,说,一麻袋的钱扛进来了,一个瘦成鬼样的死人抬出去了,毬!要是上称爻一下,扛进来的钱比抬出去的人要重哦?
但是,彪子全家人和一族人扛着。
思思觉得她快扛不住了。她有些失神,有些痴呆。
手术由顶尖级专家主持。
手术的当天。彪子家一族人能来的,全守在手术室外。几十口子人,思思早就感觉到了,公公婆婆的人缘儿好,厚道,待人真诚,在亲戚们心里有威望。
她妈在一边仍是叨叨,小声说,讨债鬼,哪个娃儿不是来讨债的?好,这个小娃儿,一出世要的不是钱,是人命哟!
思思一下把她妈拉起来架到了外面,在医院外面的一角,两人站在一个花坛边上,思思一下和她妈开骂,她是长这么大头一次骂了她妈,她骂着哭着,说,妈,你是我亲生的妈,你不能说些吉利话么?你咋总在逼人?我已经崩溃了你看不出来?啊?我爸让彪子一下花了五十万,腾腾现在又是七八十万出去了,人家一家人对我这么好,对腾腾这么好,你还要说这样的哭丧话?
她妈说,啥子?我哭丧了?你救你爸舍不得花钱,硬硬的让我哭闹出来了那一把手术费吧?我现在后悔喽,要是不为你爸花那一把三十万,我说话做事全硬气!现在可好,一个娃儿么?七八十万?老天爷哟,思思你要了你老公的命哦?
思思听了一下爆发,对着她妈狠狠地骂了起来。她觉得脑瘫这样的病,全世界的医学科学也解释不了,怎么就怪了她?这是啥子逻辑?
她妈和她对骂,骂得全是最恶毒的语言也相互浑身发抖唾沫星子溅到了对方一脸。
彪子跑过来劝住了她。她一下扑进了男人怀里,放声痛哭。
她妈仍是骂骂咧咧地咕哝了一句,说,我饿了,出去弄口饭填肚子。
思思在彪子怀里说,我妈把我爸折腾死了,现在轮到我了?
彪子立即抚摸着她的脸蛋儿,也替她擦泪水,苦笑着说,不是的,是代沟。我喜欢你妈说话唦,你妈无论啥子全说出来,不会憋在心头。你妈是个好人,别这么和你妈怄气。说了,他又拉着她的手,往外走,说,思思,跟哥出去放松一下,买些好吃的盒饭,我爸我妈伯伯叔叔和几个姨全守在这儿,为咱的儿子,让老辈儿人全跟着遭罪!
订好的精制盒饭让送了过来。
但是思思发现公公压根不吃,公公把好大一摞盒饭送给了手术室内忙活的一群专家医生护士们。
思思发现了,立即又出去订了不少盒饭。
思思这样的举动,让彪子的亲戚们全体夸着她。
腾腾的手术做完了。手术一下做了五六个钟头。
专家们只说,他们努力了。
主治医生也说,努力了。尽心了。
公公也劝说思思不要追着人家专家问了,他从专家们的神态已经看出来了。公公叹着气小声说,还不理解?手术……白做了……
思思仍是追到了主治医生的办公室,医生仍是只说,我们全体专家医生尽心了。
思思哭着说,那是啥意思?说能让我听懂的话,求您啦!
医生说,顶尖级专家的意见,要么继续治疗,希望不大。要么出院,放弃。
思思从医生办公室出来,一阵眩晕,瘫在了外面。
彪子抱起来她,一直抱着,坐在医生办公室外面的椅子上,两人全哭。
思思哭的像是受伤的小鸟……
彪子哭的像是受伤的狼狗……
5
腾腾出院了。那样的病治不了,只能养着,医生说,这也算临终关怀了?
思思问,这是啥子意思?
医生不回答。
公公抱着孙子出来了,对两口子说,就是等死。
彪子一个家族的人全尽力了。
那天晚上彪子搂抱着思思,和她商量,说咱们……放弃吧?
思思没吱声。
但是腾腾像是有了感应一般,突然哇哇地乱哭,手脚抽搐,眼珠子翻着,思思紧着喂孩子吃奶。但是孩子吃奶无力,还总是吐奶,憋涨地思思奶水流了一床。
传来敲门声。是她妈的声音。
思思开了门。她妈把腾腾抱了出去。
她妈在外面看着孩子,吃了一小口蛋糕,那是为婴儿特制的蛋糕。之后对着孩子的嘴喂了下去。
腾腾竟然吃了。
彪子和思思看着。
她妈就那样吃一小口蛋糕,对着腾腾喂一口。腾腾一下吃了小半块蛋糕。她妈还喝一小口水,对着腾腾的嘴喂他喝,腾腾也会喝水。
她妈才说,这孩子我在医院就是这么喂的,孩子头直不起来,嘴上也没劲,得抱好了,把蛋糕轻轻地喂给他,让孩子坐直,喂孩子吃的时候,一只手在后边托着孩子的头。她妈喂着腾腾,给小两口做着示范的样子。
思思说,妈,我的奶水也挤在碗里,孩子喝母乳好哦?
她妈说,要得。但人的奶水得喝最新鲜的,孩子再饿了,我叫你。记住,人的奶水不能放凉,放凉了得倒掉,不敢给孩子喂,孩子喝了人的凉奶,要闹肚子的。
思思说,妈,我记住了。
她妈才哄着孩子说,腾腾我抱回老家养,成不?你们再要一个娃儿?
彪子突然哭了,他抱着头蹲下了,哭着说,妈,我们不放弃腾腾,刚才我说错话啦!
思思也哭了,说,妈,你养一个脑瘫娃儿?那不行。你不能回老家。
她妈也哭了,说,我回老家是十全十美的主意。有了腾腾,我不孤单了,我听到了你们商量的话,我是偷听了,彪子,这是个人,不是个小狗小猫,要想让这娃儿死,简单得很,不喂他吃东西,饿死他就成。可这孩子能吃能喝能哭能闹的,他最适合我。我决定过了,我抱腾腾回老家,你们再要一个娃儿,政府也会批准,这是个残疾儿,再要一个孩子不算超生。
之后几口人抱在一块儿,哭成了一团。腾腾也跟着乱哭。
她妈才哭泣着说了,思思,我在医院手术室外面和你骂架,那是心疼钱!治不了的病,还要挣着花钱?一想起来你爸那个狗日的,要死不死的,让彪子一把花了三十万,我心疼……现在又来了个付债鬼,这个娃儿太费钱,可我的说话方式……不对头,我知道,可我又不能憋毁了不说吧?我就是这么个人我把我自己也没办法,我想改我这张嘴,可是狗也改不了吃屎,我能改得了?这个娃儿不能再胡乱花钱了,治不了,养着吧。我算是知道啦,这个世界啥啥的全有价,就是进了医院没得价可讲,得把脖子伸过去让人家一刀一刀地宰了,大放血,还得把大包小包的钱送过去,哦?对不对?
三人哭着全点头。
思思再给孩子喂奶的时候,他吃了,但只吃了几口,哇一下全吐了出来。还噎得脸紫涨。但是她妈会哄孩子,拍着孩子的背,又抱着孩子起来转悠,孩子就不哭了。她妈才说,你两个睡吧,我一会儿喂腾腾吃蛋糕。腾腾也习惯了吃我嚼过的东西,这个小娃儿和我有感情。他就是活脱脱的一个周一凡回来了……
彪子那会儿抹拉了一下脸上的泪水,和思思相对苦着脸哭笑不得。
很奇怪,腾腾让姥姥抱着转悠,不哭也不闹,睁着发呆的眼睛,和姥姥对视。
两人进了他们的房间。两人全平躺着,谁也没吱声。
彪子悄声趴她咕哝说,你妈这张嘴,咋总是把咱的儿子说成是你老爸回来了?我听了这话心里瘆得慌。
思思也悄声趴他耳边说,我妈就是这样子,从我记事儿起,就是这样子,像是全世界的人,全欠了她的钱,我妈就是来向全世界的人要债的。
彪子听了,苦脸笑了。
思思也是苦脸笑了。
没过多久。彪子又出事了。
火锅店的伙计打来电话,让思思赶紧去人民医院急救室。
思思听了心里又是嗵嗵地跳。她赶到了医院急救室,见彪子躺在里面正在抢救。几个警察在调查。
她进去了,看清了彪子让打得浑身伤,眼睛肿成了牛眼,小腿也断了,正在打石膏。
思思极快清楚了,是彪子把火锅店抵押出去,成了高利贷。每月得还三成利,彪子为了交腾腾的那二十万手术费,借了他前妻的钱。彪子到处借钱,发现只有前妻有钱,前妻也答应借给他,但是三成利,一个月的利息是六万?现在已经过了三个月了,二十万就翻了一倍。彪子欠了他前妻近四十万了。彪子想和前妻说说道理,就让前妻叫了一伙闲痞子打了。
派出所也把彪子前妻雇佣的打人凶手拘了。来核实彪子借贷的情况,让思思跟着去派出所处理。
彪子却挣扎着说,警察同志,不敢让我现在的妻子去,要是我前妻见了她,他指着思思说,会弄死她的!
警察听了,也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一个警长对彪子说,那是这样处理,你们的借贷合同书违法,我们会处理的。你借你前妻的钱,按银行现行贷款利息还,就行了。我们会开出一份处理单子。但是,你不能再报复了,听清了吧?这就是个民事案子,借款要债,你的治疗费我们也会要过来押在派出所,你出院了实报实销。听清喽,要是你们再打,上升到了刑事案件,后果很严重,一切责任你得自负。
彪子就再三谢了几位警察,警察们撤了。
思思仍是守着彪子哭。
彪子让打成了那样,倒是笑,说,思思,莫哭,破财消灾。还有一句老话说了,是见红不哀。说了他咬牙切齿的。
思思盯着他的脸问,见红不哀?啥子意思?
彪子仍是咬牙切齿地说,我流血了,见红了,我不伤心了,明白了,就是这个意思。
思思突然抓住了彪子的手,说,彪哥,你不敢再惹事儿了,听见了?
彪子说,我这打白挨了?腿断喽!
思思紧抓着他的手说,那你要咋样?
彪子盯着她,冷笑,说,咋样?见红不哀。
思思听了,才放心,又求着他说,彪哥,你真的不敢再惹事儿了,求你了,啊?咱们的日子还很长!
彪子才说,我、不、再、傻、喽!他是一字一顿地说完了那句话。
思思当时没理解。没过多久,出了大祸事后,她才理解。
彪子在医院住了五天就出来了。在家养伤。
公公婆婆来了,两位老人全憔悴得不行,公公也安慰彪子说,火锅店盘出去算喽,把借的债还清,还能落个十来万,养伤,这伤得养三个多月。彪儿,你还能再翻起来,咱王家有儿子,有一大家族人,有这样好的媳妇,怕啥子?
婆婆也把思思推到了一边,小声哀求地说,思思,妈的亲闺女,给俺们王家再生一个彪子?
思思却小声也是坚决地说,再缓两年,成不?妈?我和彪子得再创业吧?得再挣钱,我年龄还小,连着生娃儿,把人整治得呆喽!
婆婆盯着她,不再说了。
而彪子和他爸的对话仍是一字一顿地说那同一句话:我、不、再、傻、喽!
公公婆婆也没意识到那句话的严重性。
思思后来总是回忆这句话,这句话让她很久很久地回味,一个男人要是重复说一句话,恶毒地重复那句话,那一定有严重的祸事包藏。
思思的妈坚决地把腾腾抱回老家了。思思和彪子没挡住她,她的行李也简单,一天早上她没等彪子和思思睡醒,就抱着孩子走了。她只给小两口留了张歪七扭八的便条。便条写着——
“我抱外孙儿回老家了。我有低保工资还有些存款,够我们一老一小生活了。不要乱打电话,费钱。”
思思看见了便条,急着把便条让彪子看了。
彪子说,思思,你妈是个好人吧?我真的喜欢你妈!
思思和彪子商量,让他在家里养伤,她出去再找份工作挣钱?
彪子笑,笑得让她心里发毛,说,我一个月挣两千块钱不行?
但彪子说,你得照顾我,咱不能再给任何人打工了,把我的伤养好了,我不再傻喽!你得给我再怀个彪子!
思思听了这话,说,你和你爸妈商量过了?非要让我再生个娃儿?
彪子说,对头!再生个儿子,一年后又一个彪子就生出来喽,要得!
思思却说,你们只想让我生娃儿?不想让我挣钱?
彪子抱住了她,哄着她说,是我的女人了,得听我爸妈的话,听老公的话,对不对?
思思挣开了,想着心事。
但是思思过后很久才觉得她哪里会想心事?她动不得脑子,想事就头晕,头疼。
她只是和老公怄气,但是彪子那个男人怄气了就一个劲地捶床,捶床单,捶被子,把床打得叭叭叭叭响,吼,我再不傻喽,我是个傻瓜,傻B!
思思只能可怜巴巴地看着男人的凶样子,有些怕,说,你莫发火,我害怕!
彪子便说,我为啥子要去找前妻?那个妖婆子恨死我了,我却给了她一个机会?让她捉弄我?她想把我弄死,老子没死,我再不傻喽!
