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是个移民国家。奥巴马成功连任后，把移民政策改革作为其第二任期的首个国内重大政策倡议，并为此和国会参众两院进行了密切的沟通。总体上，由于民主党和共和党就移民改革法案进行了较为充分的磋商，融合了共和党和民主党的主要意见，对当前的移民政策进行改革也符合美国国内的主流民意，所以如果不出意外，奥巴马提出的移民法案在经过局部修正后很可能会得以通过。此次移民改革法案的主要诉求是放宽对企业家和人才的签证和移民政策，给已经在美国国内的非法移民提供建立在一定程序上的合法化机制，打击非法移民进入美国，以确保美国国土安全，进而为21世纪的美国提供新的移民动力。
此法案如果通过，将是1996年《非法移民改革和移民责任法》实施以来美国最为重要的一次移民改革尝试。奥巴马之所以要在此时提出移民改革法案，并且花费大量资源来加以推进，不仅是由于美国原有的移民政策确实漏洞较多，存在诸多不利于美国经济发展、国家安全和社会稳定的弊端，而且在于移民改革法案具有高度的政治意义，事关奥巴马本人的竞选承诺以及未来美国总统选举的政治版图。
本次移民政策改革的首要影响对象是美国民众，但绝不限于美国内部。在全球化的背景下，考虑到目前中美两国之间的竞合关系以及美国仍然是中国民众移民的首选之地，此次移民改革法案也会对中国以及中国人带来重大影响。特别是考虑到奥巴马移民政策改革某些具体条款的指向性和针对性，这种影响可能更为深远。
吸引中国资本
在奥巴马的移民改革法案中，主要有两条旨在吸引国外投资者和国外资本进入美国的措施。其一，扩大国外投资者签证。奥巴马总统建议永久性地给投资于美国区域中心、郊区和衰退地区的项目的外国投资者以移民签证机会，以吸引外国投资的方式帮助上述地区加快经济发展。其二，降低在美国投资建厂以及创业的门槛。此举瞄准外国企业家，为他们在美投资和创业提供便利。为此，美国政府已经提出“企业家居留计划”（Entrepreneurs in Residence）。为了更好地吸引国外企业家，美国移民局还设立了“企业家通道”，协助希望移民的企业家学习申请移民美国过程和需要的文件，缩短美国移民局和企业界之间的信息鸿沟。
为了增加本国就业机会和经济增长，美国给投资移民提供了诸多上述签证以及移民政策上的便利，这将会吸引大量中国资本以及富豪移民美国。事实上，随着中国不少企业家和富人在中国赚取了足够的财富，他们中的部分人希望能够在其他国家，特别是美国，获得更为符合他们期待的生活方式。苦于美国政府此前较为严厉的移民政策，他们可能需要更长的时间来等待。但是，奥巴马此次移民改革法案中放松投资移民的政策给他们提供了一个难得的机会，使他们能够通过符合美国移民政策导向的方式在美国居住更多时间，甚至在短时间内获得美国公民身份。
作为此类移民的先决条件，有意移民者必须要在美国进行大数额、较长时间和雇佣美国工人的实际投资。这意味着中国资本会流向美国。而且，一旦移民投资形成潮流，会有更多的企业家组团前往美国。如此一来，将会带来更大规模的中国资本投向美国，从而形成基于移民考虑的资本外流情况。不过，必须要指出的是，并非所有的中国企业家都以移民美国为志趣，即使有些企业家移民美国，更为经常出现的也是“身份在美国，事业在中国”的两头情况。所以，这种资本外流方式对中国的冲击也不宜过分夸大。
网罗中国“知本”
与吸引资本相比，奥巴马的移民法案中更为强调对知识资本的吸引。毕竟，美国成为全球第一强国，最为根本的推动力不是资金，而是人才。从未来的国家间竞争来看，人才仍然是最为关键的因素之一。奥巴马深知此点，他曾公开表示：“我们教会了外国学生进行科研创新的技能，却让他们回到中国、印度或者墨西哥创业，反过来同我们进行竞争。这就是为什么我们需要进行移民改革的原因。”因此奥巴马的移民改革方案除了将大幅增加H1-B类工作签证的数量外，还制定了专门的政策以吸引更多的国外高科技人才和创业人才。
第一，新创优秀(Merit-based)移民类别。取消国别配额限制，采取计点制，根据外国人的教育、就业、在美国居住年限以及其他因素给该外国人打分，得分最多的人优先获得签证。第二，为想移民美国并在美国创业、创造美国就业机会的外国创业人才设立一个“创业签证”（startup visa）。在获得美国风险投资并且实际雇佣美国人的情况下，可以获得此签证。第三，美国知名高校获得理科、技术、工程以及数学专业（STEM）硕士及以上学位的外国毕业生可不受移民配额限制，在已有美国公司提供工作的情况下，STEM专业的毕业生将更容易获得绿卡，进而取得美国公民身份。第四，为在美国实验室工作的员工创建新型签证类别。
