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志强:首发中篇小说:阴阳界

选择字号:   本文共阅读 13755 次 更新时间:2013-09-08 2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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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志强 (进入专栏)  

本小说经长期采访,但小说的人物及故事全为虚构,如果和生活中的人物相似,发生的事件也相似,那纯属偶然。如果有谁对号入座,那绝非作者本意。

1

X城的郑局在警界熬了二十六年,才终于如愿以偿当上了副局长。郑方成自己觉得他这一生大起大落,经历了起落的人生才丰富。但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依。就在他升任副局长那一年,患难妻子得了癌,从查出来到去世只经历了三个多月。

他送走了妻子,人一下憔悴,白发也陡然增多,那一年他四十八岁。独生女儿燕燕那一年研究生才毕业,也刚分配到了他们局下属的分局机关当了人事科的内勤警员,级别定了股级,四个月后就享受副科待遇。他女儿学的法律专业,研究生攻读的是刑法,却干了人事部门的工作,这全是郑局的安排。父女俩为安排工作深谈了几次,最终女儿很听话,开始搞人事。他经历了一生的摸爬滚打,明白了经营人场才是一生的大战略。

如今他经历了三年孤寡日子,竟然赶了一回时髦,悄悄地和一个漂亮的女手下好上了。这个手下会来事儿,他是一次检查工作到了一个分局机关,见了这个妩媚迷人的女孩儿,她是个刚分配来的干警,而她是主动进攻,送他出来的时候竟然悄悄叫了学长?那是最新词汇,韩国学来的。他问了,她和他是一个母校,也是警官大学毕业的。但是他毕业的时候这个女孩子还没出生,正急着乱投胎呐。于是他多看了几眼这个女孩子,心里突然就起了一些对这个女孩子的柔情。女孩儿就要了他的电话,现在的女孩子真是大胆也敢做敢当的。她主动给他发信息,有些挑逗意味的信息,于是他回应了。两人只吃了几顿饭喝了几次咖啡竟然同居了。之后两人也竟然信誓旦旦地相爱了,结婚了。他娶了一个刚从警官大学研究生毕业的刑侦技术干部,这个新婚娇妻小名也叫燕燕,大名叫陈金燕,比他的女儿竟然还小一岁。

在这桩婚事上,女儿坚决反对。但是没抗过父亲的执拗和坚决。父女俩谈崩了。但女儿就是女儿,是亲生的,父亲还得关照女儿。他很少让新婚娇妻和女儿见面,一年只在春节时聚会一次,吃了团圆饭说些不咸不淡的话立即散了。而女儿要是有事情找他,他会约女儿到一间餐馆或者是茶社说事儿。

郑局新婚后一下显得年轻了不少。他在市局的排位上升到了第二,主管刑侦和大案要案。一把手也快到点儿了,剩八九个月也退了。他觉得再努力一把,以他五十一岁的年龄,当上一届正局级官员应该问题不大。

女儿燕燕也结婚成家了,极快有了个小外孙。女婿让他安排到了一家公司,当执行老总。女婿拿了不菲的年薪。女儿也早就有房有车有保姆,过上了衣食无忧的小富婆日子。

他现在和新婚娇妻算是梅开二度,他天天下班回家保姆已经做好了饭菜,老夫少妻吃了饭一块儿悠闲散步,双休日也一块儿出去打高尔夫球度假旅游什么的,小日子过得还行。

但是近期他隐隐地感觉空中掉下了一条绳索,这条绳索套在了他的脖子上,绳索后面那只看不见的手,只要一使劲,他就得玩儿完。

他已经开始悄悄地防范,但是绳索有些勒紧的意味,他有些憋气了。

尤其是昨天,一把手苟局找他谈了一次话。苟局全名是苟胜全,全局的干部只能称呼这位有了不好称呼的一把手为胜局,但背后全称呼他狗局或者是老狗或者是——“汪汪指示”什么的。狗局老谋深算,在这座城市混了一辈子,在公安系统混了一辈子,一生只是升,从没有落的。老狗从基层片警一路绿灯升到了市局一把手位置。而且这个老狗根子太深,无论哪个书记市长上任全会立即和老狗成了铁哥们。在这一层意思上,郑方成觉得他远远不如老狗会经营会钻营会笑会上下打点什么的。老狗无论谁上任谁下台全没有影响他的位子,只要前任让后任接手这座城市的一二把手职务,或升任更高的职务或歇了调任人大政协什么的,再或者是平调到了另一座城市任原职,全会给接任的新领导介绍老狗,不会给新任领导介绍他郑方成。所以老狗是这座城市的不倒翁,是个官场人物,是个风光一生的人物。

而他老郑是起伏跌宕,他这一生东倒西歪地爬上来了,实在不易。

老狗和他谈话的时候竟然在办公室?还是谈笑风生的?还是递给他极品烟?还冲泡了极品绿茶?但是却说让他静心等待,周哥要启用他了。说了老狗凑近了他,小声说,咱的周哥这人太念旧情,周哥来了电话,让我选个人手,先送到京城。很快跟着周哥上任,周哥就要上任一个大省任职一把手了。

他听了,心里开始嗵嗵嗵地跳腾。但是他极快稳定了情绪,听着老狗说下文。

但是,老狗没说下文,老狗盯着他,同时也在琢磨着他的神态。

他立即想起来八年前的一桩大案。

周哥在这桩大案子上要“回报”一下他这个小兄弟了?这是游戏规则,人际关系中最重要的一个环节是讲究还人情。而官场这样的学问异常讲究这一层。他学了一生,只学会了广泛播种人情,他并不要求人们也还他人情。但是该来的一定会来。

他盯着老狗的脸,琢磨老狗的意思,没有回答。

但是老狗仍是笑,仍是劝他喝茶,仍是又给他扔了根烟,还要替他点上,他抢着先给老狗点上了烟,才给自己点了烟,他吸了一大口,长长地把烟闷在肚里在五脏六腑循环,才慢慢地吐出了烟,凑过去也小声说,胜哥,我真去?能不能点给我几句?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儿?

说了他立即觉得他还是太嫩,他后面这句话不该说出来的。好事坏事儿?敢怀疑周哥?

他只在最关键时刻叫老狗胜哥,也只在两人说为难的私密事儿的时候叫胜哥,还是在气氛融洽的时候叫胜哥,其他时候全称呼他胜局,或者是一号。尤其是当着得力部下们的面,在执行公务的时候,他会用对讲机喊叫一号,一号,我是小郑,请一号首长指示!

但是老狗仍是笑,背靠在了大班皮椅子上,说,不用点你了,方成,你会干好。也能干好。还问什么好事儿坏事儿?兄弟,这是一次机会,得紧紧抓住不放!

他说,我五十一了?还要背井离乡的?

老狗仍是笑,说,兄弟,五十一岁是老了?还是正当壮年?想想,毛爷爷什么年龄进京的?

他也笑了,说,老人家么,五十六岁进京。

老狗仍是笑,说,对了么兄弟。这年头咱们这些人,还要说什么背井离乡?带着媳妇一块走了?先住宾馆酒店了?说了他又凑近了他才小声说,你只是在京城窝一两个月的事儿,到了地方上,应该是政法委书记的角儿,当然我是猜测,最低也得是省厅的一把手吧?过度一下了?之后进省委党委?周哥这人,不愧是咱的老大哥啊!

他心里越发沉稳了,套近乎地说,那胜哥不去?

老狗指着他仍是小声说,也仍是笑着说,兄弟,我六十了?马上到站了吧?我也没文凭,要弄个假文凭吧?全局干警盯着呐。我也没业绩,我只能窝在这儿了,周哥的意思异常明确,让我选个人手。压根没提让我去。我当即就选了你,兄弟,你要是干到省部级,还有十来年功夫。你行。我不行了。得面对现实吧?

他还想再呆会儿,因为他一下如坠十里大雾中,看不清前方是什么了,一片云山雾罩的。去北京窝上一两个月?如果情况有变呐?他回来?回来了就什么也不是了,这里的位子已经让挤满了,他当个局机关的视察员去?

但是,老狗来了手机电话,他看了号,对他一笑说,我接个电话?

他赶紧告辞出来了。

这是老狗的保密电话,只要他对下属笑着说,他要接个电话,那是逐客令或者是他的这类电话不方便任何人在跟前听。

他回了办公室,一直在抽烟琢磨,什么意思?又踢给他一个雷?这个雷什么时候炸?谁死谁活?他一概不知道了。因为雷的弦儿是空中那只手掌握着,他的命运也由空中那只看不见的手掌握着,在空中的那只手是他经营了一生,但他的命运让空中那只手紧紧地攥着,而空中这只手是周哥?胜哥?吴哥?齐哥?他压根弄不清的。去了,坏事还是好事?他不知道。不去,肯定无疑是坏事儿了?他想躲也躲不过去。

他先回味了一下老狗称呼他“方成”,这也是两人私底下的暗语,他只要叫了胜哥,老狗也叫他“方成”,这就是默契,两人的默契是长期达成的,每当老狗把为难事儿交给他办,办好了会官升一级甚至是两级三级。办不好了,那就得倒霉。有时候办好了,但是话没说好,也得倒霉。有时候事情全办好了,但碰上了一个暗雷,这个暗雷到底是什么玩意儿?弄不清。你还得倒霉。世道成了这了,你什么时候得意?什么时候倒霉?你自己不知道,只有上面的几个人知道,这是最难把握的官场规律。

八年前的周哥是这座城市的副书记,二把手,也兼政法委书记,同时也兼任市局一把手。政法委书记兼任公安局一把手是惯例。而政法委书记是市委常委也是惯例。但是当时周哥还兼任了市委纪检委书记,那就是特例了。周哥在X城能让一把手也跟着他团团转。

周哥通天,是这座城市呼风唤雨八面来风的人物。最为关键的是周哥背景深远,人家是红二代子弟。他爸是这座城市原来的一把手,同时也兼任省委副书记及常委。他爸在上世纪五十年代末至六十年代中期在这座城市说一不二。他爸在战争年代一路走过来,在这座城市经营了十来年,人际关系太深。虽然在文革中他爸差点被整死,但他妈硬硬朗朗地活着。周哥的父亲平反之后成了瘫痪,成年累月住院,享受高干待遇,脑子已经不灵,嘴巴更不灵,只会说,他妈的,抓起来枪毙。他爸无论是发脾气还是兴奋了,全是这一句话,他妈的,抓起来枪毙……

周哥家里的几个儿女全靠了他妈安排。他妈的能量不小,他妈在这座城市摆个席面,一二把手及主要领导全得到场。他妈也能在京城住五星级酒店,一帮京官们全来看望老太太,因为这些京官全是他爸当年一手提拔上来又送往北京的。他爸的资格太老,会经营人场。他爸当年在位的时候看准了一个干部就找机会输送到北京当官了,而没有直接提拔的官员们也全是周哥他爸的战友同事同仁们的子女,这些子女们和周哥这样的官员全是从小一块儿玩大的。这一批京官们全称呼周哥的妈老太太,也有叫周妈的。周哥的几个弟兄们全安排得妥当,有做大生意开了集团公司的,有当了国企老总的,而周哥适应官场,他妈就只培养了这一个儿子在官场厮混,周哥在五十岁出头的时候进京城当了副部级高官。周哥调任京城是大前年的事儿。周哥在这座城市和北京全有一批铁哥们,也全在位。

周哥一生只好一口,漂亮女子。他总是换媳妇。他换了三任媳妇,一任比一任年轻,一任比一任亮丽迷人。

周哥是个重感情的人,他本来可以不离婚,只玩漂亮女子也成。但是周哥每次全是动真的,他一旦和一个女子发生了感情,那就离婚,和恩爱新欢结婚成家。在这一点上,周哥口碑有了点扯不清的小麻烦,否则他早就是省部级一路绿灯上去了。周哥是因为总要招惹风流,尘根没净,便难成正果。到了五十岁出头才上去只是个副部。

八年前,周哥的第三任媳妇突然发现她吃的一类保健药品胶囊中竟然含毒。这个小妖精叫去了老狗,让他查一下。老狗当时任市局二把手,也是现在郑方成的职务。主抓大案要案的副局长。

老狗查了二十多天,没查出来名堂。

此间老狗让周哥的小三媳妇叫去训了一顿,竟然骂了他笨蛋,指着他的鼻子骂,说,连你这样的老狗也对你周大哥不忠,我要是死了是不是也是被冤死的?糊弄死的?

老狗觉得憋屈,就把周哥单独请到了一个极大的度假村玩了一个系列,在休闲的时候他悄悄地说了小三媳妇骂了他。周哥听了,却说了几句让老狗发蒙的话。一句是,别在意兄弟,这小妖精有时候我也得让她三分。过一会儿又说了一句,这个小媳妇真的可爱,但是你也知道我快五十岁了,人家才二十来岁,是不是满足不了她了?又过了一会儿才说,兄弟,这个案子还得查,是有人搞我的小媳妇,还是搞我?

老狗想了一天,才想清楚了,得把这个案子当成大事儿认真办,得查下去,还得快办。

于是,老狗突然把当时任职下面分局刑警大队长的郑方成找去了,让他秘密带一个小组查这个案子,一切和老狗单线联系。同时老狗也给下面分局一二把手打了招呼,说郑方成暂时借调市局查一个大案,让郑方成的一二把手顶头上司不要管也不要过问郑方成的一切工作。

郑方成带了一个侦破小组,全是他的兄弟们。紧张地工作了一周后就觉得案子进入了僵局。

周哥的小三媳妇是游了泰国,跟着一家旅行团出去的。周哥不让小三媳妇太招摇,想玩了就出国玩,不要带随从更不要搞特殊。那个小三媳妇就是一个人参加了一个旅行团玩了七日游。她从泰国买了这样的胶囊,胶囊中查出来了含有几种微量元素,如果长期服用,全导致中毒也会导致对这种胶囊的身体依赖性。但是短期服用没有任何问题。那只是一类美容养颜胶囊。

郑方成压根不想认真查下去,他知道前方是雷,要炸死谁呢?不就是吃了点儿胶囊想美容么?

他当时悄悄地向老狗汇报了,老狗仍是表现出来了似昨天的那样子,和他谈笑风生的说话,还给他冲泡了极品绿茶,还给他扔了极品烟,说,查下去。兄弟,这个案子不会如此简单。

郑方成当时就凑近了老狗,叫了胜哥,说,点给我几句,你看胜哥,我一直受您的关照,现在这么重要的案子也交给我办了,我不知道下一步的方向了?