思思听这样的话已经听的太多了太烦了,她只能去市场买菜,给彪子做好饭。
又过了几天,她的婆婆约了她去了她家楼下的一个茶馆。婆婆竟然要了一个雅间。那雅间喝壶茶也要花费上百元。
婆婆说和她商量重要事情,但绕来绕去思思立即听明白了,婆婆想让她赶紧再怀个娃儿。不管男女,得是王家的亲孙子和亲孙女儿。因为那个前妻生的孙女儿太难看,前妻还当宝贝儿一样要走了。
思思说,生不了。
婆婆说,为啥子?
思思说,我的奶水还旺得很,不会来月经,这个当妈的不懂唦?
婆婆一下脸有些红,说,你没断奶?思思,腾腾已经走了快十天了,你还不断奶?让谁喝奶水?
思思低着头不说。
婆婆逼问着说,奶水真的没断?
思思仍是低头不语。
婆婆有些生气,说,女人的奶水三五天就断了的,你断不了?问你话呐,咋不说?
思思有些生气地说,你儿子要吃奶,够了吧?妈,我不想再怀孕,缓两年不行?
婆婆知道了状况,也是一脸窘迫,紧着直说对不起。
但那天晚上彪子发了脾气,对她黑着脸说,看么,咱两口子的私事儿,你也告诉我妈?让我妈打电话把我臭骂了一通?
思思突然就觉得委屈,也发火了,吼,你们一家人逼着让我再怀孕,啥子意思?我是你们王家的生娃儿的机器了?我告诉你,我不会再生!
彪子便又开始叭叭叭地捶床,打的凶狠也一脸凶相。
思思坐在外面不理他。
两人僵了一晚上,她有些犯困,在外面差点儿睡着。但是彪子拐着腿悄悄地出来,一下抱住了她,说,我还要喝奶。
她的奶水还是旺,她就掀起来衣服让他抱着她喝。
他仍是猛地嘬她的奶水,两人抱紧了,她还有强烈的感觉,她只觉得让老公这样的嘬她的奶水就有些冲动,她忍不住地呻吟起来……他立即说,妹妹心肝儿宝贝儿,我想……
说了,他仍是抱起她,把她抱起来去了里间屋里,放在了床上就要扑她。
她挣了出来,抚摸着他的脸说,歇着吧。彪哥,医生再三说了,让你好好养伤。再说了,想让我再怀孕,不可能的事情。我的奶水还旺得很,你得正式转告你爸你妈,还有你,我怀不上孕。
彪子就躺平了,一脸的痴呆相,咕哝说,也对,咋蠢得连常识也忘掉了?
她仍是哄着他,说,彪哥,我真的想出去找一份工作干,挣点钱?
彪子平静地说,不干。等我伤养好了,我不再傻喽。
思思就说,你不傻,把我当成傻子喽?咱还年轻,就这么在一个破房子里窝着唦?吃喝怄气,我得出去!
彪子盯着她,突然说出了一句太毒的话,他咕哝说,我妈说,这个娃儿,是你和你爸的?不是我的?
思思听了,一下爆发,恶狠狠地骂人,她张嘴骂人那是现成的脏词儿满口,彪子一下听傻了,彪子让她骂得狗血喷头满脸紫涨,突然就弹跳着起来一把揪住了她的头发,猛地一抡,她觉得她的头发掉了一缕,她的身体也是飘飘地坠落在地上,头也一下撞在了墙壁上,她一时有些晕,有些血液攻头,有些浑身发软,她也看见了彪子手中有她的头发一细缕,她让男人打了?她走了和她爸妈一样的路?她是再三发誓过的,要疼老公,要和老一辈儿人活得不一样……
她吼叫着失声痛哭,坐在地上,又是半会儿,她躺在了地上,她觉得她的哭闹和她妈没有两样了,这是命么?
彪子过来抱她,她也随手抓起了她的皮鞋,在他头上狠劲儿地抡,她觉得打架这样的事情迟早迟晚得爆发,但是她现在唯一的亲人还是老公,和她是如此打了起来?这样的污辱她……
她也一时冲动,吼起来,我是和你爸怀孕的,趁你不在家……
彪子听了,但举起了拳头对着门打了,只几下,他的手上全是血。
她才过去抱住了他,两人抱着哭泣。两人身上头上全有血迹,彪子抱住了她,道歉,认错儿,咕哝说,我也觉得我妈是胡说,我妈脑子出了毛病了,瞎说的,我是王八蛋犯浑犯傻,我是个傻B,我觉得你爸是个好人,压根没得这样的怪事儿,思思,思思,我求你原谅我……
思思只是痛哭,也在心里想,人心咋能这么坏?坏到了不如畜牲?
两人僵了一夜。
就是那一晚,思思突然想起来那个眼镜,还有那些烧钱的老板儿们,找处女的老板儿?她琢磨着,得挣钱,她能挣钱。这一想,出了岔子,脑子出了大岔子,思思懵懵懂懂地走向了一条人生速滑道。
但是这条路是彪子逼她选择出来的,她突然一下悟出,女人要想活得气势,活出点动静,得靠自己。
谁也靠不住。
彪子和她妈的太可恨的想法把她往这条路上,猛推了一把。
第二天她昏昏沉沉地睡到了中午才起来。她不想管彪子的早饭了。她睡醒了,就把自己收拾打扮了一番,发现她早就恢复了还是苗条的身材,她已经瘦成了还是九十来斤。她生孩子是顺产,她的肚皮花纹也可以修补美腹,她要是挣老板儿们的钱,还行。她还不满二十岁,她在镜子前化妆也时时照着她的脸蛋儿,她觉得她自个儿还行。她让彪子揪掉的那一缕细发,头皮受伤了,她遮掩了。看不出来。她的头撞在了墙壁上,有个小疱,也看不出来。好在彪子没伤了她的脸。
她去了那家装修整洁,满房子是来苏水儿味儿的小店。这家小店修补处女膜还丰胸也拉双眼皮美腹缩阴,贴在大窗子玻璃上的广告语是——
进来一个黄脸少妇,走出一个美嫩少女。
她在外面转悠,思虑半会儿,是不是要进去?这一步跨出去了,她就不为任何人活着了,为她自己。
她转悠了大约半个钟头,犹豫徘徊。
但是巧了,那会儿眼镜出来了,像是要出去办事,但是眼镜盯着她,看了一会儿。
她也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眼镜对她有些陌生,他见过的似她这样的小妹妹太多了。
她有些吱唔地对他说,和你商量个事情,咱两个单独说?
眼镜和她进了里面,还是那个修补处女膜的单间小屋。
她说了她的想法,说想挣那样的钱了。
眼镜盯着她,想着,才说,要得。这才是时髦境界。哦?得和国际接轨?观念要更新唦?
她说,少说境界,咱只谈钱。
他说,你好像是一年多了才想起来我,当时还想让人砍我?现在我得抬一下价。
她说,说哦,抬价了?
他说,四六分成。你拿六,我拿四。上门的生意我就得这样杀价。求人的生意我会降价,这合情合理哦?
她说,你是个流氓,是个戴眼镜的流氓,对不对?你不怕我巴上一个老板儿,借他的手,弄死你?
他笑,她那会儿看清楚了,眼镜真是个贼眉鼠眼的家伙。怕事儿,还总想当流氓。
他立即往外走,走到单间的门口才站住,说,算喽算喽,一个一个的全是冲上来要抢着当婊子,还硬是要给自己立块牌坊。总是正说生意,就来唱红歌?滚!
她坐在那个修补的椅子上,对他一笑,说,原价,我拿九,你拿一。
他闭紧了门,叭地上了锁,走过去几步,凑了上去仔细打量着她,像是看一件艺术品。之后才说,你这样儿的,不挣这份钱,可惜了唦?让一步,我拿三,你拿七?
她说,我拿八,你拿二,成交?
他便穿白大褂,也戴口罩,也利索地戴了乳胶手套,说,脱喽,我免费给你补一下处女膜,成交。
她又修补了一回那样的膜。
眼镜修补着,发现了她腹部的妊娠斑,那是异常明显的花纹,他一下觉得失望地说,生了娃儿了?
她说,是的。
眼镜说,这个不成,你咋不早说?亏了,亏啦,一个进口的处女膜原料费也得好几百?你肚皮上的花纹我还得做一下美腹,起码做半个月,两天一回,有七八回就看不见了。得好几千,这个钱,你得出?
她利索地说,我没钱,挣了钱还你。
他说,那得打个欠条。
她说,欠条我写。
她修补完了,又躺在了那个单间的床上,让眼镜给他做了一次美腹。
眼镜给好做美腹的时候,顺势把她的乳房仔细看了看,才说,这才是乳房,好奶子,乳头是天生的,粉嫩的色,你的爹妈生下了一个挣大钱的美女坯子,还有你的身材,不是人,是鬼,知道不?
她瞪着他说,闭上你的臭嘴。
正在兴头上的眼镜就让她打击了一脸丧气。
完事后,她打了欠条是四千三百元。
眼镜留了她的电话,也用手机给她拍了好多照片,说,半个月后才接活儿。对了,最主要的,你男人知道不知道这档子事情?
她说,我靠,当我是傻瓜?
眼镜笑了,说,你不傻,是人精。咱们订个君子口头协议,要是你的男人知道了,你自己摆平。我啥子也没干,出了门的事情一概不认账。
她也笑,说,你要是坏我的事情,出了这个门,我也不认账。
她回家了。她在家里立即给她的头发编了个小纘子,才进了里间屋,见彪子躺在床上发呆。
路上她给她妈打了电话,问腾腾的情况。她妈张嘴就说,好着呐,活脱脱周一凡个狗日的回来了,闹啊,我现在有事儿干了。
她听了就立即挂断了电话。
但只片刻她妈打了过来,说,思思,我现在活得精神了,周一凡回来了,咋呀?你生气?我告诉你思思,这个娃儿现在和我打骂得热闹,他累了睡熟了我才睡,他醒了我也醒,我俩打骂得太让我高兴喽!对喽,我给腾腾改名字了,我叫他狗日的了,小狗日的……
她仍是挂断了电话。这样的电话她不会给彪子学说。
彪子看着她说,嘿,亲亲的小妹妹,出去做头了?
她几乎不睬他。说,给你熬的骨头汤,我给你热一下。有功的男人,打女人的男人,我还得敬着你?因为啥子,我打不过你,我就在心里咒你,从今往后,我会学我妈,我要是骂起人来,会慢慢地折磨你,用钝刀子慢慢地划拉你的肉,划拉你的心,王八蛋。说了,她去热骨头汤。
她想,她要挣那份儿钱的事儿,打死也不说。
对任何人也不说。日他妈,她要为自己活了!为了这个世道,为了人心的坏透了,她得活出个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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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天后眼镜通知她去一趟。让她穿着最为朴素的衣服。不化妆或者只化淡妆。素颜村姑,才是最好的女孩儿。
这些天她断了奶水,断利索了。奶子胀疼,她忍了几天就熬过来了。
还是在那个单间里,两人谈话。
眼镜让她去一家茶楼,进门打一个电话,找一个叫王总的,只能叫人家王总,你现在是人家公司的员工了?
眼镜说话的时候,她总是跑神儿,也对着里面的小镜子扫视着她自己。她这些天来这里作美腹,眼镜极为精心。她的腹部花纹消失了。她仍是一个小蛮腰大奶子大眼睛脸蛋透出了羊脂玉般润泽的俏丽女孩儿。
她总对彪子说她出去找工作,找个打工的差使,她哪怕出去帮人家卖时装,也可以一个月挣两千多块钱。
彪子总是拦她,她说在家里闷得慌,不出去挣钱,她心里不是味儿。
她也总是把彪子的骨头汤熬好,饭做好,让他吃的开心。
眼镜那会儿说,小姑奶奶,我说话的时候,你得用心听哦?
她仍是跑神儿,说,听着呐。
眼镜说,这是咱们头一次开张,希望有好的开端。
她说,安全么?
眼镜斩钉截铁地说,我们做的是事业。单线联系。异常安全。小妹儿,你开张的费用就是六万。说了六万的数儿,眼镜一脸严肃盯着她。我拿一万,两成。但是,你得还我的美腹的钱。不少了吧?而这样的费用我瞒不了你,因为是你拿钱,我只能坦白告诉你。这样的事业你做好了,我才能接下一单活儿。做不好,你立马歇了。注意,少说话,做成事。对了,你的名字叫个鸟儿。今后就用这个名字。
她说,知道了。我们全是地下工作者。
眼镜又说了一大段话,但是思思全不想听了,眼镜说“事业”那样的字眼儿,是咬字极重,拖音也长,说的很郑重,像是电视电影中上级领导在向得力部下布置一项保密卧底工作。思思想笑,她笑不出来。她觉得她这一下踏上了一条事业的不归路。
眼镜又说,我能不能抱你一下?
她也斩钉截铁地说,不能。
眼镜就作揖说,那就拜托?小姑奶奶,预祝咱们合作愉快?对了,联系上了王总,记住了,把手机关掉。这是纪律。
她仍是笑,说,这个知道。当间谍的纪律。我虽然念书不多,但是这样子的电视电影看得不少。
眼镜仍是很正儿八经地说,严肃点儿,小姑奶奶,发现一个你这样类型的小妹儿,不易。咱们的合作一定会很愉快。
她往外走。
他又说了一句,嘴里的脏词儿,再不要说喽?
她对他一笑,那一笑是个男人也得让电着。她说,脏词儿只对你这样的货色说。
她就去了那间茶楼。
进了茶楼打电话,立即跑出来一个西服领带穿着贼亮的皮鞋,头发也捣饰得贼光的老板儿,他盯了思思片刻,笑了,说,赵鸟,一会儿咱见一个大老板,你叫人家康哥唦,懂了吧?
