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是什么?文学是虚构。对于文学本质性问题的探讨似乎自文学诞生以来就没有停止过,关于文学自身合法性的质疑也随之伴随在文学创作和文学批评之间,在读者与作者、创作与评论、解读和阐释的不断嬗变的过程中,这些在习以为常中不再被人提起的问题,因为在很多看来这些也不是问题,已经形成了一个约定俗成的概念。文学是什么?和与之类似的问题都不成问题了。
而这,恰恰就是问题的关键。
在不疑处怀疑,在司空见惯的常识中提出自己的思考,伊格尔顿在《二十世纪文学理论》提出对文学本质性回答的质疑,掷地有声的宣称在这样的问题浪费生命不如去追寻更有意义的问题。因为文学就像是花园里的杂草一样,只要你想让它长在里面它就可以成为文学。即,文学的合法性的确立不是自觉的,而是人为。伊格尔顿是西方马克思主义的重要理论家在英国学术界和当今的理论界都有重要的位置,他的话也反映了当今一代主流话语的声音,即是,文学是在意识形态中形成的一套话语。这种话语隐含着政治和权力意识的结构,强力的意志和社会的形态制约这一系统的话语选择。于是,当伊格尔顿提出对文学本质性问题的解构的时候,便很容易理解。其实,他的目的与其说是在解构不如是在唤醒。正如伊格尔顿在其《二十世纪文学理论》中的结尾中写道:“我们知道狮子强于驯狮者,驯狮者也知道这一点,问题是狮子并不知道这一点。文学的死亡也许有助于狮子的觉醒——而这并不是不可能。”
与伊格尔顿类似的是美国的解构主义大师乔纳森·卡勒,我们最为熟悉的是他的《结构主义》、《论解构》,最近他又出版了一本小册子《文学理论入门》,作为一本文学理论的普及性读本,这本书可以说得上,“言约而词微,举类尔而见义远”在一万字的论述中卡勒给我们提出了一个熟悉陌生的问题,文学究竟是什么?卡勒说,文学是语言的综合,文学是语言的突出,文学是审美对象,文学是自反性或互文性的建构,文学是虚构。卡勒的回答只是提供一个思考性的回答,可以说不是一个一成不变的回答。这不仅显示了其解构的特质而且也印证了,文学是什么这个提问的复杂性。如果是对一个小学生而言你可以很简单的告诉他,文学就是小说、散文、戏剧、诗歌等各类题材的虚构和非虚构的文学作品。但是,这样的回答对一般性的读者可能足够了,对理论家们呢?显然这个问题就有如对人是什么的质疑一样,是一个不是显而易见的问题,同样也会有一个不是那么显而易见的回答。也就是说,文学是什么的回答是难的。柏拉图曾经在《大希庇厄斯篇》中发出“美是难的!”的喟叹,如今面对文学是什么?我们怎么能简单对待。
思考为何?思考的本质是对问题更深入的认识。尽管康德宣称我们永远无法认识物自体。我们总是在尝试着无限接近着问题的核心,关于文学本质性的质疑和文学是什么的质疑。不是不重要,而是我们随着我们对世界的感知不断深入的。诚然,文学就像是在花园的杂草一样,主人喜欢的就在里面。不管路人讨厌或者是喜欢,它们都长在主人的花园里。文学的存在自然以其独立的姿态,在缤纷的世界中。
文学是什么的这个问题不重要,因为这个问题已经被我们转化为这样的一个问题,把什么界定为文学。关于本质性的回答被巧妙的规避了。然而,我们在生活中却仍然要面对这样的质问。所以,看似不重要的或许很重要,文学需要我们去从不同的视角和侧面去观照,照见文学的自我。
文学是虚构,这样看来是十分成立的。在A是B这个判断中已经暗含着另一个可能,A是非B,或者A不是B,A不是非B,用排列组合的方法我们可以得到多少个这样的命题?当然这不是一个毫无意义的组合,在这里我们可以清楚的发现,我们队一个命题的思考可能远远不是想象的那么简单,可能性的存在决定了我们要不断转换自己的思维。
在可能性的维度中其实就是在虚构中的维度中,文学的魅力何在?它为我们提供了不同时间和空间的可能性的事件,不同的主体和客体在往来穿梭中满足了单一维度世界的局限感知。读者在阅读中不断地反省自我,在文本中观照自我,建构自我,文学的虚构不仅仅实现了文学的自足,确立了文学的合法性而且在读者的阅读中互文性、兴味、填空,也同样了实现了人的建构。