老狗笑着,抽着烟,半会儿才点了他一句,说,周哥已经有点生气了。

他听了,点了一下头。

老狗凑近了他仍是笑,说,方成,你是我的兄弟,咱们也相处了十来年了吧?亲兄弟一样的?去办吧,我相信你能办好。

他出来了,一个人把他关在办公室,也想了好长时间,才想明白子。他也知道案子应该如何办了。

2

郑方成二十来岁从警官大学毕业,直接分配到了X城。顶头上司就是老狗。老狗说把他从派出所直接要来了,他需要得力年轻人也是自己人,他直接当了刑警。他压根没从基层派出所磨练。

他当时年轻气盛。在分局刑警队只干了一年多就升任了警长,带领一个小组独立办案了。那个年头太缺人才,尤其是从警官大学毕业的刑侦人才。他的脑子也灵,分析案子总能抓住突破点,他的专业知识在分局刑警队是拔尖的。又干了两年,老狗就暗示过他,准备提拔他当副科长,而分局的刑警队长就是科级。那种暗示是他极快会当分局刑警队的二把手了。而他的顶头上司就是老狗。老狗当时任职刑警大队的队长。但是老狗的心思压根不在破案上,他还兼职分局宣传科的科长。他总是给大小报社写稿子,他写稿子上瘾,对破案全让得力手下去办。所以老狗会当官,他从来不让他自己忙得晕头转向,他只闷在办公室写写稿子看书,他和各路大记者及报社主编们关系极铁。他的稿子一年能发表十来篇。还有的稿子入选了国家级大报。

他越发卖力地干。但是到了第四年的春节前,他突然让发配到了看守所当了个普通干警。

那个春节他在家里喝闷酒,和刑警队的同事们也不聚会了,只闷在家里和媳妇吵架,摔桌子砸板凳的。那个时候他压根谈不到涵养,他只是年轻气盛。

他明白了,但是已经迟了晚了。同事们押送犯人来看守所的时候,也来他的小房子里坐坐,他找刑警队的同事们聊天,打听他为了个啥就让发配到了这儿?但是没人和他说知己话。干了警察这个行当,人人全在脑袋背后长了眼睛,总是防人一手的警惕。

一个年长他十来岁的老同事和他神聊,说了一句知心话,说,小郑,你和咱狗队闹翻了?

他举手对天发誓说他忠于狗队,他真诚地表示他是狗队的自己人。之后他赶紧请了这位年长同事喝酒,两人喝了一通酒,年长的同事才说,分局的刑警队窝了一伙能咬狼的狗,办案成了,人事关系不成,你就得下来当这个看守所的干警了。你小郑才气过人,但是太张扬,当仁不让,锋芒毕露啊。

他没喝太多酒,脑子异常清醒。他请教这位年长同仁,他应该怎么办?他要是在看守所再窝上几年,他就完蛋了,他的专业技能废了,他干了近四年刑警,差一个月就是四年整的刑警,全队的同事们全知道他的为人,他总是冲在第一线,他想累想干活儿想出力,他也真的玩命地干,他有几次是和犯人面对面真枪实弹地对打,子弹嗖嗖地从他头边耳朵边飞过,而那年月的干警们装备太差,哪儿有防弹衣啊?哪儿有先进的枪械啊?全是破五四式手枪,最怕的是子弹卡壳。但是他不怕,他一身正气,他抓准了大案要案就觉得他浑身过瘾,他办案总是有激情,他接了任务就觉得过瘾。但是他谁也不敢得罪,他真想回去!

同事才点了他几句,说,提上重礼,去狗队家里拜访。如果有必要了,哭一鼻子了?狗队这人,有些义气劲儿,老江湖了?

而这位长了十来岁的同事,压根不想提上去,只想混到退休。这是一位忠厚朴素的老干警。

他明白了。狗队在磨练他?或者是狗队压根就想灭了他?狗队是枪打出头鸟儿?在公安系统里混,有几个地方是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能去的。看守所这样的单位,就是其中之一。这个地方是把公安系统拔尖的犯了小错的敢和顶头上司拍桌子吵架的一脑子浆糊的智商太低的参差不齐的人才们,全窝在这里,让这里成了也是个干警队伍中的“人才集中”的窝子。看守所的干警们,是个训练所,是个让干警们感觉极复杂的地方。上面的头儿们,是故意让这些各种出类拔萃的警察们在里面咬,斗,相互监视相互告密相互比试凶狠相互较劲斗勇斗智等等。从这个地方再返回一线当刑警及到了各分局机关的警官,算是从社会另一所太复杂的大学又毕业了一回。但是从这个单位返回一线再当警官的干警们,也有的极快成了真正的犯人,极快成了往上爬得极快的明白人,极快成了几类人格八面来风黑白两道全通的人,极快成了顶头上司的忠实也得力的部下,极快成为人格分裂但却是左右逢源的人物们了……

郑方成想通了,他真提了重礼,那是他当刑警近四年的积蓄。他办大案子想不收受钱物?那是防不胜防的。八十年代的大案子判得极重极快。他就是收了重礼,钱了物的,也是办事不含糊。案子如果办成了重案,他也只给对方打个招呼,说他会在监狱里面让弟兄们关照一下。对方听了也只能再三谢谢他,当时谁敢吭声?而且当时的案子积成了堆,他带领的小组狗队实际只安排他破大案要案。他把一个个案子拿下,办进去不少人物。他当时上进心强,就想当刑警队的小头儿,当个二把手,指挥几十个刑警办案,那对他来说是小菜一碟。因为全分局的刑警只有他一个是警官大学的毕业生。因为全分局的刑警们在分析案情的时候全凭着经验。但是他的专业知识派上了用场,他没有经验他全凭知识及直觉嗅觉和感觉,他总能极快找到突破大案要案的侦破点,所以他敢年轻气盛。

但是栽了,他认栽。他明白了他真是当仁不让也有些锋芒毕露。他渐渐地反思清楚了,他在狗队面前说话随便了些,敢当着狗队的面使劲放响屁,还有的时候自己没烟抽了,直接就闯进狗队的办公室,把他的烟拿了装兜里就出来了,还敢和狗队当面抗争,只要狗队说了外行话,他不听,他按他的思路破案,压根不理睬狗队的所谓指导。还常在分局的卫生间和狗队碰面,和他比谁尿得远?尿水粗壮有力?当然也有一次和狗队一块儿出差办案,在路上几个干警全憋得慌了,下车尿尿,站公路边,他喊了,端枪,目标正前方,开始射击,之后几个干警全笑,只有他用劲尿,尿得远也高还是直射。后来才发现狗队并不笑。狗队躲一边尿去了。队员悄悄地提醒了他,说狗队有前列腺炎,你这是糟蹋人家呐?他当时不在乎。后来才明白了狗队这人异常计较这样的小细节。操,他是有些没把狗肉当肉看了?

他想明白了。而且他在老狗手下干了近四年,过了四个春节,他竟敢在四个春节没拜访过自己的顶头上司?他是个笨蛋,他有时候表现的智商太低,他干了四年刑警,对人情世故竟然有时候幼稚到了孩子的地步?

他也立即把这样的反思清楚的事情做了换位思考,要是他当领导,冒出来另一个他这样的有能耐的二毬货?对顶头上司屌不甩的货?他也会找个机会灭了这个货色。

他去看望狗队,提了重礼,很真诚地拜访了狗队。狗队接待了他。和他长谈了好几个钟头。狗队永远在笑,永远是一脸笑容,狗队说让他去看守所磨练一下,不是他的点子,是分局政委的点子。像他这样的小萝卜头儿,得听政委的吧?兄弟,你是我的人,我能不操心?找个机会,我让你回来。但是,你千万不敢在看守所惹事儿了?

他全明白了。狗队阴,狗队一脸笑容,笑里藏刀。狗队同时达到了两个目的,一是挑拨了他和政委的关系,二是还把他当了兄弟。

又熬了一年多,整整一年零四个多月,又过了一个春节,他还是提了重礼去看望了狗队,狗队还是那样热情,说兄弟,再熬一下,时机还不成熟。而第二次去拜访狗队,两人摆了酒肉几个小菜,喝了一通,狗队说,兄弟,我非把你弄回来不可?哥把话撂这儿了,要是不兑现,你往我脸上吐痰。

他得继续熬。他在看守所的日子太难熬。

这一年多他忍耐压下了好几件眼看着要爆发的事件。他明白了狗队的指示,绝对不敢轻易惹事儿了。而在看守所窝着的那近乎三年功夫,他一直在看书充电,他有些闲心不操的架势,看着那样的看守所时时上演各类悲喜交加的窝里斗,而那样的窝里斗也让他看到学到了不少公安系统的明招儿暗箭,当面笑一转身就下绊子,利用嫌疑犯人给干警栽赃陷害,利用在押嫌疑犯人家属给干警施压,还有二杆子警员把在押的犯人家属干了,那是沾小便宜操闲B,搞得犯人不敢吭声那女人也得老实伺候。对那些烂事儿龌龊事儿,他一概看在眼里也记在心里,一概不参与也不揭发更不告密,他只觉得他和那些干警们不是一路货色。他看书也做笔记,他一下觉得他又读了一次大学,他有时间有精力读书了,他在等待时机东山再起。

他有时候也正儿八经地思考一些常识性的问题,比如敢不敢在干警队伍中真正的竞争?让大家投票选举一个刑警队的大队长?那他就胜券在握。还有上面的办案经费能不能正常往下拨款?他妈的逼着干警们违规也违法的?没钱了用不用警车买汽油?警车坏了维修费谁出?装备太破旧了还不如盗墓贼们的器械先进,为什么不进装备让干警们凑合?说干警们黑?全是逼出来的。到了维修厂先找茬儿,找出来茬儿了才说修车的事儿。汽车维修厂哪个厂子没有问题?给单位修车的回扣一查一个准,防火问题一查一个准,想把哪个维修厂的老板办了,先抓进去再审,保证不会冤枉了他。维修厂的老板们干脆啥也不说,警车送去了赶紧修,修好了开走完事儿。人家背后能不骂你?去加油的时候打欠条是太正常的事儿了,有些干警一急就说是正在执行任务你敢不给加油我把你捎着带走拘了再说啦!这不是明抢么?还有社会上流传的段子,说——一类警察刑警队,案子没破自己醉;二类警察治安队,赶走嫖客自己睡;三类警察交警队,罚了司机罚单位;四类警察黑社会,坑蒙拐骗全都会……

干警内部的问题太多。但他妈的这些问题全是上面逼出来的,怪基层干警们?基层的干警们最苦!

但是在看守所他接触了太多嫌疑犯,而关在这里的嫌疑犯也绝大多数是真正的犯人,极快就让检察院起诉法院也判了,进监狱了。也有的枪毙了。

但是这些嫌疑犯人中间有太多的高人,有一技专长的特殊人渣,有窃贼高手,有偷车高手,有玩女人的高手,有各类杂学异常深的高手,甚至一个家伙想抽烟了,没火,但是这个家伙能用床板和一点卫生纸,用手掌搓床板,速度快到了如变魔术一样,极快那点儿卫生纸就烧着了,他也把烟点着了抽起来。还有一个嫌犯吐痰能像射击一样准确,说吐哪儿在七八米之内一准射在对方左眼正中间。一个窃贼堪称大盗,他手中什么也没有,他能用烟盒中的锡纸一搓一揉瞬间成了一根尖细的棍儿,他立即就能拿那个纸棍捅开各类锁。这些家伙们全有点邪招和绝活儿。他利用这样的闲余时间和犯人们打交道,倒是结识也见识了这些高手的一技之长,他有机会了就和这些嫌犯们神聊,他坐在看守所的号子里装着训话,实际是和有各类绝活儿的嫌犯神聊,他也会把他们中的一个带到他的办公室,训话一般,同时也看他们的表演。操,这些社会上的人渣如果没栽进来,他们在外面全能混得挺好。和这拨人神聊的时候他总是发烟也让他们放松,他把他们当了朋友一样,因为他只是个看守所的干警,判决和审判和他压根无关。这些犯人们还有的真把他当了朋友,也真的教他开锁技巧和开各类高档车门的技巧,他发现那真是一门技艺,像美国的大片表现这类高手的电影,压根还没达到这些嫌犯的水准。一个家伙表演撬车门,就是两根牙签,几秒钟内车门就开了。而把没钥匙的小车打着火发动了,那家伙用了个掏耳朵勺只几下,小车已经发动了。

他看他们表演的时候也悄悄地学会了,他那时候学会这些技巧只是觉得好玩儿,他一生就想做个艺不压身、威不外露的人。但是也说不准什么时候会用得上。他也想逮着机会了给同仁们露一手,让哥们弟兄们看看他这个刑警有些特技是轻易不示人的。而这些犯人对他也有了好感,觉得郑哥和别的雷子条子们不一样。他有时候学会了一样技巧,还会发给犯人一包烟,让他悄悄地拿回去抽,别吱声。

他终于接到了上级通知,他回到了分局刑警队,闲了好几天上班没事儿干。他没分配任何工作,只是上班看报纸喝茶等待着狗队的召见。

他已经历练得异常沉稳,他再不会单独找狗队了,他既然回到了分局,一定会有新的安排。

那次回局里,政委调走了,平调,调到了市局当了一个研究室主任。成了赋闲的差使。但是政委这样级别的警官们,到了这样的年龄段一切全看淡了,人家天天在办公室看报纸喝茶闲心不操,更不会研究什么玩意儿,只是等着退休呐。

大约一周后全刑警队开会。狗队端了他的漂亮茶杯进来了,给他自己点了烟,还给部下们一一发烟抽。说开个短会。之后分局新任领导和政委全到了。人事科的科长宣读了任命,任命了郑方成担任刑警队的大队长,领导十几个小组的工作。之后狗队跟真的一样带头鼓掌,全队的同事同仁们相互打量也瞎起哄跟着鼓掌。但是全队让搞蒙了。

而这样的任命把郑方成当时也弄愣了,他觉得他取而代之当了和狗队的平行领导?那可不妙。他当时紧急转动大脑在思考着如何应对局面。他只是个股级干部,连升两级,一下成了科级?那算突击提拔了?可是为了个什么就突击提拔了?

但是,狗队仍然笑着,说了几句话,说郑方成同志的工作,大家全知道了。我不说再多的话了。把郑方成同志分配到看守所,是一次对基层干部的磨练,当然这样的磨练是前任政委的指示,我不同意也没办法。现在我呐,调到市局当了政治部宣传处长,命令是三天前下达的,我拖了几天,不报到。就为今天的会我没有报到。今天会后,我请客,全体弟兄们得给我面子,我请客是两个意思,一是和大家告别,一块儿同事了这么多年了,多有得罪的地方,请弟兄们得理解我的苦衷。二是也欢迎方成同志当大家的新任领导了。说了,他起身向新任局长和政委鞠躬,说,也请领导给个面子一块儿去吃饭。

政委也当即表态说,胜处高升了,今后对咱们分局也得关照一下,吃饭是当然的,但是不能让胜处出钱?那不合适,今天咱花公款,我批条子请客。

新任局长立即表态支持。

全体刑警队的干警们,立即就感觉到了狗处才是这个分局真正的领导,他竟然把新任政委和局长全没放在眼里,他才真正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领导。他丝毫不回避和前任政委的工作矛盾,公开这么讲话,这让郑方成觉得很感动,同时也得让所有刑警们听明白了,谁要是敢在脑袋背后对狗处这样的领导长了块儿反骨,你就得倒霉了。

之后狗处才笑呵呵地让郑方成也说两句,大家鼓掌欢迎。

而那次郑方成的上任会,实际主持者是老狗。事后他想清楚了。老狗也是连升两级,从科级直奔了正处。这是公安系统的规律,谁也不知道你会连降两级还是连升两级的?但是这样的升降自有内在的规律。你必须得上面有人,老狗上面有周哥撑着,周哥只是一句话,说一句——把苟胜全同志提上来当宣传处长吧?组织部和干部部得立即研究任命,马上办。

郑方成起来了,全体人又再次鼓掌。

他对大家鞠躬,也对狗处鞠躬,只说他不会辜负领导的培养,他要谢谢胜处的栽培,也谢谢全体同仁同事们的支持。他也顺便谢了现任领导对他的信任。

那之后他又顺利了好多年。他成了这座城市的知名人物。他们所在的分局只是一个区,也是管辖了几十个派出所上百万人口存在数千个单位的城中区。而X城成了开放后的迅速崛起的城市,X城也迅即成为国务院的单列城市,成了副省级城市之一。这座城市人口增加速度太快,从八十年代初期的三百多万口不到十年功夫就发展到了近七百万人口,其中常驻人口没增加多少,每年只有百分之几的速度。但是流动人口的增加量却达到了百分之一百二十还要多些。

他的应酬多了,也成了破大案要案的标兵人物。他干了差不多八年刑警大队长,升任了分局副局长。

在他任职刑警大队长及副局长这些年内,他结交了三教九流的人物,他同样开始不动声色地经营起来了他的人场。有些案子是下面的警长带着小组处理侦破,他发现了破绽,只是提醒警长注意。他早就学会了笑,他也会一脸笑容告诉部下,哪儿错了,方向不对。尤其是当部下真诚来请教他案子往哪个方向走的时候,他会耐心帮部下分析案情,案子破了,功劳是部下的,记功了庆功了,他一概往后闪。当哪个部下去家里拜访他,照样提了重礼,提出要求,想动一下,在他的职权范围内,他会帮忙,让部下到基层当个派出所所长教导员之类的事儿,他能办就办了,不好办也找机会办。他在分局内部和所管辖的派出所范围内,成了一个好领导,成了一位让部下们服气的领导。

在社会上他也有了更多的关系网,他很低调同时也谨慎地成了这座城市呼风唤雨的人物。有时候半夜他也会起来,驱车往往一个派出所,去捞一个高了他数级的干部,因为那个干部一不小心玩了个小妹妹,让抓了。在派出所处理那就是嫖娼,再让所里把材料交给这个朋友的单位,这个朋友的仕途就会在一夜之间终止。他办这样的事情是谈笑风生嘻嘻哈哈之间完成。之后会给值班所长悄悄说几句话,发根好烟让哥们把交代材料处理了。那样的干部就得感激他一生。但这样的干部要想谢他,会提来重礼,他会安排朋友在外面的一家茶社说闲话,还是谈笑风生的,也把重礼原封不动退回,只说是小事一桩,让朋友注意些就完了。他为他自己留了太多一生得感激他的人。

同时他也年年春节必须到狗处家里拜年,总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得提上重礼,单独和狗处待上一个多钟头有时候是十来分钟,他心里才踏实。他也清楚地知道了狗处到了市局就如鱼得水,几乎是两三年一个台阶往上走,从政治部副主任到主任再到副局长,尔后年年排名往前提升,他全知道的清清楚楚。

但是八年前的案子狗局交给了他办理。他觉得有些复杂。因为牵涉到了周哥?