她点点头。她记住了她叫个赵鸟。
进了茶楼包间。她让王总介绍给那位康哥,她立即发慌,康哥比她爸年龄还大,少说有快六十岁了。老家伙一脸的福态相,头发掉完了,是秃顶,一嘴黑牙。但是康哥见了她,眼睛立即发出了亮光,上来就握紧了她的手,说,嚯,小妹儿,多大了?
她说,十九。
康哥笑了,笑得一脸枯树皮一样的皱纹全舒展开来,康哥也立即说,小王,这里太闹,去个安静的地方?
王总也接上话说,那去咱的会所?
康哥说,好。会所。让你们会所准备好饭菜,去了就吃饭喝酒。让小妹儿陪我,对了,叫个啥名字?
她说,鸟儿。
王总也接上话紧着说,康哥,这是我们公司新招来的员工,也是我们办公室的秘书,叫个赵鸟。
康哥就摸了一下她的脸蛋儿,也凑上来亲了一下她的脸蛋儿,说,好名字,好记。鸟儿,走。
思思想到了五万,还了眼镜的几千,还能净落四万多。她也一脸灿烂的笑容,说,康哥,请多关照哦!说了,她下意识地抹拉了一下她的脸,觉得那里留下了污秽。
康哥就对王总说,纯,这是个纯得让人喜欢的女娃儿。
出来了,三人上了一辆大奔轿车。
王总自己开车。
康哥拉着思思的手坐在后座上。
车驶去,康哥一直拉着思思的手,思思的脸有些绯红。
康哥笑着对王总说,小王哟,看,人家小鸟儿的脸红了?说了他直笑。
王总一扭头也说,康哥,这是个非常清纯的小妹儿。
小车驶向了一个度假山庄。进了一个极豪华的小楼。又进了一个更为豪华的小雅间。
只有他们三人吃饭喝酒。
思思说她喝不了酒,不会喝酒。
康哥立即拉着她的手说,不会喝就不喝,小王,今天不要逼着小鸟喝酒哦?
王总立即说,一切听康哥的。小鸟,你随意。我和康哥放开了喝。
康哥也立即说,我也不放开喝,正事儿是和小鸟儿耍哈。
饭菜太丰盛。
思思一下放开吃起来。她也发现康哥不时地给她夹菜。她也紧着给康哥夹菜。同时她也给王总夹菜,但是王总使了眼色,只让她给康总夹菜。王总看着这两个一老一小,一脸兴奋。
饭桌上,康哥突然一下就谈起了政治,一谈起政治就刹不住车了。王总只是符合话题,那会儿思思就感觉到康哥成了政治家,而王总成了经济学家。两人说着世界大事国家大事及经济发展预测什么的狗屁话。思思只是听,一句话也不说,抽空就吃着龙虾鲍鱼,当康哥和王总碰杯的时候,她也随意举起杯子和他们碰一下,泯一小口,那酒自然是极品酒,绵甜可口。
之后康哥就结束了饭局。
一个像是宾馆的服务生在前面引路,把康哥和思思引到了一间豪华客房内。
……
很快完事儿。
思思——小鸟到了晚上九点左右,已经坐车行驶在了繁华的大街上。
王总派他的专车,让一个司机送她到了一个十字路口。她下车就径直去了一台ATM机前,把钱存进了她的卡号中。此前她有卡号,她又办了一个新卡号。她只留了眼镜的钱和借他的四千三百块钱。
片刻后眼镜就来到了她指定的地方。眼镜也开了一辆破车,是老牌子夏利。
她上车和眼镜交接了钱。
眼镜装了钱,对她竖起了大拇指,才说,小鸟同志,你住啥地方,我送你回去?
她说了地方,眼镜开车驶去。
那一路思思才知道,眼镜的破车哪儿全响,就是喇叭不响。遇到了前面有行人自行车挡着路,眼镜使劲拍着喇叭,也用拳头砸着喇叭,就是不响。
离她家还有几百米的地方,她下车了。眼镜在车上已经笑得咧开了嘴,说,王总对你很满意。我们的合作得进行下去了。等我的电话。
她说,好的,谢谢……那个啥子,我还不知道你叫啥子?
眼镜也笑,说,刚才我叫你了同志,你没反应?我们是地下工作者?全用化名,我俩的对话一直是白搭话,小鸟,你就叫我眼镜哥了?
她也笑,说,叫你贱哥。
眼镜说,要得。贱哥就贱哥,我们的事业要做成良性循环,我贱,你妖,咱们是互补性发展。
眼镜开车驶去,和她招手。
她在考虑着彪子在她关机时,打了十来个电话。她得应酬彪子。她立即在楼下给彪子打了电话,说,彪哥,我应聘去了,和老板儿谈不下来,知道你来了电话,我只能调成了静音。这是个卖时装的老板儿,要人太挑剔。彪哥,我买上盒饭,成不?你爱吃的红烧牛腩?
彪子听了就笑,说,好哦好哦,捎上来几个烧饼。你吃了没?
她说,饿得慌,我和你一块儿吃。
她紧着买了烧牛腩和刚出炉的烧饼。
彪子和她一块吃饭。
她实际吃的太涨,她吃的太好,她长这么大还不知道龙虾鲍鱼的味道,她也不知道三纹鱼是生吃的,牛肉是纯美国进口的,吃着鲜嫩,她更没喝过极品酒。还有饭后的甜品,水果,主食是一人一口的用极致的小盅盛的蛋羹,香蕉沙拉,鱼籽酱,虾饺,春卷什么的。当她实在吃不下去的时候,又上了一道仍是只有一口的哈根达思冰淇淋。而那样的冰淇淋,她太喜欢吃就是太贵,她也实在吃不下去了,但是她仍是吃了,吃着说,这东西吃着解腻唦。康哥听见了,把他的一小杯冰淇淋也给了她,说,小鸟,你喜欢吃,我的这份你吃了。
但是,当她和彪子一块吃牛腩和热烧饼的时候,她仍是假装胃口极好,她把烧饼泡进了牛腩汤汁里,吃的极香的神态。
彪子仍是喝啤酒,她不想拦。医生不让他喝酒,他非要喝。她就给他一瓶一瓶地开啤酒。
吃了喝了,思思给彪子擦洗身子。彪子身上的青紫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断腿上的钢夹板还得过段时间才能拆卸下来。
她也给彪子脱了大裤衩,从他养伤,她就让穿大裤衩,好换洗。
彪子下面却勃起了,她看了轻轻地打了一下他的私处,脸也红了,说,伤成这样,还想?狗男人!
彪子也笑,笑得欢势,说,哎呀,我的亲亲的妹子,给我生过娃儿的人了,还脸红?咱弄一下唦?两口子打是爱骂是亲,不要记仇?
她擦洗了他的全身,才说,就不弄,你得养好伤。听医生的,我是你的女人,一辈子是你的,还这么急?
彪子就挣扎着跳起来,单腿弹跳着来扑她,她就躲,咯咯咯地笑。彪子压根捉不住她,她闪得太快,身体机灵也跑的欢势。
彪子见压根扑不上她,只好躺在床上歇息了。
她开始洗澡。她又是恶狠狠地洗了浑身每个细微的地方,在全身涂抹了好几次沐浴露。而在那间豪华的客房里,她洗过了澡,她洗得很细,现在她仍是在很细地洗。洗着,她也想,她绝对不能够像她妈她爸打骂了一辈子那样活下去,她妈和她爸就是打了一架之后,能有几天好日子过,她妈会心疼她爸,给她爸做饭精细一些。而她不是,她晚上全在和彪子演戏。她演得很出色,她现在内心已经有了另一类前程。
之后她铺好了她妈睡的床,对彪哥诡异地笑了,说,我睡外间屋了。怕你,成不?
彪子又要扑,她把里间屋关了,睡了,也锁了外间屋的房门。
躺下了,才回想这一下午发生的命运转折。
康哥对她很温存,康哥和她一起儿洗了澡,只是抱着她抚摸。康哥比那个她头一次献身的龟儿子小屁孩儿好多了。康哥只是亲她,一个劲儿地亲,亲吻她的浑身上下,把她亲吻的浑身发痒浑身舒坦……
——按一部小说的体例,此处应该删除一千三百二十七字,而那部小说的体例似乎应该是仿照晚清一部著名小说的审查格式,被删除了若干段落及字数……
囗囗囗囗囗囗……
她回味了一下,康哥还是个好长辈,给她留了电话,让她叫康哥干爹,他只叫她小鸟。康哥还让她给他的手机发过去一个卡号,说钱不是问题,房子不是问题,豪华小车不是问题,只要让他高兴一切全不是问题。但是——让他生气了无论啥子全是问题哦?她便一直叫他干爹,干爸,爸爸,她偎依在一个糟老头子的怀里,叫他爸爸,康哥就把她疼爱的像是对待女儿了……
这就是一条放荡的路,有些乱伦的意思?也不是。乱伦是有血缘关系的一对父女兄妹弄事。她和康哥,只是一例目前国内外流行的老夫少妻的正常婚姻行为,再或者是老嫖客与少女的性交易勾当。
而这样的勾当和她此前看过的外国的国内的黄片儿,全不一样。
黄片里的狗男女弄事儿,全是男女疯狂,那全像动物的交合。只是哼了嗨的,男的威猛,女的淫荡,而和康哥这样的糟老头子不一样。
康哥压根不疯狂,只是会玩儿,会爱抚她,会疼爱她,会逗她。康哥会把她逗到她实在隐忍不了,才开始。
她哭了,是真的疼痛的哭。但是康哥哄着她笑,她又笑,她会咯咯咯地笑,她笑得有些放松有些放荡有些要报复这个社会的意味,她觉得为了钱她就得那样,当医生及国内的顶尖级专家们拿了大把的钱,仍是敬业也说着刻薄话语的时候,她很想报复,但是她只能接受现实。她谁也报复不了。而彪子是她的老公,彪子是疼爱她的,可是彪子对她的伤害竟然是听了他妈的最为恶毒的攻击语言?如果再发生这样的事情,她会和彪子一家人去做DNA遗传因子检验,而他们一家人也知道她和彪子结婚之后,一直和彪子住在一起,她父母来了省城,是两个老人一块儿来的?这他妈的是最可恨最恶毒的怀疑……算喽,不想这些了。
而和康哥那样的老家伙做事儿的时候,她觉得那不是最为恶心的,恶心的是她的头一次献身给那个龟儿子。康哥丝毫不掩饰地说,他弄过数不清的妹子,说不清了,但是她是让他最兴奋的一个,是这样?男人的话要算数,母猪也会爬上树,这是她听她妈骂她爸说过的老俗话。
她想起了一句手机中看到的段子,是:生活就像强奸,你如果不能反抗,那就得学会享受……
她现在就是享受了?是么?她想不下去了,她一想事儿,头晕。再想了,头疼。
哗哗啦啦,外面又下雨了?
她没开灯,起来看了楼外,真的又下雨了。她呼吸着窗外的新鲜空气,突然又流了一脸泪水。她觉得她堕落了,成了另类女孩儿,另类女人,另类脏污的让她内心害怕的鸡?但也不是。她只是无意中也是凑巧了和眼镜认识,眼镜这狗日的就是皮条客。她现在真的缺钱,她得挣钱,让彪子再开一家火锅店。可是……可是……这样的钱从哪儿来的?咋向彪子解释?彪子是个火爆脾性的男人,万一要是让彪子知道了事情,那就一切玩完……
玩完了就拉倒,可以离婚。算毬,她自己开一家火锅店,她年龄还小,她会自己当老板儿。就这样子过下去了,她当一个女强人,为啥子不行?
敲门声。彪子又来了,他精力太旺,他要她要不够,彪子没有这间房子的钥匙,他开不了门。
她过去了,紧着抹拉了眼里的泪水。她凑在门边,说,彪哥,别闹哦?听话,我睡了。我跑了一天,累,真的!
彪子在外面说,下雨了。
她说,天要下雨,谁也拦不住。
彪子说,下雨了,我就想好事儿。开门,亲亲的妹妹,你不开门,我把门砸开。
她开了门,彪子一下就扑倒了她,把她放展在了床上,扑了上来。
她和彪子做爱,总是极快就有震荡感觉,这家伙一条腿使不上劲儿,但是他浑身的威猛还是冲撞得让她呻吟尖叫,和彪子这样的做爱是最舒坦的,她一下浑身出汗,她叫得让他越发威猛,她缠死了他,也会轻轻地吻他的耳朵把舌尖儿伸进他耳朵眼里转圆圈儿,那会让彪子也啊啊地喊叫。
两人全出了一身的汗水。
她体贴地下床去了彪子房间,拿了烟过来,给老公点了烟,她也耍俏皮地抽了一口,呛得她猛咳嗽。彪子就笑,说,好妹子,你这辈子学不会抽烟,别学了。她把烟夹在他嘴上,他抽着烟,长长地闷在肚里又吐出去,才说,美,爽,思思去冲个凉,也给我再擦一下身上的汗水。
她光着身子去了卫生间,又洗了一回澡,没再涂抹什么沐浴露,她也把彪子浑身的汗水擦洗了一遍。
彪子压根没看见她哭泣过的眼睛。
彪子只觉得外面下雨了,他对下雨天情有独钟。
他还是咕哝着说,下雨了,真好……
思思也说,下雨了,凉快,人的心情舒坦。
他说,这次会不会怀上?
