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期
1
郑天野是个公子,他的父母亲在西安是著名企业家还有什么官方任命的委员主任的什么衔儿。他家的资产已经有几十亿。
郑天野在北京一所名牌大学读大三。他的女朋友洋洋这个假期决定不回家了。洋洋也同时决定在肿瘤医院当护工,想挣两千块钱。
洋洋是底层家庭的女孩儿,她长得太特殊,是郑公子无法形容的美。公子在大学里有数不清的学妹想追他。他现在反过来在追洋洋。洋洋和他是大学同班同学。
他此刻坐在医院的楼道里,手里提着肯德基套餐。等着洋洋出来吃。
他觉得这样坐着真有些百无聊赖。但是他正在磨练他的耐性,他想追一个异常漂亮的女生是对他意志情操毅力了什么的磨练。肿瘤医院太为嘈杂,这里熙熙攘攘的人流过往不息像个小县城的步行商业街。楼道阴暗,人们的脸上无不悲戚阴暗暴躁也全沾着霉气,因为住在这里的全是亲人们,而住在这里的亲人们全得走了,迟早迟晚得走了,这里似乎是人生最后一站。所以这里常爆发吵架打架,来这里护理亲人的家属们个个心情及心态全体如导火索,咝咝发响,有一丁点儿火星儿就会爆炸。而大病房里要住十几个病号,住六个四个患者的小病房得托人才能住进去。而贵宾病房开出的价码吓人,一间十八平米的房间只有卫生间加一台电视一个破沙发,另外可以在晚上加一张床,一天的住院费用六千元不包括治疗费。这样的价格比五星级宾馆贵得多。但是有钱人还是人托人脸托脸地排大队候着。
住不进来的患者们在楼道里支一张钢丝床仍在排队,全国各地的癌症患者们不来北京治疗那是不会死心的,所以这里天天时时分分秒秒乱嘈嘈的。
这里的味道也太难闻,来苏水味冲淡了各类病人的临终惨淡气息,还冲淡了患者们的各类吃食及排泄物的五味杂陈,在这里坐一会儿就有种要窒息的感觉。而当护工的洋洋天天放学了就往这里赶,她乘坐地铁再倒一趟公交车,她晚上基本上睡地铺,她太累了太苦了但她坚持要自己挣学费和生活费。郑公子想象不来,他要是在这里当护工干上几天,他一定会也和人吵架打架,一定会也发作起来立即脏词儿满嘴,一定会吃不下饭更睡不好觉,也一定会立即精神崩溃。
但是他和洋洋好了几个月了,他突然发现了洋洋就是他心目中的偶像女生。洋洋放学了就失踪了,但考试的时候门门功课全优。洋洋和班里的女生们有些铁姐妹,和男生们不大来往。追她的男生们排了一大队,她谁也不理睬。郑天野现在准确地瞄上了她,他已经坚持了有好几个月了,这对他来说太为不易。他对追着他的学妹们死撕烂打的劲儿已经反感彻底腻歪,而反过来追一个女生,这是否为战胜他自己的一个方法?是不是这样,目前还琢磨不清。
洋洋正在护理的一个二十八岁的女人走到了人生尽头。女人挺可怜,得了肝癌。但是这个女人还没死呐,男人已经有了新的女友,还是个没结过婚的女友。世道有些浮,人心有些乱,大学里更加乱。说不清道不明的这些个狗男女们!当然也包括他了?郑公子常问自己这个问题!当人们在恋爱的时候——人们在做些什么混蛋事儿或者是自认为高尚的事儿?如这个熊男人怎么说也得等妻子走了另觅新欢吧?但他就是等不及了,妻子已经住进医院差不多四十天了,这全是临终关怀式的治疗。估计就是这两天这个女人就要去另一个世界报到了。但是熊男人的女友呐?不要脸啦?没有心灵啦?是,不要脸了还管心灵?缠上一个男人的女孩子现在全是如此,英勇献身如从三十层高楼往下跳一般生猛。二十三岁的女孩儿和八十三岁的老头子结婚了,轰动了全球。实际全球没人理睬这样的屌事儿,它只是激发了国人的情绪而已。想着,郑公子觉得近期他有些意识流,总是想着国事家事天下事,思虑不清。
但是洋洋思虑清楚了。这个小女生和别的任何漂亮女孩儿不一样,她说她这一生一定要靠她自己,她近期照顾的这个女人给了她重大人生启示,就是谁也靠不住。这个女人父母全离异了,对她冷落甚至也忘掉了她的存在。离异的父母全有了新的家庭。这个女人在死去之前已经无数次发誓,她没有亲人,她谁也不想告诉她得了癌了,她想静静地走。但她的丈夫和至亲的爱人,就是那个熊男人没有让她静静地死,竟然带着新女友来病房刺激她。是想让她死得快一点儿?
突然他看见医生护士匆匆地往病房走去,他也起身过去看,发现那个年轻妻子惨白的脸和怒目似睁非睁的瞪着男人,也瞪着男人身边的女友。心脏监视仪渐渐地成了直线。
护士开始说些惯例的话,让节哀顺便,不要在病房里哭,请配合一下我们医院的规定等等像是一个展览厅解说员背熟了的话语。
郑公子见洋洋也在流泪。邪门了?她干得这么苦,伺候要死的人,一晚上加上一夜才挣五十块钱,还要跟着哭?
洋洋在为走了的那个年轻女人擦洗着脸也帮着换新衣服。女人有些死不瞑目的感觉,洋洋轻轻地为她的眼睛抚摸了一把,女人的眼睛才闭上……郑天野看清楚了,洋洋的泪水滴在了女人脸上好几滴。
极快来了一辆小推车,把尸首抬了上去,也悄悄地推走了。
洋洋还是跟着小推车哭。而这个死去的妻子的男人也假模假样的地跟着小推车掉泪,那个新任妻子却是一脸偷笑的神态跟着走去。
进电梯,出电梯,洋洋一直在流泪。郑公子就这样显得还是百无聊赖的跟着,提着洋洋的快餐。
到了太平间。
郑公子上去拉了洋洋一把,小声说,吃吧赶紧的?你哭个什么劲儿啊跟真的一样?我实在是莫名其妙啦!
洋洋站在太平间拐角,赶紧抹了泪水,吃着那让人起腻的快餐,狼吞虎咽已经饿惨的架势。
她吃完了,她真有本事,抹了泪水就能极快把一大盒快餐吃下去。之后接过郑公子递过去的一大杯可乐,咕咕咚咚喝下去,又抹拉一下嘴才说,公子哥,赶紧走,跟个苍蝇一样整天跟着我转悠,烦不烦啊?没见我忙得成了蚊子啦?说了,她笑,她的笑容真是更无法形容。洋洋真是个天生丽姿的小美人儿,就是脾气大了点儿,他对她真的喜欢,是发自内心的喜欢。洋洋啥话全敢说,像是久经了风月场的女孩儿。实际和她聊了一次,她就说,她没有谈过恋爱。她天生就这样,说话做事一往无前,因为她不想谈恋爱更没资格谈恋爱,爱他妈什么?她一无所有,父母早下岗了,在老家西安弄了个小摊子卖钉子钳子螺丝帽五金杂货的,还要养活爷爷奶奶姥姥姥爷的。现在她得挣学费和生活费。她发誓说,她既然考取了北京的一所名牌大学,将来毕业了一准留在这儿了,不回了,直奔女强人这条路走了。走通走不通全得走,绝对不能窝囊活一辈子,对不起她自个儿。
郑公子说,哦,我是苍蝇?你是蚊子?最潮语汇?
她才往里走着说,我发明的潮语。苍蝇是你,蚊子是我。我见天要吸你一管血。你还赖上我啦?我想着你会一巴掌把我拍死呐!
他说,哪儿敢呐?
她说,那你天天给我打车送饭,咱大学离这儿有近五十公里,只这一来一回打车,你得花多少钱?啊?你天天得花三四百的,我才挣五十,这叫谈恋爱?去他妈的,分手!你总让我分心,你不知道?
他跟着她说,就不分。说理由?
她说,没理由。烦你。行啦给你一个理由,咱不是一路人!
是不是一路人,得处处吧?不能匆忙下结论。他觉得他现在对洋洋是死缠烂打了。
处什么?你泡的妞还少?是不是觉得我清纯些?拉倒吧你,我不清纯,我浑身每个细胞想的全是钱。
他紧着举手发誓,我没泡过妞没有!如果你如此诬陷我,可以举一例把我说服。对了刚好我不缺钱!咱一块回家,我订机票。累了一学期了,假期还得累?得休闲一下啦?
不回。我下定决心,这个假期我一准挣上两千块。下学期的生活费我就不愁了!
她进了太平间。
他不想进去了。
洋洋有病了或者太坚强了?她不怕这些死人、太平间的?让他天天这样的和晦气阴气黏着,太倒霉了!
他坐在外面路沿上抽烟。电话响了,老妈的。他把老妈的电话铃声设定成了最新电影《画皮》主题曲。他现在听见了电话这类铃声立即产生了惊悚的感觉。
他接听了,压低了声音说,妈,在上课。但是他老妈声音不低,说,那我说你听着就成。儿子,要放假了吧?订机票了吧?要是没订,妈给你订行吧?妈有打折卡,订哪一天的儿子你说?
他仍是压低声音说,老妈,真的上课呐。
他老妈才说,那行我一会儿再给你打过去。
他压了手机,把手机抓着也抖着看着,才咕哝说,老妈,我长大了不是你的私有财产了你能不能把我饶了?你一天恨不得给我打十来个电话我得亏是你的儿子,要是个男人还不让你折磨得疯过了?
洋洋出来了,悄悄地亮了一下手中的五百块钱,得意地说,五百,奖金。这个熊男人发善心了操他妈的!
他瞪着她,也悄悄地说,那你帮我了?洗衣服买盒饭也帮我写写作业什么的,一个月发给你三千?求你了洋洋别干了?就这样的地方你能呆下去我真服了你啦!
她也瞪着他,低声说,滚!你有钱去泡别的小妞儿。我是自食其力绝对不会为五斗米折腰的。要不了,咱赌一把?这个月你也在北京打工?一个月你要是能也挣两千块,再少一点儿,挣一千五,咱就处处?敢不敢?
他跳起来,说,有病啊?脑子进水了?我不想一个月只挣两千,两千算个屁?我一个月的零花钱得……他打住了,他不说了,他一个月得花七八千甚至上万零花钱?不敢对洋洋说。他觉得他一举考取了北京的这所名牌大学,他花钱一下有指望了。老妈悄悄地下了指示,他再不用哄着老妈给他钱花了,老妈说儿子需要钱花了,给咱集团公司财务上打个电话,给你卡里充钱就成,随便花。老妈再不想管这破事儿了。
洋洋对他一脸嘲笑,才说,滚吧。我真的和你不是一路人!因为你一个月的零花钱我压根不敢算,就你这号货咋能考上了北京的名牌大学我一直想不通啊。
突然一声尖叫传过来,两人望过去,是不远处一个小推车正往这里走,护士尖叫起来!
他跳起来跑了过去,洋洋也跑了过去。
那辆推着运来尸体小推车旁边的护士在尖叫,说又活了,还活着呐!她她她……突然动了一下!
郑公子立即掀开了盖着尸体的白单子,发现一个女孩子也就是二十岁左右一脸灰白也发紫,眼睛紧闭已经死过了。
洋洋真胆大,她用手指摸着女孩子的脖颈处,突然说,真活着呐!有轻微地脉搏跳动,赶紧的,再让医生抢救!
护士说,这是服毒自杀的,医生说没救了,可是她刚才动了一下!这太恐怖也太吓人了啦!
洋洋把小推车转了个方向,往回急着推了!
郑公子也跟着她往回推着小车。往回急走,也把盖着的女孩子的头脸拉开了,得让她呼吸新鲜空气!他真不敢看女孩子的脸,有些可怕有些生死之间的阴阳气息有些仍是从三十层高楼往下跳的生猛,这些小女孩子们把自杀当玩儿了?
到了急诊室,突然小推车上面的女孩子一个翻身,紧紧地抱着郑公子哇哇地吐了他一身一鞋,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怪气味直扑郑郑公子的鼻子,熏人!可郑公子顾不上了,他抱上了女孩子冲进了抢救室。这女孩子也就只有八九十斤重,身材苗条轻得如一团轻柔的棉花……
护士已经叫来了急救医生。几个医生在忙活,郑公子把女孩子放在了急救床上,他跑了出来,他急着跑到了卫生间,把衣服上的秽物用水洗了也把鞋用水冲了,那呕吐物的怪味儿难闻透了,她喝了什么毒药也弄不清。晦气霉气阴气加上这怪味儿?得把这身衣服扔了,这样的衣服不敢穿了!
但是他这身衣服全是名牌是他老妈给他买的,划卡花了两万多块钱。他出来了,双手甩着水,也闻着手上的怪味儿。
洋洋在卫生间门口等着他。
他突然说,打赌,这个假期我不回了,我也挣一回钱,不就是两千块钱么?洋洋,我和你一块儿在这家医院也当护工!