3

八年前狗处已经升任市局的副局长了。

他把办案组成员召集起来开了个小会。他要求这个小会保密。案子更要保密。而且他调来的一组干警全是他的自己人。

他布置了监视周哥的妻子,日夜监视。也监听电话,如果有什么电话内容涉及到了案情,可以录音。但是让办案组成员注意,只要是人家夫妻俩通话,就不要录音了。同时他又布置了把那类胶囊让医学院的专家们做药理化验,看看这类胶囊对动物有什么毒性,得要详细化验报告。接下去他又布置调查周哥的小妻子这几年办了哪些事情违规或者是违法。

他让他的办案人员分成了三组,两人一个小组,天天汇报一次案情进展。每个小组和他单线联系。

半个月后案情就有了重大突破。

那让郑方成大为惊讶。

那类胶囊竟然含有激素,是雌性激素成份。让雌性小白老鼠吃了,立即会有反应,极想交配的反应。而化验报告写的极为详细,这是针对女性的性激素药物。而里面含一些微量元素对人体的毒害程度并不严重,这类胶囊只是促进女性性功能亢进的药物。尤其是一次服用了多粒,会使女性按捺不了性冲动。

而周哥的小妻子和一个集团公司的老总有染?这个老总四十岁出头,他不想活了?敢如此猖狂给周哥弄了个绿帽子戴上?监视周哥小妻子的这一组侦察员发现了两人在大白天去一家五星级酒店开了房间。在里面待了三个多小时才出来。出来的时候两人全有些衣冠不整。在楼道里两人是亲昵地相互搂抱着走路。

侦察周哥小妻子的那组侦察员汇报的违法违规的事情更让郑方成惊讶。他们只调取了周哥小妻子的近几个月消费额度的银行卡记录,发现这个小妻子竟然在四个月内消费金额达到了一百三十多万?买的全是奢侈品及钻戒还有大餐的消费,一顿饭敢吃上万块钱?这才是一个卡的记录。而周哥的小妻子实名在好几家银行有金卡。他们怕惊动了周哥,不敢再查另几个卡的记录了。而这一家银行的卡上,四个月来已经进帐的款额达到了六百二十万。分别是三家集团公司的账号。

郑方成做完了记录,让三个组先停一下,休息。他请示了上面再做下一步的工作安排。

他单独和狗局汇报完了,两人全不说话。

足足有几分钟,狗局给他交了底,说了周哥对他说的几句话,让郑方成帮他分析一下。而那样的交底说话,是狗局把郑方成当了自己人,当了弟兄。两人是知己交心的谈话。

狗局把记录的三句话,给了郑方成。

狗局的习惯是把重要的谈话记录锁在他的办公室保险柜的小本子上,他拿出来小本子,只快速抄写了那几句话,交给了郑方成。那个小本子立即又锁进了保险柜子里。

郑方成看了,是三句互相不连贯的话。

——周哥原话:一句是,别在意兄弟,这小妖精有时候我也得让她三分。注意:过一会儿又说了一句,这个小媳妇真的可爱,但是你也知道我五十岁了,人家才二十来岁,是不是满足不了她了?再注意:又过了一会儿才说,兄弟,这个案子还得查,是有人搞我的小媳妇,还是搞我?

而这样的原话,老狗用红铅笔在字的下面划了扛扛,是周哥原话,两个注意。三处划了红扛。

郑方成觉得那是他人生的一个坎儿,他每在这类时刻会开动大脑,紧急思考。他觉得那会儿他已经介入了一场阴谋,介入了一场顶头上司和他的顶头上司之间的一场不动声色的较量,介入了一场顶头上司的个人隐私,事实是和上面的两个得罪不起的主儿的暗中较劲等等……

每在这类时刻,郑方成的思考总是快速也沉稳。

从犯罪学角度考虑,这内中隐藏了惊天大案;只从周哥的小媳妇入手,就可以破了一个大案,是几家集团公司和这个小媳妇有密切联系,这是人情案和关系案,很好侦破的案子。再从破案角度考虑,这样的案子他可以一举轻松拿下。但是如果从周哥的角度和老狗的角度考虑,这样的案子就应该立即停止。郑方成看着那三句话,琢磨着老狗的心思,更得琢磨着为什么周哥会说这三句话?

八年前的郑方成,已经历练成了明白人。八年前他还是个副处级级干部,他升任了分局副局长还兼任分局的刑警大队大队长,只是队员增加成了一百多号人马,比狗队当时领导的人员多了三倍。装备也多了,现代化的最新侦破工具增加,车辆也多了。刑警大队成立了四十多个刑侦小组,同时警长也多了,每个警长带领一个小组日夜奔忙。他总是忙得团团转。他已经在这个公安分局干了近十五年了,他也到了一个是提升还是降格的一个坎儿了。好在他年年忙,他喜欢忙,忙得晕头转向,为了工作,为了破案率,为了上进心,为了弟兄们。

当然他也不是一个好鸟儿,他不是一个清廉的干警,他照样腐败。他早就明白了他不腐败根本混不下去。靠那点工资还敢去拜访老狗?靠那点工资还敢请部下们吃饭?靠那点工资还要如此卖命?靠那点工资还敢打点谁啊?他的抽烟喝酒喝茶成了习惯性的全是高档极品,只这三项开销就超出了工资几倍。这年头谁要是当了清廉的干警,你得立即去看守所当普通干警。因为你不贪不腐,两袖清风的,扯淡呐?那样上下左右全得防着你,也会议论你是个一脑袋浆糊的笨蛋,智商有点低,脑子哪根弦儿不对付或者是错乱了等等。

这十来年他习惯性的收受钱财物,他每年的收入压根不敢计算,他也顾不上计算。多了几百万,少了也得上百万,他甚至压根什么也不缺,他总是把不能收的礼品钱物原封不动退回,只是告诉对方,事儿难办,办不成。能收的礼,他也留有余地,把事儿办了,拿人钱财帮人消灾,他做事从来滴水不露。而他的钱财物全是他的媳妇打理,而他的媳妇临死前也是他最为忠诚可靠的钱财物方面的最为出色的打理人。他的媳妇从来不张扬,做事也从来是替他考虑。

但是他也打点方方面面,他把上面的各个头儿伺候得全夸他是个好部下。

同时他对部下们的事儿也操心。他是个让人夸奖的好领导。如果有必要,他也会为部下两肋插刀办事儿,他清晰的记得有很多次他是替部下背黑锅,为了部下受处分。哪个部下的父母媳妇病了住院了,他就是再忙也带上几个得力部下去看望一下,他只要前呼后拥地去病房或者是部下的家里看望一下,那会传得全分局都知道的。他会搞得分局长和政委有些被动,但他习惯了这么做。他早就是个江湖人物了,更是个小心处事步步为营的人物了。

但是,八年前的那桩不同寻常的案子,让他陷入了一场僵局。

有些话,压根不能和老狗讨论,他是明白人。

有些事情,也压根不能和老狗明说,他还是明白人。

有些知己话,你也不能神交默契,别把太知己的话说出来,领会了意思就成,他更是明白人。

两人坐着,抽烟喝茶,只是在揣摩对方。

这个系统就是这德性这熊样子这操性这样的规则这样的残忍。他早就明白了,他们干了这一行,就是掌握着别人的阴阳之间、荣辱祸福的机器。但是阴阳变化无端,荣辱祸福更是变幻无穷,灾难随时也会砸在你的头上。老狗和周哥可能在谈笑之间就把你办了,如果等你也进去了,成了犯人,你就是不服气也得感恩戴德,因为你的生死还在人家手上攥着……

公检法整个系统是个高危职业,个个干部要是想办了他,立即就得进去,不会冤枉的,他早就明白。

实际政府的各个部门,凡是掌握了权力的部门,成了垄断权力批文批示的部门,差不多全是高危职业。只不过公检法部门的全体人员更加高危,因为谁都明白,他们是抓人捕人判决人进监狱还要把各类死刑犯人送上法场枪毙的执行机构。同时他们的背后也有不少仇家盯着呐。

他混了这一辈子,混成了明白人。他想难得糊涂,但是现实逼得他得时尔明白时尔糊涂时尔精明时尔装傻。他早就成了如此的人,他知道他担任分局领导这十来年,他时尔是二把手时尔是五六把手时尔是不管事儿的闲人,但最终他还是狗局的人,是老狗的好兄弟。有几任分局领导想把他搬倒,安排自己弟兄当刑警大队的头儿,他就立即闲下来了,他闲下来了就坐办公室看报纸喝茶,有些与世无争的样子,装清闲的神态。但是他知道狗局会摆平这样的事儿。他的事儿也自然是狗局的事儿,狗局在上面撑着。狗局会把握机会,狗局的分寸感会让他所在的分局局长和政委防不胜防。狗局玩人的手法娴熟。分局的再上任的领导们也明白了,想把郑方成搬倒,那是不想混了?想挪个地方了?所以他稳稳地在分局当了近十年副局长也有差不多十五年是刑警队的头儿。就是临时他当二把手六把手的时候,他也乐得清闲些日子。弟兄们也全知道得听他的,这个分局的刑警队没人能玩得转,只有他郑方成能压住阵脚。也只有他郑方成担任了十来年刑警队的头儿,他也日弄走了几任分局长和政委,这些事儿这个分局的上上下下全清楚了。郑局是这个分局的不倒翁,扶正了当局长及政委是迟早迟晚的事儿。

他也琢磨透了,狗局是干宣传出身,写稿子的人,动脑子的人,每临大事异常冷静异常刁钻异常古怪异常精明的人,老狗这一辈子在X城公安系统经营了一个极大的人场,他的人脉关系太为广泛,市局的各个部门各个角落全有他的得力部下及同仁们。社会上的三教九流的朋友就更不用说了,他的朋友们太多。老狗能做到把犯事儿的部下进了监狱的部下,也关照得服服帖帖,你对这样的领导人物就得一生琢磨,但你永远琢磨不透他。

八年前的那个晚上,他和老狗相互揣摩,他不得不问了,他说,胜哥,你得点我几句?下一步我往哪儿走?是停,还是把案子往前推进?

老狗仍是笑,他说,兄弟,我想让你点我几句,我也没招儿了?周哥这三句话,是什么意思?

这是两人在斗心眼了,他不敢这样试探下去了。他自认为玩不过老狗,老狗在官场上混得精熟。他绝对再把狗局得罪了。

他片刻间决定出击,他说,胜哥,那我试探一下?把案子往前小推一步?

老狗盯着他,说,怎么推?我听听?

他立即觉得有门儿了,这样的谈话就不是相互揣摩了,是进了一步,他说,我把那个老总办了。我先查这个老总,四十岁刚出头的年轻人,敢这么玩儿?他不想混了?还是这个老总有什么背景?我会很快查清楚再给胜哥汇报?

老狗听了,想了片刻才说,办吧。方成,这样把案子往前推,好,很好,极好。周哥肯定有反应,下一步再如何推,你听我的再说了?

这一查,不到一个月时间成了大案重案要案。

周哥的小媳妇和那个同居男友厮混已久,她叫那个情夫是哥?在去泰国旅游的团队中竟然有他的名字?而那类胶囊是那个小男人为周哥的小媳妇买的?两人在酒店开房间的时候,竟然同时吸毒。他的侦察员已经在楼顶房间里悄悄地放下了一个针孔摄像头,录下来的画面清晰可见两人赤身裸体在床上吸毒,而周哥小媳妇那些黑钱和三家集团公司的来往也渐渐地清晰了。

泰国把这样的胶囊大批量发往云南和四川两家公司,而在泰国这样的胶囊极便宜,到了国内这样的胶囊价格翻上去了十来倍。这两家公司往里面加入了毒品再运往X城,在这里稍加提炼分离,就成了纯度极高的真正毒品。X城的公司再把胶囊包装一下,又成了可以销售的保健品。

而周哥的小媳妇压根不知道内情。她吃了胶囊只是想做爱,但是不知道内中有致人上瘾的微量毒品。尔后她才渐渐地染上了吸毒。这个小娘们也算个漂亮小妹妹也不想活了?她染上什么周哥全会原谅,但是染上了毒品周哥就不能原谅她了。是她给了郑方成把案子查下去也办下去的动力。

之后郑方成立即派了两个小组飞往云南和四川,请求当地公安协助,在不惊动对方的状况下,迅速查清了这两家集团公司的黑幕,也拿回来了相关证据。

但是,一个小组的成员单独向他汇报,说情况不妙,四川和云南的两家公司全有周哥的堂弟的股份?我没敢查下去,紧急撤回来了。

他听了,思索了片刻,也立即决定和这个小兄弟秘密再飞一趟四川和云南。但他同时布置了侦破小组的成员们休息。如果上面有人问他去哪儿了,回答说他在郊区度假,分析案情,目前他谁也不想见。

两人立即飞了四川和云南。他抓到了周哥的堂弟在这两家集团公司全有股份投资。他复印了相关证件。在四川和云南,他只是现场指挥,并不露面。让他带去的小兄弟和当地的警员们协助查了资料。

之后他立即飞回来了。

所有证据抓在了手上,郑方成又思考了几天,决定出击,但是他为了谨慎,还是单独给狗局汇报了。

但是他汇报的时候留了一手,他把周哥的堂弟的相关资料全抽了出来,也藏了起来。他只能说能够说出来的案子材料和证据。而周哥的堂弟是周哥亲叔的儿子,有好几个身份证,在X城他压根不姓周,姓姜?在云南和四川倒是姓周,身份证上的照片不是一张,是分别照的。这小子利用了周哥在X城的政治资源,干了如此阴暗也无耻的大买卖?但这些也许周哥知道内情但却是睁只眼闭只眼?但是如果堂弟把周哥的小媳妇稍着办了,竟然同居了,周哥成了个缩头王八?那周哥对这小子一准是恨之入骨了!

