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光远,前中顾委委员、北京华夏管理学院名誉院长,1934年由上海大同大学转入清华大学,1935年参加一二九学生运动。1936年毕业于清华大学物理系。
1937年初抗日战争前,加入中国共产党。1939年兼任延安中山图书馆主任。历任中共中央图书馆主任,北京大学图书馆系教授,中共中央宣传部理论宣传处副处长,中国科学院哲学社会科学部委员、常委,科学规划委员会副秘书长,科学技术委员会副主任。1941年起从事陕甘宁边区经济的研究工作,后在延安大学财经系任教。1948~1975年在中共中央宣传部工作。1955年被推选为中国科学院哲学社会科学学部的学部委员。1964年任国家科学委员会副主任。1975年以后任国家计划委员会经济研究所所长、中国社会科学院副院长兼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研究所所长、国家科委副主任、中共中央顾问委员会委员、中国社会科学院顾问、《中国大百科全书》总编委会副主任,2000年担任黔南民族师范学院院名誉院长等职。
2013年9月26日凌晨,于光远先生逝世。
感谢刚才各位在发言中给我的肯定和鼓励。有时我也在分析自己。我想,我这个人,看问题一般说来还算敏锐,不笨,但是在学术研究工作中,不论古学、新学,底子都不算深厚我自己清楚,学识浅,常识比较多之所以这样讲,并非是我的谦虚。
我这个人有一些优点,但是谦虚不在其内。我对自己有一个“二表人才”的称法。所谓“二表人才”,一是爱表现;二是爱受表扬。我认为爱表现自己和爱受表扬都是人的天性,只不过我不忌讳说出来而己。恩格斯指出生活资料分三种:生存资料、享受资料、发展和表现自己的资料。我特别注意“发展和表现自己”这几个字。奥林匹克运动会上竞技者不就是这样吗?我可以讲讲自己的心情:当我自己坦白承认自己爱表现的时候,我在精神上觉得得到一种解脱,说出了真我。而当我听到别人表扬自己的时候,自己心里的确是乐滋滋的,并不注意表扬我的人有没有高的社会政治地位,家人、身边的人的表扬我更为在乎。但是我提醒自己两点:第一表现必须真实,第二得到表扬不要忘乎所以。
说到“浅”的问题,我觉得一些道理本来就浅而易见,用不着深人研究,关键是要有勇气表达出来。最典型的就是安徒生那篇《皇帝的新装》的例子。满朝文武都说皇帝身上穿着新衣裳,惟独童话里的那个小孩子能够一下子说出真理。这也是由于某种利害关系的干预阻碍人们对真理的认识的一个事例。我还有一点想法,在研究工作中,即使未能做到“深人浅出”,但必须力戒不要“浅人深出”,让人们费很大的功夫吃力地掌握没有多高水平的东西。此外,我想自我表扬一点,就是我这个人很勤快。有人批评我这一点那一点,但是没有人批评我懒惰。如果说这么多年来我在学术方面有一点点成就的话,我想可能这也是一个重要的原因吧。
当然,我也认为对许多学术问题还是要深人研究才能取得有价值的成果,对这样的深人研究应该充分肯定。今天有许多研究会的同志发言,我想你们一定在各自领域做了许多具体和深人的研究,取得了很大的成绩。我自己也想做一番努力,向大家学习。
学术方面我还有许多想法,时间有限,今天我想就简单讲上面一点。身边的人说,其实大家更关心的是我的人生感悟,因此我还想借此机会也向朋友们介绍一下我自己目前的身体、工作和精神状况。我是个科学工作者,习惯于科学地思考。科学思考的要领,一是实事求是,二是对具体事物做具体的分析。对自己当然也要实事求是地做具体的分析。我满90岁了,真的老了,不再是50岁的人了。90岁的人不可能没有病。不过,总的说来,我脑子可以,既不痴呆,也不糊涂,勉强可以接受“才思敏捷”的赞扬。文章一篇一篇地写,书一本一本地出版。不过自己心中有数,写作已经有力不从心的现象。不过能够做到这样程度,自己应该满意,何必自己同自己过不去?我是一个忙惯了的人,现在每天依然忙碌,并从中享受许多乐趣。“闲情”是一种愉悦的心情,正所谓人们常说的“闲情逸致”。我把自己这种喜欢忙碌的状态称为“忙情”。我想这种忙碌对于保持自身一个好的精神状态是很重要的。关于我的寿命,我自己有一个奋斗目标:“愿寿长八十万小时”,并且我用过这个题目写过文章,发表过“宣言”。我写道“长命百岁的人有,但罕见。活到九十一岁又九十五天的人,如果还能做点工作,生活还有点乐趣,就可以算是理想的了。愿寿长八十万小时!现代人生活节奏加快,以岁月计,失之过粗;以分秒计,失之过细,以小时计,我意最为适宜。”可见余之忙情一般。我这个人言行不一,一方面口讲、笔写许多关于“休闲”、“玩”的文章,一方面又成天地“忙”。
不过我也认识到应该提高警惕:人一忙就容易乱,头脑不清醒;人一忙也容易烦,心情不能平和;人一忙就容易肤浅,不能研究问题,不能冷静认真思考;人一忙就容易只顾眼前,不能高瞻远瞩。有两句诗写“忙”的,“浮世忙忙蚁子群,莫慎头上雪纷纷”。大雪纷纷,是关系蚂蚁生存的大事。可是“蚁子群”忙得看不见这些,还在地上觅食或者打群架。诗人们为它们担心耽心,可是蚂蚁本身还不觉得。忙得没有主见,忙得没有远见,只能平庸。所以我提出为了避免上述忙情的缺点,就应该研究忙文化,善于掌握、处理、改进“忙情”。
我认为对于90岁的人,保持一种积极的精神状态尤其重要,那就是“身老心不老”,也就是在身体的确是老了的情况下,保持青年人那样的朝气勃勃的精神和活力。我曾经发生过一个“服老”还是“不服老”的问题。我这个人的性格是不服老。但是事实确却是最雄辩的,后来不得不服老。但是直到现在,我还只是想通了一半,在身体方面,不在精神方面。而且我还想出了一些办法,比方和年轻人,甚至小孩做朋友,向他们学习。
现在你们恐怕看不见我在为年龄而发愁,因为我一直努力保持一个年轻人的精神状态。而年轻人是不会为他的年龄发愁的。我当然是一个彻底的唯物主义者,但是我主张可以有幻想。俄国民主主义的先躯者皮萨列夫在谈到幻想和现实之间的不一致的问题时写道:“有各种各样的不一致,我的幻想可能赶过事变的自然进程,也可能完全跑到任何事变的自然进程始终达不到的地方。在前一种情形下,幻想是丝毫没有害处的;它甚至能支持和加强劳动者的毅力……”。在心不老方面,幻想也是一条,我要的就是这样能支持和加强自己毅力的幻想。因此,最后讲这样12个字,“我追求!我坚持!我执着!我成功!”今天我就讲这些。再次感谢大家!
2005年7月2日晚
来源: 《今日国土》2005年8月3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