洋洋说,护工?不要男的。男的基本上挣不了钱。你去干送外卖?餐馆服务员?搬家工人?再不了拣破烂?只要你敢这样干,我给你送饭吃?咱隔上几天晚上见一面,咋样?
他伸出了小拇指头,她也急着伸出了小拇指头,两人拉勾了,这是儿童游戏?她笑,笑的真美,真甜,有些灿烂,有些妩媚,她说,咱这个假期如果能赌下来,我就服了你!我也正式答应和你处处当你的准女友了?
医生出来喊叫让急救的家属赶紧过去,说,家属来了没?交钱去!
郑公子盯着医生,说,别看我啊?我不是家属。
医生盯着他说,不是你送来的么?
护士过去和医生解释了,说了几句悄悄话。
郑公子和洋洋站在抢救室门外。
听到了里面的议论声。
里面的医生说没人交钱,谁送来的这个患者?喝毒药?年轻轻的就不想活了?
另一个医生说,急救车的钱也没交,这又是一个呆账死账患者,给医务处打电话吧?看如何处理?
郑公子插话说,那你们得先救人呐?过一会儿再死一回,救不过来了吧?
医生说,你是谁?
郑公子听了,一脸尴尬地笑,他看着洋洋小声说,咋办?
洋洋也小声说,你带钱了?
他说,我有卡。可以透支的金卡。
洋洋盯着他,说,那就做做好事儿呗?这是救人一命,算个大事情!
他就喊了一声,我交了,算我倒霉行吧!你们要先救人!
他和洋洋就不停地取单子划卡,一会儿功夫花了四千多了。进了医院这个地方,你就是想死,也不能轻易放过你!
他想着这些临终关怀的患者们,哪个也得花上十来万甚至几十万的还得死,还得经受各类化疗放疗的痛苦折磨,医院这个地方目前成了疯狂掠夺钱财不管你死活的地方啦!
洋洋说,妈呀,只见来回跑着交钱了,心疼不?
他说,你只要高兴,我管它呐。花的是我老爸老妈的公司的钱。
洋洋忙里偷闲地问了一句,喂,你花了这么多钱,你老妈会不会盘问你一通?狠狠地骂你一顿?
他说,没人管。我这么着花钱习惯了。再说我老妈舍不得骂我,就是整天叨叨叨地刺激我。我长这么大我老妈从来是叨叨叨地刺激我,我耳朵里早就有了异常厚实的茧子啦。
洋洋听了,挺复杂地剜了他一眼。
两人忙活了一整,好几个小时全在忙,那个女孩儿救了过来。好在洋洋刚闲下来,和刚刚进了太平间的女人那个熊男人结清了账。洋洋就是这样,天天忙得像个流星。在学校上大课的时候才能见到她,但是到了考试她就成了月亮。她得考试成绩得让全班人刮目相看。洋洋这个女生不可思议。
女孩子转到了观察室输液。郑公子盯着女孩儿才悄悄地说,这女孩儿我认识,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像是咱大学艺术类的。
洋洋也盯着她,悄悄地说,面熟。好像我也见过她,她的穿着打扮……她是趴在他耳边极低声音地说,像个鸡。
公子瞪了她一眼。
她对他又是灿烂地一笑。
女孩儿睁开了眼睛,盯着他们俩,不说话。
郑公子也盯着她,发现这个女孩子的眼睛会说话,一眼的心事儿。她的眼睛也真好看,长得和洋洋一个类型,也是异常漂亮型的小美女。但是这个女孩子的眼睛里是飘飘忽忽的,而洋洋的眼睛里是实实在在的。
洋洋把手在他眼前晃晃,悄声说,又盯上一个小妞?要不了,你俩先处处?
嗨,他喜欢洋洋就是这一层意思。她表面上看着大不咧咧,但内心忒强大。
他过去轻声说,同学,叫个什么名字?
那个女孩子轻声说,周慧。
他又确实了问了她的大学,她回答了。真是一个大学的,她就是艺术类的表演系学生。
洋洋悄悄地说,你俩先聊一会儿,我先回了?
他一把拉住了洋洋,对女孩儿说,周慧同学,你算是死过一回了啊?我们走了,咱是一个大学的,全是同学。今天的事儿太巧了,要不了,你这会儿已经躺在太平间的冰柜里了。
周慧却说,那才好呐。再不用发愁了,一下死过去,死很久。
郑天野对她说,坚强一点儿,才多大啊?就跟你真的经历了人间沧桑一样?
洋洋也对她说,小妹妹了?你可能还没有真正的生活过。走了啊!
出来了,他拉着洋洋一下把她揽在怀里叭地亲了一口,说,吃饭去。我决定了,打工。假期不回了。
洋洋抹拉了一下她的脸蛋儿,笑了,说,我和这个周慧比,我俩谁漂亮?
他盯了她片刻,往前走着说,今后这类愚蠢问题再不要问我了,这也压根不是你要问的。你的智商此时此刻出毛病了?
洋洋才长出一口气说,啊,受到了这样的评价,我要飘起来了!
2
终于让老爸做通了老妈的思想工作,他不回了,在北京打工。
大学放假了。是寒假。
他立即开始奔波找工作。
老妈还是来电话有些焦虑地声音,说儿子年三十晚上你得飞回来,一家人过大年的不团圆一下?见不到儿子在家捣乱忙活也和老妈吵两句再亲热的,让老妈咋熬这个春节呐?
他说行行行,老妈你别着急像是我要去非洲打仗了?受大罪了?还在北京呐不是吗?我不可能受罪。
他的银行金卡让洋洋没收了。洋洋说她不知道密码让他放心,收他的卡就是不让他再胡花钱了。卡放在她那儿只是暂为保存。
他头一天在街上转悠,去了一家餐厅,见了经理,人家外面贴着招聘,要招一个洗碗工。他真的应聘去了。他冒傻气先给经理发了一根极品烟,就出了洋相。经理盯着烟,仔细看了烟的牌子才说,是你?要洗碗?
他说,对对对。我是体验一下生活,实际我爸是几十亿的富翁,我就是不想……他立即不说了。他发现他又在冒傻气,他看到了经理一脸对他的鄙夷及嘲笑。
之后经理摆了一下手,像是打发一条狗那样子,说,走吧走吧,去别的地方玩儿吧?我这个店太小,窝不下你这样的大侠。
他往外走,经理在后面对着几个员工说,就这样的,说不准就是个潜逃的罪犯什么的,得瑟的不是他了,啊?抽几百块一包的烟,来洗碗呐?
出了门他极快把极品烟掏出来,发现只剩一根了,他叼了烟抽了,有些郁闷。他这样的极品烟全是他爸的,他拿了他爸也压根不管。但是头一天找工作就出洋相,可见他的习惯性的行为方式有大问题。
他在心里说,你是谁啊?郑天野,真成了落难的公子了?不行。现在你的身份是个打工仔,穷人,这是要定位准确的。
但是,一个从小一块儿玩大的初中同学来了信息,说他们在北京混呐,住的什么公馆?是别墅八号?他印象中这个货色连高中也没考上,敢来北京混?
他在街上转悠,看着一街的繁华一街的车流涌动,就没忍住打了个电话。
哥们接听了,立即让他去某某街,他站路口等他这位大公子。
他说,哥们,混啥呐?竟然来北京一下就住别墅了?
那哥们说,你来了再说吧!
他摸了一下兜里还有三百多块钱。
打的。挤公交那样的味道不好受。要是这哥们真干大了,那就可以混过去这个假期,也算是和洋洋打过赌了。
可是,到了地方让哥们领着过去了,发现了几个哥们在一个地下室窝着。
他立即感觉上当受骗了。
他让哥们引着下去了,楼道昏暗全是霉味儿,进了那个小狗窝,发现是四个初中同学来了,里面只有七八平米,窝了四个人,没下脚的地方,地上摆放着臭鞋烂袜子方便面盒及没洗的碗筷子和烂饭盒什么的……里面的光线更加昏暗,刚进去看不清人脸。但是几个哥们全欢呼着救星来了!哎呀党啊,我们找到了组织了啊!几个哥们个个抢上来拥抱着他。
他想要是把这几个哥们当成潜逃罪犯那是有可能的。但是才见过的那个小经理把他当成罪犯了?忒冤。
他说这还真是别墅,别墅咋解释呐?在古代汉语中的解释就是,戳在田野中的一间茅草屋,知道不?你们住的地方还不如茅草屋呐,但是还编了个八号?那就太小儿科了吧?
哥们拉着他到了外面,打着了打火机让他看门牌号,真是八号。那样的八号写的太小举着打火机才能看清。
瞎鸡巴胡侃了一下午,他才知道了几个哥们出来混,想在北京也谋份差使挣钱。但是哥几个带来的钱花光了,还个个找不到差使。
给他发了信息的哥们说,我是头一个来的,来了就帮着一家殡葬园卖墓地了,我是在医院的太平间外跟着家属们哭,结果第三天就卖了一块墓地,提成了三千多块钱。现在让哥几个全来了,窝了好几个月了,一块墓地也卖不出去了。
另一个哥们说,昨天吧,好不容易一家小公司要了我,让我卖卫生巾,他妈的咱一个爷们吧?卖卫生巾了?人家说不是让我卖,让我扛包啊!让我跟着送货的卡车去扛包,这活儿老子才不干呐!
他劝几个赶紧回家,北京不好混,能在这儿扎下来挣钱的,全是山村农村的农民们,不是大城市的小混混们。在北京能混下去的只有两类人,一类特有钱,一类特没钱,像哥几个这样的高不攀低不就的不是赶紧滚回去为好啊。侃到了晚饭哥几个一块出来吃火锅。
吃完了买单,他把身上的钱全掏出来了,不够付账。
几个哥们上来把他全身搜光了,他说真没带银行卡,因为是他妈和他爸对他严格要求什么的,他是来上大学的,装个卡干什么?显派呐?他胡乱瞎侃着。他绝对不能把洋洋出卖了。要是这哥几个知道了洋洋拿着金卡呐,一准会把洋洋也捺倒翻出来卡取钱让他们几个乱花。
好不容易凑齐了钱,把单结了。
出来了郑公子就赶紧跑。他说他得赶地铁,回学校住。他说谁要是有钱,再给咱三块?一块钱挤公交,两块钱坐地铁。
几个哥们乱翻兜,给他凑了五角硬币。
他把那枚硬币扔给了哥几个,吼,你们——赶紧回家吧,啊?再混下去你们一准得进派出所和看守所。那我可管不了啦!
说了他赶紧走,大步撂开了,蹿到了一条街上,回头看不见哥几个了。
他站在街边,给洋洋打电话汇报了一天的狼狈。他还说了,他现在已经身无分文,得来救他吧?
洋洋在笑。说她立即过来送钱。
他走上一个过街天桥,坐在桥边,也没烟抽了。他看着一街的繁华,一街的车流,发呆。远看京城就是一座钢筋混凝土营造起来的一片高楼大厦的森林,近看她真像一座中国这个奇大的沙漠中的海市蜃楼。还有满街的车辆像是整齐出洞的蚂蚁,慢慢地在街上涌动如潮水。京城的空气已经极度恶劣,满街的汽车尾气和压的极低的雾霾云层,搞成了这里的好几座肿瘤大医院成了生物们集聚的地方。那里压根不是人呆的地方啊!他想象着他毕业了,不会留在这里,他得回西安。西安是全国少有的易居城市之一。洋洋却非要坚持在这儿奋斗?那不行非得把她拖回去不可,但是现在不能透露给她这样的意思。两人还没咋地呐,连处处也不算。
坐在过街天桥上发呆,挺怪的,兜里要是身无分文,意识流就不那么快速奔涌了?思维不那么流畅了?他只是发呆慢慢悠悠地盯着纷繁的街景。
两个多小时洋洋才赶过来。北京的公交和地铁倒上几趟就是这样的功夫了。北京野大野大的,成了世界第一的大都市了?
她过来了,见他一脸困顿和狼狈,趴他脸上竟然亲了一口,说,好样的,这很正常。才头一天,你就混背了?我想着你身上还有几百块钱,最少不混上几天?
他想把她揽进怀里也亲她几口,但是她身子板得紧,说,我得赶回去。说了她掏出了一百块钱,说,这是我的钱,你先用,不用还了。你给我送饭吃这几个月不知道花了多少了。
他说,只借一百?你这人太抠门儿了吧?我想象你还不拿过来一千?
她说,艰苦些,朴素些,成不成?要是这一个月下来,你挣不上钱,咱就分手。这是赌。咱算是赌一把心,还赌情绪意志人生价值观什么的。她的小嘴儿挺能说的,她口若悬河地说了一通道理,说的他插不上话。说完了她起身走去,走了挺远转身对他一笑也招了一下手。
他往大学里倒车回去。
经过一个地下通道,见一个弹吉它唱歌当乞丐的长头发年轻人,他在卖唱。他脚跟前放了一个盛硬币的破缸子,里面也有拾圆贰拾圆的票子,他站着没动。好不容易听完了长头发鬼哭狼嚎的歌,路过的人们没一个往他破缸子扔钱。他和长头发商量说,怎么着,你弹吉它,我来唱?咱俩合作?我唱得肯定无疑比你好听?
