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劲松:从吴用推论中国知识分子之无用

选择字号:   本文共阅读 1694 次 更新时间:2013-06-05 15: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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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劲松  

   

水泊梁山上各种山头林立,有一个人位高权重,却没有自己的嫡系山头,必须抱大腿才能保住自己的地位,这个人就是吴用。

吴用此人,眉清目秀,面白须长,生来就不是做好汉的料,只在东溪村教几个小学生糊口。学问不很高明,又缺少职业道德,不愿好好为国家培养人才,有时好酒贪杯,就放学生的假。《水浒》里写诗赞美道:“自是先生多好动,学生欢喜主人焦。”一个让家长时时着急的不称职的村学究,偏偏生性“好动”,极端不安分守己,日夜盼着发横财。以主人翁的姿态投奔晁盖,纠合阮氏兄弟,使一点小聪明,取了生辰纲,从此博得了智多星的雅号。

吴用出场时,《水浒》便送了他一首《临江仙》 赞美他,其中有两句值得注意。一句是“平生机巧心灵”,一句是“略施小计鬼神惊”。考吴用后来行事,这两句赞誉恰到好处。“略施小计”是说他只有小计,没有大智慧;“机巧心灵”是说他只有鬼主意,小聪明,全上不得台面。吴用这厮,阴谋为体,厚黑为用,什么仁义道德,好汉风度,半点也无。

吴用说阮氏兄弟入伙时,吞吞吐吐,遮遮掩掩,花了一天一夜心思,使尽了坏心术来诱惑,末了还要撇清说不是我坏心术来诱惑你们。

一上梁山就存下杀主霸寨之心,使出撩阴踢裆的下三滥功夫,极尽挑拨离间之能事,把林冲心头窝了许久的火焰说得腾腾直往上冒,临了从血泊中曳过头把交椅来,假惺惺地便纳林冲坐地,叫道:“今日扶林教头为山寨之主。”

吴用平生没有一件阳谋。三打祝家庄一筹莫展,只好叫新入伙的兄弟去做内奸;呼延灼连环马到来,又无计可施,又叫时迁做小偷盗徐宁的甲,卑鄙手段赚人上山。最让人齿冷的缺德事是赚卢俊义上山,好好的一户人家,被他的小奸计弄得妻离家败,受尽牢狱之苦。

至于革命纲领,革命前途这些需要大智慧的地方,他一概糊涂。聚义厅也好,忠义堂也好,替天行道的杏黄旗也好,他都无可无不可。对于宋江暗地里架空晁盖的举动,他表面上不偏不倚,实际上推波助澜。宋江一伙要招安,鲁智深等人反对,吴用在中间和稀泥。

没有革命理论,没有行动指南,没有长远打算,没有阶级立场。既不能回答红旗到底能打多久的问题,也不能做出星星之火到底能不能燎原的规划,小富即安,得过且过。谋权保位,费尽心思;大智大慧,百无一能。

这就是中国古代知识精英的嘴脸,也是古代知识官僚的嘴脸。

中国古代的知识分子,从来就没有独立的山头。没有独立的人格,没有独立思考的习惯,精于算计,精于权谋。他们从来就不能替国人想出一种新的活法,找到一条新的出路,只学会了一招,像妓女一样在皇帝面前搔首弄姿,倚门卖笑,吊老大的膀子。

梁山上聚集的是一伙粗人,赵官家赵匡胤当初也是粗人。就是这个粗人,心理很瞧不起知识分子。开国宰相赵普接受吴越政治献金,被赵匡胤撞破,赵只丢下了一句:“彼谓国家事皆由汝书生耳。”不知历代知识分子,听了后是什么滋味?

这个老粗为赵家规定了一条对知识分子最有利的家规:“不杀士大夫”。表面上是优待文人,实际上是轻蔑。从宋代开始,建立真正的文官政府,实行真正的文臣治国,从此文臣地位高于武将。这是因为秀才造反,三年不成,或许准确说,秀才只想发财,不想造反。造反能成气候的多是老粗。毛泽东说:“老粗能办大事。”潜台词是知识分子只能做小事。皇帝对他们少有戒心,以为他们的能力不过尔尔,才放心把政府交给他们打理。

知识分子也确实不争气,真的不能干大事。自从文臣代替武将统军以来,中华的尚武之风每况愈下,在文臣的轻裘缓带,峨冠儒服的熏陶下,那点彪悍之气竟至于被阉割掉了。蒙古人、满洲人一打进来,只有大叫投降的份。以前还不至于如此不济的,由异族南北统一的事从没发生过。淝水之战时,八万汉族兵可以打败七十万胡兵,。

知识分子绝大部分可以利诱,几篇八股文,一个名利场,哄得他们痴心做“小人之儒,唯务雕虫,专攻翰墨,青春作赋,皓首穷经,笔下虽有千年,胸中实无一策(《三国演义》孔明戏弄群儒语录)”。

极少数坚决不肯合作的知识分子,统治者不得已用屠刀对付。但他们的不肯合作,只不过是忠于旧主,绝不是忠于百姓,也不是以身殉道。况且他们最后也会妥协的,嵇康临死不屈,却谆谆教育子孙做仇敌的顺民,他儿子嵇绍竟至于为保卫杀父仇人的孙子而血洒帝衣。旧朝灭亡,那么多遗民批发入山,他们的子孙纷纷耐不住寂寞,做了新朝忠顺的奴仆。

但皇帝一方面瞧不起他们,一方面还得重用他们,到哪里去找这么些有文化,有小聪明小主意,会踏踏实实做奴才的人呢?所以知识分子得意时坐第二把交椅,仅排在大哥之下,梁山让吴用坐这第二把交椅,显示宋老大尊重知识,尊重人才嘛;失意时排在第九,娼妓之后乞丐之前。

在中国古代,绝没有知识分子愿意像欧弟根尼一样坐在木桶里,一辈子享受自由的阳光。没有像苏格拉底一样的街头传道者,他们只想高居庙堂为帝者师。没有像阿基米德一样的纯正科学家,没有像柏拉图、亚里士多德那样一心研究学问,一头扎在教育里的人。没有哥白尼那样的真理探求者,没有像布鲁诺那样纯粹为真理献身的人。没有孟德斯鸠,卢梭一样的独立思考者。

中国的知识分子,只是统治者滚龙袍上的一条花边,冲天冠上镶嵌明珠用的一根丝线,权杖上的一道纹路,骑马上轿时的一只踏脚。

因为没有可资立足的独立的山头,所以施耐庵给这一群体取了个名字,叫做吴用(无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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