她心里想肯定不会怀上。她吃了避孕药了。但她嘴上却说,哪个知道?
他又趴在了她的大奶子上,说,还有奶水?
她说,快没了。还有些胀得疼,你不要再吸了?奶水再出来了,我受不了哦?
他仍是趴她的奶子上吸吮,她突然觉得又来了奶水,她的奶水还是旺,她想,不吃药也怀不上娃儿了。
他嘬着她的奶水,咕哝说,好喝,味道纯正,比啤酒还好喝。
她叭叭地打着他的头,说,鬼东西,我搞不懂男人,你是我老公还是我娃儿?
他仍是拱在她的怀里咕哝说,全是喽……
7
第二天她起来在卫生间摆弄着手机。来了一条信息。
她看了,心里嗵嗵嗵地跳,信息上写着,尊敬的周思思女士,您的某某卡号已经进账十万元整。请查询。或者请登录某某银行官方网站查询。
她立即把信息删除了,她觉得这个康哥不是一般人,他真的说话算数。钱不是问题?钱真格的不是问题!
之后她洗漱,她听到外面彪哥的声音,谁发了信息了,快看,是不是你妈?腾腾咋样了?
她立即说,不是的,骚扰信息。我一会儿给我妈打电话。
她做了早餐。两人一块儿吃饭。
彪子已经可以弹跳着挪动,他不想躺着,说他躺在床上让人端来饭菜,就觉得那是太为奢侈的享受,还像一个要死的人。
吃了饭,她说下楼买点东西,准备一天的饭菜。
她在一家银行的ATM机上查询了,果然到账了十万块钱。她仍是心里嗵嗵地跳,之后她想唱歌,她就哼唱着一首歌,哼唱着去了菜市场。
她想好了,得回一趟老家。把钱全转到她妈的账号上。她不敢让她的卡号上有这么多钱。
突然又来了一条信息,写着,晚上八点可以给我打电话。那是我休息的时间。看了,她立即删除。那是康哥来的信息。
她在手机中把康哥输成了“康总-招聘”。万一彪子查到了这个号码,她可以说他是她应聘去见过的一个老板儿。
她给她妈打了电话,听见了她妈睡得迷迷怔怔地话语,她妈说,小狗日的睡死了,睡得真踏实,和你爸个老狗日的睡的一模一样,思思你莫打电话了,费钱还打扰我的休息。让我也睡一会儿,我困死了,我现在和小狗日的骂得太好喽,这个娃儿把我整治得服服帖帖,我睡了。她妈说完了就挂断了电话。
她在晚上八点多到了楼下,说转悠一下,闷得慌。彪子的晚饭吃过了。她卡着时间,给康哥打了电话。
康哥乐呵呵地和她说话,她谢了康哥,说钱给的太多了,真让我感动哦!
但是康哥说,女儿,有房子住么?
她立即说,我和我妈在这里租的房子住。
康哥说,哦?你爸呐?
她说,死了。去年,脑溢血。
康哥说,你只和你妈两个人在这座城市混呐?
她说,对对对,爸爸,你就是我的亲爸爸啦!我这不是一下来了个亲爸爸!
康哥说,那好,我很快给我女儿整一套房子,一百多平米,装修好了,家具家电给你配齐了。我们下回见面的时候,你把你的身份证给我复印一份。我要真的身份证件。把房子过户到你名下。
她惊讶地说,真的,爸爸,那太好了!我在单位是用化名。
对方立即说,知道知道。记好喽,我俩的通话,最好是我给你打电话或者发信息。你不要轻易给我打电话。有急事情,只能是这个时间打喽?
她也立即说,知道了,爸爸!那我挂喽?说了她对着手机叭地吻了一下,响声对方一定听见了。
之后她胡转悠,一时不敢回家了。一套房子?妈哟,老天爷?!康哥是个老板儿还是个官儿?她一概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改天她就和彪子开车回了老家。上路后,她打了电话,她妈接听了,说,思思,想回来?坐火车还是长途汽车?
她说,我开车回去。
她妈立即吼起来,哎哟小姑奶奶,还是谱儿这么大哦?不节省点儿钱?开车?汽油不要钱?过路费不收喽?你也不想想日子过成啥样子了,还要开车?
她说,已经在路上了。妈,不要喊叫求你啦!
她妈仍是吼,姑奶奶,一来一回又是七八百块钱,还不晓得够不够花,算喽,你们不要来,省点钱!
她气得把车停在了路边,也吼,妈,你就不能对我好点儿?更年期过不完喽?咋回事情,我想你,想腾腾,回家看看,也得看你的脸色听你骂我?彪哥和我一块儿回去,住一天就回来,成不?
她妈仍是吼,回去,不要来!我不欢迎你们。还看我的脸色?我还是更年期没过完?你个小祖宗不把我气死不算完喽?
她听了,挂断了电话。哭了。她哭着说,彪哥,咱不回了!我妈骂我,我妈把我骂到了现在,从小到现在,还会一直骂下去的!
彪子问了情况,仍是笑,说,代沟。走唦。看你老妈的脸色,你就得看。要不了我开车?你妈真好,你像你妈,说哭就哭,是真的。说笑就笑,还是真的。一点儿也不装。
她说,你腿还没拆卸钢板,敢开车?
彪子抖了一下他的左腿,他的左腿断了,右腿好着呐,他说,自动档的车,不用左腿唦。来,我开车。
她没动窝,车驶去。她擦了泪水,哽咽地说,我妈,我服了,我彻底服了!无语,莫名其妙,可憎,但是,又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
彪子仍是笑,说,思思,你全说的是废话。我呢?很快就不是你的亲人了!
她听了一惊,盯着他,说,啥意思?
彪子还是笑,说,没得意思。你妈是你唯一的亲人,我当然不是了?
她说,我说的是有血缘关系的亲人!
彪子说,我和你没得血缘关系。只有性关系。性关系么,可以有很多喽?
她瞪着他,想捶他一拳头,又开着车,就恨恨地说,彪哥,你莫挖苦我,实际这个世界上最疼我的是你,你知道的,我更知道!
他说,知道,当然知道。咱俩么,和你跟你妈是另一层的亲,亲得那个啥子……
她看着他,说,说啊?哪个啥子?
他说,亲得很深哦?深不可测!可以了吧?
她才笑了。
到了老家。两口子一下给老妈和腾腾买了很多小零食和奶粉及食用油大米冻鸡肉和鸡蛋什么的。
她妈只是冷冷地说,家里这些东西不缺,啥年头了,还买这些东西?又有钱了?
思思紧着去看腾腾,发现腾腾还是那样,差不多近两个月没见面了,腾腾像是一点儿也没变,也没长一丁点儿的样子,不会笑,只是哭闹,浑身无力,要吃东西还是她妈口对口地喂他,眼神儿也是痴呆,嘴角的涎水不时地流,小手时时地抽搐……
思思抱着腾腾还是哭,彪子接过去腾腾,抱着儿子也亲吻着儿子,儿子只是唔唔哇哇地声音,没什么表情。彪子也伤感掉泪。
思思本来想和她妈商量一下把钱打到这里,再办一个新卡号,但是见了她妈立即改变了主意。她再不敢相信她妈了,她妈要是见了钱,一定得追根刨底儿地问下去,她要是一时说不圆,她妈一准会再追问彪子,那是“自投罗网”了?
思思也发现了,她和她妈已经无话可说。
彪子和她妈更无话可说。
她妈只是和腾腾骂个不停,她妈抱起来腾腾就骂声不断,骂得还是她爸,她妈真的无法改变了,她妈的嘴一秒钟也不停顿,只是自己叨叨,她妈当着彪子和思思的面,仍是小狗日的,你个小狗日的,活脱脱的周一凡又转世了,你来和我捣乱?你阴魂不散哦?我日你先人一回,你把老娘害苦喽,你现在住进了公园里边?一下子睡美了?你想得开哦,你想消消停停地和我离婚?离你妈拉个叉,你这不是又回来了?你不回来你去哪儿,你没得去处?……
彪子和思思只是对眼儿,用眼神儿交流神态,她小声说,咱回吧?
彪子也小声说,要得。
思思就大声说,妈,我和彪哥回去喽?
她妈仍是骂腾腾,骂得上瘾上头的,似乎没听到思思的话。
她又大声说了一遍。
她妈才吼,走走走,不让你们回来,偏要回来,花这些冤枉钱?你们两口子,压根不是过日子的人!走走走,下次要回来,得我同意吧?这是我的家,我想让你们省些钱,错喽?
两口子灰不溜溜地下楼。
开了车往回返。
回来的路上,彪子硬要开车。他开车比思思老练得多。
两人在高速路上的服务区,无精打采地吃了顿极难吃的便饭。
彪子突然说,思思,给咱再生个王彪?
思思说,那要是再生了个思思呐?
彪子说,也成。要是个女娃儿,一准长得漂亮。
思思说,彪哥,咱缓两年,成不?咱得再翻起来吧?这是你的话?咱这样子还敢再生孩子?彪哥,我不管你同意不同意,我得找工作挣钱,我不能再在家里呆着啦,再呆下去我就成了寄生虫了,我要找工作,继续找!直到找到为止。
彪子却说,我不再傻喽。
她说,啥意思么?
他仍是说,我不再傻喽。我把身体养好了,我会干件事情。那一准会翻起来!
她说,你干一件事情,就翻起来啦?啥子事情?
他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对这样的话她仍是没有回味。她觉得她对男人的了解只是到此为止。她也压根不会琢磨男人,不可能用脑子琢磨男人。后来她总是回味这样的话,但是迟了,晚了,肠子悔青了,也来不及了。
回到家,已经疲惫不堪。
两人洗了就睡了。
改天她就接到了眼镜的电话,让她去一趟。
她去了,眼镜仍是给她又修补了一回处女膜。也交代了一些事情。说仍是王总的安排。费用还是那么多。眼镜对她有些巴结的神态,说,小鸟同志,你的表现我们很看好,发展及合作前途很远大哦?看么,你一个月只干两回地下工作,就比一个小老板儿累死累活一个月的血汗钱要挣得多,你要珍惜这样的机会。
她有些不耐烦地说,做你的事情。不要说话,我不想听。
眼镜边修补,边继续说,你们这些……哦?小妖精,我们想对你们尊敬些,可你们一个一个的……哦?没得感恩的心理,倒是谁和谁全没见过面,也没得商量,全是一个操性?
她挪动了一下身体,也恶狠狠地说,再说?我一脚踹你鼻子上,我得穿好鞋再踹!看见了没?我穿的是高跟皮鞋,一脚把你的猪脸踹个窟窿!
眼镜做完了,往下抹脱着乳胶手套,也脱着白大褂,才说,一会儿王总的专车来接你。你今天叫个钱鸟。改名字了。
她说,今天不是那个康哥了?
眼镜说,啥子也不要打听。今天是谁我也不知道。我们是单线联系,你和谁见面我不知道,也不打听。这样的规矩你得懂得。千万不能说你和啥子康哥有一腿,那就成了穿帮了,懂不懂唦?
她说,知道了。
眼镜凑上来,她立即转过了头,她感觉到了眼镜嘴里的一股子口腔溃疡味道,臭不可闻。
但是眼镜说,你还恶心我?你不能对我尊敬一点儿?
她说,你离我远些,嘴里一股子臭味儿!
眼镜就生气,踱步到了门边,瞪着她才说,我臭?好好好,会有一天,你一定会对我感恩的。
她就邪眼瞄他,再不想多说一句话了。
眼镜自言自语地说,路边的发廊妹儿,五十块钱一次。你早晚得走这一步。这个社会,谁是有钱人,谁是穷人,那是有道理的。
她也自言自语地说,那你贱哥是有钱人了?我一准是街边的发廊妹了?
眼镜说,是的。
她说,我靠,是你妈拉个叉。咱走着看喽?
眼镜指着她,气呼呼地说,你为了个啥子,恨我?骂我?
她也指着他,气愤地说,你为了个啥子,总要教训我?
眼镜又要凑过来说话,她低声呵斥他说,别过来,我怕你的味道!
眼镜就站住了,说,我教训你了?
她说,你一直在教训我,你是谁?锤子!