长头发瞪着他,半会儿才咬牙切齿地说了一句,滚!
他忍了,他想要是放在此前,他一定会和这个长头发打一架,再说他打这样的痞子也是蛮横不讲理的人,只一拳就把对手放倒了。但是现在他不想费这力气。
长头发又恶狠狠地说,我参加过电视比赛?知道不?我这是正经的摇滚唱法?
他说,哪儿的电视台,我上网查一下?
长头发说,俺县城的,说了他吼出来一个河南省一个小县城的地名,抖了一下脏得跟流浪狗一样的长头发,才厉声说,你查去!
他听了,立即滚了。一个小县城的电视台也比赛摇滚?闲得蛋疼啦?怪不得刚才听出来一点儿豫剧的黑头味儿?
坐在地铁里面。刚刚想静一下想想明天,隔壁一对男女,女的坐在男的大腿上,上身和屁股一耸一耸地做出来操的姿式,旁若无人的样子。几个女士姑娘的赶紧往前后走,留下了一帮老爷们看着瞄着邪眼瞥过来也想操那女孩儿的眼神儿。他觉得他的脸定的平平的,对这样的肆意妄为和轻浮举止他早已经见怪不怪。人种在今天这个现代社会已经蜕化了么?在动物园里能看到猴子这样丝毫不忌讳围观人群地弄事儿,一个公猴子也可以妻妾成群。但是你是人,高级动物?你当着这么多人弄这样的动作?他也邪眼瞄了一下身边的女孩子,操,她长得真跟个猴子一样!男的抱着她正在享受也长相跟个逃犯一样。
他想转移一下视线,用手机上网正在查看幽默段子,跳出来了一段是——打的挺厉害的。内容是两个年轻人烧纸,一个说,爸呀,你活着的时候没享过福,儿子现在给你烧了几个亿,你买架飞机玩玩吧。另一个盯着他烧纸,说,爸,我身边有个吹牛逼的,儿子也知道你活着的时候太憋屈,现在儿子给你烧了几千万,够买一个大炮,专轰飞机啊!于是两人打起来了,打得挺厉害的。两人全是鼻青脸肿。警察来了,听了情况,说,你们两个的事儿我不好管,得请你们两位的老人出来评一下理……
他看了噗嗤笑了出来。
但是旁边的一景继续表演。几个老爷们个个木呆呆地看着也有的把视线移到了一边仍是木呆呆的表情。
他回了大学宿舍。
得亏有住的地方啊。要是露宿街头,那就太惨了。
一路上他接了三四个老妈的电话,他想说短点儿,也谎称手机快没电了,但是老妈一个劲地说,老妈说儿子要想在北京打工锻炼,老妈和老爸在北京的朋友们太多,随便给他介绍一家公司,当老总的助理,也可以锻炼行不行?他说不行,坚决不行,他不想让任何罩着他打工,他必须自己找。要是让老爸老妈的朋友们关照着,他回家了,不挣那样的钱。没意思啊。老妈就说儿子你真是死犟这一点儿和你爸太像了。他立即说,信号不好,听不见了老妈……
老妈再打过来他坚决不接了。
一晚上郁闷,宿舍里从来没这么空过,住了八个人的宿舍剩下了他一个,他在宿舍里拿大顶,倒立着用胳膊在宿舍里走了几圈儿,又自个儿猛吼了一首摇滚,吼得是美国天后歌星休斯顿的乡村歌谣,吼完了才觉得舒服了点儿。
睡了一晚上。养过来了点儿精神。才跑了几天,已经疲惫不堪。
接下去再开始奔波继续找工作。
但是又接听了一个电话,是哥几个打架了,现在在派出所关着呐。要罚款。操!真的让关了?问了和谁打架了?哥们说和房东,他们没钱交房租,已经欠了一千八百块钱。他说他真没钱了,他现在去哪儿借钱去?哥们就想哭,说要是关在这儿,家也回不去了。郑公子你得救一下急么!哥几个全想回家了,回家了一准把钱给你寄过来!
又和洋洋一块儿去了这家派出所。
哥几个把房东的牙打掉了几颗。
他问了原因,是房东说了几十句哥几个一句话也插不上,只好给房东一个嘴捶,人家就报警了。
洋洋会缠着警察说好听的。说他们是老乡还是初中的同学,但是她在北京读大学,真的没钱。磨了好一阵儿嘴皮子,只让罚款了一千。再加上交了欠人家的房租一千八百块。房东看了几个货色真的没钱,只得认了自己倒霉。从派出所出来,赶紧给哥几个又买了几张火车票花了上千。哥几个临上火车前,他又塞了二百,说路上够几个花了吧?
好不容易送走了哥几个,哥几个还掉泪想哭,他推着他们说,赶紧回家吧,一路上要老实本份再不敢打架了。如果再打让关进河南的派出所,和我再没关系了。
洋洋就大笑,说,你输定了吧?两千块钱没挣来,这一下花出去了小四千了。咱分手吧?真的,我说的是真话!
他吼,还没加上给那个莫名其妙喝毒药自杀的周慧花的四千多呐!小一万快没了,我这叫打工挣钱?洋洋你不能再刺激我啦,把卡给我!
洋洋对他做出了怪相,把他的卡扔过来了,他没接住,掉地上了。他拣卡的功夫,她走了。
他追了上去,说,这些钱花得全值了,是不是?全是意外吧?连我自个儿也觉得我这几天异常可爱啦!你也知道咱哥们是仗义疏财的主儿,咋说这几个哥们也是初中的同学,我能见死不救?今天要不是咱俩捞这哥几个,警察还得关了他们让他们的家长来北京交钱!还有他们说把钱还我?我能指望?拉倒吧,这钱永远还不了啦。我现在还在找工作,咱还没赌完!
洋洋顾自往前坚定不移地走去,说,找去。别跟着我啦,说了,又对他一笑,做出了怪相说,我是蚊子。还是想吸你一管血。你要是再缠着我,我就让你请我吃海鲜,龙虾鲍鱼的,再来一瓶洋酒,让你再花上万块钱。
他说,走!不就是海鲜么?咱可着劲地造一把?上万?算个……他不说了,憋回去了,他想再不能在她跟前说脏词儿。从进了大学,他一下发现大学的气氛比高中生活宽松快活团结又紧张,大学里可以撒欢儿可以放开了吃喝玩乐,同学们也包括女生们张嘴就是脏词儿,我靠——这词儿成了口头语?男女生殖器官也成了口头语?男生全在泡妞女生全在追哥哥,不少同学在外面租了房子同居了,现在的大学咋全成了动物园?想不骂人说话挺难的。
她仍是坚定不移地往前走。
他站住了。
他往相反方向走去。他想赌这个假期!
寒风嗖嗖地吹过来,他把大衣领子拉了起来。
在手机网络上搜寻,出来了一长串招聘。他把电话打过去了,对方一听他是大学生打工一个假期,立即说不需要,他们需要招聘能够吃苦耐劳也愿意对公司忠诚的职员。不需要临时工。
又打了十几个电话,才有一个对方操着南方普通话的味儿说,大学生打工可以啊,得交押金的,先交三千块钱押金。这样说话的还是个女声。
他问为什么?
对方说这是公司规定,没有为什么的问题。交了押金来干活,一月工资一千二。他一秒钟就思考清楚了,这不对,哦,交了三千干一个月只发一千二,倒赔了一千八?
他对着手机骂了一声日你妈啦,骗子!他立即挂了电话。
又跑了一天。又花出去了三百多了,吃饭打车,买烟抽,晚饭他自己慰劳了一下他自己,喝了小半瓶什么春的酒,他品了一下就觉得是假酒,全社会到处窝了骗子?回回全上当,当当不一样了?
但是要紧的是,他还是一分钱挣不到?
他又回了宿舍睡觉了。
洋洋晚上来电话,问结果。他说了不想汇报。挂了电话。
连着又跑了几天,郑公子发现他压根找不着工作。一个大学生想在假期打工,那简直太难啦。他一下体味到了洋洋的辛苦和艰难。但是连着几天没见这个小美女,他又想她想得不行。
晚上又回到了宿舍。而他白天想尿尿,到处找不到公共厕所,他一急跑进了一家五星级宾馆尿了一泡,尿完了他又有点渴,张望了一下发现没人,他在宾馆的卫生间里用嘴对着水龙头喝了个饱。这一下嗓子不对劲了。
洋洋在他宿舍楼下等他呐。她仍是在那个肿痛医院当护工,忙得两班倒了。她同时照顾了两个患者,白天一个夜里一个,挣了双份工资。而来看看他,这来回跑一趟得花费四个多小时功夫。
两人进了宿舍。洋洋从包里拿出了一盒精制的盒饭,那样的盒饭得花三十几块钱,他真饿了,本来想吃一包方便面就睡觉。他也觉得嗓子有些发炎的症状。有些浑身不舒服。
她说,我把这盒饭一直在包里捂着,怕凉了不好吃。
他吃了,稀里糊涂地吃了,说别让我汇报了求你了洋洋,我跑了七八天了,找不到工作。送外卖搬家那活儿不是我干的,太累啦!
她仍是笑,说,当然了,公子么,能出苦力?
他盯着她,说,累了,困了,想睡。他没说嗓子发炎。
她说,撵我走?
他说,你要是如此理解。是你的问题。我真的郁闷。接下去他吼了出来,得发泄一番,他吼,我就是个寄生虫,我发现我要是赌,这一赌就出现了大问题,我活了二十一岁了,我没为钱的问题发过愁,这就是寄生虫的生活啊!你得意了吧?你要是认为我想撵你走,可以,我得发泄一番,滚吧!
她听了,脸上发白,也想吼的神态。但是她走了,把门咣当一下摔上了。
凑合着洗了,躺下了,睡不着。
他把手机上看到的幽默打架那个段子下载了发给了洋洋,后面打了个波折号,说了句对不起,我睡了,你得笑一下啦?!后面也加了个娃娃脸大哭的图案。
失眠了。意识流有些流畅起来——老妈在假期已经张罗着给他介绍对象,全是富豪富翁们的千金。他也见了几个,真长了见识。那几个千金小姐全是开着宾利玛莎拉蒂法拉利那样的豪车,身上珠光宝气,只是那一身衣服加上小包和首饰“武装”下来得几百万了?不说豪车?她们还个个眼盯着酒店的天花板,眼睛四处瞄压根把他没往眼里放。
和这样的富豪千金哪是谈恋爱啊?是相互攀附了?要是和这样的千金谈上了,这个假期可能是欧洲北美游什么的,往少里说,两个人得造父母几十万甚至上百万的。但是这样的造父母的钱,他们倒是挺高兴?也说不准是哪个千金小姐为他花钱,人家一掷千金,混不在乎。一个LV包,高仿的三百多,真的三万多,相比较没啥区别,国内的高仿品甚至还精制一些。但是千金小姐们肯定无疑买真品,她们个个就是那德性那操性那让人想骂的毛病。她们还个个美容隆胸割眼皮儿垫鼻子的,飞韩国像是打空的。
不行,要想处对象,那就是洋洋这样的。她将来一准是和他比翼双飞的贤内助,一准是个女强人,他绝对不会找个花瓶,找个造钱的主儿!且这样的造钱的主儿如果只造钱还好了,她们个个惹事生非,盯着男友或者是男人没事找茬儿还寻死觅活的……
郑公子就那么胡思乱想的睡了。
第二天起不来了,有些发烧。昏昏沉沉的。他继续睡过去,想以睡觉补一下跑累的感觉。
来了电话,一个陌生号。他接听了,对方问他是不是叫郑天野,他回答说是。对方说来给他还钱,是替他女儿交的治疗费。他听了有些想笑,又一个骗子?天下还有这样的好事儿?他说行啊,我病了,发烧,对方立即说,那我去你们那儿,他说了大学的名字,也说了他的宿舍号,说,我就是个穷学生,你要是真的送钱,我真诚感谢。要是想骗我,我什么也没有。但对方立即说,你和我女儿一个大学呀,我骗你?不是不是,我要谢你!我是这孩子的爸爸,我马上过去啊!
3
来了个五十岁左右的大叔。农民工的打扮。他真的来送钱了,拿了所有单据,那是他留给那个女孩儿的。他按着单据递给了他一个沾满了灰尘的破信封,里面真的装了四千一百七十二块。他当时就是花了这么多钱。人家一分没少送来了。大叔还提来了水果,一看就知道在学校门口地摊上买的,便宜水果。
他说了谢谢。他心里想周慧那样的女孩儿有个这样的爹,不易。
大叔说,孩子,你发烧了?要不要打针?我陪着你?