在上述四个政策的共同推动，尤其是STEM法案的推动下，预计将会有大量在美国求学的中国理工科学生会选择留在美国，成为美国公民。本来，由于美国经济形势的连年不佳以及在美获得绿卡的难度，不少在美的中国学生、学者已经开始把回到国内就业作为有吸引力的选项。中国政府也为优秀的美国归国人才提供了大量的机会。但是，奥巴马的移民政策改革又重新给予这些理工科人才以留在美国的希望。可以肯定，在当前中国和美国的教育科技水平总体上仍然存在较大差距，且待遇也存在相当差距的情况下，那些原本准备回国发展的人才受新移民政策的刺激将会重新考虑继续在美国工作。知识无国界，但人才有国界。这意味着每年都有近万名最聪明的中国大脑在美国接受一段时间的教育后，将会为美国的科技进步和经济发展做出贡献，并且同中国竞争。
影响中国经济
除了资本和“知本”之外，奥巴马的签证和移民政策改革还会对中国的经济发展带来并不直接但不可小觑的长期潜在影响。这种影响主要通过两种路径体现。
其一，奥巴马的移民改革提出要放松旅游和观光签证，简化赴美办理签证手续。美国政府一旦放松旅游和观光签证，势必会吸引更多中国游客到美国游玩。众所周知，中国人到美国并不仅仅是简单的旅游，伴随着旅游的，还有大量的消费。正如已经有许多报道所表明的，相比于中国国内的价格，一些著名品牌和奢侈品在美国的价格要低很多。许多中国人主要是为了在美国用更低价格购买东西而专门去美国。而且，根据有关统计，中国游客的消费金额和购买力即使在全球范围内，也位居前列。这些旺盛的购买力和消费需求流失到美国，显然不是很有利于中国正在大力推进的经济发展模式改变。在预期的发展模式改变中，国内消费的提升和旅游消费的增加，都是重要内容和增长点。但是，面临美国市场的吸引和竞争，如果没有重大举措出台，国人还是很有可能继续到美国去消费。
其二，对中国制造业的竞争。奥巴马移民改革方案的一个重要政策着眼点是，吸引更多的中高端的科技人才和熟练技能的产业工人，推动美国制造业的复苏和强劲增长。前述放松对STEM专业学生的绿卡限制，长远来说，也是为了美国实体经济的发展。在移民政策的配合下，再加上奥巴马已经制定的再工业化战略，美国将会获得较为充沛的有利于制造业发展的研发和技术人才，有助于美国形成新的产业增长点和在高端制造业领域的领先优势。总体而言，这将会对中国制造业的转型升级和技术进步带来较为不利的影响。
美国梦与中国梦
奥巴马的移民改革是重塑美国梦的重要政策。它在帮助某些急需的个体更为容易地实现美国梦的同时，也试图把个体的美国梦与整体的强国之梦相结合。例如，它在为美国之外的资本和“知本”的拥有者提供了更多实现梦想的机会的同时，也通过吸引投资移民和技术移民来发展本国经济，强大本国实力。但是，并不是所有怀揣美国梦的个体都会受益。对于那些本来希望通过亲属关系移民美国的中国人而言，奥巴马的改革意味着移民美国梦想的关闭，因为它将取消此类传统的移民途径。
奥巴马的移民政策改革对中国的部分个体有影响，从实现梦想的角度，它还关乎宏大的中国梦。在很大程度上，美国梦将是中国梦的试金石。中美作为世界上两个最大的国家，拥有不同的发展模式，并且都力图以梦动人、以梦聚人。更为重要的是，这两个梦不仅内容有着一定的差异，实现梦想的方式也存在着一定的竞争。在奥巴马移民新政的刺激下，如果越来越多的中国人怀揣着美国梦，并且为了实现美国梦而奋斗，这对中国梦显然是一种冲击。但是，如果更多的中国人坚持着中国梦，甚至部分美国人也被中国梦所吸引，那么中国梦将具有越来越强的影响力和生命力。中国梦当前的要旨，不在于吸引国外，而在于凝聚国内。即便面临美国梦的竞争，假如近14亿中国人的梦想在中国国内就能实现，这将释放出无法抑制的巨大能量，最终铸就总体性的中国之梦，进而给全世界的人民提供美国梦之外的另一种选择。
如果中美两国能够在不同的梦想下通过合作来更好地实现彼此的梦，而非同床异梦，这将会超越狭隘的美国梦与中国梦，为朝向世界的大同之梦做出各自的重大贡献。■
（作者系复旦大学美国研究中心副教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