眼镜正要还击,电话响了,他接听了,说,知道了。他挂断了电话,说,来接你的。小鸟同志,我是锤子,是的。你得让很多锤子操,你走好,做好,咱好好合作。
她往外走,经过了眼镜身边,她大不咧咧地用高跟皮鞋在他小腿上轻轻地踢了一下,眼镜一下就妈呀哎呀地叫唤,她也顺势在他头上拍了一巴掌,咕哝说,操我的锤子很有钱,你只有一张臭嘴。再不改了你的臭嘴,我下回就踹你的要命的地方。
坐着王总的大奔车。直接去了那个会所。直接去了一个雅间。直接吃着大餐。又是直接去了一个豪华包间。
这次她叫了钱鸟。这次她要接待的是方哥。
方哥年轻一些,五十岁出头。也长相英俊一些。对她的态度矜持一些。
……此处应该删除若干段落一千零六字……
囗囗囗囗囗囗……
仍是晚上差不多九点。她仍是站在了那个银行的自动ATM机前。
她存了钱。眼镜仍是按时赶到。
她也仍是上了眼镜那辆破车。眼镜把她送到了距离她家数百米的地方。她也和眼镜交接了钱款。
眼镜仍是对她高度评价,说合作愉快。
她这次开了手机,竟然发现彪子没打一个电话。
她打电话给彪子,彪子也不接听。她再打,仍是不接听。
她很是警惕地打量四周,四周和以往一模一样,没有任何异样。
她回家了,发现彪子没在家。
她紧着洗澡。仍是恶狠狠地洗遍了全身,也涂抹了数遍沐浴露。
她洗完了澡,发现天又下雨了。
她站在窗子跟前,看着外面的天空,雨下得挺大,她呼吸着外面的有些湿冷的新鲜空气,也呼出去内心有些污秽的气息……
她吃的太好,大餐享受是太好了,她这次就适应了龙虾及鲍鱼,方哥见她喜欢吃龙虾,就一个劲儿地给她的小碟子里夹龙虾,她也适应了吃鱼籽酱,而一小口一小盅的主食甜口,她全吃光了。
她打着饱嗝,回味着方哥和康哥的区别。
这个方哥做完了仍是抱紧了她,说到了包了她,当他的二奶。她说那得让领导定的,她不敢轻易答应。方哥听了就笑了。说再商量吧。而方哥也问到了付她多少钱?她的回答是,不晓得。领导给多少,让领导定。
方哥立即让她把她的卡号发到他的手机上,说了,他会另付。方哥抱着她只讲段子,方哥吃饭的时候,很矜持,但是和也疯狂的时候,是另一个男人。
她想,她要享受这样的生活了,生活就是他妈的一场强奸,由不得你来掌控。
想着,她又给彪子打电话,还是不接听,这个男人去哪儿了?
她并不知道彪子在这天晚上干了一件轰动整个城市的大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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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凌晨一点多,彪子还没回来。思思就不停地打电话。突然一个陌生人接听了电话,问她是哪个?是不是王彪的妻子?手机上这样显示的?标着“老婆”两个字?
她说是的。对方说请你来一下,到某某宾馆的大堂二楼的餐厅来一下。
她说,为啥子去那么豪华的餐厅?
对方说他是公安分局刑侦大队的,让她立即过去。
她再问啥子事情。对方已经挂断了电话。
她立即开车过去了。
她发现那里已经停满了警车。也拉起了一道黄红两色的编织带子横线。
她还看见了从里面抬出来一个一个担架,上面的人全让塑料袋子装着。
那里站满了围观的人群。
那片刻仍是下雨,哗哗啦啦地雨声下个不停。
她停了车,跑了过去,立即让雨水淋得浑身湿透。
她说了她的名字,也说了是一个分局的警察同志让她过来的。
立即有人把她领进了那家豪华餐厅。
她看见了公公婆婆和一个伯伯两个姨。他们的神态全体显得悲哀。
她让领到了一个担架前,那上面仍躺着一个让黑色塑料袋装着的人体。警察拉开了塑料袋子,让她看一下,她看到了彪子灰白的脸,浓眉紧锁的脸,脸上有血迹,她喊了声,彪哥……
警察在旁边说,死过了。他是你的老公?
她听了,觉得天旋地转,她晕了过去……
她晕过去之前,只看到了彪子那张浓眉紧锁的灰白的脸,还有脸上那些已经发黑发紫的血迹。
她醒过来的时候,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只有她的公公守着她。她也知道了她那会儿还在打吊瓶,她昏睡了一夜,让医生打了镇静针。
她知道了彪子那句“下雨了”的涵义。彪子还总是说——我再不傻了。
那句话是一直在彪子内心酝酿着一件大事儿。
还有警察守着她,也在她醒来之后询问了几个问题,之后警察们也走了。
思思渐渐地回忆清楚了,彪子想等待身体养好了再做这件事儿,但是,从老家回来,可能他不想等了,他看了腾腾的模样,知道那个儿子永远治不过来了。他就在内心一直憋着。他也求思思给他再生一个娃儿,但是思思不经意却是坚决地要再缓两年要孩子的话让他绝望了,而思思的奶水也一直没断,就是断不了。他不想再等了。
可能就是这些了……
公公神态有些痴呆,只是断断续续地和她说话。说彪儿这孩子打了电话,说的没头没脑的,说他听了天气预报,晚上有雨,他要做件大事儿。公公说,他放下电话也不知道是啥子事情。
而思思从警察的询问中,知道了彪子约定了他前妻和那几个打了他的凶手,说请几个人去一家豪华餐厅吃饭喝酒,算是他道歉,摆一桌酒席,请大家喝酒。他还说了,他向他前妻承诺,他借的三成利他认账。之后那几个人应约来到了这家豪华餐厅。而彪子做这件事是精心想好的,他一定要请他们去一家豪华餐厅,那里有录像头,会把他作案的一切细节全录下来。这样他的作为就是他一个人的事情。和任何人无关。他请他的前妻和那几个小痞子喝酒,一个劲地灌他们,直到把他们一个一个全灌翻了,而彪子只是喝的矿泉水。之后他把前妻和几个小痞子只用一把剖鱼的尖刀,全部干掉了。彪子一刀一个,录相里面异常清楚。再之后他自杀了。他的自杀也是只一刀,割断了他的颈动脉。血一下喷溅出去了很远……
公公有些责备她的意思,说,你是彪子的妻子,你不知道他要做这样的大事儿?
思思摇摇头,说,彪哥不说。他只是重复说一句话,我再不傻喽。这是彪子养伤这段功夫说的最多的话。
公公却是突然也是失去理智地说,思思,你个女娃儿害了我们一家哦!
思思也是突然地瞪着失神的眼睛,看着她的公公,说,是我?我害了你们……一家?
公公说,你是来害我们的?
思思听了,泪水流了一脸,说,爸爸,我叫你爸爸这么亲,你说啥子?我咋能害了你们一家?
公公说,你没来之前,彪子好好的,你来了,他就离婚了,疯了一样非要离婚?再之后你爸爸死了,害了我们花了五十多万?你又生了个妖孽娃儿?害得我们家破人亡……说了公公哭了,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水的,再之后公公失神落魄地走了。
思思跳下病床,也一把拔掉了吊瓶的针头,也顾不得手上血流如注,她跑了出去,拉住了公公的胳膊,痛哭说,爸爸,这不是事实!咋全怪到了我的头上?我妈呐?
公公坐在医院楼道的椅子上,抱着头哭泣,哽咽地说,对不起,对不起……思思,我现在啥子也没得了……儿子,孙子,现在老婆也在住院抢救……我啥子也没得了……
那片刻跑过来一个护士,把思思手上的血捺住了,替她捺了个棉签。
思思瘫软地坐在了公公的脚前,也哭泣,说,我没事儿,我出院,我去守着我妈!我妈待我太好……
公公突然说,你莫去,思思你莫去,你要是还认我这个当公公的爸,你先不要见你婆婆,刚才我说过的话收回,我道歉,我对不起你思思……我现在脑子乱套了……
说了公公跌跌撞撞地走去。
思思让一个护士搀扶着去了病房,她坚定地说,我办理出院手续,我没得钱,我不敢再住医院。
她在回家的路上,天仍是下雨。她没有雨伞,她任雨水淋着,浑身湿透了,她没管。
她无处可去。她回了家里,给她妈打了电话,让她妈抱着腾腾立即来。
她倒头就躺在了床上。她一直昏睡到了晚上,她妈在拍门。她才昏昏沉沉地起来开门,开了门就又瘫倒在门跟前。
她想她妈要是没来,她会一直睡,睡到死了,谁也不知道。
她妈抱着腾腾坐长途汽车来的。她妈放下了腾腾,把她扶起来躺在床上,摸着她的头说,小祖宗,你发烧喽!
她妈立即给她做了饭,她吃着饭,说了彪子的事情。
她妈听了,半会儿没吱声。突然就叨叨叨了起来,说,老天爷,我看走眼了?我看彪子是一身英气,很威猛的男人气,我想着你跟了这样的男人过日子,能过好哦?没想到是一身杀气……好狗日的龟儿子哟,这下把我女儿害惨喽……
她只能无力地说,妈,再莫叨叨了,我现在脑子乱得很。
但是她妈却突然说,也好也好,这套房子是你的了,思思你也莫伤心,这是命,好在你在省城有了一套小房子,现在房子年年涨价,对了,彪子死过了,那辆车也归你了?思思你怕啥子,你年龄还小,再找个男人过日子唦?
她听了爆发一般地吼,闭上嘴!吼了,她把碗和桌子上可以砸可以摔的东西全摔碎了,她得发泄出来郁闷在心里的纠结和痛苦……
而她妈看着她发疯,倒是陡地闭上了嘴。片刻后也起身收拾了一下地上的碎片,才说,我再给你做一碗酸辣面条,也对头,要得。你不对你妈发火,你还对谁发火……
她“啊”一声趴在了床上痛哭。
她妈做着饭,也哄着同时哇哇乱哭的腾腾,说,哭吧,哭出来了好一些,小祖宗,天塌下来咱也不怕,有妈呐!
思思连着昏睡了几天,打吊瓶,吃药,公公打来了电话,说彪子火化她最好不要去了,这是王家自己一族人的事儿。
思思仍是哭泣着说,爸爸,我想再看一眼彪哥,不行么?
公公也哭了,说,思思,请你体谅一下,不要来了,来了你会后悔一辈子的。你的婆婆现在神经不大正常,只想撕了你?我也想不通,但我好心提醒你一下,不要来喽。千万不要来了……说了公公挂断了电话。
她把事情对她妈学说了。
她妈倒是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不去了。咱谁也没招惹,是命。她妈说“命”那个字儿的时候,是咬牙切齿的。
那天下午,她又接到了彪子的姨打来的电话,那个姨是个教师,说话很平静,只说了让她尽快搬出去,房子是王彪的。还有那辆小车,也是王彪的。她听了,说可以。这个脑瘫的儿子呢?
那个姨说,我们一大家族的人商量过了,那个儿子你带着。因为我们全家族的人尽心了,医疗费全是我们王家花的,为此我们还搭进去了一条鲜活的人命,现在你带一下这个残疾儿子也公平。对吧?
她听了,笑了,她的笑声有些神经质,她知道。但是她一直笑,对方挂断了电话。
她妈听说了,也笑,也是神经质的狂笑,说,这个不行,我得去闹和,他们全体人疯了?我疯一回给他们王家一族人看看!我得去闹,谁敢把我撕了,我看看他们的本事!说了她妈要穿衣服,她妈一脸的坚定,她妈一脸的疯态……
思思一下抱住她妈,又是放声大哭。她哭着说,妈,我就你一个亲人了,你再不要折腾了,我现在啥子也没得了,我不能再失去妈吧……
这母女俩一下抱头大哭……
哭了好一会儿,她妈才抹拉了泪水,说,那好,听你的思思,这个小狗日的,咱养着。思思,病好了,烧退了,收拾了东西,跟妈回老家。咱在老家还能活下去。怕啥子?
她真的想回老家,回老家养一下精神。
但是,但是……她的手机中又来了一条信息,她看了,竟然仍是一条通知她的卡号到账了三万元,她一想这是方哥打过来的,她立即把信息删除。
她对她妈说了一句话,是生活就是强奸,要是你无法反抗,就得学会享受。
她妈盯着她,咕哝说,这是啥子鬼话?听不懂?
她说,那就说妈能听懂的话,咱不回老家,我还在这里打拼。
她妈吼,你打拼啥子?啥子也没得喽?
她说,我会挣钱,我还出去找工作,我就在这里呆下去。
连着几天睡不好觉,有些内疚有些想死的念头一闪而过,但是现在她觉得谁也不欠谁的了,她猛吃着她妈给她做的酸辣面条,她一下觉得浑身轻松,她突然觉得这个世道人心坏透了,她得活出个动静出来,她得活出个她周思思的模样。
当她这样思考的时候,她起身看着窗外,发现天晴了,天晴了?一天的星星异常清晰,她呼吸着外面的被雨水洗涤一新的空气,对她自己的心灵说,思思,小鸟,你在这个世上不是为哪个男人活的,哪个男人也靠不住的,就是彪子这样的对她看的比心肝宝贝儿还要重的男人,也会为他自己活一场,这个男人做出一个重大决定之前,并不告诉她一声……
彪子说过的一句话轰响了起来,是——他和她的关系深不可测,仅此而已。而有血缘关系的亲人,彪子有一大家族,她只有一个妈。
这个天底下,最能祸害她也最能呵护她的,只是一个有血缘关系的亲妈……
她换穿了衣服,对她妈说,想去外面透一下气儿。
她妈盯着她的脸,说,我跟着你去?思思,咱的路还长得很,你不要想不开哟?
她笑了,她知道她的笑有些怪异,有些苦,但是她笑了,她说,妈,放心,我不会拿我的命去赌,我想得开,路长得很。说了她下去了。
她走在了楼下的街道上,空气真的清新,还有些湿潮,但是透气儿的感觉挺好的。
她慢慢悠悠地走着,邪眼一扫发现楼下的邻居们有些立即在交头接耳的说话。她看了过去,发现那些说话的邻居们全是用异样的眼光盯着她。
又咋了?出啥子事儿了?她没理睬这些,她继续往前走。
她进了一家小超市,也不想买啥,她只是进去随便看看。
陡地,一个店员是个小伙子,盯着她看,突然那个店员过来了,说,你是彪哥的媳妇喽?
她盯着店员,不认识这个小伙子。
但是小伙子立即拿出了手机和她站在了一起,要拍照的架势。
她说,做啥子拍照?