他说不用。他发烧一直是扛过去。再说他身体极捧,他在大学里参加了跆拳道练习,压根不怕这小病。
大叔就起身鞠躬,说那我走了,真的谢谢你!对了,叫你小郑可以吧?我晚上来给你送点可口饭菜,行不?算是让我表示一点心意?
他说,大叔会做什么可口饭菜?
大叔说,晚上我会来,你吃了就知道了。
他要走的时候,在门口才说,我晚上七点整来,行不?
他说,行。我今天养着,睡觉。多喝水,嗓子发炎自己就好了。
大叔不动了,说,你中午不吃饭?
他说,我中午打电话叫餐就行了。
大叔却说,小郑,那你别叫餐了,我没啥谢你的,我回去做饭,马上就来。说了他走了。
他继续睡觉。
果然中午大叔来了,提了个饭盒。
他打开了饭盒,郑天野一看就胃口大开。
那样的饭盒是现在超市里卖的,打开盖子第一层全是极小的塑料格子,大叔在各个小格子里全盛了菜,泡菜、小咸菜、炒鸡蛋、海带丝、羊排两小块、牛柳一小碟、红泡椒一小碟。而饭盒下面是八宝粥,外加两个冒热气的馒头。
他起来了,洗漱极快。他吃着,说,太可口了,叔叔,你开了个餐馆?
大叔说,没有。我是拣破烂的。
他盯着大叔,说,真的?
大叔说,真的。骗你干啥?我在北京陪着女儿念大学,只会拣破烂。但是我做饭还行吧?
他说,好吃,真好吃!
他吃着和大叔聊起来。
他发现这位大叔实诚,本份,可爱,憨厚。你问一句他说一句,句句话真诚。大叔还是一直笑着,他对生活的乐乐呵呵的态度让他也感动。
大叔在北京拣破烂一个月能挣五千至六七千块钱?不少哇?他供女儿念书的钱有了。他只租了一间小平房。
他突然说,大叔,我跟着你拣破烂吧?
大叔说,行啊?你能受得了苦?
他点头说,能。我这个假期打工挣钱呐。你就把我也当作破烂拣走算了?
大叔又说,看你说的?你家里也穷吧?穷人家的孩子?
他紧着点头说,穷,穷得叮当响啊。我这个假期没敢回家,没钱买车票啊?我穷成啥样了?他觉得他经历了这七八天的世事艰难,已经学会了应酬。他很想当个穷人的孩子,乐呵呵地挣钱。
大叔才说,那我真得再谢谢你啦。孩子,你这么穷,还敢替我女儿一下交了四千多治疗费,你这样的孩子毕业了,能成大事儿!
他立即说,大叔,咱说好了,我明天就去你那儿报到,我跟着你学拣破烂,另外咱商量一件事儿,我天天在你那儿吃饭,交钱,行不行?大叔,你做的饭菜太好吃啦!
大叔却说,那太好啦。我做饭你要是觉得好吃,吃呗。你交啥钱呐?全当我谢你啦!孩子,你就给我一次机会?我一直不知道应该咋谢你啊!对了,这个假期你不用来回跑了,你住我那儿?我喜欢我那儿住个大学生啊!虽然小一点儿,但是我住的地方干净!
两人说好了。但是没有第二天上班。而是郑天野决定晚饭就在大叔那儿吃,他穿上了衣服就和大叔一块儿走了。他觉得他的一桩心事了啦,他找到了工作,挣钱多少管它呐,这个和洋洋的打赌,现在他已经有点儿小赢的架势了?他吃了大叔的饭菜,一下觉得嗓子的炎症好多了!
到了大叔的小屋子。太小。九平米。只有一张床一个长沙发。但是可以洗澡,大叔做了土太阳能热水器在屋顶支着。而且这间极小的房子收拾得极为整洁。他想住在这里和学校的宿舍差不多,而且这里确实可以住两个人。
他洗了澡,发现这间平房后头全是破烂。多是塑料瓶子啤酒瓶子破报纸旧书什么的。
才干了三天,郑天野就知道了啤酒瓶子收一个五毛钱;矿泉水塑料瓶子收一个八分钱;旧报纸旧书籍回收一公斤八毛钱;纸箱什么的回收一公斤一块四毛钱等等。
郑天野发现这三天他乱蹿着收破烂,他一天的收入大约是大叔的三分之一,能挣个三十来块钱。但是大叔一天总能挣一百多块。
收破烂也有技术?真有。他在学习。他是跑着在一个一个垃圾箱里摸索,他突然觉得他倒退回到了原始年代,他干得有些笨拙,但他干得有些乐呵。
晚上和大叔神聊天,知道了大叔的媳妇得了癌症也走了,走了好几年了。说了大叔让他看他们的全家福照片,他发现大叔的妻子漂亮,大叔是安徽一个小县城的,大叔问他恋爱了没?他说正和一女生处着。大叔问了他一个问题,说,是不是也住一块儿了?他说没有。还没有发展到这一步。大叔就自已嘀咕说,现在的大学生咋眼神儿一碰,就住一块儿了?我们那时候得托人说媒,订亲,送彩礼,没结婚前,连媳妇的手也没摸过。你们这一代人,是赶上了好年头?还是赶上了女孩子全不要脸了?还是世风日下,男女可以怀孕可以去打掉孩子也压根不在乎啥的?我说不清现在的事儿?你给我说说听听?
他觉得大叔一下说了如此多的问题,他说不清。他就问,周慧是不是这样?
大叔一下脸阴沉了,咕哝说,别提这个孩子,我把当爹的责任尽到,拉倒了。我指望不了让女儿替我养老送终!
他看着大叔的小桌子,上面只有他女儿的写真照片,周慧真漂亮,但是她可能让大叔伤尽了脑筋。
又干了两天。郑天野发现他一天比一天累,拣破烂这活儿他已经烦了,腻了,而且他从垃圾箱里已经摸出了几次狗屎,北京城里人养狗在街上拉了,人家会把狗屎拿破纸包了扔进垃圾箱,这比小城市的人文明。他也真切知道了狗屎比人屎臭得多,手上再用香皂洗也觉得还有味道。他的手也立即有些糙了,脸上肯定无疑地也让冷风吹得糙了,但这些全无所谓,他在意的是他为什么总比大叔收来的破烂少得多呐?
但是好在他可以吃的开心,他体验到了大叔做家常菜太好吃,尤其是大叔的泡菜,那是一绝,他吃不烦,大叔用个小罐子泡出来的泡菜,用香油和辣子调合一下,下饭开胃。且大叔调出来的泡菜顿顿不一样,他时尔用花椒油泼一下,时尔用香油调一下,再时尔不用油,只用糖和味精加一点盐调一下,全香。大叔随便做出来的饭菜也吃得可口。
他让洋洋在一个傍晚来了,说他开始拣破烂了,也让洋洋吃了一顿大叔的简单饭菜,洋洋吃的极香赞不绝口。
洋洋打量着这一处地方,悄声问他咋混进来的?要打入到这样的一个大叔家里,那得跟电视剧潜伏的男主角有一拼吧?
他说了这是那个周慧的父亲。洋洋顿时有些大失所望的神态,悄声说,以为是你的本事?原来是巧合?
晚上他送洋洋到地铁站,还说了大叔把替周慧交的钱全还给他了。这样的事儿让他感动。洋洋对他的笑容有了些意味,说,看起来我输了?咱得处处了郑公子?
他说,处处?还不是谈恋爱,是试验一下?当我的准女友?
她说,对对对,这样的理解很正确。
她走了,临下地铁才说,对了,公子哥,你也可以和大叔的女儿处一下啊?周慧真是个小美女,我不反对,挺支持的。你俩要是真的好上了,我就一下轻松多了啊!
他笑,说,真喜欢看见你吃醋,是个女孩儿天生全会这样的拿手好戏。
回到了大叔房间。发现大叔在听录音机。这样的录音机只有大叔这里才有,破得不能再破了,老式的。淘汰过的。但是里面那个军旅艺人正唱的是“北京颂歌”。这位中国拔尖的男高音艺人,他儿子总给他惹事生非,搞得他目前有些声名狼藉。
“灿烂的朝霞,升起在金色的北京,庄严的乐曲,报道着祖国的黎明。啊……北京啊北京……”
这歌声真的婉转动听,高亢迷人。不能不说这是一首颂歌,颂扬圣上居住的地方的歌。实际来过北京的外地人,对这样的歌声全觉得腻歪。北京人在坑蒙拐骗来自五湖四海的游客们,这里的假货铺天盖地,只要去一趟秀水街全世界的名牌假货这里全有。
他也跟着大叔听,觉得有些滑稽。北京的一处角落里有个收破烂的大叔,他过得日子成了如此的前途渺茫,如此的让他窝心,但他对生活的热爱和执着,让他真的感动。
正听着神圣的歌曲,门咣地一声,让一脚踢开,门口站了一个痞子。
大叔和他全让吓着了。
痞子吼,这是不是周慧的家?
大叔紧着说,是。
痞子一脸沮丧,接下来极横地说,你女儿欠了我的钱,咋说吧?
大叔紧着问,慧慧欠了你的钱了?多少?
痞子进来了,满脸横劲儿,把屋子里的能砸的东西全砸了,郑天野过去抱住了他,说,唉唉唉,哥们,有话好好说!
痞子气喘嘘嘘地说,他妈的你女儿说你是个亿万富翁,我现在才明白了,老头,你也就是个腰揣一百块的富翁吧?我借给她的钱全他妈歇菜啦!
说了,痞子对外面一摆手,另一个小痞子抓着周慧的头发,把她推进来了。
那个小痞子把周慧一搡,周慧倒在了房子里,一脸的泪水更是一脸的沮丧。
两个痞子走了,骂骂咧咧的。
大叔盯着女儿,说,吃了没?
周慧抹拉一把泪水,摇头。
大叔就紧着做饭。
周慧片刻后起来了,盯着郑天野,说,你怎么住这儿了?
他说,跟着你爸学习拾破烂。
她盯着他,片刻后才说,想泡我了?
郑天野听了让噎住一般,片刻后才吱唔地说,没有,没有,绝对没有这意思。那片刻他盯着周慧,觉得这样的词儿只在电影里看过,还说不定是外国的电影让翻译错了,成了国内周慧这样的小妞们的口头语了?
周慧仍是盯着他,说,要是想泡我,简单。咱出去开房间。别在这儿混。
郑天野也盯着她,片刻后才说,没有这个意思。他盯着周慧也觉得她是个现代怪物,这样的小妞在领跑往前和全世界接轨再或者是往后和旧社会的窑姐儿比新潮?
周慧一脸嘲笑说,那你一身的名牌时装,住在我爸这儿,什么意思?
他说,学习。假期打工。拾破烂。说过了。说了他抖了一下浑身的衣服,说,这还是你吐了一身的名牌呐?没让你赔吧?赔得起吗你?
周慧却是凑近了他,低声悄悄地说,叫你哥吧?借我一笔钱,我得还给这几个社会上的人,他们是黑社会,要不了他们天天打我,开学了我就惨了,他们会去学校找我,告到学校我得让除名。
大叔端进来了饭菜,这么快就是一碗鸡蛋面条,也调了一碟子泡菜。
周慧吃着,不说话。她已经饿慌的架势。
郑天野说,大叔,你能不能回避片刻,我想和周慧说会儿话?成么?
大叔立即说,行行行,好孩子,你和我女儿谈谈,这个孩子要是这么气我,我想死啊!说了,大叔背着手到外面去了。
周慧立即说,别跟真的一样训人啊?我从来不听废话。我需要三千八百块钱,借的。我会还的。
郑天野说,为了什么借钱?
周慧说,你少管。和你无关。
郑天野说,那我不借。我也没钱。你不说原因?一个大学生,乱借钱花?干什么了?
周慧说,跑场子。我在好几家歌厅跑场子,唱歌。说了她用筷子敲着碗边说,这烂饭是人吃的么?我吃饭得花钱吧?买烟抽得花钱吧?买衣服得花钱吧?买化妆品得花钱吧?这些理由够不够?
郑天野听了,瞪着她,叹气说,我没欠你的钱吧?你欠我的钱了吧?你让你爹这么可怜的老人替你还钱?你爹做的饭如此好吃,你说这饭不是人吃的?……
她打断了他的话说,得得得,你是系党支部书记啊?你肯定入党了吧?有钱就借给我,没钱了少说废话!
郑天野摇头叹气,起身走到了外面,和大叔说,这个……大叔,我和你的女儿说不下去了,她欠了几个小痞子三千八百块钱,这事儿要是开学了,人家告到学校,你女儿真的会被大学开除了。
大叔听了,回去了,郑天野也跟着进屋了。
大叔指着女儿说,慧慧,你要是让大学开除了,好事儿。你再死去吧!我告诉你慧慧,我的责任尽到了,我可以养活我自己。你回家了就是要钱,我有钱?我挣的每一块钱全给你啦?