郑方成从方方面面思考清楚,决定办了这个小子。

狗局听了,仍是笑,说,可以办了,办成重罪。之后狗局凑过来小声说,把周哥的小媳妇怎么择出来?

他汇报清楚了,说,周哥的小媳妇不知道情况,她什么也不知道。胜哥,她要是知道了,还敢让咱一查再查?那她是疯了?这已经把周哥的小媳妇择出来过了?

狗局说,那这个小媳妇收了这么多黑钱?她不知道这黑钱是怎么来的?

他说,有可能她觉得是卖胶囊挣的吧?从泰国进来的胶囊只是卖出的价格的十来分之一。这个小媳妇觉得她应该得到分成了?她不认为这是黑钱吧?这是分成挣的钱?

狗局半会了,才突然问,和周哥小媳妇混的这小子是什么背景?

他立即说,没背景!人渣一个!

狗局听了,笑得有些意味了,发出指示说,办。立即办。我再不用请示周哥了。兄弟,你真的是我的得力助手,咱这个坎儿算是迈过去了,这是大坎儿啊兄弟!

抓这个老总的时候郑方成是一线总指挥,他调动了特警队,半夜行动。他也发出指示遇到持枪反抗就地击毙。我们的人不能受一丁点伤害。他带了几个得力兄弟冲在最前面,抓这个老总的时候,突然发现那小子竟然有枪,他掏出了枪意欲反抗,他哆嗦着掏枪反抗?一个贩毒吸毒的小子还敢用枪?小子抓枪那只手已经哆嗦得让他心里在窃笑。郑方成觉得那是天意,是天意在帮他。在那片刻之间,郑方成觉得他必须先发制人,他冲在前面就是这片刻的机遇!

他抢先开枪,一枪就命中了那个案犯的头部,接下去他的得力手下乱枪齐发,没等特警队上场,这个家伙已经让打成了浑身是枪眼儿。当即死亡。

这个案子成了全局表彰的大案,因为这是贩毒大案。而这样的贩毒大案打着的公开旗号是卖保健品。无数吃了这样胶囊的小富婆们全邮购也批量的买了给闺蜜好友们服用。他们的生意太红火,他们挣这样的黑钱脏钱也太轻松。这三家集团公司的年销售额竟然是十几个亿。

同时,云南和四川警方也在同一时间行动,那里的两家团伙也让抓捕归案了。

郑方成觉得他办这样的案子一生只办过几次,全是老狗交办的案子,他只能如此,要么是牵涉到了周哥,要么是牵涉到了吴哥,要么是牵涉到了什么刘哥,全是大人物。案子就得如此办。

每办一件这样的案子,郑方成全觉得是他在犯罪,他办了好几桩如此的重案大案。他每次全得绞尽了脑汁小心翼翼地走好每个步骤。

而把那个老总就地枪毙的想法是事先就在脑子反复考虑好的,他担心留下后患,把周哥的堂弟再牵连出来,那他就倒霉到底了。所以,他带的几个得力弟兄全是枪法和拳脚功夫及胆略过人的干警,当他认准了那小子,也认准了他有枪,他立即抢先开了头一枪,后面的事儿就顺利多了,几个弟兄全体对着那具死尸乱弹齐发,打完了几个弟兄全觉得过瘾,还个个夸着郑队反应就是太快啊……

迅即结案。而事后他也知道了,老狗把跟着他一块儿冲在前面的几个得力部下分别叫去了了解情况,几个弟兄全说的一模一样,是郑队一枪命中罪犯的头,但是罪犯确实拿着枪那是危机情况,他们全跟着郑队射击,罪犯让打成筛子啦……

周哥的那个小媳妇疯了,先是悄悄地把她送进了另外一个省的戒毒所强制戒毒,再紧跟着送进了精神病院治疗。她再没出来。这个漂亮的小媳妇自己疯了,怎么检查请了专家会诊还是个精神病人。

奇怪的是这个小媳妇最终只会说周哥的瘫痪的父亲的那句话,是,他妈的,抓起来枪毙。这个小媳妇只会说这一句话了,她急了犯病了兴奋了高兴了,全是这一句话,他妈的,抓起来枪毙……

他也思考明白了,他们这样的干警们,无论你干得如何出色,但是从古到今,你是鹰犬。你也用不着显耀,在这个大案中还有些重要线索不能再查下去了。他也有些替周哥的小三媳妇难过的念头,但这样的念头一闪而过,他明白了一个漂亮的美少妇,做了她该死的事儿,她的生命就此终结。

但是,老狗仍是找他密谈过一次,说从云南四川两地来了干警,在调查周哥的堂弟,周哥的堂弟在那两家公司有股份?

他立即装出了惊讶神态说,没有啊?从哪儿冒出来个堂弟?我的前期破案小组没发现这样的证据?收网的时候,胜哥,我给你汇报清楚了?你也明确指示,办吧?

老狗听了,才长呼一口气说,考虑到你太累了,没惊动你。我把你交来的案卷让云南四川的干警们看了,他们也回去了,这事儿到此为止啊?

他也说,不会有周哥的堂弟吧?周哥要是知道了这事儿,那我就惨了?这不可能胜哥!他的戏做的极为逼真。

老狗才笑着说,兄弟,你不会惨,这个大案子办得漂亮。辛苦啦,好好休息几天。

周哥办了离婚,又娶了一个小媳妇。还是异常漂亮。

同时周哥上调京城成了副部长。

而郑方成一跃成为分局政委。这是连升两级。他得先过度到正局,才能当政委的。这样的提升只过度了不到三个月。三个月内连续宣读了两次任命书,这是郑方成没想到的。他知道这全得仰仗周哥和狗局。X城的公安系统有些震动,但是知道内情的全明白是怎么回事儿。

郑方成当年连升两级成了政委。他让上面扶正了,他成了一把手。分局的干部同事同仁们全体对他恭维点头哈腰的,他知道背后肯定无疑有议论有闲话有骂他的话,但是他学会了笑,他学会了忍耐,学会了忍辱负重,学会了对弟兄们得放手得关心得仗义得有恩有威,他终于成了一个在分局咳嗽一声,就得让部下们琢磨一下,这咳嗽声意味着什么,郑头儿要干什么了?

4

郑方成的小媳妇对他有三个称呼。

一是叫他老公;二是叫他领导;三是叫他哥。

他早分析清楚了,当小媳妇叫他领导的时候,一定有事儿求他。他要是拒绝的时候,她就叫哥了。

小媳妇的父母来了,全安排过工作了。房子小车也买过了。她父亲竟然也小他两岁,两人见面只是白搭话,她父亲称呼他老郑,他称呼她父亲为老陈。她的小媳妇姓陈。

他现在每次和小媳妇做爱,总有一种酣畅淋漓的感觉。而和她前几次的同居,他还有些负罪感,觉得这有些乱伦的架势,他竟然和一个比他女儿小一岁的孩子有了这样的性关系?但是极快这样的感觉消失。他觉得现在社会上老夫少妻多得说不清。他不过是其中一分子而已了。

吃了晚饭,和小媳妇挎着胳膊在院子里散步。小媳妇又叫他领导了,他知道她又有事情要办。

她说,领导,我的一个侄子,亲侄子,大学刚毕业,找不到工作,你帮帮他呗?

他问了年龄和专业,知道了23岁,学的是法医。他心里的底了,这样的工作好安排。但得申请一个正式名额,得托市人事局下一个名额。这是小菜一碟。人事局的一把手和他也是称兄道弟的哥们。

但是他得抻一下劲儿,不能让这个小媳妇得寸进尺,没完没了的。

他说,嗯,这事儿麻烦,我先打听一下?现在安排一个人进公检法,得有名额。

她就开始拖着他的胳膊乱晃,说,领导,要不是亲侄子,我才不管呐。这是我大伯的独生儿子,学的专业还算个冷门儿,这个忙你一定得帮啦!

他也搂紧了媳妇,说,我没说不帮啊?小燕子,让我打听一下再说了?

他把进京当周哥的部下的事儿,压下来不说。他不到最后关头,总是给他留足了退路。

这天晚上,小媳妇把他伺候得浑身舒坦,他仍是神清气爽的神态。

两人也决定了不要孩子,太辛苦,太累,家里多了一个孩子,那对媳妇是个累赘,对他来说也像又抱了个孙子还是儿子?他还想奔前程,他不想进了家门吵吵闹闹的,多一个保姆也得让家里乱的不像他这个年龄段的家庭。

没几天。他接到了老狗打来的电话,说,兄弟,周哥来电话,让你订好了机票通知他的司机去接你。先住北京的一家宾馆,对了,兄弟,想不想让你的那个漂亮小妻子一块儿去啊?

他说,胜哥,我当然想让妻子跟我一块儿去了,我会再不分心,一心一意为周哥服务啦。

老狗在电话中轻松地笑了,说,周哥也是这意思,让你们一块儿去。周哥还说了,都这把年龄了,不能让兄弟再分居吧?

他立即说,谢谢胜哥的安排。

之后他问到了手续,老狗说,先稳住兄弟,出差去了。我会安排你出差了,去哪儿只有咱俩知道。正式手续什么时候办,如何办,你不管了。周哥会让秘书办的。

他放心了。他觉得他的仕途在最后的十来年,会有大的发展,不说突破性的,只要稳稳干好工作,他有朝一日回X城的时候,老狗得亲自来机场接他了。他一定得是老狗的级别之上的人物了。

但是,他也悄悄地留了一手,他小心翼翼地安排了几个最为得力的手下,说他要出差一阵子,去哪儿了谁也别问,但是如果有事儿,几个小兄弟一定要提醒他注意。这样的安排全是分别谈话,他也留下了暗号,X城如果有人查他,发个信息“?”号就成。要是情况紧急,发个信息“!”号就成。如果一切正常,就什么也别提,也别打电话。

他也悄悄地安排了一个小兄弟,去了一趟精神病院,以普通人的身份问了一下周哥前任的那个小三媳妇的治疗情况。并再三交代别暴露身份。那个小兄弟是才分配到一个分局当刑警的大学生,他知道市局的二把手布置这样的任务一定得悄悄地完成。那个小兄弟立即回来了,说,那个小媳妇跑了,三个多月前自己跑了,丢了,还没找到。

他说知道了。这个情况让他觉得他的安排是正确的,他觉得脖子上的绳索在收,但是什么时候收,什么时候勒紧了他,让他玩完?这一切全不知道。但是去北京报到,他必须去了。是死是活,他只能随机应变。

又一个晚上。他和小妻子温存了一会儿。还是神清气爽的。他搂着她说了安排,他和她要一块儿去北京了,他要当京官了。

小妻子兴奋得在他身上乱拧。

他也说,你的大侄子的事儿走之前安排了。让我的小宝贝儿放心轻松跟着我去北京。

公安系统实际缺少法医,小妻子的大侄子学了法医真是有远见之明,这样的专业几乎没人报考。而这样的专业一辈子和腐烂尸体打交道,谁愿意干呐?他轻松就安排了这个大学毕业生当上了一个分局机关的法医干警。当法医太苦,跟着刑侦人员们奔赴现场先作尸体检验,提取现场证物,再到实验室去跟尸体继续操练,这活儿干一辈子也没法提上来,永远是个法医。

同时他也规定清楚了,说北京的工作只是过度,可能会去一个省上任职。让她父母就在这座城市里待着,他们会在春节的时候回来团聚一下。

夫妻俩去了北京,周哥的司机接他们去了一家四星级宾馆。安排他们住了一个标准间。司机说周部长已经设了晚宴,让他们先休息一下,等他的电话,就在这座宾馆楼下餐厅里聚。

在餐厅里见了周哥,周哥的新任小妻子也来了,和郑方成的小妻子亲热得不行,周哥和他握手也拥抱,拍着他的肩膀,趴他耳边小声说,老弟,真是太想你啦!

而周哥这样的亲切的话让他听了真舒服。

周哥立即布置了让他带过来的秘书领着两个夫人在隔壁开了一间。周哥单独和郑方成吃饭。

两人吃着饭,拉家常。

但是郑方成吃这样的饭脑子总是高速旋转。周哥五十八岁,但是看上去越发年轻,一身的精气神。

周哥说,兄弟,来北京了,先玩玩。出国转悠一下啦?一个月时间,我的秘书给你们夫妻俩全办好了,和部里一个代表团去欧洲北美转一圈儿。三对夫妻一个随行秘书。尽情的玩一圈儿。你们这三对夫妻,全是我从X城挑来的人选,全是自己人啦。

他谢了周哥。

之后周哥才说,你们出去玩的这一个月,高层要开个会。我去C省当一把手,是定过的事儿。我得带过去几个得力部下。你呢,玩这一圈儿,和两个我的部下处处,熟悉一下。他们比你年轻,你得带一下这两个年轻人。

郑方成轻松了一些,心一下落在了实处。周哥真要培养他了,他借机端了杯子敬酒,也表了忠心,他也近距离地打量了这个可怕可亲还远不得近不得的上司,他发现了周哥和老狗是一个特点,笑,一脸笑容,并不站起来,他一直站着举着酒杯说话,周哥一直坐着,盯着他微笑,他说完了他的那一套一直想好的阿谀奉承的话,但是说的时候也像是表演一样的话,才感觉到周哥摆了一下手,挺可亲地说,方成,坐下说话嘛。今后咱就是亲弟兄们了,你对我还有些拘束啊。

他才坐下了,内心尴尬,但表面上仍是也想笑,但笑得极不自然了。

他也早就明白,和这样的隔了几级的顶头上司吃饭是他妈的受罪,是熬煎,是巴不得赶紧散了,他再吃一回。他每次吃这样的饭总是吃不饱,他离开了这样的宴席得再找一家小饭馆放开吃一顿。他内心在骂着他自己,他的历练和老狗相比,还是差了一大截子,老狗能够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且能够表述得浑然得体,老狗这一生混得比他强比他轻松比他老道比他太会来事儿。他在内心深处还有些良知未泯的劲儿,还有些和自己过不去的劲儿,更有些狗改不了吃屎那样的耿直忠厚劲儿。饭局散了,他直骂他自己,也拉着妻子上街闲逛,看见一家小餐馆,卖爆肚和门钉肉饼的,他进去就狂吃了一通,妻子说他没吃饱?他应酬着说,和周哥只说话了,真没吃几口饭。

逛着京城夜景,妻子得意也兴奋,说,老公,今后跟着周大哥,这地方会常来了?

他说,那可能会常来。一年总得开上几次会吧?

妻子说,看看北京,真美,X城那个破地方,呆烦了,北京太好了,对了,刚才我们几个女人全悄悄地议论了,说这地方今后一准会常来的。

他拉着妻子的手,妻子也趁机挎着他的腰走路了,两人逛着,全是心花怒放的情绪。

但是背后传来一句议论声,是北京人的羡慕语气,一对老年夫妻坐在路边休闲,在议论他俩,男声说,看看人家这对父女,亲热劲儿?啊?