小伙子极为真诚地说,求求你喽大姐,和我拍张照片,让我发到我的QQ群里面,大姐现在是名人的媳妇喽?彪哥太伟大了,威风凛凛哦?一下子干掉了六个人,他自己也英勇献身了,好汉,是个男人,还是名人呐!
思思听了紧着闪身到了一边,她没拍照,她突然觉得彪子成了名人了?怪不得刚才有些邻居在交头接耳的议论她,是议论的彪子喽?
她慌慌地说,莫拍照,还要发到你的群里?你们就不晓得我这会儿心里的苦?我把泪水快流干喽!
小伙子也有些尴尬,但接着说,那我不发了,QQ群绝对不发了,求大姐和我照张合影?我会保存下来的,我很崇拜彪哥,他妈的要是我,也想一下子干掉这伙人渣!
她吼了一声,不照!照啥子鬼照片?吼了,她有些慌不择路地往外匆匆地走去,她也发现了小超市里有很多人盯着她看,像是看一个怪物看一道风景?
她跑了出来。
小伙子店员在后面仍是喊叫,大姐,好自为之哦!莫伤心,彪哥是这个!
她扭回头看去,看到了小伙子对空中和她竖起了大拇指。
她继续往前走,她想,她可不想当这类名人的妻子?一个杀了六个人自己也自杀的老公的妻子?这事儿要是传出去,她觉得太奇怪,太恐怖,太糟心,太窝火……
她仍是在一个ATM机前,查询了她的卡号,她的卡里真的到账了三万元。她四处张望,没人注意她。
回了家,她把外面的情况给她妈叙说了。她妈听了,也愣怔了半会儿,才咕哝说,一个死鬼,成了名人?妈拉个叉的,这到底是个啥子世道?
也是,啥子世道?她搞不懂,压根搞不懂。
9
又过了几天。康哥把她约出去了。
康哥自己开车,康哥的小车是奥迪八缸。
两人去了一座度假山庄。没有王总,只是他两个。
两人仍是吃着大餐。康哥仍是不时地给她夹菜。她也不时地给他夹菜。
之后两人开了房间,也仍是豪华房间。
这次和康哥玩儿,她一下放松了,她再没有任何顾忌。她很投入也有激情。
康哥一个劲儿地说,他太高兴。而只要让他高兴了,回报很高哦?
……
……此处应该删除若干段落六百零二字……
囗囗囗囗囗囗……
康哥也不经意地了解清楚了她的现状。但是现状思思只说了她和她妈,租住了一间老式旧楼的小居室。她只是一家火锅店的服务员。她太累了,她才应聘到了王总的公司。她也带去了她的真实身份证复印件。她的年龄家乡居住地全是真实的。
两人到了晚上九点多,出来了。
康哥给了她一个卡号,也说了密码。让她先刷卡买辆小车。她问买什么牌子的小车,康哥说随便,想买啥牌子的车,他不管喽。买完了办好手续了,把卡号和小车发票手续还给他就可以了,他报销。康哥还说,过几天会有人打电话给她,领她去一套新房子里看一下,她可以搬家了。手续什么时间办好,会通知她的。总之那套房子是她的了。
康哥亲昵地说,思思,我敢不敢去你住的房子做?
她明白了“做”的涵义,立即说,那个不敢。我妈在哦。
康哥立即说,明白。咱们还是打电话出来耍。我在咱们这座城市里,可以去任何一家五星级酒店和度假山庄免单吃住的。
思思就扑上去亲吻着这个有钱有势也对她一掷千金眼也不眨的糟老头子。
而康哥就抱紧了她,心肝儿宝贝儿的叫,而康哥最喜欢称呼她:女儿,干女儿。
两人分手的时候一个劲儿地缠绵,在小车里仍是猛地亲吻。
思思活明白了,跑上了这条速滑道,就觉得她会活出个动静。她对一切全不在乎了,她要报复身边的一切现实。她才让她的亲亲的杀人犯老公猛推了一把,也让她老公的家族们猛推了一把,她想好了,得为自己活。
而康哥也只交代了一句,他为她做的事情,不要告诉你的领导?
思思说,我没得领导。
康哥说,王总,那个小王,不是你的领导?
她立即说,那不会。我和康哥的事情,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谁也不会告诉,包括我妈。
之后的三天内,思思买了一辆四十多万的小车。是奥迪。她办好了手续。
也真有一个人,并不报姓名,只让她下来寻找一辆还是奥迪牌的小车,找不到就打电话,他会从小车出来接她。
她跟着这个神秘人物去了一个花园小区,那人几乎不说话,戴了眼镜,很斯文的接近中年的人。两人进了一套房子。果然那套房子装修豪华,家电家具齐全。那人说,这套房子归你了。那人把钥匙给了她,说他还有事情,他要赶着回去办事儿。他说房产证的过户手续办好了,他会通知她去取的。
思思看着这套房子,那更是城中心地带,外面一片绿色,处处是花坛地灯,小区里有几幢高楼排列。她的房子是高层,站在这里俯瞰窗外的景色,也几乎把近处的繁华和远处的高楼林立景象一收眼底。她在房子里转悠,知道了这是三居室两卫的大单元房子,房子是一百六十多平米。所有房间的家具全配齐了。空调及厨房装修得让她看了觉得这一切全是梦中的景象。房子里的一个卫生间装了洗浴室,里面大的有她老家的卧室和她住的小居室加起来也还要大,里面还摆放了台全自动洗衣机。
她有些发飘地回家了。打车回家的。
她回家就和她妈说,收拾东西。我有房子住了,是借来的。我们新公司的老板儿,借给了我一套房子。搬家。
她妈问,找到工作了?
她说,找到了。
她妈说,做啥子?
她说,啥子……啥子也不做。妈哟,一个老板儿看上我了,我那个啥子……她没编好故事,就随口说了下去,我靠,我日他先人一回,我得和这个老板儿再谈一回恋爱了?
她妈立即瞪圆了眼睛,说,思思,又巴上了一个老板儿?大的?
她随口就说,大的中的小的,我不知道。这个也怨不得我,我是应聘去了,人家一眼就盯上我了,走!咱这一回翻身喽!
她妈仍是盯着她,咕哝说,真的翻身喽?
她随口接上了话说,是的。我要骑在男人身上头上脖子上,好好的耍一回,不怨我,是这些狗日的男人愿意让我骑喽!我靠!
她们母女收拾着东西,她不时地吼叫,那个……不要了,妈,破烂东西全不要喽!那里的一切全是现成的。
她只是简单收拾了一下,她妈仍是不时地收拾破烂。她抱着腾腾就下了楼,吼叫说,把这个破房子的钥匙放在门上边,我在下面等你,妈!
她出来了,无意中竟然邪瞥了一眼,突然发现了门口的那幅对联,对联有些旧了,也让淋了雨了,但是——这个么美美美美,那个么妙妙妙妙,男女之道——那样的字体仍是看得清晰……
思思觉得这幅对联滑稽荒唐,但是写的真实。而此刻她的心情才真正是对联上的意味。而和彪子的一切,全成了过去时,她没有啥子可值得留恋的,她得向前冲。
她妈下来了,仍是搬着大包小包的破烂儿。
但是她妈瞄着她的崭新小车,傻眼了,咕哝说,这也是你们老板儿的小车?让你开了?
她说,这是借给我开的,临时归我用。妈,上车!
她妈上车了就抱紧了腾腾,她开车驶去。
她妈摸着小车的座位也看着外面的繁华街道,小声说,崭新的小车?思思这个老板儿,要巴紧哟?
她轻声吼了,妈,莫说话,我开车,小心我撞了哪个?
她妈仍是咕哝说,要得。我不叨叨了,我和这个小狗日的说话行不行?
她只得安心开车了,她挡不住她妈叨叨,这个她太清楚。
她和她妈住进了新的房子里。
她母女俩搬进了新房子里。她妈把腾腾哄睡了,不知道放哪个床上,思思指了一下一间大卧室,说,妈,你和腾腾住这里。她妈盯着那间极大的卧室,发呆,犯傻。咕哝说,这个老板儿,长了个小狗日的脑子?也是个智障儿童?
思思知道了她妈的絮叨开始了,她坐在了客厅的沙发上,也发呆,犯傻。
这一下登天了?思思突然想到她要是康哥的真正的女儿,这会儿在哪儿?在美国?澳洲?法国?英国?那全有可能。她吃香的喝辣的,开着小车在留学。家里有保姆伺候她,她能学什么玩意儿,不知道。但是烧钱她一准会。她留啥子学?只胡吃海喝乱造她爸的钱就行,她浑身的行头可能就值这套房子钱,挎个LV包包,再备几个香奈儿包包,鞋柜子里有十来双burberry鞋,衣服全是gucci,也得改了天天吃辣子的习惯,那样子脸上会起痘痘,她顿顿可以吃肯得基麦当劳……啥子?她一下把她自己想象成了康哥的女儿了?也是的。她今后也不能再狠吃垃圾食品了,有身份的人不吃肯得基麦当劳的。哇噻,她现在得慢慢地适应老板儿女孩儿的活法儿喽?
她想这些的时候,她妈已经在满房子里转悠,边转悠边瞪直了眼睛看着这套房子的摆设和也乱摸着家具,叨叨叨叨地开始了——哈哈,嘿嘿,周一凡你个狗日的,你住进了公园里边,早喽,我跟着我的乖娃儿思思,才是真正地住进了公园里边,看看窗子外头,处处是高楼大厦,处处是花园,咱们的思思不得了唦?又巴上了一个老板儿,一准是个大个头的?这个孩子是你的遗传了?你长得好唦,可我也会生唦,思思把咱两个的遗传一集中,就成了个现在的小妖精。她在咱老家勾引了个小屁孩儿,我想闹和来着,你拦了,你说让孩子见见世面,她会回头的。这句话说准喽,现在咱思思闯荡了省城,见了大世面了?把一个小老板放翻在地,现在那个杀人犯也去寻你去喽,死过了,咱思思没闲着,这一下又巴上了老板儿,有车有房,和咱思思还没咋个样子,就送了房子小车,我现在比你美啦,周一凡,你个狗日的有福不会享,你看看老娘现在过得是啥日子,老娘现在成仙儿了……
思思听着轻轻地吼了一声,妈哟,我饿,做点饭吃唦?
她妈也轻轻地一声吼,要得。想吃啥子?面条?说了她妈冲进了厨房,打开冰箱对外面的思思仍是一声吼,思思,不做面条喽,这里面啥子全有唦!
思思也进了厨房,觉得冰箱里啥子全有?她有些不信。但是看了才知道,康哥全想到了,把冰箱里填满了,冻鱼肉冻虾冻鸡和鸡蛋,而厨房里的小柜子里有食用油有小袋子装的精面粉和袋装的贡米,她看了,说,妈,你随便做。
她妈开始做饭,顺手从厨房一面墙壁上取下来了一个崭新的围裙,咕哝说,连围裙也是新买的?看么,连商标牌子也没解下来?
她出来了,她用手机给她原来的公公发了一条信息,写道:“我搬了出来,回老家了。钥匙在门头放着,那辆小车的钥匙在屋头放着。我和你们一族人,从此没得关系,了无牵挂。”她写完了,发了出去。“牵挂”她想了半会儿,不会写,她写成了“欠哇”,意思也一样。她也不想叫那个对她疼爱有加但是发生了生活大变故就对她莫名其妙恨之入骨的公公为爸爸了,那是真正的虚情假意的称谓。她现在是孤独一个人,守着她的傻儿子和一个爱她如命又恨她如命的妈。
好在她才二十岁出头,她人生的路还远得很。
10
七八个月后。
思思成了个小富婆。
这七八个月她分别以孙鸟李鸟周鸟武鸟还有什么鸟儿的名义接待了好些哥,她也不知道那是王总的团伙只是以百家姓的排列为她命名,而眼镜每次全是精心地给她修补了处女膜,她觉得她和王总的公司及眼镜合作的前途是如此远大也是如此轻松,她有时候半个来月接到一个电话,有时候一周接到一个电话。她做这样的“事业”成了程序化,成了排练和演戏。
而她和康哥的接触最为频繁,康哥差不多一周或者是十天半月约她一次。她也和康哥处得最为融洽最为和谐。
而其他的哥差不多只是一次性的交易,交易定了就完事了。
她的个人存款已经有了差不上百万。她想好了,她必须做事情,投资干一件事情。于是,一次和康哥的私密约会时,她向他透露了想开一家火锅店。
康哥听了觉得那是小事儿一桩,也问了她不想干点儿别的大的事情?
她说她不也干别的大的事情,她只敢开一家火锅店。别的任何事情她不会干,她只会干火锅店。
康哥问她需要多少钱投资?
她说,那得看规模,要是开得大了,需要资金量也大,但是回报很快的。因为她当过火锅店的服务员,她知道餐厅一旦火爆起来,那是挡不住的财源滚滚。而她受了康哥的恩慧,也想报答一下这位亲亲的爸爸,她不会把投资打水漂的,她会认真经营管理。再说了,她一个人闲得慌。她只想做事业,要是她当了小老板儿,忙起来了,她活得也精神了。再说了,她不想过一个只当寄生虫的日子,她真的想自己挣钱,当个小老板儿,不行么?
康哥说,要得。你是真的想开个火锅店?
她说,真的,骗你了是个小狗哦!