周慧吃完了,正在对着她的手机小镜子化妆,对她爹的训斥她压根不在乎,她化妆完了,扭身走去,在门口才说,我死了是我自己的事儿。和你们谁也无关,干嘛要救我?救我花的钱,和我无关。说了她走了。
大叔气得用手掌直拍小桌子,把小桌子拍得叭叭叭地响……
郑天野也发呆,他一下觉得现代的大学生们中间是有一些怪物,包括他这样的,要不是让洋洋这么一逼和他打赌,他说不准这一阵子正在和西安的哥们儿天天海造父母的钱花呐,在西安他有车,宝马,每个假期他全在玩儿,休闲娱乐旅游把美食吃遍了吃腻了……但是这个假期他的收获太大,实际他刚才不应该和周慧这样说话。
之后大叔起身收拾房间,痞子也没砸什么东西,这房间压根也没什么值得砸的。
郑天野在一瞬间跑了出去。
他追上了周慧。他也立即发现那两个小痞子没走,在等着她。三个人在嘀咕什么。
郑天野躲在了一个墙角。听到了那个痞子在打电话,说五哥,我给你物色了个小妞,大学生啊,学表演的,清纯,才二十岁……
郑天野听完了,蹲了下去。他瞄了一眼外面的街面,发现三人上了一辆出租车,出租车开走了。
他知道了,周慧读大学来了,是吃喝玩乐也稍带着卖淫。她是如此还钱?那这笔钱能快速还完。操,现代怪物,这些周慧们竟然和他是一所大学?悲哀。
他慢慢悠悠往回走,但是——这是周慧的个人选择,谁也拦不住的。
这个小美女下一步往哪儿发展?要么是傍上一个老头子大款,过她的性奴也是小富婆那样的小日子,但是,大款找美女,也要素质的,周慧具备基本的素质么?要么是她只能找一个混混,打打闹闹地过下去;要么是一路滑下去,假设再染上了吸毒,这辈子就算毁了。
不管了,也不能给大叔再说什么了。但是他一下想起了洋洋只盯了周慧几眼,就知道了她是个“鸡”?洋洋的直觉如此敏锐?但是这事儿还是不给洋洋透露为好。
他开始琢磨着这样的假期,开始琢磨着他的人生价值观,开始具体化地琢磨着大叔的泡菜。这样的泡菜是不是可以让大叔一下改变了他的人生?
4
郑天野再不拣破烂了。他跑了一天旧货市场。发现了一类小瓶子,三毛钱一个。这不知道是给哪个厂家加工出来的玻璃瓶,上面有个玻璃小碗盖,下面是个园肚子瓶,像是泡药酒的小瓶子。现在这些小瓶子报废了。他问有多少个?摊主说多的是,有好几吨吧。他说他先买一百个。如果可以使用,他想把他的几吨货全收购了。但是价钱得再商量一下了?摊主听了立即高兴得不行,说好好好,你说多少钱一个?他说,两毛吧?摊主立即说,行。
他把一百个瓶子让摊主送回来了。蹬着三轮平板车,他另加了十块钱。
他回去就开始洗瓶子。他洗着瓶子开始思考,这样的试验可以不花钱,甚至没有成本费用及市场调研费用,全省了。他只是把跟着父母学来的经营知识用了一丁点儿,这就能让大叔的人生转折一次,他想象着他的这次谋划,极为得意。
大叔回来了,他说,咱得改行了,卖泡菜?大叔你把泡菜全捞出来,调好了,装瓶子。咱做个试验?
大叔听了,立即觉得有门儿,说我做的泡菜吃的人全说好啊?这一小瓶能卖多少钱?
郑天野说,先计算一下成本。
大叔立即调好了一瓶泡菜,只装了一丁点儿,带些汤水儿。大叔说这些菜全是我等菜市场快收摊子才买的,便宜。要是计算成本,这一瓶泡菜也就只有七八毛钱,也加上瓶子钱。咱卖多少钱一瓶?
郑天野想也不想就立即说,十块一瓶。
大叔眼瞪直了,说,那不行,那是奸商作风!
郑天野说,还有知识产权呐?
大叔问,什么?产权?
郑天野说,咱们的脑力劳动加上功夫钱,加上这瓶子谁知道多少钱才订购来的?这些未知因素和已知因素全是知识产权。大叔你听我的没错。
把大叔的泡菜全捞净了,只装了大约四十来瓶。
郑天野心里有了底气,他让大叔立即再买大缸淹泡菜,他说,我要是吃着好吃,差不多吃的人全觉得好吃了。大叔,你只管淹泡菜吧。
大叔真听他的,立即买了一个大缸也买了不少要收摊子的便宜菜泡上了。大叔劳动着,还咕哝说,咱这淹泡菜的老窖汁子是真的,陈年老窖啦,我已经用了好几年了。现在加上些花椒辣椒盐,它还是老汁子。
第二天在一个菜市场的小巷子口,两人只摆了一张小桌子,开张了。
郑天野让人先尝后买,他在一个小碟子里摆放了很多双一次性筷子,那是一块钱一把买来的。
郑天野卖,大叔只管收钱。
郑天野总要说他是大学生,挣学费钱,请叔叔阿姨爷爷奶奶的,照顾一下啦?还有大姐小妹妹的,照顾一下啦?
人们对泡菜这样的市场需求,有了新的认识。像是窝窝头,过去人们吃腻了吃烦了吃怕了,但现在可以卖得比点心还贵。
不到三个小时泡菜快卖完了。郑天野看着手机的时间。大叔数钱的手直哆嗦。
大叔哆嗦着对郑天野说,小郑,大学生小朋友,我弄不懂了,卖完了!
郑天野对大叔小声说,有门儿。大叔你去菜场再多买些菜,得搞价压低成本,我去旧货市场把这样的瓶子再让送来一千个!咱们明天才算正式开张卖泡菜了。今天呐,是试验了一下,还行。
大叔立即说,行行行!
晚上收工后,这个小房子热闹极了。门口,大叔在洗瓶子。而泡菜小罐子已经换成了两个大号的缸。又买了些香油盐味精和花椒辣椒什么的。
大叔一边干,一边小声咕哝说,发财了,这一下发财了,一天的毛收入四百块,明天收工了,再盘点,这一个月得挣多少钱?天爷呀!
郑天野说,大叔,让你女儿回来帮忙吧?她也放假了,没事儿干。
大叔听了,立即来气,说,我能用得动她,这小姑奶奶不气我就行,对了,这事儿还得瞒着她,她要是知道了我能挣钱了,她不一定咋造着花呐?!
不叫她?他说。
坚决不叫她!大叔说。
两人干着,全是劲头十足。
连着几天干下来,两人天天可以卖一百多瓶泡菜,也有了回头客,说这样的泡菜吃了还想吃啊!
郑天野又在玻璃瓶子上印了小标贴,是请一个复印部设计,写了些小字,也给泡菜起名叫做“周记泡菜”,郑天野想了些词儿,他学的专业是工商管理学,对广告词儿的撰写也是专业课之一。他写的词儿是:独家秘制配方,天然加工,淹制产品,没有任何添加剂,好吃再来等。而这样的小标贴印制下来一张不到一毛钱。
城管来了,让他们进市场。郑天野说挣学费呐,太可怜了,有了钱立即进市场。城管也不管了。拿走一瓶泡菜吃了,竟然也扔下了十块钱。想不要城管的钱,人家说,你这生意做的太难了,不要钱不行。第二天这个城管又来买,说味道真不错,就是太少。
郑天野立即和城管套近乎说,我只干一个假期,挣了学费和生活费,我叔就进市场了,请关照一下?装少了,才好。要是多了,吃剩下了就馊了!
城管立即说,进市场的事情,包我身上了。接下来说到了租一个摊位,几平米的就够了,一个月几百块钱,管理费食品检测费还有一丁点税费,一个月一百五六十块钱,你们可以长期干下去了?
大叔听了,立即说,行行行,那我们进市场。说了,他硬是又塞给了城管两瓶泡菜,也坚决不要钱了。但这个城管真好,他掏出了一包烟甩给了他们,说抵了。
天天收工。大叔就炒几个菜,还乐呵呵地买上一瓶小二锅头酒,和郑天野喝上一盅。
大叔直谢郑天野是个财神爷,是老天爷派来帮他发财的。
郑天野立即说,大叔,你干上个大半年,转行,开个小餐馆?我到了假期还来打工?
大叔乐得直笑,说,小郑,你来,咱爷俩能说到一块儿干到一块儿,你来了我真太高兴了!
而郑天野仍是天天接到他妈的好多电话,他总是说干的极好,现在当了一个老总的助理了。他不贪的,他这个假期就只想挣两千块钱,凭自己的劳动挣来的钱,不多但是高兴。而他每次说这样的话,他总是对大叔做着手势,让他别吱声。
他每次放下电话大叔就说,给你妈瞎吹,我成了老总了?
郑天野说,叔叔,你得当老总,卖泡菜要是卖好了,就开分店,批发销售,怎么了?
但是大叔挺知足,说,不敢。咱这样的泡菜,没有技术,想学的,立马就可以和咱竞争。那就不妙了。
郑天野听了,觉得大叔说的也对。
说了,大叔又兴奋地说,我也发现了从安徽来京城打工的老乡们,个个忙,一年四季转型,订鞋的到了春节跟前就转行了,改成了做香肠;卖烟的到了春节跟前改成了卖烟花鞭炮;卖烧饼的改行成了卖点心啦?我现在算不算……这个,成功转型了?
郑天野听了,笑了,说,当然算了。
大叔还总是说相同的话,总是说,天底下,谁对你最关心,老妈老爸啊!
洋洋又跑来了一趟,发现了这样的生意,对郑天野的赞叹神态不一样了,她小声咕哝说,不亏是集团公司老总的公子,鬼点子太多,还别说,前些日子你真有些公子落难的架势,但是公子要是想翻起来,那不是我们这样的百姓家女子能想到的。嘿,一天挣上千呀?要不了,我也加盟了?工资你们看着给呗?
郑天野笑得极为得意也极为夸张,说,先认输,再说加盟的事儿?
洋洋就作揖,说,认输了。这个假期咋说你也能挣两千了?
大叔听到了,立即说,不对不对,我得给小郑同学发一多半吧?小郑你只要两千?那不行!我不会这样做的,放心吧!到了你们开学的时候,看我的就成!点子全是小郑的,我现在一个星期盘点一次,说了,他小声凑近了两个大学生,才说,真的一天挣一千还多一点儿啊!政府会不会查咱们?这算不算奸商作风?
郑天野和洋洋同时回答,说,这是劳动致富,谁查啊!凭什么啊?
郑天野就说,大叔,让我这个同学也来吧?开个分店,她会卖。咱无非是再买个缸,多淹些菜。
大叔立即说,行行行,要是一天能卖二百来瓶泡菜,那不发财更猛了!
当即决定了洋洋也参加了。而住的问题洋洋说她习惯了睡地铺,她在房间里搭个地铺。
大叔说,我立即在房间里钉几个钉子拉一根铁丝,做个布帘儿,行吧?哎呀,两个大学生帮我发财,上哪儿找这样的好事儿?还有我喜欢热闹啊,我害怕孤独,我成年累月一个人住一间小房子,真怕!你们来了,我高兴死了!
晚上分配铺位的时候,全抢地铺。最终郑天野睡了地铺,洋洋睡在床上,大叔睡了沙发。洋洋在就近的超市里买了全新的被单和枕巾。
又干了几天,洋洋在另一个菜市场摆摊子。大叔有辆三轮车,帮着她摆好了摊子,让郑天野和洋洋守一个摊子,他还在原先的地方摆摊子。
几人天天乐呵地不行,真的一天可以卖两百多瓶泡菜了。
而洋洋吃着大叔的饭菜,仍是赞不绝口。说,大叔啊,你得把钱存下来,开个小餐馆。
大叔乐得笑,说,有这个打算。以前不敢,想也不敢想,现在敢了!说了,他拿出一个破信封,里面鼓鼓囊囊装着钱,他说,小郑,洋洋,你俩先装上花着,这不算开工资啊?
郑天野把钱拿出来一看,说,大叔,五千啊?
大叔说,你们也得买点啥吧?装上先花着。咱们最后总盘点,我会给你们一多半的。
郑天野把钱又硬是塞给了大叔,说,你把钱装好,咱们最后再说啊。我们不缺钱花,也不需要买啥东西。我们是假期实习呐。
门外边有个女人声音喊叫,周大哥,电话!
大叔听了这声音,立即脸阴了,黑了,说,麻烦了,又出事了。
郑天野说,大叔买个电话,手机便宜,你花一百块钱就买个老人手机,还好用。
大叔往外走,哆嗦着说,我有电话,摔过了。电话找我,有好事儿?慧慧又惹事儿啦!
郑天野和洋洋吃着饭。
洋洋说,没和周慧也处处?