女声说,那当然了。人家一准是文化人,你也拉着你的闺女的手走走试试?你闺女一准甩开你的跟破砂轮一样的大爪子,自己走啦。

妻子听了,偎依着他,窃笑。

他也窃笑。

三天后开始了世界之旅。

在欧洲北美的旅行真是轻松愉悦。

此前他出国游过不少次,但有些乞丐游的意味。到了国外就觉得有些捉襟见肘的囊中羞涩感觉。甚至发现了有些官员早餐偷人家宾馆的免费鸡蛋的丑闻。因为拿公款出国考察也罢旅行也罢,每顿餐费及消费全有规定的。

但此次的国家部委级别出国旅行,那是放开了花费。随行的秘书太豪放。吃住全是一流,消费能报销的全开发票。

而同行的另两位年轻干部全是X城的,一个是周哥的政法委部下,刚四十岁,另一个是周哥的办公室主任,也是四十岁刚出头。这两个年轻人全称呼他郑哥,说在X城对他的大名早就如雷贯耳。大家也有过工作上的接触,只是没打过深层次的交道而已,不是太熟而已。他也早就知道,现在官场是个大江湖,熟人之间的称呼在私下全叫哥叫弟叫姐妹,而稍有陌生人在场或者是开会的场合,全称呼官位,显得正儿八经的。

这一路上三个夫人也处得不错,他的小妻子年龄最小,那两位的夫人全是只小了丈夫一两岁的样子,全是朴素也小心翼翼的少妇。

开开心心的玩了一个月。

一行人回到了北京。

他们一行人换了个宾馆,住在了郊区一个豪华度假宾馆。也是一座四星级宾馆。周哥的秘书交代了这家宾馆有自助餐也有餐厅,想吃什么随便,拿房卡记账就行了。

这一个月异常安静。他的手机没什么信息电话。而他的手机全有名字输入,他从来不接听陌生号码。

但是下了飞机后,他的手机立即就有了信息,安排好的几个兄弟全发来了信息,全是“?”和“!”。他的心一下收紧。但是他表面上仍是轻松自如。

晚饭他和妻子吃自助餐。

餐厅里人不是太多。但是有些异常?

郑方成凭感觉立即意识到不妙,餐厅里有些人也在吃饭,但是眼神飘移,总往他这里飘移。而这些人的眼神儿他凭直觉立即知道了那全是便衣干警。他也打量着另外两个年轻人,没发现他俩。在楼上已经说好了同时来吃自助餐的,这两个年轻人没来?他们的妻子也没来?

他的手机响了,仍是信息声音。

他悄悄地看了一下手机,是漫不经心地看了一下,陌生号码,但是信息显示还是“!”号。此次为三个“!”号加了一个“?”号。他的弟兄们太为忠厚!

他开始不动声色地想下一步的行动。这是发生了大变故?!

而这样的变故就不会是只谈话了?双规了?而是突然袭击就抓捕了他?

郑方成觉得他还是让空中落下来的绳索准确地套住了他的脖子,而此时此刻套在脖子上的绳索开始收紧。

他立即意识到他的手机被监控了,几个布置好的小兄弟在X城可能早就通报了他情况,但是在国外他收不到。而监控目标只能是干警内部,他替几个小兄弟有些担心。终于有了这几个小兄弟敢冒风险一次一次发来了紧急情况通报。

X城在出国转悠游玩的一个月,开始收集他的犯罪材料了?那么现在的情况一准是材料准备完成,到了收网的时候了。

他吃着饭,观察着小妻子,发现她仍是沉浸在兴奋中还没缓过来劲儿。她吃得美滋滋儿的,她吃的真多。他也和妻子说话,显得很愉快也放松的心情。

突然餐厅里有了些微骚动,有人在窗户边观察着什么,他也立即发现了那几个便衣干警其中一个接听了电话,这几个人立即跑了出去。有人大声说话,说有人跳楼了?自杀了?

他马上意识到情况危急,小妻子问他,跳楼?自杀?说了,她跑向了窗户跟前也看热闹了。

他的第六感觉启动,觉得情况紧急,他得做最坏的准备了。

他观察了一下四周,从餐桌上抓了一把餐刀,几小袋精制的牙签,不经意地装进了兜里,起身就疾步走去。

他迅速从安全通道下楼,他转了几个弯到了地下停车场。

他只观察了一下没人跟下来,他立即悄没声地用牙签打开了一辆普通车型的门,那是他演练过的小把戏,他还没忘记。他悄悄地把这辆车的发动机打着了,那对他来说更是小把戏。他开车驶出了这家宾馆。

这一系列的动作只是几分钟之间。他刷卡交费,把车开了出来。

他也立即关了手机。这个手机绝对不能再用了。

他驶向了大街。

他边开车边思考,这是什么情况?为了什么事情?还是八年前那个大案子?开始翻这个大案了?而那个周哥的小三媳妇跑丢了?不会。这是个重要情况。但是,在精神病院呆了整整八年的病人,不会再有什么正常思维能力了,但是背后有人在搞这个案子了?想利用这个案子放翻谁?那一准是周哥的政敌在搞小动作?或者就是周哥本人在搞?而这样的动作他竟然没察觉?

想着,他一时有些心酸齿寒,他卖命了一辈子,落了个如此下场?

不行,他郑方成还有机会。他的反侦察能力不是一般的警觉,但是,这次栽得有些太惨。

但是,他又一深想,突然出了一身冷汗……

5

周哥是不是上任前要灭口?

把牵涉到的几个主要人物全灭了?

想到了这里,他觉得他脸色灰白,他浑身在发抖。

那个年轻人是跳楼还是让推下楼的?这已经说明了事情的紧急也是发生了大事儿。

他把车稳稳地疾驶进了另一家地下停车场。

他在半小时内又换了一辆越野车,这是一辆普通型的二十万左右的越野车。他不会选择豪华车型,那类小车装有GPS系统,容易被卫星跟踪监视。

他把车开向了一家大型超市停车场。

他在超市里买了不少东西,有吃的有化妆用的有假头套有几身衣服。还有些防身用的工具。

他提着东西奔向了另一辆越野车,他只前后观察了一下,立即打开了那辆车的车门,片刻后也发动了车。那是一辆国产越野车。

他仍是交费刷卡,也立即从仪表盘上看清楚了这个车主的油箱是满的,他翻了一下小车的柜子及车抽屉,发现里面竟然有钱,有一摞百元大钞票,少说有几千块钱。他觉得这些钱够他开回X城的汽油钱了。他身上有银行卡但是不能再用了,他现在需要钱,这辆车主就送来了钱,这是老天爷在帮他。

他开车往X城奔突。他得立即赶回去,得最后拼一下!

依照公安破这类案子的规律,这几台丢失的车辆几天内是找不着的。这案子得破数月,也说不准公安压根没把这样的案子当回事儿,放在地下停车场的车辆谁也不管,不好找。他明天一大早得再换一辆车。

这他妈的是演电影么?实际生活中的事儿比现在的电影精彩得多,他在内心感叹!

他看了一下表,他在不到一小时内立即冲出了京城,上了返回X城的高速路。而他也明白了为什么选择了一家郊区的度假宾馆?这里远离京城闹市区,地域偏僻,适合抓捕也适合开枪?还适合暗杀?

而周哥的能量还没这么大,他绝对不敢动用全国通缉令,北京的公安他更不敢惊动,目前他是安全的。周哥搞的是小动作,那些便衣们应该是X城的新手,那全是老狗安排来的?从各个派出所调来的?个个是饭桶吃货,盯着他眼神儿也那么飘忽不定?但是老狗和他这样的老江湖玩得这么狠毒?他想这便是政治,这便是江湖,这便是他混得太久的社会现实,这便是人与人之间处了一辈子的关系?他想做一个正直勇猛的人,一个为社会除害打恶的人,一个他觉得读这样的警官大学就一直内心暗自较劲的人,他也奋斗了一生起伏跌宕了一生,他几次险些因公英勇牺牲了,那不是假的是真的……但是……

他立即不敢想了,他迅即稳定了情绪。现在焦虑的是他们,不是他。而他的小妻子目前正在哭,他知道这样的小美人没学什么研究生,只是混完了大学,混完了研究生,混完了她的毕业分配,突然转向就当了他的小媳妇。她会哭会闹会撒娇会在床上浪摆,但是此前他的一切事情她什么也不知道……

他不想让这个小妻子跟着受牵累,她不会有大的安全问题,但是现在X城的干警们得到了明确指令是干掉他,把小妻子带上了危险就加大。现在是他一个人和一个极大的机构在玩儿,在对抗,这也压根不是什么电影,是他这么一个干了一生警察也是干警领导的紧急逃亡事件……

在一个服务区,他休息了片刻,也警惕地观察了四周的动静,压根没什么动静。他在抽烟思考。

他使用公用投币电话,给女儿打电话,无人接听,给女婿打电话,无人接听,给女儿家里打电话,小保姆接听了,说了几句话,他听明白了,他的女儿和女婿已经二十多天了没回来,但是家里的钱还够用,外孙子也好着呐,说了那个保姆哭了,说,郑伯啊,你在哪儿呐,出了什么事儿了?他只说了一句,请小保姆照顾好他的小外孙,工资会加倍的,也不要告诉人他给家里打过电话。之后他立即挂断了电话……

他立即意识到了女儿和女婿全让控制了。

他坐在花坛边上又抽了一根烟,想象着鱼死网破的一幕……

他片刻后就跳起来,立即给老狗通了个电话,说,你个老狗,想不想同归于尽?

对方问他在哪儿,出了什么事儿?

他说,放了我的女儿女婿,也别把事情做绝了,老狗,你如果太毒,你会不知道你是怎么死的。听明白了吧?

而对方还是在装,说,发生什么事儿了兄弟?

他打断了他的话说,老狗,我现在成了亡命之人,而你安全吗?你当了一辈子狗,还想临死再咬上一群人?疯狗啊我操你妈啦!疯狗得挖个坑深埋了,懂了吧?我已经没活路了,可我临死前非把你弄死不可。听明白了吧?明天早上我必须听到我女儿的声音,否则我就玩真的了,我会把你的一切事儿公布在网上,把姓周的一切事儿也公布出去,咱就来个全死!我告诉你,八年前那个大案子的一切真实案卷,全在我手上掌握着。放在哪儿了?只有我一个人知道。报上去的只是一部分,是经过我仔细整理的一部分,你得听清楚老狗!他快速说完了想说的话,立即挂断了电话,又立即迅速沉稳了情绪,开车驶去。

等查出来这台公用电话的位置,他已经快到X城了。

一路上他不停地抽烟,他突然发现他的身体状况还不错,他这么熬夜是一生的积累,他不像老狗一辈子清闲只琢磨别人,他的一生全在忙,他的身体才检查过了,没什么问题,只有一丁点儿小问题,是血脂高了点儿,前列腺有问题,但是和小妻子结婚后这类小毛病自行治愈了。

而一路开车,他的脑子没闲着。他想着这一生他为弟兄们拼命,为这个岗位拼命,为爬上去拼命,他是个好干警,他是个好领导,是个模范人物还是个人格分裂人物……

他想着这一生,那个年长他十来岁的同仁也是他大哥,光荣退休了。人家想透了想明白了,与世无争,只干好他的本职工作,从来不想当官。而那位老干警恪守了他的原则他的做人底线,他没有收受钱财物这样的毛病,他的日子过得清贫但是他心里磊落干净。

但是这样的老干警也受到过一次大冤屈。是他和一个年轻搭档也是武警部队特警队转业回来的干警去执行一次抓捕任务,罪犯突然拔枪指着他的太阳穴,那是生死之间的瞬间较量,他的年轻搭档一身的功夫也没了用处。这位老干警突然把他的一个大拇指捅进了罪犯握抢的板机内,罪犯想扣板机扣不动了,那个年轻搭档才一枪托把罪犯砸晕。老干警利索地把罪犯的枪夺了过去……但是,发生了后边的事情。他的年轻搭档太猛,上去拳脚交加狠命地打,罪犯当即被活活打死。而干过武警特警的这个小兄弟出手太生猛,但这个小兄弟真是块儿当刑警的料,他真是彪型大汉,虎背熊腰的。但是,这是防卫过当,无疑如此。

这位老同仁回来给他汇报着案情和经过。他觉得应该提醒一下老兄,别说这么详细,只说是无意中踢了一脚。老同仁也立即对他作揖了,眼圈儿发红了。他们这些当刑警的,有时候是一句话就点明白了对方。

他的年轻搭档手上破了皮直流血,他真是出手太猛,而脚踢罪犯的时候也用力过猛脚踝竟然骨折了?当时不能走路了,得马上送医院治疗。

而分局一二把手竟然研究决定,要给两个干警处分,也把那位老大哥的警长职务当即下令撤了。

他跑去和局长政委理论,拍了桌子想骂人,他为他的手下能有这样的英勇行为袒护也喊叫说,要处分我背着,别给我讲什么防卫过当,这是生死之间的轻量,谁能分清楚哪一脚是致死的哪一脚是防卫的,你们当领导给我一个解释?要处分了我请求我背上!

局长也喊叫起来,说,哦,把人当即打死啦,没口供了?枪是从哪儿来的?追查不下去了?犯人全是内伤,胸口的肋骨断完了,还不算防卫过当?这本来是个大案,你怎么没上去?郑方成你别喊叫,你是不是把谁也没往眼里放?

他也同时喊叫,说,局长大人,枪口对准了咱们手下的太阳穴了,你想让谁死?我不喊叫我只是请求让我背处分也不行啦?你们这样处置我的部下,我不同意,但是你们完全可以处置我!

他的喊叫声楼道全能听见,他的手下们全体感动。但是处分还是下来了。他不宣读也不接受这样的处理。

他驱车找了老狗,老狗听完了,问他的意见,他当时说,不能让英雄流血再流泪吧?他妈的当时老狗听了竟然说,很好啊,兄弟,你做的不错!你先回去,我现在去医院看望咱们的干警,你别说你来了我这儿,我这回得把你们分局的政委和局长全压下去,但是这事儿是听我的秘书汇报的,我去处理。我得把兄弟你,全择出来。我不能让你和你们的分局长政委死掐吧?你们结下来死疙瘩了,谁来解呐?这样的死结一辈子也解不开!

那事儿处理得圆满也仗义。

老狗从医院看望完了那位住院治疗的年轻干警,直接到了分局。

而老狗太会演戏,他把分局的局长和政委也把他郑方成全集中到了政委办公室谈话。当着两个顶头上司的面,他说了,这样处理不好,不能让英勇流血再流泪吧?方成,你说一下你的意见?

郑方成立即配合演戏,说,胜局,要是给两个干警处分,我不服气。弟兄们也有些心寒,我接受处分,我背上,行不行?

老狗立即说,谁也不能给处分,我的意见是在全局范围内表彰,我向上面请功,看两位主管领导的意见了?