主体与自我,主体的实践性是在真实的维度中经历心灵的蜕变,自我在实践中可能是毫无头绪的,但是浅浅地自我不断发现作为主体性存在的依据。从约翰·克里斯朵、于连、冉阿让、拉斯提涅、列文等等,我们看到的是人在生活不断蜕变的成长,他们在实现的自我,在确认主体性的存在。刘震云的小说《一句顶一万句》中的杨百顺——吴摩西——罗长礼,在不断更名的过程中,也在找寻着自我的存在感。
后现代社会一个什么样的社会?消费性的后现代,我想在詹明信《晚期资本主义和文化逻辑》中以及他的在1988年北大的演讲的稿中,还有瓦岱《现代性》,后现代的文化逻辑是一种从西方主流话语非理性哲学中衍生出来的一种物质性的膨胀知识性信任危机的社会。李长之曾经写过的一篇《迎》和古斯塔夫阿诺斯《世界通史》的序言部分一样都一同关注了我们现代社会的症候,需要在科技进步的同时进化我们的智慧。智慧与科技必将成为未来人们必须面对的二元选择,在二元对立的社会中我们人类自身必须选择自己的行动。
存在主义哲学的大师加缪和萨特在探讨的也是一个关于文学虚构和自我建构的命题。“人生不过是一个行走的影子。一个在舞台上指手画脚的拙劣的伶人,登场片刻,就在无声无息中悄然退下,它是一个愚人所讲的故事,充满着喧哗和骚动却找不到一点意义。”现实的世界要求我们必然面对不同的选择,自我的选择决定自我的存在,自我的存在决定自我意识。在行动选择才能证明我们自己,选择就是存在,人的本质性。他人就是你的地狱,我们面对的不正是一个内在的自我吗?这不是我们必要要寻找的意义吗?
自我,提到这个概念不应当忘记弗洛伊德作为影响二十世界的少数几个人,恐怕没有他对我们的文学影响的深刻。作家与白日梦中对创作心里机制的分析,不正是对我们在现实世界压抑心理的释放,不正是两种不同力共同作用,现实的不可能和这种可能要求被实现的悲剧性冲突。所以说,作家的人生和是悲悯的,他们是在用自己的血和泪写作,王国维《人间词话》7一切文学余唯爱以血书者,盖因其有耶稣释迦担荷人类罪恶。
文学的虚构在建构自我,我们的存在因此不再是孤独的。
虚构不是完全的虚假,虚构中的艺术是中国哲学的沉淀。老庄道家哲学,无为不为,虚中有实,实中有虚,瓢之所以能盛水,因为中间的空虚,蜷曲的手之所以能抓东西,因为蜷着的手中有虚。虚的目的是更高意义上的真实,是在结合种种可能性的实践中的一种艺术剪辑。电影中的蒙太奇看似毫无逻辑,一旦联合起来却能映射在人的大脑中并且实现一个联系不断的整体感知,中国哲学的基本精神和内涵就是要实现天人合一,其实就是虚中有实。你在读一本小说的时候,尽管一个都是不存在的,。没有杨过和小龙女、没有靖哥哥和小黄蓉,在小说文本实现的是自我的满足,虚中的实在。这就回到了原来的问题,文学给我们提供了一个不可能的慰藉。一种不存在的真实感。
真实很感人,没有虚构的力量,没有审美的参与,没有历史的建构,没有这些文学的维度,我们只能看到干瘪的文学的样式,毫无生气的,奄奄一息的。虚构中的典型更是俯拾即是。鲁迅笔下的阿Q,一个杂取了种种人集合了一个人的完美的人物,你可以在生活中找到他的存在,但是你却不能拿出一个真实的人来说这就是阿Q。但是,我们每个人读起来却都是那么的似曾相识,我们都是阿Q的子孙,我们都还活在后阿Q的时代里。
我们不妨看看大家都熟知的一部电影《功夫熊猫2》,这部电影里有很多我们值得思考的问题,它可以联系到中国文论话语的阐释的难题,可以联系智慧和科技的思考,可以联系自我和主体性的发现。这部电影可以建构我们新的认知,一个嵌套在西方哲学精神中的中国元素的故事。一个美国式个人英雄主义自由、民主、平等精神拯救中国功夫的故事。一个值得我们反思的故事,为什么我们的只能停留在喜羊羊灰太狼水平,而模仿我们的外国佬却能诠释一个西方式的中国文化?