郑天野盯着她说,吃你的饭,赶紧的。大叔这个女儿,是朵奇葩啊。
这是褒义还是贬义?她问。
你自个儿想。他说。
考试呐?她说。
你的智商不会如此低吧?他说。
在这样的男女事情上,有时候低一些。她说。
又扯到了男女事情?你们女生咋回事儿?洋洋你在其他事情上的智商不是一般女生能比的。但是在吃醋耍小聪明方面,我觉得智商太低了吧?他说。
她笑了,说,总统夫人也加上更伟大的女人,全是如此。
他听了,直视着她,半会儿才说,嗨,这样的辩解?听了舒服。
过了片刻,他又说,在手机上看了一个小段子,给你复述一下啦?男人最蠢的事情是四个冒傻气,一是和老妈讲道理;二是和顶头上司讲道理;三是和媳妇讲道理;四是和……
她打断了他的话说,和分手的女友讲道理。是吧?
他盯着她说,不对啦,四是和老爸争论对错。
她也盯着他说,那女生也同样了?也是四个冒傻气?
他笑,说,女生——不对,人家说的是媳妇,只有三个冒傻气,是和老妈讲道理,和顶头上司讲道理,三是永远在吃醋和忌妒,女人这一生最大的傻气是第三。
她捶了他一拳,说,这是变相骂我?
他还是笑,说,没骂你,夸你呐!对了,全世界的女人是一个样子,全能逼着男人成事儿,但也能逼着男人疯了?对不对?
她还要捶他,他一闪,她才说,话全让你说完了,还让我回答?我告诉你,我只能做个逼着你成事儿的女人,咱还就是这样的女人,谁要是黏上我,想不成事我一脚就把他踹远啦!
大叔回来了,仍是阴沉着脸,咕哝说,要钱。来电话就是要钱,慧慧这个孩子毁啦!毁啦!毁啦!
问了大叔,周慧惹了什么事儿?
大叔说,不知道。让拿上三千八百块钱。说了大叔恨恨地说,我上辈子欠了这个慧慧的钱了,她这辈子就是来要债的!
三人商量了,一块儿去学校。
周慧住了宿舍,要钱的那几个痞子跑到宿舍堵她了。她还是欠人家三千八百块钱。
一路上郑天野想着那一晚,周慧和几个小痞子打的去见一个嫖客了,这才只有十来天,又欠了三千八?他没对洋洋说更没对大叔说这事儿。
到了学校。三人奔了周慧的宿舍楼。
在楼下大叔就不走了,他把装钱的信封给了郑天野,说,小郑,拜托了,你上去吧,我不去了。
郑天野说,为啥?叔叔,你不问问原因?
大叔蹲下了,抱着说说,这个慧慧从来不让我去她住的宿舍,怕我给她丢人。
郑天野也蹲在了大叔对面说,不对吧?谁丢人了?你是她爸,你这么苦为她挣学费生活费,她倒觉得您丢人了?这没道理啊?
大叔咕哝说,我不是个收破烂的么?慧慧给人家吹牛B,说我是个亿万富翁?她哪儿是来念大学的?她是一下进了北京城,满世界盛不下她啦,她这个宿舍楼我只上去过一回,还让她训了我一顿!
洋洋拉了郑天野一把,说,别让大叔为难了。咱把钱送上去吧。
两人上了宿舍楼。
周慧在宿舍里躺在她的铺位上。这间宿舍也空了,没人。
房间里坐着那两个痞子。一房子的烟雾。
郑天野和洋洋进去了。
周慧见了他们,半躺着,一脸苍白,无力地说,钱拿来了?
郑天野说,病了?
周慧说,胃疼。
一个痞子说,别装了,她打胎了。说了就对郑天野说,钱!
郑天野立即有些火气攻上了头,盯着痞子说,这么横?干嘛呐?我欠你的钱了?
痞子立即颠着腿说,嘿,叫板?你不是送钱来的?那就滚!我只和这个小妞有点事儿,今天晚上必须解决。她再装一会儿,我得报你们大学的值班领导了!
洋洋也说,骂人?让谁滚呐?这是我们大学,你当这是个混混们待的地方?
痞子也立即盯着洋洋说,嘿,又一个小美女?要不了你替她,他指着周慧说,和我们五哥混一回?
洋洋没听懂,看着郑天野。
但是郑天野立即听懂了这意思。
他立即对洋洋小声咕哝了一句说,不行,我得和他们操练一回。
郑天野把宿舍门开了,扭住一个痞子,一个轻松的跆拳道四级蓝带的招式,那个小痞子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呼嗵一声倒在了宿舍外面。
另一个小痞子刚上手,郑天野仍是只一招儿,他也呼嗵一下,四仰八叉地躺在了宿舍楼道里。
周慧看了,立即说,好好好,打!真没想到这位哥练过啊!
郑天野出去了,盯着爬起来的痞子说,还想不想再过几招?
痞子立即对他作揖说,不了不了,这位小爷,你练过?咱不过招儿了,哎哟,我的这条胳膊可能脱臼了,哎哟喂,疼啊……只见那个小痞子疼得乱颤悠,抽冷气,一条胳膊耷拉着,另一条胳膊托着那条脱臼的胳膊疼得片刻脸变色了。
洋洋过来了,小声说,公子,你真练过?
他也小声说,练过。我是咱大学的跆拳道选手,参加过比赛的。这些事儿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呐。说了,他过去了,让小痞子靠墙壁站好了,他说你别动啊,傻B,我给你把胳膊复位。说了,他拉着小痞子的胳膊一抖擞,小痞子一声被杀一样的惨叫,胳膊复位了。但他还是捂着那条胳膊跳着脚乱颤悠。
他揪着他到了一边,小声说,说清了,欠你的钱是怎么回事儿?
小痞子就咕哝说,她一直借我的钱花,胡乱买衣服还胡吃海造的。
他小声说,你不是约了个五哥么?
小痞子立即也小声说,哦,你知道这事儿?这小妞放了人家的鸽子了,人家在宾馆等了她一个多小时,她悄悄地从宾馆后门跑了。
他掏出了钱,递给了小痞子说,三千八百块,事儿了啦,对不对?这事儿不能对我们学校领导说,说了咱的账另算了?
小痞子立即点头哈腰地说,了啦,了啦!哥们,对这小妞你也防着点儿啊?
他对两个小痞子说,你们俩,赶紧滚!
两人痞子立即下楼了。
他和洋洋又进了周慧宿舍。
洋洋说,回家吧?养几天?
周慧说,走了?钱清了没?
郑天野说,清过了。你爸替你还的。你回家养几天?说了他对洋洋说,收拾一下,让她回家跟她爸住上几天。
两人把周慧搀扶着下来了。
大叔立即过来了,说,慧慧,病了?
周慧仍是说,胃疼。
郑天野说,叔叔,你把周慧接回家养几天。我和洋洋今天晚上住宿舍了。你那房间也住不下。明天我们俩一早就去上班。
大叔说,行行行!谢谢两个小朋友啦!
5
校园的晚上,极静。
学生们全回家过春节了。想打工挣钱的学生一般在暑假,寒假少有同学不回家。
有些冷,冷风嗖嗖的。
郑天野把洋洋揽在了怀里,两人亲吻了。两人站在一棵大树的荫影下。洋洋显得有些投入。两人长长地亲吻。
洋洋说,累不累?
郑天野说,累坏了!累得在瘫倒了。
洋洋捶了他一拳,说,你不累吧?傻呀?我想住你的宿舍,让你抱着我睡!
他听了,立即嘴有些发干发苦,心嗵嗵嗵地跳,他把她的手拉到了他胸口,说,摸一下啦?我不懂了,你们女生现在这么生猛?
她真摸着他的心口,笑了,她笑得越加灿烂越加纯情越加美丽,她仍是妩媚地说,哎呀,公子,我真冤枉你了,你真的没……她没说下去。
他听懂了,举手发誓说,我真没泡过妞!
她盯着他,眼神火辣辣地,说,为什么?以你的身份你的经历?我不明白?
他答,这也有为什么?
有。回答我?她说。
他不知道如何回答。
说啊?为什么?
他才说了,害怕。害怕我一不小心,失足……失足了拔不出来了,我是不是必须要娶了这个女孩儿?但是我身边有值得我如此做的女孩儿么?没有,我发现你洋洋才值得我这么做!
她听了,又一头拱进他怀里,搂抱着他说,你说的真好……
两人真的去了他的宿舍。
他把她捺坐了他的铺位上,他跑了出去。
他在门口才说,我去买点东西,你只坐一小会儿,因为一会儿发生的事儿,对我太重要,对你也太重要!
他用百米冲刺的架势跑到了最近的超市,买了蜡烛和巧克力奶油蛋糕和一大袋子小食品,又跑了回来。
两人布置了个温馨浪漫的小景致。
之后两人全有了初夜情。
两人紧紧地抱着,呼腾了一夜,几乎全没睡。
两人有了这样的关系,也说了差不多一夜的话,洋洋把她的家庭给他交代的清清楚楚,也把她活了这二十一年的奋斗史讲了一遍,她说她从小学就是尖子生,她这一生一准会活出来一个女强人的品位和质量感。
他也说了,他是遇见了洋洋这样的女生,她真是值得他追求也下大功夫追求的女孩儿。同时他也交代了,他有无数次机会和女孩儿黏乎,他全在最后的关头果断放弃了,因为没有值得他投入全身心去爱的女孩儿,现在遇到了她,这是他的幸运。
到了天亮,两人全说,去不去卖泡菜了?
他说,不去了,咱给自己放一天假,大睡。
她也说,我也是这个意思。我们得给自己放一天假……
两人黏黏乎乎抱着亲着一直睡了一天,郑天野买的小食品够两人一会儿吃一点儿。
傍晚时分,大叔来了电话,让两人赶紧过去一下,他受不了啦,帮帮他吧……大叔说的时候一直在哭泣?
郑天野接听了电话立即和洋洋赶了过去。
到了大叔住的地方,发现大叔吃了丹参滴丸,捂着心口躺在沙发上。
而周慧正在和大叔吵架,还是要钱。
郑天野和洋洋看着这对父女俩,也听了一会儿,觉得这对父女的吵架他们实在听不下去了。
大叔说,没钱再给你了!滚!
周慧却颠着腿说,还叫来了两个同学,一块儿对付我啊?以为我怕啊?
郑天野对着屋顶说,周慧同学,你老爸不容易。我这些天听到最多的一句话是,这个天底下最疼你的,是你的老爸和老妈啊!
周慧叹了口气,有些嘲笑地说,拉倒吧这位公子哥,卖泡菜了?跟拣垃圾差不多,这就算发财了?算了吧,爸,我将来出人头地了,你再不要提你是个拣垃圾的,还有这卖什么?泡菜?爸,你是走背字儿走到底啦,这辈子早已经交代过了,让社会已经残酷地淘汰过了!
郑天野也有些气,但他忍着说,这么说就不对了同学?!
周慧却突然来了气儿,说,少来啊?你,说的是你,她也指着洋洋说,还有你啊?赶紧走?我爸这人就喜欢这一出,不管是什么人他全拣回来,在他这儿白吃白住的。好几个啦,北京是什么地儿啊?白吃白住一走了之?
大叔捂着心口接上话吼着说,不能这么说话,人家是帮我来的!慧慧,我现在怕你,害怕你啊!谁来我全欢迎,我怕你呀姑奶奶!你得说说你自杀没死成,全靠了这小伙子救了你了,这就是老天爷在救你呀!老爸一把花了四千多,这才不到二十天,一把又替你还了三千八百块?我还得为你交学费生活费,你得说说吧,这钱弄哪儿去了?
周慧也恨恨地吼着说,买衣服了。女孩儿么,不能穿得漂亮点儿啊?行了啊,我迟早迟晚会还你的,你这点儿钱算什么啊?等我出头那一天,一把给你弄个几十万的让你养老!
大叔一下气得有些难受的神态,捂着胸口说,又吹?你凭什么给我弄几十万呐?赶紧滚!
洋洋发现了大叔嘴唇发紫,她赶紧摸着大叔的脉搏,突然喊叫说,叔叔,你不敢再生气啦!你的脉博不对劲儿了!
大叔这时用手掌拍着沙发,使劲地拍着喊叫说,死了算了,算了,活着真没劲!
周慧却也是跳着脚说,要死一块死,我也活腻了,早就不想活了!
大叔此时气得直煽自己的脸,左右开弓煽他自己的脸说,我这么个一辈子要脸面的人,现在不要脸啦!死去,慧慧你死去!我受够了……
周慧跑了。
郑天野犹豫了片刻,他追了出去。
一街的车流涌动。
一街的纷繁灯火。
郑天野立即发现了周慧的身影,她上了一座过街天桥,她真的又要自杀了?操,这样的女孩子谁能把她拉回来?这样的女孩子现在已经个个成了怪物啦!