分局长和政委立即完全转向,点头哈腰地全说,同意胜局的意见。局领导这样处理,很高明。

两个干警的处分撤了,反倒立即受到了全市局召开的干警大会的隆重表彰。而老狗的请功也极快批准,两位干警分别授予一二等功。

而这样的细节他这一生太多。

天快亮的时候,他到达了距离X城还有几十公里的一个卫星城。他驶进了这座也算繁华的卫星城市。

他把车停在了一个地下停车场,他已经想好了这样的细节,他让这辆车也不好找,而一个地下停车场要是停放一辆破车,谁也不操心。这辆车可能会在数月后落满了灰尘才被发现。

而这座城市有他的好几个朋友,全是欠了他的大人情的朋友。而这样的朋友他很多年没打过交道了。

他得想想下一步的行动,他得周密计划一下,每个步骤全想明白。他会躲藏得极深,和这帮要置他于死地的家伙们,玩下去。

他走出地下停车场的时候,化妆过了。他戴了个假头套,穿了一身休闲服,也戴了一幅墨镜。

他走向了一个别墅区。

他直接进了一座别墅,里面是佣人开门,他通报了他的名字,说找李老板。

片刻后李老板穿着睡衣从楼上跌跌撞撞地下来了。看了他的打扮,他过去小声说,李老弟,我遇到了些麻烦,现在投奔你来了。

李老板立即把迎了上去,两人坐在别墅的会客厅。

他说,李老板,你什么也不要问,我只在你这儿住上几天,我安全了或者是进去了,全和你无关。我绝对不会说在你老弟这儿待过。

李老板立即安排了让保姆做早餐。

而这个李老板是在X城开娱乐城的,他连续投资了几座大的娱乐城,让手下的兄弟们打理,他闲心不操,只是想结交他这样的官员,遇到风头替他把一下。

他当分局副局长也是刑警队长的时候,队上的兄弟抓过他的手下几个人。李老板来疏通,两人在茶社聊天。李老板提了一箱现金,大约有三十万。他没要。但是李老板竟然来横的了,说他手上有不少官员消费记录,说了他竟然递过来一份名单。

他看了名单,发现这个货犯了江湖大忌。他竟然把官员们去消费的名单和车牌号全做了记录?

他问,有视频录相么?

李老板说,那没有。得按游戏规则走吧?咱只想挣钱,也得护着手下兄弟们吧?如果把人家玩小姐的录相也弄在手上,那不是傻B了?郑队,钱你拿上,你放心哥们做事,绝对够意思。你只要高抬贵手,让你的手下放了我的兄弟们,像这样的礼我会年年孝敬郑队一份。他说了指了一下那一箱钱。

他把名单推给了他,把钱也推给了他,说,你这狼狗势扎得老啊?兄弟?就这份名单,我能把你办了,弄死你。信不信?

李老板当即就软了,瘫了,连着对他作揖说,郑局,郑哥,你不能翻脸吧?

他指着他小声也威严地说,兄弟,叫你兄弟是给你大面子了。名单立即毁了。再不要当傻B了,这名单上面的人,我谁也得罪不起。但是我可以办你。你的弟兄们我回去问一下,能放的,放了。该拘了的,拘了。但是,你欠我一份大人情,听清了吧?

李老板当即说,好好好,一切按郑局交代的办。对了,得叫大哥了,大哥,一切请关照,我知道了,我欠郑哥一个大人情!

他走了。李老板傻那儿了。

第二天他问了一下案情,全是狗扯窗帘猫叼袜子的破事儿。他交代了几个弟兄说,放人吧。这些事儿不归咱们管,是市局特行处的事儿。弟兄几个越位了啊?

人全放了。而李老板年年春节全得问候他一声,但是想见他,没空。对这样的人渣,他防着,但也没得罪他,他只和这样的准黑社会小人物们的关系若即若离的,让他们知道怕他,也得敬他,如此而已。

他现在终于想到了这个朋友,他得利用一下这样的闲人。因为谁也想不到他会藏在这儿。

6

他从李老板这儿知道了些情况。X城已经传开了。好几个版本。

一是他跟着周哥上任了。

二是他携带巨款跑路了。

三是他失踪了。

四是他自杀了。

五是他让双归了,正在调查。

还有些版本就是乱传了。

他布置李老板让他的小兄弟在X城市区用公用电话给他女儿打个电话,如果听到了女儿接听的声音,立即说打错了,马上挂断电话。如果没接听电话,也马上挂断电话,告诉他情况。同时让打电话的小兄弟别走远,藏起来观察一下这台公用电话的动静,是不是立即有警车过来巡查。也让另一个小兄弟去别的地方再给他的妻子手机打个电话,只要对方接听了,立即说电话打错了,也挂断电话。

李老板立即布置了下去。

他马上知道女儿已经放出来了,接听了电话。他的妻子也接听了电话,只是声音显得疲惫不堪。

十来分钟后,也知道了这台公用电话旁边,立即来了三辆警车在巡查。

他觉得情况还不是太坏。

目前X城已经在全城搜捕他了?全城的公安全体行动,抓捕一个他们的前任领导?而这样的行动一定会在警界是一个轰动事件。但也许老狗还不会蠢到如此程度,可能他只敢秘密布置抓捕,让特警队上手?

他想着,觉得悲哀,他如果让乱枪打死了,实际只是正常运转的国家机器上的压根看不清楚的一丝血迹而已。这样的血迹会极快被正常运转的机器摩擦的干干净净,不留任何痕迹……

尔后他想到了一个绝招儿,他让李老板的小兄弟再在X城市区用距离远一点的公用电话给老狗打一个电话,如果老狗不接,就给他的秘书打电话,告诉老狗一件事儿,就是郑方成现在在X城,想和老狗再谈谈,让老狗等着电话,约好了时间地点,一定要和平解决事端。

李老板听了有些兴奋地搓着手,说,郑哥如此信任我,我会帮郑哥一把的,还了那份大人情。

郑方成又表示了,如果发生了任何意外,他会把一切事情兜着。他自己扛了。他不会把李老板牵连进去,让他一定要放心。他为了稳住李老板,才说,我现在和一把手死掐起来了,但是我东山再起的可能还存在。

他这样做,是让老狗立即放松警惕,撤了抓捕他的密令。他也想争取宽松时间拿到他要拿的东西。

李老板当着他的面开始布置弟兄们办事儿。

他觉得他做这些事情,是一下退回到了民国时期,他现在是一个确切的地下潜伏者,生死由天。他要和公开的对手玩一回阴阳大搏斗。时光没有穿越,但是一瞬间的变化竟然真的让时光穿越了,他觉得现实就是如此极为荒唐也荒诞。而几天前他还在国外游山玩水,迷醉在一片人间仙境中。现在他成了一个逃亡者了?

他妈的,周家兄弟们还嫌钱不够花么?他们八辈子花不完的钱也有了!还这么疯狂地敛财?连毒品也要沾染?这也太贪婪无耻了吧?

这类官场上的流氓赌棍们,要这么多钱干什么呐?这真是一群一帮欲壑难填的人类祸害。这是一群鬼魅,一群魑魅魍魉!

立即得到了确切消息,老狗在电话中说他愿意谈,愿意和平解决一切事端,时间地点全由郑方成来定。他一定到场。

李老板说了这些情况,也当着他的面,把小兄弟打来的电话捺成了免提,让郑方成也能听到对方的声音。

之后他才说了,他想睡觉。他得大睡一觉。

李老板说,他陪着郑哥,他这几天什么也不干了,郑哥让他干什么可以随便吩咐。

他一觉睡到了傍晚。李老板和他大吃一顿,当要上好酒的时候,他说不喝,他一会儿要出去一趟,只用一下李老板的车。

李老板的小车竟然是大奔520,他说不用这样的豪华车,有没有破车,能开但是不能在路上出了故障的小车?

李老板问,为什么郑哥?我这辆车你随便开呗!

他说,没有为什么,快点儿,找辆破车。

李老板立即带着他去了别墅的停车库,里面还有一辆客货两用小车,真是太破了,但是能开。

他上车之前,对李老板笑着说,兄弟,你不会出卖了我吧?要是出卖了我,你这次立了一大功了?

李老板当时脸色灰白,也对他作揖,也笑了,才说,郑哥,你要是东山再起,兄弟是你的人!你要是真的进去了,你放心,我月月会让小兄弟给你送东西,吃喝穿戴兄弟包了。你要是还信不过我,那你把这辆车开走,不回来也行,我绝对不会报案的。不就是一辆破车么?

他也笑了,说,我大约得好几个小时才能回来。如果有事儿,我会告诉你,到什么地方取这辆车。

他出发了。他一路开往X城,但没进城。他只是在X城的岔道上下了公路,驶上了一条便道。他开的破车全车哪儿全响,就是喇叭不响,和他们过去常用的警车一个熊样,他开惯了破车。他干刑警队长的十来年,为了换车也给弟兄们换一下破车,和上级领导不知道玩了多少花招。

他开车驶往一个公墓。他把车停在了外面一个暗处。他翻墙进去了。

这个地方他常来,妻子的骨灰在这里埋着。他径直去了妻子的墓前,他环顾着前后左右,悄悄地爬进了墓里面。

八年前的一个暗夜,他就是如此把一切相关资料放在了这里。用厚厚的塑料袋装好了。

他进去了,摸出那个塑料袋还有一个手提箱,里面全是美元。这是以备万一他存放在这里的一提箱美元,有一百二十万。

拿好了东西,他对着妻子的骨灰盒突然哭了,他哭得极悲痛,但不敢放声恸哭,只是压抑着哭泣,和妻子说,咱这一辈子真是患难夫妻,你早走了一步,好事情……我还得熬煎,还得拼一下,媳妇,你等着我,我要是真的死了,我只有一个要求,和你埋在一块儿……

之后他抱着妻子的骨灰盒,一时有些感慨万端……和这个原配妻子过了二十多年,她是个相夫教子任劳任怨的贤妻良母,她从来不张扬,一生低调做人,而他总是忙得昏天黑地,不顾家,一旦他带枪出行,她就扑过来抱着他,悄声说,好好的回来,别让我守寡……他骂过她也训过她但是一生没和妻子动过手,他觉得妻子跟了他这样的男人实在可怜,他干到了副局长的位子上,他发誓说,得让她享福了,这个家应该好好过小日子了……可她走了,她走的那么快那么让他来不及给她些甜美的享受……

他把妻子的骨灰盒放好了,轻抚了一下上面的灰,实际那里没灰,但他每次来看望妻子,抚摸着骨灰盒,总是要抹去上面的灰?那是一个小叶紫檀木的盒子,用了黄绸子包着。他立即觉得这个结发妻子和现在的小妻子相比是两个彻底不同的类型。小妻子只图了享受,她不会做饭,不会做家务,两人有的是钱,有空了就吃馆子,X城的美食两人吃遍了。家里有个小保姆,想在家吃了,小保姆会做饭,这个小妻子只穿名牌时装,只买名贵化妆品,花钱像流水……去他妈的不想这些了,两人全是只图了一头,小妻子图了个享受,他图了个快活,人生就是如此,你不能一个萝卜八头切了你只拣好的还要埋怨?谁好谁坏谁对谁错谁假谁真谁美谁恶了什么的,全得去他妈的……你当了阴阳人在阴阳界里混你还想一生完美?

他钻出来了坟墓。

他开车回来了。他仍是留了一手,走便道。不上高速路。结果在半路上他突然发现有警车往前疾驶?是大批警车往前疾驶,还有装载着特警的车辆也往前疾驶。他立即灭了小车大灯悄悄地把车停在了路边,他也迅即灭火,站出来观看着高速路上的一幕显得壮观的景象。

李老板还是把他出卖了?还是李老板的小兄弟露出了马脚让发现了?

他只思考了片刻就掉头往X城开去。

他仍是距离X城还有十来公里的时候把车停在了路边。

他拿着资料和手提箱步行往前走,他也给他自己又化妆了一回,蓄上了胡子,戴了个平视镜,也戴了个假头套。

他一路走着,遇见一个骑东风三轮车拉泔水的郊区农民,他搭了这样的顺风车,只甩了一包好烟,就进城了。他用这位老乡的破手机发了一条信息,让李老板去什么地方取他的车。他后面留了一句话是:兄弟对我的关照谢谢了。再次感谢!郑。

如果李老板真的出卖了他,这句话够他喝一壶了,他得让关进去一审再审的,也许老狗会安他个罪名让他进去判上几年。如果不是李老板出卖了他,那他的小车他也如约退还过了。而进城后的路上,他已经发现了前方路段设了卡,他下了那辆破东风三轮车,他立即蹿进了一个草坪中,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躲了起来,睡觉休息。他得等待天亮了,一片人声市声中,车辆涌动中,再行动。而半夜一经让设卡的干警们发现了,他会无处逃亡。

他窝着躺下休息,看着一天的星星和明月映衬下的云朵,一股彻骨的寒意又浸透了全身。他又一次落泪,想着八年前,他为保护一个流氓官员,他几乎绞尽了脑汁在为他解脱,他把一切相关资料全抽出来了,他还当场击毙了那个贪财也贪色还贪婪的亡命之徒,他想他的连升两级全是周哥和老狗的安排了?过了八年了,还放不过他么?

他抹了泪水,苦笑了。他也丝毫没有睡意了,他只是看着星空,在完善下一步的设计。

X城是他经营了一生的老窝,他选择着到底去哪儿窝着?得办成这最后的较量?

他的大脑又开始高速旋转。

他的原则是不用干警兄弟们了。牵连上谁也得脱了警服再说。也不敢再用流氓渣子了,像李老板这样的,他们是江湖中的败类。更不能用官员们,那是比之流氓更不靠谱的一帮人虫,他们遇到了事儿躲你还来不及呐,如果相信任何一个官员,你会一准死得更快更彻底。他得用一个和他平时来往很少,但人品靠得住,朴素也忠厚的朋友。

但是,不对!他的脑子迅即锁定了一个人选。当然这是最佳人选,在这里他会办到他想办的事情!

但他突然又跳了起来,他立即行动了,他突然感觉到他犯了个常识性错误,竟然选了个开阔地界睡觉了?如果只来一组巡察的干警在这里堵他或者是射击他,他一准没地方躲,这里太危险!

他走去,他警惕性极高地走去,他进了一个极大的城市广场地下停车场,他观察着里面的摄像头,回避着摄像头的直射范围,只走摄像头的死角,他观察着一辆一辆停满的小车,选了一辆落满了灰尘的越野车,那是固定车位,他想车主一定出差了。但是固定车位是有停车卡的。他开了小车,驶了出去。验卡放行,停车场的保安已经睡得迷迷怔怔。

他去了一趟机场,把提箱和资料全锁进了机场的自动交费柜子里,有了一个小牌子。同时手上也有了一个小小的U盘。当年他把所有资料全存进了U盘,但愿这个进口的小玩意儿还好使。

他出来了,长出一口气。他轻松地又开车驶回城里。他在距离进城还有十来公里的一个林荫路上,把车停在一个前面可以迅即驶离的小角落里,开始休息。他想养精蓄锐。

天亮了,处处是喧闹声。

他开车驶向一个目的地。他想他正在一步步接近他要办的事情。

他把小车还是驶进了一个地下停车场。

他在小车里仔细地看了他的化妆,还行。

他走向了市政府家属院。他也轻松地进了电梯,上了高层,老狗家住了高层,他仍是轻松地打开了老狗家的防盗门,里面还有一个门,也是防盗的,他也极快打开了,他进去了。

他进了老狗的家。

老狗家没人。只是此时没人。

他以他的职业习惯迅速进了卧室,在枕头底下摸出了老狗的枪,他拿着那把枪,那是局里进装备悄悄地只进口了五把的德国最新式手枪。这样的枪他也有一把,在他办公室的抽屉里放着,去北京之前交上去了。这样的枪太好使性能稳定外观漂亮掂在手里像是握了一把处处合适手感极为舒适的小美女的手,他立即检查了一下弹夹,老狗竟然睡觉的时候也是子弹装满了,他打开了枪机保险轻压了一个小按扭,只听枪膛一声脆亮的响声,子弹已经上膛了。这样的手枪要是快速还击,只需要抓起来拇指一动枪的保险立即开了,再一动拇指,子弹已经上膛了,他能在几秒内立即开枪射击,也能在几秒内让对方脑袋开花。他立即关了枪保险,那也是一个极小的按扭。他玩了几把手枪,把枪别在了腰里。

之后他开始检查这个极大的二百多平米的房间。他把应该拉上了窗帘全拉上了。

这里是高层,视野开阔,但是四面没有狙击手可以埋伏的位置,这座楼是独幢高楼,距离极远的地方才有高楼大厦。这里最适合他躲藏也最适合他和老狗拖延时间处理下面的事情。要想包围这里,只有突破正面的门,那样老狗死过了。要是从楼顶往下吊突击队员,突破窗子进来,那里面的人质照样死过了。这里的位置太好。只要老狗到了他手上,谁来指挥这样的营救,全没招儿。大家只能谈谈了?