康哥说,那好。一周之内,我得让我的小女儿的火锅店开张。
她知道了康哥的能量,也知道了这个老头儿说话算话。他只要是答应了事情,他一定会兑现。
她就和康哥亲热得很投入,很有激情。而她也很享受。
而康哥也叮咛过她了,她想要什么,只要合情合理,他能答应的,全答应。但是,绝对不敢再要一个孩子。她听了也总是在他怀里撒娇,说,我要是一不留神,给康哥生个娃儿呐?
康哥就再不会以亲昵的语气说话,而是严肃地说,要不得。小鸟,宝贝儿,什么玩笑全开得,就是生个娃儿的事情,不准再开玩笑。我要是不高兴了,一切全是问题。
她便是亮出避孕药物让他看,说,我哪里惹得起干爹?放心喽,我完事后就吃药。
康哥就搂抱着她继续玩了。
隔天的晚上八点,康哥来了电话,说火锅店的事情落实了。我给你派去一个经营小组,是两个年轻人。他们的股份各占百分之五。你的股份是百分之九十。你当老总,他们是经营的两位副总。你这个老总啥子事情也不干,只是一周过去看一下,收账盘点。这两个小伙子会向你汇报经营状况。
她听了兴奋地轻声喊叫干爹,你老人家办事太利索喽。这两个小伙子是你的手下?
康哥说,你啥子也不要问,这是从猎头公司挖来的高级经营人才,他们只听你的。你要是不掌握情况,我会派去一个咱们城市最大的连锁店老总,去当你的指导老师。
她就向康哥再三感谢,也不停地吻着电话,把声音传递过去。
她也一直想问康哥到底是什么公司的老总?到底是什么大人物?但是她从来没问,她不想动这样的脑子。她也不会动这样的脑子。
回到了家里。她闲着没事儿,看电视。
而腾腾快一岁了,仍是不长个子不长肉,不会说话不会笑,涎水流个不停,但是她妈总能让这个脑瘫儿子吃饱。腾腾只会啊啊地叫,眼珠子也只是往两边长,看不准人,只认她妈的嘴,她妈只要嘴对嘴喂他吃的,他会配合,但是其他的任何事情也不会。
只有一点思思清楚,腾腾再没有去医院。他犯病了,只是抽搐一会儿,脸色憋得青紫,她妈会抱着腾腾转悠,也拍拍他的背部,一小会儿功夫就过来了。这个娃儿命倒是硬。
思思看着电视,突然一条本省的新闻跳进了她的眼帘,她听着,听到了报导本省的领导视察了某个低洼改造区,而那一行领导人中,走着康哥?康哥穿着西装打着领带,满面春风地在视察?
她看了下去,紧张地看了下去,发现没报导康哥的职务,但是他真的是省上的领导?真的。
那条新闻极快过去了。她想她是无意中发现的,她也立即去了她的房间,打开了电脑,她用电脑只是玩游戏看电影看电视剧,没上过网查阅什么资料。她开始用极笨拙的办法查阅康哥的身份。
她知道康哥的姓名,她早就知道。她查阅着,极快出现了,在省领导的人员名单中,出现了康哥的名字,老天爷,他是副省长?
我靠,这个龟儿子……她是下意识地咕哝出了脏词儿,也立即不出声了,她想这是真实的,她巴上了一个副省长!她在电脑中认真仔细地看了康哥的标准照片,也看了各类生活照片,再一细想这个老头子和她赤裸裸地玩乐的样子,她不敢想这是一个人?是一个人,一点也没错。
和一个糟老头子玩了七八月了,才知道了人家的真实身份?是。
她妈在和腾腾玩儿,又开始对骂。她妈总能把腾腾哄得啊啊地叫喊。她妈也总能把房子收拾得干干净净,她妈也总能把她的生活料理的有条不紊,她妈还总也不忘记在她睡觉前,给她用榨汁机榨一杯苹果桃子珍珠果及各类水果掺合起来的不同的汁子,天天晚上看着她喝下去,才把杯子拿走。而她用电脑上网的时候,她妈也总是问,工作呐思思?我不打扰你哦?
她存了多少钱,她妈不知道。她总在家里待着,接到了电话才出去上班。她妈问过,她也总是回答,我的公司工作就这样的性质,需要的时候上班,不需要的时候,全在家里上班工作。上网查阅资料,熟悉市场,也得准备资料。
她妈也问过,这个巴上的老板儿,什么时候来家里坐坐?你借人家的房子,咱白住了?还借人家的小车?也白用了?我做顿好吃的,咱招待一下人家?
思思果断地回答,妈,人家还没考虑清楚,我不能再急。也不会催人家。
她妈就猜测,说,这个老板儿,是不是也有家?有子女?人家的妻子不愿意离婚?
她也总是果断地回答,妈,到时候再说喽?咱现在啥子也不缺,更不缺一个男人。
一周后。她接到了电话,她开车去了一家火锅店。这是盘下来的一家倒闭的火锅店。什么全是现成的。
两个年轻人一个叫王军一个叫赵军。二军全是三十来岁。精明强干。
他们带着思思把火锅店看了一遍。
之后三人坐在了这家店的老总办公室开了头一次会。实际也不是开会。是向思思汇报。
二军全有把握的说,这家火锅店的签约完成了。一共花费了一百三十七万。这是经过了几轮谈判杀下来的价格。实际人家赔了,也不想经营了。要是按家具厨具及装修打折后的计算,加上一年的房租,至少得花费二百万左右才能拿下。
思思接了康哥的电话,让她少说话。只听汇报,一切经营管理方面的问题,全由两个年轻人主持。经营只要出现了问题,他会安排本市最大的火锅店老总,带领一个工作小组来核查账目和细致检查。但是,这笔签约费用是她出的。康哥竟然让人打给了她的卡里二百万元。
她只是在二军说了,请周总过来签约付款。她就过来了,在合同书上签字也付款。
二军全说,招聘启示已经在网上发布过了,这些天来应聘的服务员和厨房人员会到位。这没得问题。对员工的培训,会用三天时间完成。预计这家店会在十天后正式开业。看周总还有什么指示?
思思突然觉得她熬到了当小老板儿了?她内心想笑,但是她很严肃地说,你们干吧。需要和我商量的时候,我来。不需要和我商量的事情,全权交给你们二位了。对了,你们有把握让这家倒闭的店火爆起来?
赵军说,当然有把握。这个店的市场调研我们做了几天,有详细报告,周总想不想看看?
她说,不看了,我看材料头晕,说说?
赵军说,火锅店的经营比拼的是服务。这家店就失败在了服务。
王军说,经营还比拼的是价格。这家店失败也在价格。这两项全不沾,死定了。我们只是把服务和价格重新调整,这个店就一定火爆。
又一天的晚上八点,她给康哥打了电话,说了火锅店马上开张。
康哥笑了,说,女儿,两个年轻人,说一年半还本钱。一年半之后,再说了?这笔本钱要还的。两个年轻人也能挣钱喽,小年轻人,一年挣近十万,那是一定会卖命的。你只是十天收一次账。全存在你的卡里就行喽。钱挣够了,还款。不付利息。懂了吧?
她听了又是干爹亲爸地叫,康哥说,过两天我约你出来耍。
火锅店就真的开张了。没有任何仪式。二军说,低调做人,高调做事。这是他们的风格。
而这家火锅店开张就火爆。因为全是回头客。服务好价格又低,吃客们就来得多。
一个月后,这家火锅店开始了排号等座位的状况。
思思收回来的账一个月是二十多万。她有些惊讶,按照这样的经营收入,八至九个月就可以还了本钱。
她还是太闲。这样的日子过了几个月,她有了闲情雅致,总想带着她妈和腾腾到大商场买衣服。只去了几次,她发现她妈这个衣服不穿,太贵,那个衣服不要,宰人的。她就给她妈只买了几件合适价格更是打折到了极限的衣服。她妈就买那样的衣服,也跟在菜场杀价一个样,和人家搞了又搞的。
再逛商场,就是她一个人了。她开车逛商场,买好最喜欢的时装,一次她在一家大商场里闲逛,她戴着墨镜对着镜子一看,那里面是个挺时髦挺妖冶的小妹儿,她的身材哪像生过娃儿的少妇?她摘了墨镜再看,她还是个小妹儿,压根不像结过婚更和不少老家伙们玩过的妖精了?
而眼镜和她的“合作”告一段落。最后一次接到眼镜的电话,她去了,眼镜再没给她修补处女膜,只说了接到了指示,她现在只和一个人保持关系就行了。那就是康哥。康哥是什么人,眼镜不说,也不让她打听。她心里说,一帮子混混儿,还能把“事业”做大?眼镜说,至此为止。小鸟同志。我们的合作很愉快喽?
她说,那我走了,地下工作者的使命完成。我要转正了。活在地面上了。
眼镜说,上面还有指示,要是她有什么要求,可以提出来,只要合理,钱不是问题。
她说,我靠,嘴上的把式?那拿钱来,我要出国旅游一下?
眼镜就吱唔了,说,这个么……不大合理。你想出国旅游?给康哥提一下唦?
她说,那你们说的上面指示,全是放屁了?
眼镜就一脸不屑的神态说,你看你这个小姑奶奶,想尊敬你,你不让人尊敬?怨哪个?走走走,走唦,你迟早迟晚会沦落到街边货,地摊货的,信不信由你。
她往外走,在门边才说,可是姑奶奶开上了奥迪小车,你还是那辆破车?哪里全响,喇叭不响?
眼镜就对她作揖,说,你们这些妖精,这个社会全是让你们搞的乱七八糟,境界全太低,素质全太低。
她仍是说,那我得向你们这些贱哥们学习喽?说了她骂了一句脏话出去了。
在门外面,她又往里看,只见眼镜一人在里面转着圈儿也在咕哝着骂人。气得他一脸紫涨,眼珠子暴突。
她笑着离去。她是一路哼唱着歌开车回了家。
又过了三个月后,火锅店的经营依然火爆。
只是三个月的经营,她已经收回了近八十万元。她心里有了底气,还本钱的规划压根不是问题。
二军突然提出了一个策划案,经营连锁店。他们说,现在不急着还款,原先承诺的是一年半还款,现在可以把款压下来,再开一家这样的火锅店。而服务程序全编进了电脑,对员工们的培训全是程序化的。进货程序及加工原料的程序全编进了电脑。如果这样的计划按策划案走下去,他们的款可以还了,还有了增加一倍的收入。这样的策划案请周总详细看了,也盼着周总能够批准。因为这是一举两得的方案。
思思在脑子里只稍稍一盘算,就说,可以,干吧。材料我不看,看材料我真的头晕。我相信两位副总的经营管理,我这样的老板儿,也好合作。
二军就起身向她鞠躬,说,周总,三年之后,我们可以开六家店。从战略上讲,我们前三年是战术操作期,三年后,我们的店是规模化经营期。我们的连锁店可以向全国扩张了。
思思笑起来,说,好哦。要得。
两年年轻人就鞠躬表态说,我们跟着周总干了,我们有信心有实力向全国扩张发展。
而思思也学了一招儿,她每次高兴了,就给两年年轻人一人甩两条极品烟。也会说,年终的时候,我会甩一个大红包。
二军就对她总是恭恭敬敬。
又一天,她领着她妈抱着腾腾去她的火锅店吃饭。路上,她叮咛她妈,说见了熟人和我打招呼,你得说你抱的娃儿是别人的,不能说是我的。
她妈立即懂了,说,那个不能说。这个娃儿是谁的?我会说。我不能让那个盯上你的小老板儿,知道你有一个拖油瓶子。
去了火锅店,只见那些训练有素也个个穿戴花枝招展的服务员,见了她全是一脸笑容说,周总好!
她妈就愣怔了,小声说,思思,你成了周总喽?
她小声说,是的。这是我开的。
她妈就越发犯傻。
进了一间小包间。她听着二军过来汇报。二军也问候阿姨好。
她妈会来事儿,当问到了腾腾的时候,她妈说,这是思思的一个堂哥的娃儿,得了病了,看不起病,让我们家思思养起来了。看看这娃儿,多可怜?要不是我们思思有善心,这个娃儿早死过八回了。
二军听了,就紧着仔细地看腾腾,才发现了腾腾的痴呆,她妈又是紧着说,这个娃儿,长不大,一岁多了,还跟个月月娃儿一模一样,我说这个娃儿咱不要,可是思思非要养着?思思还对这个娃儿心重!
二军便紧着赞了思思几句,全说周总一看就是做大事儿的女强人,做人做事全有原则,也对我们手下挺关心,我们跟着周总干事,踏实。
吃了饭回家。她妈说,思思哎,你一下整大喽?
她说,也不算大,事业刚开始。说了,她咯咯咯地笑,因为她觉得她说“事业”两个字儿的时候,咋个有些眼镜的口音?她竟然把字咬得重,有些拖音儿,像是哼唱着说出来的?有些怪异。
那天晚上思思做了个梦,她梦见她一下真的成了女强人,她的连锁火锅店一下开了六家,已经开始往全国扩张,首选的扩张地域竟然是北京?好家伙,北京她还没去过,她立马拍板同意,说杀向北京,那里才是藏龙卧虎、高手如林的地方。只要在北京站住脚跟,就在全国有了雄厚跟基喽。
醒来,她想着梦中的情景,觉得浑身是劲,内心滋润得她立即哼唱了一首歌——
有时我感觉自己/像个无家可归的人/无人问津的似粒尘埃/远离家园那么远/有时我感觉生活/竟是如此的艰难/孤独一人的无处可去/遥望家园那么远/日复一日生活变得如此壮丽/可我的心却是那么苍茫/年复一年世界变得如此繁华/可我感觉却是那么荒凉/像个无家可归的人/像个无家可归的人……
她妈听着她哼歌,抱着醒来的腾腾在转悠。对她乐呵呵地说,思思,早饭做好了,煎的蛋,冲的麦片。我日他先人,这日子过得成了仙儿喽。周一凡,你的肠子悔青了,这不怨哪个,是命……
但是,中午她正在迷瞪,她总是午睡一小会儿。电话响了,她一看竟然是康哥?她紧着接听,康哥不会在这个时刻打电话?