郑天野气喘嘘嘘地跑上了过街天桥,他跑向了周慧。
从这个过街天桥顶端看下去,一街的车流一街的灯火辉煌,郑天野突然觉得这是极为繁华美丽的夜景。
周慧此时站在桥边,她一脸痴呆也是痴笑……
郑天野跑过去。
周慧的一条腿搭上了桥拦杆,想跳下去的神态……
他才加速双腿陡地冲了过去,一把抱住了她,把她拖坐在了地上,此时,郑天野也坐在了地上,和她并排,他紧紧地抓住了她的手,喘着气说,看,周慧同学,小妹妹,你是玩真的啊?你一回一回地死?说了,他在喘息,好在是半夜了,这里没人围观。
周慧喊叫着说,活着太累,真的太累了,我活腻了……
郑天野仍紧抓着她的手,不吱声。片刻后才笑了,说,你真死了,整个世界还是这样子。什么也没变。我刚才冲过来的时候才瞄着下面,我是在一瞬间突然感觉到,这是个美丽无比的世界,你想死?你实际还没有真正的生活过,我这样说话你接受吗?
周慧这时挣脱了让他抓着的手,捶着她自己的头痛哭失声,呜咽地说,我愚蠢……弱智……低能……可怜啊……我就不配活在这个世上……
郑天野任她哭泣着,没吱声。
片刻后他才说,挺好,这才说了几句人话。你现在活过来了,我得说几句,你父亲活出了人的尊严吧?这才是我跟你父亲这二十来天的感受,你的父亲贫穷,但是你的父亲活出了人的尊贵!
周慧突然吼了起来说,少来!我父亲活的不像个人样儿!我从小也活的不像个人样儿!我摊上这么个父亲活该我倒霉啦!说了,她直盯着他,说,我从小就活在阴影里面,我从来不说我的父亲,我没脸说!我说我的父亲是百万富翁千万富翁,甚至是亿万富翁,怎么了?你想看我的笑话啊?
郑天野起来了,他有些生气也疯狂还有些暴怒,他一把把她揪起来了,说,那你就跳下去!死去!
周慧听了有些惊讶地盯着他。
郑天野指着过街桥下的车流说,跳啊,我再不会拦你了,因为……你该死!你连你的父亲也嫌弃,你还是个大学生?你不配,你压根不配当个人!你死了,这个世界仍然无比美丽,只是少了一个寄生虫一个可怜虫,少了一个将来的祸害!我这片刻间,觉得你不是人,妖精啊?!
周慧此时盯着他,有些一脸的慌恐了……
此时他的电话响了,他接听了,是洋洋的声音,她说,赶紧回来天野,大叔不行了,我打了急救电话,救护车还没来!
他只对她喊叫了一声说,你爸快不行了!得急救!说了,他就往回跑。
周慧片刻后也跟着跑回来了。
郑天野跑了回来,大叔抓紧了他的手,只是指了一下窗子,对郑天野说,小郑,小朋友,外面的那一堆旧书最底层,放着咱的钱……我要是死了,钱全是你的……
郑天野和洋洋立即到了外面堆放垃圾的地方找到了那一捆旧书,翻开了在最底层放着几个信封,他打开了大约一看,有差不多上万块钱。这真是卖泡菜的所有收入了。
郑天野看了那几个破信封,突然鼻子发酸,他想流泪,他哽咽着说,洋洋,看这位叔叔,他防着他女儿,对我这么信任?说了他真的流了泪水,他说,咱要是没打赌?洋洋,说不准今天晚上一个孤独的叔叔,就这么走了……他真的是悄无声息地走,报纸上甚至连一两句的新闻也不会传递出来的……
洋洋听了也是突然流了泪水,说,天野,你的心好!真好!
两人把钱装了,救护车也来了,两人帮忙把大叔抬了上去,立即给他输了氧气,也打了心脏的急救针,并询问了两个人是这患者的什么人。而周慧那阵子只是有些茫然,她说了是患者的女儿,郑天野和洋洋全说了是周慧的大学同学。
救护车在往医院的途中已经通知了到达的医院准备急救,说是心脏病人,说了一系列危急情况。
洋洋能大约听懂,说,有些麻烦,说不准一会儿进去就得急救。
周慧听了,也急了,说,没钱,怎么急救?
郑天野盯着她,说,等着你赶紧弄来几十万呐。
洋洋碰了一下郑天野,郑天野意会到了。他也懒得和这个小妖精再说什么话了。
周慧脸上有了焦虑,她有了悔意了?谁知道?
到了医院,三人守在急救室外,一会儿出来了一个护士,说得交钱,病人要做支架了,再送晚一小会儿,就是心肌梗死,没救了。
郑天野问,得交多少钱?
片刻出来了一位医生,拿着片子让三人看,三人也看不大懂,但是医生说,这得搭两个支架,要国产还是进口的?
周慧问,进口的多少钱?国产的又是多少钱?
医生说,进口的预交六万,国产的预交三万五千块吧。
周慧傻眼了,看着郑天野和洋洋,哭了,说,这怎么办?没钱呐!
郑天野没犹豫说,进口的。
医生说,那先交钱吧。
但片刻后郑天野就说,交!我交!
洋洋说,六万?天野,你得给你老妈说一声吧?
郑天野说,先救人!明天再给老妈解释一下。说了,他转身对周慧说,周慧同学,千万别再让我们操心你的事儿了,行不行?你的父亲为了你,这一急,加上生气,差点把命搭进去!说了他盯着她的脸说,我说的话你得理智思考,你一回一回地自杀?你死了你父亲能活下去?你真是妖精啊?
周慧盯着他,说,我……不死了……我听到了有人夸我的父亲,这是头一次有人夸我的父亲,我陡地感觉到我爸这一辈子,活得真的不易!
交了钱,郑天野的的卡真是可以随意花销的。他没用大叔存下来的卖泡菜的钱。
只是几分钟后,他老妈打来了电话,郑天野苦笑了,说,我老妈知道了。这是公司财务上立即通知了我老妈。洋洋我告诉你,这些天我花费的最大一笔就是给周慧这个小姑娘的治疗费,但是大叔全还我啦!一会儿你千万别说话,我老妈警惕性极高。他接听了电话,老妈果然在盘问他,问他惹什么事儿了,凌晨,现在过了十二点了,算凌晨还是半夜,一下划了六万,还是在医院里?说说吧,儿子?
郑天野把手机捺成了免提,让洋洋也听着。
周慧也听见了,她那一刻瞪圆了眼睛。
他说了是给这位他打工的老总,交了心脏做支架的手术费。
但是他老妈压根不相信,只一小会儿,他老爸抓过了电话,说,天野,给爸爸说实话,惹事儿了?要不要爸爸和你老妈明天飞过去?你说的给你们老总交费?他是个老总?竟然没钱交医疗费?天野,爸爸想听实话。
郑天野做出了怪相,说,爸,真是这样。要是不信了,你可以给这家医院打电话,我立即可以查清了这家医院的电话号码,给老爸和老妈发过去,你和我老妈休息吧,也别再明天飞过来了,太麻烦的。
他爸说了声,知道了。儿子,爸相信你。听着儿子,别查这家医院的电话了,我们不打。要打了我们手上有这家医院的电话号码?我和你妈打过去了,怕你尴尬。
电话挂断了。
洋洋盯着他说,还是有麻烦,你爸的语气透出了怀疑。他不想听了。
周慧这时凑了过来,她盯着郑天野小声说,哥,你爸你妈是富人了?你的卡可以一下划出来六万?那一定是金卡了?
郑天野盯着她也小声说,同学,我划了六万块钱,这是为你的父亲划出来的。我相信你爸,这钱,你爸能挣出来还给我,再说了,你爸就不还给我这笔钱,我不在乎,我在乎的是你爸的为人处世。而你,如果再想死了,我不可能再救你!
周慧苦笑着才说,说,哥啊,你爸你妈是富翁,肯定的!
郑天野对她说,是与不是,和你全无关。也别这么叫哥叫得这么甜,有意思么?你学的如此势力,刚才还要撵我俩走,说我俩混吃混喝的?
洋洋又是一碰他,说,行了行了,对女孩子说话别这么刻薄。
周慧瞪着他,说,钱,我还你!
说了,她匆匆地走去。
郑天野喊了一声,嗨,又走了?不等着你爸的手术?半夜了去哪儿啊这是?
周慧匆匆地转身说了句,和你无关!
周慧片刻后不见人影儿了。
洋洋却起来了,要去追。
郑天野把她拉了一把,揽在了怀里,说,不管了,这是个破罐破摔的人了,她爱去哪儿去哪儿。
洋洋偎依着他,咕哝了一句话,说,这个假期把你这样的公子害惨了。又花了六万?咋交代呐?
郑天野也揽着她,咕哝了一句话,说,这个假期我一下充实了,我一点儿也不惨,我赌赢了!
她又说,你老爸老妈不会相信这事儿的?
他说,爱相信不相信,我又没做贼?我心虚?
洋洋在他怀里咕哝说,钱是魔鬼,但是人人还得喜欢这样的魔鬼,他妈的……
他捂上了她的嘴说,今后咱俩得避免脏词儿。
没一小会儿,他的电话又响了,一个陌生号,他接听了,对方哈哈笑着,说,天野,我是你丁叔啊,我就在这家医院呐,你在哪儿?
郑天野说了他待在急救室外面。他挂断了电话,咕哝说,我爸让他的一个合作伙伴来了,半夜来了,调查真实情况来了。不怕,洋洋,这个丁叔也是个亿万富翁,人忒好了。
这位丁叔只用了几分钟就在急救室和交费处了解清楚了情况。也立即给郑天野的父亲说清了,说,情况属实。我请我侄子去吃顿夜宵啊郑总,放心吧,没事儿。你和我嫂子休息吧。
让丁叔拉着找了一家日夜营业的餐厅。郑天野和洋洋全饿惨了。
丁叔不大吃饭,也是不经意地了解大叔这位“老总”是做什么生意啊?
郑天野有些吱唔,说,是搞……再生资源的,对吧洋洋?
丁叔听了就笑了,说,再生资源?不就是破烂么?大侄子,你爸操心,我这个当叔的也操心,说实话,叔可以给你打埋伏,你说清了,我什么可以给你爸说,什么不可以说就成,我和你爸全是老江湖了,有些话是一点就透的。
郑天野就不能再瞒丁叔了,就说了实际状况。他这个假期跟着这个大叔收破烂呐,他想过一个有意义的假期。
丁叔听了,眼睛瞪圆了,说,全是实话,没骗我?
郑天野说,真的,丁叔,我也骗不了你。你能不能告诉我爸,我就是当了一个老总的助理,人家这钱肯定会还给我。
之后丁叔就一直夸着洋洋,说这样的女朋友,得紧追不舍啊。
丁叔回去了,在路上就和郑天野的父亲通了电话,说没事儿。天野这孩子真的是救了他的老板。但是这个老板是不是有钱还,他一两天他就派员工把事实查清楚。他让郑总安心休息,说在北京的郑公子,他现在开始接手关照了。
郑天野和洋洋仍是回到了医院的手术室外。
手术还在进行中。
6
周慧回来了,脸上有抓出来的血痕。
她也披头散发的神态,她过来了,从她的包里抓出来一个报纸包着的包,里面是六万元现金。
她说,哥,还你的钱!
郑天野和洋洋盯着钱,也看着周慧,有些惊讶。
洋洋问她,钱从哪儿来的?这么快能有六万?
周慧说,与你无关。说了她瘫软地坐在了旁边的椅子,再片刻就瘫倒在了椅子下面,一脸泪水……
洋洋赶紧过去扶她要起来,她躺在地上无力地说,我包里有奶,让我喝一包奶就缓过来了。
洋洋赶紧取了奶,递给她,她喝着,奶流了她一脖子她也不管,只喝,喝完了,坐了起来,脸色灰白。
郑天野也一再追问,钱从哪儿来的?
她再不吱声了。
洋洋把她扶到了椅子上坐着,也让她靠着椅子背后休息一会儿。
三人僵着,坐了约一个多小时,谁也不说话。
手术仍在进行中。
出来了一个医生,医生也显得疲惫不堪,说,通知一下几位,手术很成功。病人可以转到病房了。
一会儿推出来了手术小推车,两个护士推着走向了病房。
三人跟着,大叔眼睛闭着,那是麻醉药物的作用。
进了病房,那是一间四人病房。其他的病人和护工及亲属们全睡了。
大叔的护士小声叮咛他们说,病人可能明天才能醒过来。也交代了他们注意事项一二三什么的,护士说她也要休息一会儿了。
三人守着大叔,仍是全不吱声。
周慧这时对他们两人悄声说,你们要么回学校睡觉,要么回我爸家睡觉,我守着我爸就行了。
郑天野还是把周慧架着出去了。周慧挣扎着不出来,但是郑天野坚持把她架了出来。
三人坐在住院楼外的花坛边上。真是半夜了,月亮挺圆,外面真冷。三人全把衣服领子拉了起来遮挡着嗖嗖地风。小风刮在脸上跟小刀子划拉一样。
郑天野点了根烟,周慧说,哥,给我根烟抽。
周慧也抽了烟,才说,钱给你们了,你们回吧,我没什么可说的了。
郑天野着急地说,小妹妹,你得说,钱从哪儿弄来的?要真是借的,这六万块钱,你爸一时半会儿还不了的!做了心脏支架的病人,不能再着急了。
周慧抽着烟,突然流了一脸泪水说,我把我包出去了,半年。给一个老板当情妇。这钱不用我爸还了。
郑天野和洋洋全有些感慨,两人交流了神态,洋洋一下搂住了周慧,说,不行小妹妹,这样你这一辈子就毁啦!你就这样混下去,不想让你爸活了?