他开始巡视这样的房间,这老两口住的太为奢华,装修得上百万了?处处是高档名贵家具,两个大卫生间,全装修像是四五星级宾馆。

他无意中发现了一幅画,轻轻地掀开了画,里面是一间小房子?房子旁边是一排按扭,这是密码锁了?他没动,翻找着老狗的抽屉,极快就发现了一幅老花镜,他拿了老花镜放在密码锁上只晃了几下,立即就知道了密码,那里有清晰的经常捺下去的指纹。而老花镜在他手里就成了放大镜了,他轻轻地压了那几个常用的按扭,房间门就开了。

他打开了房间,看了里面的东西,里面是堆得满满的奢侈品洋酒茅台酒极品烟各类名茶什么的,还有些珠宝玉器盒子还有些名画,他抓了一条极品烟出来了,他好几天抽烂烟了,现在得享受一下。

他在客厅里为他冲泡了一杯极品绿茶,之后他极快又进了那个小房间,站在一个小梯子上,里面竟然放了一把铝合金小型梯子,他上了梯子,把铝铂吊顶往上一推,发现了里面果然是个暗道机关,那里摞了几个提箱,他提了一个,挺沉。这里的装修也是别有用意,上面的吊顶在装修的时候就衬托了实木和钢板,可以摆放重物。到了客厅,他只用了一杆签字笔就把保险箱的密码调试开了,打开一看,里面全是崭新的美元欧元和人民币。

他冷笑了,自己咕哝说,全他妈的是一丘之貉……

咕哝完了,他想这些钱物其中也有他孝敬的,这一生少说他给老狗也送了有上百万了吧?至少?他想他已经和这个人物狼狈为奸活了一生,到了是这样的结局?两人这一生总是你死我活的?在阴阳之间走钢丝?现在钢丝断了,他前后张望全是一片茫然。

他一想,得布置一个现场。他把里面的钱哗哗啦啦地全倒在了客厅地板上。

之后他把上面的几个小提箱全拿出来了,还是如法炮制,把钱撒的客厅铺了一地,这是极好的现场,就是冲进来特警队,也得全体看傻眼了。而后他发现了一个提箱竟然是铝合金的,他提了一下,重的像是里面装了死人。他想那是装金条和金砖的箱子了?他费劲把箱子提了下来,打开一看果然是一箱金条和金砖,操,只这一箱纯金货得价值多少?没法计算。他把这一箱东西也散落的满地全是。

他又把小房间里的字画古玩及玉器盒子拿出来了,全倒在了客厅地上和沙发上,他喝着极品绿茶,打量了一下这满地的玩意儿,他想这得有数千万或者上亿了?那些珠宝玉器及字画还没估算呐,说不准更值钱。而老狗一生喜欢这些古玩字画,他还算个鉴赏家收藏家把玩家什么的了?但是这些值钱的玩意儿,老狗也只敢在暗处把玩一下,欣赏一下,哪一件也不敢拿到明处。

之后他迅速开了老狗的电脑,把U盘插好了,试了一下,还真不错,好使。资料全在呐。

他打开了资料,给女儿的电脑传送了一份,也给老狗的办公室电脑里传送了一份。

他开始等待。这他妈的真是电影了?他现在进了他的对手也是一定要把他置于死地的顶头上司的家里了?这是外国大片的老路数,但是这样的地方最安全。这是市政府家属院,也是市政府厅局级以上的干部才能住进来的高档小区,如果这里让干警围起来了,特警们也到位了,会惊动X城的所有媒体把这里包围,这里的一举一动全会立即传遍全国各地甚至是世界各地,这个地方真好。

他打开了冰箱,嘿,里面什么全有。法国黑啤酒?哈尔滨红肠?洋酒?特供茅台?鸡蛋还有最新鲜的冷冻龙虾。

他立即给他自己做了一顿美味食品,这得感谢新娶的小妻子,非让他在厨房里露一手?他现在会做饭了,而此前和原配妻子在一起生活,家里的油瓶倒了他也不扶的。

他吃的真香。

吃完了睡觉。他睡着了,他没脱衣服睡在了老狗卧室的位置,他手边放着那把德国枪。他一生练就了这本事,在任何地方全能睡着。在飞机上警车上火车上办公室里,他全能倒头就睡,窝下就睡,歪头就睡,他这样的本事也要求部下全得学会,得在执行任务中养精蓄锐。但有一丁点动静,他能几秒钟之内做出来正常快速反应,跳起来拔枪掩蔽好自己也顺势就把枪弹上膛了……

7

晚上九点多,老狗才回来。

此时郑方成已经又吃了一顿饭。他也早就睡醒了。他没开灯,他吃饱喝足,精神抖擞地等着这一刻了。

老狗开门的声音一响,郑方成就跳了起来,他快速蹿到了大门口迎接对手。

他想好了,只要老狗和他的老伴一进门,他先来一枪托,把他老伴砸死在他面前,给老狗摆下一个血淋淋的现实。他恨这个老娘们,而二十多年他头一次拜访老狗家的时候,这个娘们朴素真诚,可爱可亲的,他总是叫娘们大姐。但是随着老狗权力越来越大,这个老娘们有些可恨了,她太可恨了!她已经完全丧失了女人味儿,成了个泼妇,女光棍的架势或者说准确一点是山寨女主人?孙二娘?以吃人肉包子和卖人肉包子为生的霸气十足的恶婆娘?也只有一个女土匪头儿,才敢如此凶悍和猖狂的!

他越来越恨这个老娘们,因为她敢当着她男人的面训斥任何部下,包括他。X城的全体干警在这个恶婆娘眼里全是狗?他近些年还只在春节的时候拜访老狗,但是一旦老狗让他留下喝两杯,这个娘们就是一脸的阴毒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的,老狗看着娘们的神态也悄悄地告诉他说,兄弟,这个老B娘们更年期过不完了?别理她啊?

但是两杯酒才喝完,这个娘们会过来毫不客气地说,小郑你得走啦,老胜不能再喝了,他哪儿像你呀,回家了有小媳妇陪着,你现在身体捧和跟小伙子一样,老胜一身病啦……

他得一脸笑容叫大姐,说走了,胜哥,走了。

他一旦出了老狗的家门,此前老狗一直要送到电梯门口的,现在是他一出门儿就能听到后面的门咣当一声就关上了。

郑方成早想好了这一幕,当老娘们进门之后,他会狠狠地一枪托砸上去,让她先一身血躺在老狗面前……

老狗进来了,立即看见枪口已经对准了他,郑方成轻声也是威严地说,往里走,关门。就你一个?

老狗发慌地说,我一个,一个……

之后他提溜着老狗的脖领子把他扔进了客厅。

老狗见了满地的钱,满地的字画和金条金砖,瘫倒在那儿,呆傻的眼睛盯着他。

他说,没见大姐回来?

他结巴了,嘴不利索了,说,她她她……去美国了……去看女儿了……女儿又生了个儿子……

他坐下了,笑了,说,胜哥,我怕委屈了大姐,她要是不在,那就太好了。今天晚上,就是咱俩私人之间的事儿了。

老狗也笑了,但是笑得极不自然,他一生在笑,终于这会儿让他看到了他的极不自然地笑容,那是尴尬的笑,狼狈的笑,害怕的笑。他挺得意。

老狗说,方成,你别误会……

他打断了他的话,说,老狗,咱俩不用再说废话了。坐你的电脑跟前,看一下里面的资料,只看几眼就成。我发给你了,你的办公电脑里有一份,你没看到?注意啦,这样的资料不可能立即删除,你就是删了,咱们的电侦人员也可以调出来的,就是把你的电脑砸了,还是能调出来,因为任何一台电脑只要输入你的密码,就能显示出来。

他爬了起来,说,今天没在我的办公室。方成,我看一下啊!

他只是快速扫了一下资料。

他转过来身体,有些哆嗦地问,这资料还发给谁了?

他说,发了好几个最为得力的部下,我这边要是出了任何状况,这样的资料全国就能立即看到,网络现在会疯传的。咱一块儿死?我不怕死了,还怕什么?胜哥说?

老狗脸色发灰发白,哆嗦地厉害了……

僵了片刻。

老狗说,方成,说你的条件,我应该怎么办?

他说,你先说,胜哥,我这一辈子对你怎么样?现在出了什么状况?非把我弄死不可了?

老狗才说,全是周哥的安排,我只是执行,方成,这你应该知道吧?

他说,往下说?说完,我听了再想下一步。

老狗说了下去。

小说写到了这一步,一般情况下是写不下去了。

因为故事到了这一步,是个读者或者是个一般观众也可以猜到结尾。

生活中的故事地球人全知道了。

但是地球人并不关心这样的故事,关心的只是专业人士及相关专业人士,还有一些牵涉到案件的人士们。百姓们关心的不多,百姓们只觉得那全是饭后茶余的谈资笑料。国人异常关心政治,但差不多全是太监关心女人,瞎操心而已。政治走到了今天这一步,自有它的规律。

但这个故事中的人物我关注已久,我只是写作完成放下,一改再改,还是放下,想起来了再改。但还是只觉得写出来了一丁点浮层意思。更多的我也是个“瞎忙活的太监”。对很深的内幕我压根不知道。同时也不想知道。同时也知道了谁也不知道黑幕的深层细节。同时意识到知道了也不想写作。而就是有激情地写作了在哪儿发表?就是发表了也是给自己惹事生非的?

中国的文学死了?死了。还要死很久。有人说文学没死,只是得了癌症。这说法差不多和死是一个意思。文学自建国以来就在接受临终关怀式的“治疗”,到现在早已病入膏盲。但是在奄奄一息中还有抗癌协会的会员们在相互切磋什么时间死?以何种方式死?如何能死的还有些价值?尊严?高贵及卑鄙?或者是等待铁树开花?否则意识形态怎么总是拧巴?否则电视电影怎么全在救亡?谍战?打鬼子?打国民党?打汉奸?真正的抗日战争八年就打完了,全国性的国共战争三年就结束了。我们在文学作品中及意识形态方面一下就打了六十多年?且越打越邪乎越传奇越神话越虚伪?越打越让人腻歪?否则最大的媒体怎么总是睁着眼睛清醒地胡说八道的?搞些无聊透顶低级媚俗的东西?否则电视这样的大众媒体怎么天天在相亲?相亲节目被骂了被禁了又开始了唱歌?这个赛那个赛的?好声音破声音的?骚扰得人再不想看电视了。

当空气污染的时候,那是可怕的也是无法阻止的;当家里的电视整天污染你的眼睛心灵及神经的时候,它更为可怕,你想躲也躲不过去,它是强刺激猛骚扰你挡了眼睛挡不住声音,这样的污染犹如异常强大的病毒它早已浸润进了你的每个细胞及身心深处……

算了不说了,再说了就跑题太远,拉不回来了。小说只是把故事讲完而已。小说既然已经奄奄一息了,咱还是只能以微弱的声音及苍白的文字把故事叙述完成。

我近期大量读书悟出了文学是以几百年或者至少以一百年为一个衡量尺度来标高的,我们建国之后六十多年的文学并没有超过上世纪二三十年代的文学标高,而近百年以来的文学也并没有超过几百年前的经典作品。当然这是我们的国情造成的。别提西方文学,更别提前苏联文学,当今的俄罗斯文学,提了只能让当今的中国作家全体自惭形秽。

譬如生活中的薄熙来案子及刘志军案子及太多的高官落马案子,和这样的故事有关也无关。而公布了的仍是譬如薄熙来的案子,那只是冰山一角。

生活中的故事比编织出来的故事要精彩得多。

我只能试验结尾。我太知道读者们读到了这里已经伤神费劲。

有好几个结尾。

故事结尾一

老狗只说了几句,郑方成就打断了他,因为老狗想把一切责任全推到周某人身上。

郑方成说,我现在说条件,你立即下令停止对我的追捕。只有你可以下令,快点儿!

老狗说,我如果下令了,下面呐?兄弟你想怎么办?

他说,你先下令再说了!

老狗用手机下达了指令,让立即停止对郑方成的追捕及相关的通缉。

手机捺成了免提,里面的总指挥声音是另一位副局长,排在郑方成后面好几位的副局长。他说,胜局,情况有什么变化?

老狗的语气极硬,说,一切别问,立即停止!赶紧的布置你的所有手下人撤了。

对方立即回答,好的胜局,我立即执行。

老狗的电话挂断了。而像老狗这样的官员,他从来不用对讲机的,他是X城的抓捕人的最高决策者,他只用手机下达指令就成了。用对讲机的全是干活儿的干警们。

郑方成说,通知我的女儿立即赶过来。

老狗又给郑方成的女儿打了电话,让他女儿身边的便衣干警全体撤了,只让他女儿一个人来他家。说了,老狗让监视他女儿的便衣干警把电话给了郑方成的女儿,老狗让郑方成说话,他不说,仍是让他说。

老狗说了,燕燕,我是你的胜伯伯,来我家里,赶紧的,我要对你说重要事情。

他女儿在电话中说,我一个去还是让押着去?

老狗说,你一个人来。开你自己的车来。你自由了,没事儿了,侄女,让你受委屈了啊!

他女儿来了一句,异常厉害地说,别这么假慈悲的,苟胜全先生,我怎么了,这么对待我,我爸又怎么了,布置了这么多人在抓他,你得给我个说法吧?!

老狗赶紧说,燕燕,伯伯对不起你了,来吧,啊?伯伯会给你一个解释的,会的……

他女儿才说了,好吧,我马上去。

郑方成又问了他的妻子的情况,老狗立即说,还在北京。还住在那家宾馆。

郑方成说,周某人,想灭口,你来执行,这就是全部过程了?

老狗点了一下头。

郑方成说,周某人的那个第三任小妻子死过了,三个月前,对不对?

老狗犹豫了片刻,仍是点了一下头。

郑方成又说,那调去北京的年轻干部死了一个,另一个呢?

老狗小声说,也死了,也是这个……自杀……

郑方成笑,他只是笑,他的笑有悲有苦有异常复杂有泪水有这一生的鹰犬滋味……

老狗突然说,兄弟,我提个建议,咱跑路了?我有通道,说了,他指了一地的钱说,这些钱够咱们买路了也够咱们安全地到一个小国家生活了?周某人我会通知他,他再不会有任何动作了,咱们到了国外,再说如何收拾这家伙的事情了?

郑方成仍是笑,他的笑容中包含了对这位合作了一生的上司的轻蔑和鄙视,但是他的内心想法他再不会轻易对这个阴毒的上司透露了。

他的笑让老狗害怕。老狗一直在哆嗦,老狗当然知道他是在一线干了一生的官员,他面对生死又不是这一回了?他在处理各类大案要案中全是冲在一线的,也是指挥在一线的,他应付各类突发事件的能力远远高过这个顶头上司,老狗这会儿压根不是他的对手了。

老狗突然对他跪下了,抱着他的腿说,兄弟,我对不起你,真对不起你……你得放我一马,你要不想和我一路跑,你走你的,我走我的?兄弟求求你了,我现在可以去美国,我想和两个外孙子一块儿安度晚年了……

郑方成一脚踢开了他,说,对不起,老狗,我这几天把一切全看透了,我再不想说话了。你也别再惹我生气,小心我一枪崩了你!说了,他把手里的那把漂亮的手枪对准了老狗,还是冷笑,说,这样的枪你会用吗?你这一生手上沾过血吗?你让别人手上全是血,你不沾血的,所以你不会用枪,但是我用枪用了一辈子啦!