她接听了,只听里面说,小鸟,出来,开车去市中心的广场西边,再打电话。
她立即换了衣服,也紧着收拾还化了淡妆,开车去了广场。她往西边开,打了电话。
她打电话的一霎那间,突然觉得两年多前,就是在这里她让那个猪脸老板娘开除了,她也是坐在这里四顾茫然。这里的一切全很熟悉也陌生。
咋回事情?她现在又来了这里?而这里的环境什么也没变,只是她变了,她现在开着豪华小车,她也有了身价,但是世事却变化太快,她觉得几年前的事情已经是恍若隔世的感觉。
她对着话筒说,爸爸,我到了,你在哪里?
康哥接听后悄声说,我看见你的车子了,你把车停在路边。
她停车后,想着出了啥子事?
康哥拉开车门,坐在她旁边的副驾驶位子上。她发现康哥竟然化妆过了,戴了顶帽子还有墨镜?也穿了一身她从来没见过的便装?
康哥说,开车,快。
她开车驶去。
康哥说,往前一拐,进一个地下停车场。
她按照康哥的吩咐,紧着把车开进了地下停车场。
康哥又说,找个停车位,我只说要紧的话,得赶紧走。
她停好了车。
康哥只是坐在座位上,说,女儿,出事儿了。
她盯着他,有些紧张。
康哥说,我会进去,就这几天的事情。你要死扛。懂吧?
她说,我也会进去?
康哥说,可能。调查我的事情,会牵涉到你。你啥子也不知道,死扛!记死喽?
她只能紧着点头。
康哥拿出了手机,翻开了一个照片,说,这个人你认识?
她看了照片,是眼镜,是眼镜的死亡照片,眼镜是上吊死的?很恐怖的照片。
她盯着他,点了点头。
康哥说,一切全不要瞒着我喽,我说过的话你一定要认真听,仔细回味,记死。这个人,你不认得!
她点了点头。
康哥又翻开了一页视频,说,他妈的这些人得了便宜不卖乖,还给咱两个录了相?
她看清楚了那视频是她和康哥的头一次,真的恶心……
康哥把手机压了黑屏,才说,女儿,把责任往我身上推,说是我看上你的,你是被迫的。但不是强奸哦?是性交易。我付了钱的。不多,五千块钱。记住!
她仍是点了点头。
康哥从兜里掏出一张银联卡,给了她,说,还钱。里面有二百万。今天马上办这件事儿。
她已经发呆,傻了。
康哥把卡塞进了她手心,说,你们干得很好,很有章法。一下开了两家店。那是你的合法财产,劳动挣来的钱。你的两个手下会听你的,他们不会对你咋个样子。那是我的小兄弟安排的人选。你把钱还了,这两家店就是你的个人财产。钱还了,立即把卡号剪碎,扔了。
她听了,流了泪水,康哥对她是真诚的,是一切为她考虑的。
康哥又说,你的房产已经过户了,那也是你的合法财产。房子的事情,没人会查你。你的小车可能会没收。再挣钱买喽?
她点了点头,抹拉了泪水,仔细地听着。
康哥声音有些颤抖,有些悲哀,有些慌乱,有些可怜……他说,女儿,我会判无期,也可能会敲头,你一切全不要操心。我的事情很严重,我知道。但是,我会保护你很快出去。将来有机会了,来监狱看我一下?再或者给我烧些纸唦……
她听了,歪过去身子趴他身上哭了,说,爸爸,我会记死,你对我的关照,我会报答……
康哥只是抚摸着她的头,也替她抹拉了一把泪水,说,分手喽,把我俩的电话删除。信息全部删除。记死!
她仍是点点头。
康哥最后抚摸着她的头和脸,说,小鸟,你是个好女儿,可我不是个好鸟,我是鹰,我本来可以轻松地把你吃掉,但是我发现你也是一头鹰的料儿,我只能把你当成小鹰养喽?你的将来会有尊严,全靠你,老鹰么,就是这个毬样子了,管不上了……
她听着康哥那最后一段话,有些不懂,但是她想那也得慢慢琢磨。而带有脏字眼儿的话,康哥说过,只敢在她一个人耳边说说而已。他是个多重人格的人。
之后康哥拉开车门走去,她紧着下来了,康哥转身对她招了一下手,说,开车,走走走!说了,康哥快速往一处安全门闪身进去了。
她迅即去了一家银行,办理了还款手续。
而借这笔款只有她知道还给谁。
她开车往家驶去的路上,觉得她还是个地下工作者,她一直没转到地面,现在大难临头了。
尾声一
当天晚上的本省新闻。思思看到了让她触目惊心的一条报导。
本省副省长康某某跳楼自杀。警方已经介入调查。
她看了新闻,心里嗵嗵嗵地跳。
她赶紧去了她的房间,上网查询。
她仍是只看到了网上的报导,只是康某某的自杀。警方介入后,发现自杀现场只有康某某一人,他是在他的住宅里跳楼自杀的。警方已经排除了他杀的一切可能。有关自杀的后续报导媒体会跟进。但不排除因为康某某工作劳累,患有抑郁症的缘故。
她一夜没睡好觉。
她也在半夜开车到了那个康哥自杀的现场。现场冷清,没有一个人影儿。她仔细看着地面上,发现那里留有一滩黑紫色的血迹。
她蹲下去哭了,她在心里和康哥说了几句话。
之后她一人开车回来了,极静的街面上,没有多少车辆,她开车极慢,还是流了一脸泪水……
第二天凌晨,有了敲门声。她妈开了门,进来了几个警察,也拿出了拘捕证和搜查证,把她带走了。她妈再三追问出了啥子事情?警察不回答,只说是拘捕。思思也说了,她做的任何事情,和她妈无关。
审讯她的时候,她已经有了种种准备。
当警官拿出了康哥的死亡照片,问她是不是认识他的时候,她说认识。是眼镜那个皮条客,把她当成了小姐,和康哥发生过关系。
警官做了笔录,也问她得了多少钱?
她一口咬死说,五千块钱,但是眼镜扣除了给她做美腹的费用还有修补处女膜的费用,她太可怜了,只挣了七百块钱。这个可以调查,眼镜真的扣除了四千三百块钱。她实际得到了七百块钱。
警察拿出了眼镜的自杀照片,问她是不是这个人?
她看了照片,说,也死了?就是他,这个龟儿子是个皮条客!挣的全是黑钱,我骂过他,他想叫人打我,又没打。
警官又问了她的存款,说她有几十万存款,是从哪里来的?
她说,我自己挣来的。我开了两家火锅店。聘用了王军赵军两人管理。这个也可以调查清楚。
警官又问,你恨不恨康某某?
她想了一会儿,说,恨他?不恨。那是两厢情愿的事情,再说康哥对我挺温存的,她说了她恨她老家的那个小屁孩儿,她的头一次献身太恶心,她详细地叙述了她头一次献身的环境,说的太细,她也知道她是故意这么说的,她想讲个故事让警察听一下,她说的平静也憎恨,唾沫星子就溅了警官一脸。她的讲述还是让警官打断了,说,这和我们的讯问没得关系。
她便发威了,说,啥子?没得关系?那你们为了啥子只问和康哥的事情?康哥是什么人,我不知道也不打听。我只在这个人身上挣了几百块钱,很久的事情了。
警官便问,你不知道康某某的身份?
她很是纳闷地说,不知道。这个也不属于我打听的事情。我管他是什么身份?我只是当了一回小姐,觉得太恶心,我不干喽。挣那样的钱太脏。
警官又问,你的火锅店开了两家,钱从哪儿来的?
她说,借的唦。
警官又问:借这笔钱康某某是否出面说了情面?
她说,没得情面。这是我认识的一个老板儿,愿意借给我。和康某某没得关系。不信了可以调查。
于是,思思在分局的拘押室只关了两天,两天的讯问全是说的车轱辘话,她在第三天就让放出来了。
她放出来的时候,康哥的追悼会在市里的殡仪馆举行。
她戴了墨镜穿了便服,悄悄去参加了。
她发现康哥的追悼会挺隆重。悼词说的很是冠冕堂皇。
有人哭泣,有人一脸愁容,有人肃穆,有人悄悄地四面环顾……
她也注意到了康哥的家属们,康哥的父母全是白发苍苍,他的妻子头上有了白发,一脸泪水,他的一个女儿比她大,戴着眼镜文质彬彬的。她也明确无疑地知道了,康哥的女儿脸上没有表情,没有悲哀,只是一脸的痘痘,长相太丑陋也胖得有一百五十来斤。
思思的火锅店正常经营。她的三年规划也实现了。她真的在本市开了六家分店。她一年的收入已经达到了五六百万元。她开始实施向全国扩张的战略。
但是每年的清明节,她总是烧纸。为她的两个爸爸。
她烧纸的时候,嘴里念叨着,穷爸爸,周一凡,你老人家可以安稳躺在那座公园似的地方睡觉了,女儿会照顾好妈的;富爸爸,康某某,你也安息吧,女儿在为你烧纸了,你要是缺啥子,给我梦里捎个话,我会给你送过去……
尾声二
她让警察带走了。
她想死扛。
但是那个王总已经是诈骗团伙头目,她和那些老总及官员们的淫乱视频已经发在了网络上。
她一下成了“名人”,成了一个全国甚至全世界都知晓的名人。而这次她是和彪子差不多了,她不想出名,但是却意外出名。
她在网络上成了反腐英模?她一人的牺牲一下搬倒了十来个官员,最低级别的竟然也是副厅级?而这些她哪儿知道?
她不想承认,也扛不过去了。
人赃俱获的事实,她看了视频,咕哝着用脏话骂人,让警官一通训斥,她只得老实了。
她在看守所关押。她的案子进入了起诉程序。
她的房产小车全被没收。因为她说明不了这些财产的合法来源。
而她的火锅店的经营,被那个借了款的人按贷款利息高出了数倍的钱数让外面的赵军王军还账。两人傻眼了,没想到原来的借款二百万,现在成为四百多万了?两人把两家火锅店全盘出去也还不了账。两人被逼无奈,也是谈了数轮,才明白了那个借了款的商人,只想要这两家火锅店,不想要借给思思的钱。赵军王军明白了事实,把火锅店只能给了那个借款商人。合同是律师来签订的,严丝合缝。
而赵军王军的股份成了还账的款项。两人白干了半年有余,最终落了个净身出户或者叫做卷铺盖走人。两人大骂思思,说这个小婊子把咱全骗喽!
她妈带着腾腾,仍是只有一个小破包包,回了老家。
康某某被判了无期徒刑。他被送往一所监狱执行刑期。
思思在看守所等待法院的审判。
她在看守所里受尽了凌辱,她成了那些全是混社会的女光棍女赌棍女淫棍们欺侮的对象。她也成了牢头狱霸恶骂发泄的对象,她只是哭泣,后来没了泪水,只是忍辱负重的苟活了下来。
她在看守所的日子不知道外面发生了网络大战,网络上对她是一面声讨,一面声援,声讨她的词汇是:一个肮脏无耻的灵魂……声援她的词汇是:一个牺牲了自己成为反腐斗士的女性……
双方的大战在又一个大事件进入了人们的视野中也极快消失。
她在一年多之后才进入法院审判程序。而法律援助协会给她指派来一个律师,替她申诉和辩诉。
她被判了一年半刑期。缓期两年执行。她的罪名当然是诈骗团伙成员之一。此间她也听说了那个团伙的头目王某某,在狱中用裤子撕碎了,结成了绳子上吊自杀。
她的缓期执行是律师再三申诉的结果。
她出来了,一脸憔悴,无处可去。
她又一次坐在了这座省城的城市广场一角,孤独地哭泣。
她给老家打了电话,她妈接听了,也是哭泣着让她回去,说腾腾还是那个样子,这个小狗日的,已经三岁多了,除了会闹和哇哇乱哭,就是吃吃吃,小狗日的现在不挑拣饭食了,面条也吃,思思你回来吧,妈想你喽,妈现在想你想得泪水哭干了,你回来再说,咱还能把日子过下去……
她放下电话,哭了。她坐在了街边,哭得很痛……
她没有回老家。她去了一家歌厅,她看见了招聘启示。她当了小姐。
她坐台出台,挣够了去北京的飞机票。她竟然去了北京。
她在这座大都市只一个月就挣了近万块钱。她租了间房子,让她妈和腾腾来北京还和她一块儿混。
她妈抱着腾腾坐火车来的。
她仍是忙,忙着晚上上班,凌晨下班。她开始化妆,描蓝眼圈儿,血红的嘴唇,抽烟喝酒,她终于想起来眼镜那个死鬼说过的话,她现在沦落到了街边货地摊货的地步。
她的化名仍叫小鸟。姐妹们叫她“鸟”,男人们叫她小鸟。
当然这样的故事还可以有尾声三四五六,再三思虑了,想让读者们替我填补那样的尾声,生活本身太丰富,而生活中的故事根本就没有尾声唦……
2002写于北京,没发
2014、改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