郑天野突然拉起来周慧说,走,还他们钱去!
周慧抹了泪水,突然发怒吼着说,不能去啦,和你们没关系啦,你们走啦行不行?我们家的事儿我会处理,我不这么做我还能怎么办?
这一下成了僵局。三人僵在那儿了。
片刻后周慧自己回了病房。
郑天野盯着洋洋,说,咱操了闲心了这是?
洋洋也盯着他,说,我现在脑子有点乱,这个假期我和你赌什么呐?一下让你花了这么多钱?人家还不领情?管不了啦,咱回。回大学宿舍,天野,你赌赢了,我输了,我决定当你的女朋友了……
郑天野咕哝了一句,说,中国的自杀人数现在迅速飙升,统计数字是二十多万了,一年。
洋洋也咕哝了一句,说,有些人不配活着,可怜之人,必有可憎之外。我们有什么办法?
郑天野想了片刻,对洋洋勾了一下手指头,她过去了。
郑天野对她悄悄地说,对这样的现代怪物,得来点儿狠的,毒的,行不行?
洋洋也悄悄地说,能怎么毒?狠?我这会儿脑子真有些乱,我没招儿。我刚才还不明白你骂了周慧是个小妖精,现在明白了。她是个小妖精了,咱能怎么办?
郑天野趴她耳边嘀咕了几句,才说,去把周慧拉出来,你去告诉她,我现在见了这样的主儿,更没招儿,可咱这个假期不是赌么?我刚赢了一小把,这又输了一大把,说不准再发展下去,周慧和她爸,两条人命搭进去了,不用点儿狠招儿毒招儿不行了吧?
洋洋听明白了,对他悄悄竖了大拇指,说,天野,你是条汉子,我赌啦,咱非全赢不可。说了,她气冲冲地进去了。
片刻后她把周慧拉了出来。
郑天野在一边抽烟,洋洋和周慧谈。
郑天野时不时地观察一下那边的动静,他发现洋洋正在发力的神态,洋洋说话极狠,周慧已经招架不了了。他觉得有门儿,有希望。
大约谈了十来分钟,周慧被击垮。她和洋洋走了过来。
周慧走到郑天野跟前,对他深深地鞠了一躬,流了一脸泪水,说,哥,全听你的了。我突然悟出来了,我和我爸全遇到了好人!
郑天野起来了,对周慧说,那全得按照我们说的办!
周慧抹了泪水,说,按哥和姐说的办!
三人匆匆出了医院。
郑天野那片刻想出来的狠招儿毒招儿是,周慧要是还不听,他们决定只救一个,求周慧她爸。他们守着大叔,立即报警。让警察把周慧和那个包了她的嫖客抓进去。周慧的大学肯定无疑读不下去了,她得被大学除名还得在全校通报。
她得在看守所待上半个月,她的钱得没收。但是她要是不配合警察的调查,她可能得让劳教三年。她出来就彻底完蛋。但这完全是她的个人选择。而郑天野和洋洋一定会帮大叔挣钱,让大叔开个小餐馆。郑天野决定这样做,就是只想救一个人,救周慧的父亲。
周慧听了这样的安排,一下垮了。她再不坚持了,她供出了那个包她的富人住的宾馆,刚刚在宾馆里就强迫她和他发生了关系,老家伙还说了,那算头一次。
他们去了这家宾馆。直接敲开了那个嫖客的门。
但是他们发现了这里打地铺还住着那个让郑天野暴揍过一顿的小痞子。郑天野立即明白了,这个小痞子还充当皮条客。
郑天野把六万块钱给了那个嫖客,说,这件事,到此为止了。
老男人有些狼狈,他快六十岁了,一脸肝斑,头发也脱得成了几缕鸡毛一样的贴着头皮,还是满嘴的黄牙。他抽着极品烟,也给了郑天野和周慧烟,还巴结地过来给他们点了烟,说,小妹妹,你的意思呐?
周慧说,我听我哥的,这是我哥,一个大学的。事儿到此为止了。我不能把我彻底毁了……
男人把钱拿出了一叠子,递给了周慧说,营养费还有损失费,拿上。两个妹妹来了,还有这位小兄弟,全够意思。我也不能不够意思。这个事儿,和平解决了?
周慧接了钱。
洋洋对她说,把钱给他,妹妹,你还要这样的脏钱?
郑天野也说,妹妹,这钱不能要!太脏!
老男人此时语气有些无赖地说,嗨,这位大学生兄弟,你要是也看上这个小妞了,你就上啊。别这么装牛B行不行啊?
小痞子立即上去和老男人小声嘀咕了几句。
老男人听了,立即有些萎缩地说,噢噢,小兄弟练过?咱不过招儿啊?只过钱,谁和钱也没仇是不是?我这是拿钱消灾也算是道歉了?也不成?那全听你们的,说个和平解决的办法,我全认了!
周慧过去架着郑天野也拉着洋洋出了房间,她把钱往小包里一装,说,哥,姐,我得补补身子吧?我给这个老家伙说了,我刚打过胎,让我歇些日子,可他还是不放过我……这钱我应该拿!
三人走向了宾馆电梯。
郑天野摇头叹气地说,那是这样,这事儿就到此为止了。周慧同学,从明天开始,我卖泡菜,洋洋照顾你一下,你得养一下身体,也给你爸做些能吃的,送饭去?
周慧直点头说,行,我听哥的,姐也不用照顾我,你俩卖泡菜,我守着我爸。我不会做饭,我给我爸买医院最好吃的饭菜,行吧?
回来的路上,周慧一再求着两人,让他们对此事保密,谁也不能再说出去了,说出去她还是一死了之。
郑天野和洋洋全发誓保证了,保密。
这天夜里,周慧似乎变了一个人。她一定要坚持守着她爸,去医院了。
郑天野和洋洋回到了大叔家,两人抱着亲着,睡了。
洋洋也有些感动,偎依着他,说,全赢,算你的,这个假期的小赌一把,赌出来了你的智慧和智商。
郑天野抱着她说,但全得感谢你呀,洋洋,你一下让我的身心,从上到下有一股子干净纯洁的气息涌来涌去的……
说了,两人仍是亲吻着也抱紧了……
郑天野和洋洋仍是天天卖着泡菜。
周慧也守着她爸,晚上回来和郑天野及洋洋挤在一块儿住。
但是丁叔的员工悄悄地调查清楚了,向丁总汇报,丁总听了发蒙,他咕哝说,这不对了,不对吧?一个几十亿身价的富翁的公子,这是个独生宝贝蛋儿,这个假期不回家了,在北京收破烂了?现在又卖泡菜了?不行,这事儿咱一块儿去再看看,走,一块儿去。我不信!如果是真实的,那这孩子脑子不是进水了,是进了狗血了?
员工坐了丁总的奔驰车,到了那个小巷子口,指给了丁总看,丁总咕哝着说,嘿,邪门儿了?真的是这样?
丁总和郑天野的父亲通了电话,怎么解释也觉得说不清了,郑天野的父亲也压根不相信,让他立即停止说这些“谎话”,他决定立即飞过来看看实际情况。
丁总听了哈哈大笑,说,郑哥,你得和我嫂子一块来,来吧来吧,咱弟兄们也好长时间没见面了,来了咱哥们得好好聊聊。
天野的父母当即订了机票就飞了过来。
丁总的司机去机场接了这夫妇俩。
到了丁总的公司,丁总自己开车,他们直奔到天野和洋洋卖泡菜的小巷子口,奔驰车停在了对面。
天野父母真的看到了这一景。
他们的儿子正在起劲地卖泡菜,洋洋也在热情地招呼着顾客们。
车窗只落下来了一丁点儿,丁总对这夫妇俩感慨地说,哥哥嫂子,这事儿我一下想了好几天,也和我妻子半夜了睡不着,在议论这事儿。
天野的父亲看着,一脸兴奋,咕哝说,不敢相信,真不敢相信!
天野的老妈那片刻掉泪了,也兴奋地说,这孩子,老郑,这真是让我……想起了你给你讲过的,你年轻时候的故事……老郑,你二十一岁的故事?你拿了十块钱在上海撑了十天,天天只敢吃两毛七一包的方便面?这就是遗传啊老郑!
他爸的手这时轻轻地抓住了他妈的手。
丁总也是感慨地说,心花怒放吧二位大哥和大嫂?说了,他凑过去头,小声也是沮丧地说,我也不能瞒着你们了,我把我儿子送到英国留学了,可是……这个混蛋小子一年花我五六十万上百万的,只要我接到儿子的电话,就心惊肉跳!我这个混蛋小子一年在英国给我撞坏了两辆法拉利跑车,还净是泡妞儿了……
郑天野的父母此时惊讶地看着丁总。
丁总一脸发灰说,我正在和我太太商量,让这个混蛋小子回来,也让他给我打工去。让他给我拣垃圾去,我一分钱也不给他啦!我也得下了狠心啦两位大哥和大姐,我得让我这个混蛋小子也学学天野,他要不学,我断了他的所有经济来源!我得把这个混蛋儿子撵出去,也得让他尝尝我们当年空手夺刀的味儿吧?我说了两位大哥和大姐别笑话我,我太痛苦了,啊?咱们这一辈子是身无分文闯荡过来的,什么大风大浪没经见过啊?怎么就让我栽在了混蛋儿子手上啦?这件事儿教育了我,我和太太昨天说了小半夜话,我现在对做生意办公司投资了什么全没兴趣啦,我得操心我的混蛋儿子!我现在想起来儿子,就想吃救心丸……
奔驰车悄悄地开走了。
郑天野的父母和丁总找了一家餐馆吃着说着……
郑天野的父母在宾馆里叫来了儿子和洋洋。他们此前也去了一趟医院,看望了一下大叔。也听了大叔对儿子的一番发自内心的赞扬。还表示了治疗费他一定还清,尽快还清。
郑天野的父亲抓住了大叔的手叫了他兄弟,说,好兄弟,你帮了我儿子一把。六万块钱的治疗费是小事儿。
大叔听了泪水直流,说不是,不是这样的,是老天爷派了小郑来帮他的。而治疗费他是一定要还的,这是他的人格。
这对夫妇听了很感动。
他们住下来了。决定只住一晚上,第二天就飞回去。吃晚饭之前他们打了电话,想和儿子还有洋洋一块儿吃顿饭。他爸说,我和你妈是出差来的,时间太紧,赶快过来吧。
四个人吃了顿饭。
郑天野刚想说他要给父母汇报一下,他老妈立即说,什么也别说了,儿子,我们全了解清楚了。咱这会儿就是只吃饭。
郑天野笑了,说,老爸老妈啊,你们是专程来的。还说出差?
他爸沉稳地笑。
他妈却没忍住,说,儿子,你现在的状态太好,我们也不瞒你了,还就是专程来的。但是我们全知道了你们的假期打工的事实。挺好的,儿子,这一天来我和你爸感动,咱就不说过程了,吃饭!
郑天野的老妈让洋洋坐在她身边,反复盯着她看,也夸了她漂亮,还夸了儿子真有眼光,追上了这么个同班同学。
洋洋有些羞涩地说,她可是穷人家的孩子,还不知道配不配天野呐?
他老妈立即说,我们也出身贫穷,家里穷不怕,奋斗啊!咱今天说过了,只是吃饭拉家常,全放松。
之后,他老妈问了洋洋的姓,洋洋说她姓汪。
他爸一下笑了,说,好家伙,和一个大人物同名同姓啊?
洋洋笑了,说,伯父要是有兴趣,在网上打两个字,汪洋,哗地一下出来几万个。她说,我这个名字是爷爷起的。还有哇,天野,这名字也大气。
他妈笑得合不上嘴了,说,洋洋会说话。我还没夸她呐,她先咱儿子啊!老郑,说说你的安排。
他爸就说了他的安排,说今后的假期,他决定让天野和洋洋全回公司做事儿,可以挣学费和生活费,但提前介入一下公司的业务也挺好。他征求儿子的意见,问这样安排可以吧?
郑天野看着洋洋,洋洋立即说,可以,伯父,我们服从您的安排。打工么,如果有高层次的学习机会,还挣了学费生活费,当然好啦。
除夕夜,郑天野和洋洋飞了回去。和家人团圆过春节了。
也是除夕夜,周慧和她父亲在北京的那间租住的小平房里,父女俩包饺子也过了个团圆夜。
周大叔对女儿说,咱再加把劲儿干上一个月,给小郑还钱。
周慧说,爸,这钱指定能还了,咱们一个月现在能挣差不多三万啦,我真没想到,卖个泡菜,能挣这么多钱?
周大叔乐呵呵地笑了,说,爸还想开个小餐馆,慧慧,你毕业了,你干你的事儿,爸干爸的事儿,你闲了就来帮忙。
2009、写于北京,没发。
2013、8、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