老狗脸色发白发灰,呆呆地盯着他,盯着那只黑洞洞的枪口……

他把老狗的腰带顺手解了下来,只几下就用那条极漂亮也昂贵的腰带把他的两条胳膊弄了个背铐,那是当了十来年刑警队长练出来的一手好活儿。

郑方成说,八年前,你知道了那个让打死的人,是周某人的堂弟?周某人亲叔的儿子,你查出来了,背景太深,你没告诉我?对吧?

老狗点了点头。

郑方成才说,所以那个雷你让我去趟了,那一河混水是我趟过去的,你在后边盯着?那个家伙在咱们X城有了一个身份证,姓了姜了?在云南和四川姓周?亲堂弟还把嫂子弄了?周某人能不生气?你全知道吧?

老狗点点头。

郑方成说,那你们联合起来这么做,我把后患全给你们灭了,还要灭我?

老狗才说,是周哥,怕你知道内情,到哪一天翻过来了,这事情不是麻烦大了……

郑方成说,那周某人知道他堂弟搞这类生意了?

老狗说,周哥阻止过,没挡住。周哥煽了他一个大耳刮子,打得这小子鼻子和嘴全流血了,可这小子不听,这小子也做的太过分了……他该死,方成,你就是没把他打死,我也会极快办了他,让他死得稀里糊涂的,这全是安排过的。兄弟,实际是你那一枪打出来了麻烦,你要是公事公办,周哥不会怀疑你。但是你出手过头了,周哥这块心病就落上了,他一直怀疑你一切全知道,我解释过,再三替你解释过,但是……

这时,敲门传了进来。

郑方成把老狗的嘴用一条毛巾堵上了,他开了门。

他把女儿让了进来,没让她进客厅。只在外面抱着女儿,一脸泪水……

女儿看着他的化妆后的装扮,几乎不认识他了,但是他没让女儿出声,他把那把机场存放提箱的钥匙给了她,悄声趴在她耳朵边说,爸爸给你留了一笔钱。你悄悄取回来,别吱声了,这一辈子够你花了,你要是让开除了,不干了,做点生意……或者是去另外一个城市,当个老百姓活下去?别在X城待了。

女儿扑进他怀里说,爸,你要逃跑,是不是?

他说,我要干什么,你全别管了。你只要发现我出了意外,你把你邮箱中的一些资料交给中纪委来查姓周的,姓苟的,就成了。如果我没有什么意外,你把资料悄悄地保存下来,别公布了。

女儿点着头,说,知道了。

他说,快走。

女儿说,我不见老狗了?

他推着女儿走,说,见他干嘛呐,是我让你来的。

女儿走了。女儿在门边转身看着他,一脸泪水……

他过去了,抱住了女儿又叮咛了几句,趴她耳边说,宝贝儿,保重。爸无论怎么着了,也只有你这一个女儿。和我那个小妻子什么也别说,最好你们一辈子也别再打交道了。

女儿哽咽地说,爸,知道了。你也一定要保重!

之后他硬是推走了女儿。

他进了客厅。

他和老狗相互看着,看了很久,最后他对老狗笑了,老狗最终也没搞懂那最后的笑是什么意思,但是随着一声枪响,老狗的脑门正中心开了一朵小红花儿……

郑方成坐在客厅里写了一封遗书,如下——

本人决定结束这样的阴阳界生活。我的一切交代全在电脑中存了下来……

之后他开门走了,他去哪儿了,在哪儿结束这样的生活,不知道。

故事结尾二

他走进了客厅。

他和老狗相互看了很久。

老狗说,还有一条解决办法。兄弟你得听我说完?

他说,说。

老狗说,我给周哥打电话,只让他一个人明天一大早飞过来。让他一个人来这里,咱们弟兄三个谈谈?和平解决?怎么样?

他听了思考了片刻,说,不可能了。要是退回八年前,你们这么办我,我死过了。现在让我死?且如此恶毒?还要让我和你们同流合污?沆瀣一气?我已经过了知天命之年,我再不想当鹰犬了,当狗了,我得做一回人!听着,老狗,这办法我想过,应该一试就灵。周某人再不敢对我怎么样了,我会当个省厅一把手,我还是周某人的最为得力的助手,我也知道我能干好。但是,我不想当阴阳人了,活够了,不想活了,听懂了吧?

老狗脸色灰白,惨白,说,那兄弟能不能放我一马,这一地的钱财,你想拿走多少你看着办?给我留点路费就成,我去国外安度晚年?兄弟,我也太累了,我很想和兄弟畅谈一夜,我有好几次想自杀啊兄弟,想不想听听?

他笑了,他仍是冷笑,那样的笑容让老狗觉得瘆得慌,老狗闭上了眼睛,说了一句,兄弟,那就痛快点儿,给我一枪,咱一块儿死!

郑方成果然抬手一枪,极准地让老狗脑门正中心开了一朵红色的小花儿……

他坐在了客厅,写了一封极长的遗书,他一下写了一夜,写了十几页纸,此间老狗的手机电话和家里的电话时尔响一阵儿,时尔又响一阵儿,他压根不管不问,一直写到了天亮,他把这一生主要的犯罪事实写清楚了,他也把老狗和周某人的犯罪事实写清楚了。

天亮了,他听到了急促地敲门声,是他的下面那位副局长的声音,他带了一队干警们来了,因为一把手的电话、手机全无人接听,他意识到出了大问题,他过来看看。

郑方成在卫生间把他脸上的化妆全卸净了,洗了脸也刮了胡子,他听任外面的敲门声响了好长一阵子,才沉稳地过去开了门,说,进来吧,弟兄们,我跟着你们走。

那位副手见了他就拔抢对准了他,吓得脸发白发灰,他笑,他的笑容很轻松,说,去里面看看,把我铐上,你就交差了。

那位副手冲进了客厅,看到了死去的老狗和那满地的钱及金条金砖,显得沉重地出来了,对郑方成说,郑哥,你……干得漂亮,但是我还得让弟兄们把你铐上。说了,他对手下一挥手,手下就把他戴上了手铐,押走了。

极快,周某人在北京被逮捕。

X城警界发生了一次“地震”,不少官员被双规,不少干警们被调查。

几个月后,郑方成在看守所内趁着夜色,用一条撕碎的裤子也结成了绳索,把自己吊死在了铁窗的铁栅栏上。经法医鉴定,他的自杀属实。

一年多之后,周某人被公开审判。罪名是收受贿赂,巨额财产无法说明来源,并涉及到了谋杀罪名,但无法查证落实,且周某人有自首情节,决定判处死刑缓期二年执行。

故事结尾三

他走进了客厅。

他和老狗相互看了很久。

他最终一枪结束了老狗的性命。

他把那个铝合金提箱用上了。他装了不少钱和金条及金砖。

他留了一张条子,写着:我决定结束自己。

之后他翻出来了老狗还藏了不少护照,各类姓名全有,照片不一样而已。

他把那一摞护照全放进了箱子里。他只要换上他的照片稍加修饰,那些护照全能用。

他开了老狗的公务车,那是一辆警用奥迪八缸车,太好使了。

他用了老狗的手机,那是一部3G最新款的手机,他把手机卡号立即换了个新号,用这样的手机可以知道全国的新闻。

他开着车一路驶去。一路竟然极为顺利,他把老狗的最新式手机也带上了,压根没用。

到了一个边境口岸,他把车放进了一个地下停车场。

他花钱买路,混出边境。

之后他消失了。

他去了哪儿,谁也不知道。

在国外,他看到了新闻,周某人被审判,审判内容有些千篇一律。X城警界发生了一次“地震”……

而老狗的死亡,媒体没提。可能是他的客厅里发生的那一幕“现场”,让警界惊呆了,也让X城的几大班子蒙羞,市委一把手开常委会,说,算了,这事儿就不提了吧?好好,不提了,附和的常委们一致同意此事不提了。

故事结尾四

他走进了客厅。

他和老狗相互看了很久。

老狗说,兄弟,把我解开,我厨房的一个小柜子里有手铐,你把我铐上,咱弟兄俩喝两杯?说说?把要紧的话说说?

他盯着他,说,还有要紧的话?说吧,胜哥?我说过了,不想听废话,如果要紧,我听听,感兴趣了,咱就喝两杯小酒?总归我得把要办的事儿,一定得办了。

老狗说,知道你要办啥事儿,不就是把我一枪崩了么?在我死之前,咱得说说?兄弟想听,就说,不想听,痛快点儿?

他说,先说,我听听,我觉得要紧了,咱再说了?

老狗长叹一口气,说,摆在咱俩面前的有三条路。目前正在走的是第一条路。我把你收拾了,我也得死。周哥不会放过我的。我会退休,很圆满的退休了,之后我成了一个闲人,想安度晚年。但是,会突然有一天,我出了车祸,死了。还可能是我得了心梗,死了。还有可能我正溜弯散步的时候,过来一个小伙子,冲我身上无论是哪儿,打了一针,只疼一丁点儿,但是针眼儿压根找不到,我会在一周内无法治疗死亡,是什么病?拉痢疾。总归我会死,死得极为突然。兄弟,你说的对,你在来X城的路上,说了一句话,你成了亡命之人,我安全吗?我不安全。我也会死,必须如此。我要想去美国,和女儿老伴团圆,去不了,姓周的安排好的手下人,不会放我走的。我非死不可……

郑方成站了起来,到了厨房,立即翻出来了那把手铐。他拿了过来,给老狗解了背铐,把他的手铐了起来,另一只铐子铐在了暖气排水管道上了。他摆了客厅的小桌子,掂来了酒,老狗家里的名贵酒太多。他顺手拿了冰箱里的红肠。

两人开始喝酒。

郑方在说,说完吧?还有两条路?我想听听。

两人喝了头一杯。

老狗仍是长叹一口气,说,第二条路,咱俩跑吧。这一地的钱和玩意儿,够咱俩一辈子花不完的钱了。咱找个中立些的小国家,住下来之后,咱俩联合收拾姓周的?把他弄死。就是弄不死他,也得让关了他一生。死缓呗,也是一生玩完了。他有三条人命案子在我手上,办完了这事儿,你想怎么处置我,我全接受再不提任何条件。在斗勇斗狠方面,我不如你。但是在玩人方面,你不如我。我得出一口恶气,我再死,死在兄弟手上,我认了。死在姓周的手上,我太冤,你更冤!

郑方成听了,又倒了一杯酒,两人喝了第二杯酒。他说,说下去,还有一条路。

老狗喝了酒,咬了一口红肠,嚼了半会儿,仍是长叹一口气,才说,一块儿死呗。你把我弄死,我死在自己兄弟手上,认。我认!你走你的,这样的现场你再造完美一点儿了?把我打死,把枪上的指纹擦净了,摆我手边,我是自杀。我是畏罪自杀。这现场够了,我有罪,够死的份儿了。兄弟,倒酒,我再喝一杯,你看着办。

郑方成又倒了一杯酒,两人全喝了。

老狗仍是咬了一口红肠,吃完了。说,痛快点儿,兄弟,你决定怎么办,我这会儿只能听你的了!

郑方成仍是笑,说,第三条路挺合适的。

老狗听了,脸色灰白,又开始哆嗦,也哭了,他用一只手抹拉了一把泪水,说,那就办吧,兄弟……

郑方成掂起来枪对准他的脑门,老狗盯着黑洞洞的枪口,越发哆嗦起来,说,兄弟,我我我……希望你……走第二条路啊……

郑方成放下了枪,仍是对他笑,说,老狗,你压根还是到死也不和你的兄弟交心啊!你这一生,只和谁交心?说说?我听听?去你妈的,你活成了一条真正的狗啦,疯狗!你只和这些玩意儿,说了,他踢了一地的钱物,才说,交心!你和谁也是玩阴的,对吧?

老狗低下了头,长出气。

郑方成继续说,第一条路,我也为你设计过了。你得死。周某人不可能放过你。第二条路,这压根就是缓兵之计,你会玩,你还能把我玩死,我只要到了关键时刻,这一辈子也没在你跟前赢过。所以,第三条路现在正合我的心意。老狗,你太毒,你就是意识到了你把我收拾了,你还得死,但是你没为兄弟着想,你为你的能拖延一点时间的死亡日子着想了。你照样布置了一帮手下人,赶到了北京把两个年轻干部弄死了。也开始布置了全局的干警要弄死我!周某人的那个小媳妇还是你让人下手的吧?三条人命在你手上,你没算上我这个人头,加上了就是四条人命。我一辈子把你这样的顶头上司当哥,可你把我只当狗一样使唤,你这样的当哥的还要和我再玩下去?

老狗听了,泪水又是流了一脸,他也越是哆嗦得厉害了……

同时,郑方成也有些泣不成声,他的泪水也流了一脸,他抹拉了一把泪水,说,胜哥,你对我这一辈子够残忍了,我下放到看守所是你干的,我这一生的大起大落全是你干的!说了,他吼起来,老狗,你这样的哥,我不把你弄死了,我能出心里一直憋着的这口恶气?你给我一个解释!

老狗哭了,他哭得出了声,他呜呜地哭,哭着说,兄弟,你全想到了……我没话说了,我早死晚死还是一死,那我就啥也不说了……

他把枪口对准了老狗的头,距离极近地开枪,老狗眉心正中开出了一朵艳丽的红花儿……

他把枪真的擦净了,戴了一双极薄的手套,布置了老狗自杀的现场。之后他把满房子的他的指纹脚印全清理了,他提了一箱钱和金条金砖,悄悄地走了。

他去了哪儿,谁也不知道。

老狗的自杀事件第二天就有人发现了,因为他的手机和家里的座机全没人接听,立即来人撬开了他的家门,这里的现场让干警们惊呆了。经过反复查验,最终还是认定了是自杀。虽然有些疑点,但是那些疑点再没有干警们认真破案,因为X城立即展开了全局干警的一次自查和排查。对老狗到底是自杀还是他杀,去他的,他该死。他死了才有不少干警长呼一口气,觉得这条老狗终于受到了报应,因为老狗玩的这一套手法娴熟,他能把郑方成这样的二把手也玩死了,他到底结下了多少仇家他死后也不知道。况且X城警界科级以上干部全在自查甚至包括了警长们也跟着沾染霉气秽气,谁还有心思管他的案子疑点呐?

在X城干警们发慌也纠结的时候,也是已经又过了一个多月后,当周某人的任职在各大媒体显著位置公布后,就要赴任某大省一把手的时候,突然发现了网上疯传着他的相关人命案及贪腐了一生的资料……

周某人立即被双规。

一年多之后,在国外,他看到了新闻,周某人被审判,审判内容有些千篇一律。省略不叙……

而老狗的死亡,媒体没提。可能是他的客厅里发生的那一幕“现场”,让警界惊呆了,也让X城的几大班子蒙羞,市委一把手开常委会,说,算了,这事儿就不提了吧?好好,不提了,附和的常委们一致同意此事不提了。

当然应该还会有故事结尾五六七八九……

但生活中的精彩故事永远没有结尾。这是故事的规律也是生活的规律。

2012、1、写于北京,没发!

2013、9、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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