太多的为什么了。
这部电影的主要情节不消赘述,一个很不起眼的在许多人眼中不可能成为神龙大侠的熊猫成为了世人心中的大英雄并且成为拯救中国的英雄。显然,这部电影有很多美国式的东西,一个美国梦的诞生,一个毫不起眼的人物成为救世主,这不是洛奇吗?不过,中国版的洛奇是一只功夫熊猫。我们见证了一个地地道道美国梦的诞生。一切皆有可能。
披着中国元素畅销的却是西方的东西。我们自己到底在哪?其实这一声喟叹也是西方的,哲学的最初的思考不正是我们从哪里来,我们到哪去。上帝拯救了西方世界,但是我们中国人,我们东方人呢?谁来拯救我们自己,影片的回答是一只功夫熊猫。
第二部的阿宝——这只熊猫也开始了哲学家的思考,我是谁?他想知道,于是他在寻找自己的过程开始了拯救的过程,又是一个典型的问题。主体在不断寻找自我,在行动中确立主体性的存在,选择、存在。最终阿宝找到了自己,重新面对自己的一切,打败了沈王。
电影的结构嵌套的是一个西方古老的故事,《圣经》中记载的弥赛亚的降生会拯救西方世界,影片中把弥赛亚的降生改为熊猫的降生。所有的故事情节都能找到西方哲学的影子,但是即使这样也不妨碍我们去接受这一产物。可是,我们不禁要思考,自己在何处?谁来拯救你自己。
阿宝打败沈的方式非常值得思考,中国太极。一阴一阳,一虚一实,一正一邪。中国道家哲学的基本内涵,中国思想的新的诠释。也学是因为我们太忙了,忙着经济又好又快的发展,我们把自己的灵魂丢掉了吧!
内心的平静,是阿宝最终胜利的法宝。在浅文化热的今天,充斥在我们周围的是各种各样的商品,文化产业、消费文化、选美大赛、超级某声、穿越剧、小悦悦事件,一切生活中的东西都可以成为商品,我们咀嚼着别人的生活,看着别人的故事,简简单单的生活着……浮躁凌厉,我们还能到哪去?“我们本来就处于一个悲剧的时代,因此我们无须悲痛欲绝。大灾难既已经发生我们周围是一篇废墟,我们着手建立小小的住所,怀着小小的新希望。这是一个项相当艰难的工作,现在是没有通向未来之坦途的,但是我们四处奔走,攀越障碍。无论多少重天塌下来我们也得生活。”是的,我们需要的是内心平静地去面对周围的一切。
生活早已远离了文学的,但是文学依然在生活中,最好的小说最有趣味的故事每天都在生活中发生,你看不见、你看得见也好,每天都在不断进行着。
我们生活中时间的河流中,流逝的不仅是时间还有自我。
我们常常说中国文论的现代性阐释,常常提起问题的发现,常常提起原创文学,常常提起与世界接轨……
我们常常提起的东西太多,但是我们忘记了究竟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
为了存在,为了自我。所谓的自我是不断超越的,是歌德笔下的《浮士德》,不断地在过去的时间里发现现在的你。歌德曾说:“什么样的生活皆可以过,只要适合你自己”文学提供了自我的拯救的方式,文学阅读是一个孤独的过程你面对的是你自己的心,正如我们的生活也是孤独的,在世界中不能实现的只能在理想中。日本理论家厨川白村《苦闷的象征》指出人生要面对两种力的冲突,一种来自外界的制约,一种来自自我的规定,我们被迫要求自己去符合这个世界的规定,成为一个合格的产品。苦闷的象征,一个真实的自我的写照。
鲁迅、胡风、路翎……
他们为我们描绘的世界不正是一个孤独自我的倾诉。
路翎的《财主底儿女们》中蒋纯祖的心路历程,不正是寻找自我,确立存在吗?
我们需要思考,需要面对,有些问题不是我们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阅读是一种痛苦的仪式,我们在虚构的文本中寻找自我。寂寞孤苦,甚至沉浸在无边的孤独中的思考还让我们自身变得孱弱,但是思想越加深邃,内心更加的澄澈。或许你还缺乏一种斗志,一种锋芒毕露的气魄,仅存的一丝的羞赧,会让你在思考中不断反思自我,不断内省,不断建构最真实的自己。
不值得审视的人生是不值得过的,文学和自我的对话不会就这样结束的。但是这篇文章却要结束了。结束也意味着一个新的开始,我相信巴赫金在生前的最后的一段文字能够诠释一切。我们依然在路上……
巴赫金:“既没有第一个词也没有最后一个词,对话的上文没有止境。它们伸展到深远的过去和最遥远的未来。甚至在最深远的过去所出现的意义,也永远无法一次性地最终把握到,因为在未来的对话中,它们将不断更新。在当前的对话那个大量的意义被遗忘了。但是在未来某一时刻,对话获得新生命时,这些意义将被回忆起来。因为,没有绝对的死物;每一种意义会节日般的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