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都要做梦了,这是一件好事。人生充满了不如意,生活艰辛,权力无所不在,到处都是有毒食品,谁不想踏踏实实做一个逃离现实的好梦呢?朋友来信,凡是写在晚间的几乎都在信尾对我说:“做个好梦吧!”可见做梦(尤其是做一个好梦)对试图像模像样活着的人来说是一件很要紧的事情。
一件事如果很要紧,就需要认真对待,所以我今天说梦,谓之“梦的解析”。取这样一个篇名,当然不是想跟弗洛伊德套近乎,把自己装扮成精神分析学家,而是想具体地考察一下,“梦”这个东西在我们的现在和未来当中究竟是什么东西?我偷个懒,以维基百科关于梦的解释作为本篇的行文线索。
维基百科解释说:“梦是一种主体经验,是人在睡眠时产生想象的影像、声音、思考或感觉,通常是非自愿的。”我认为这个解释挺好,因为它能够被我们的日常经验所证实:我们的煎饼摊儿被城管掀翻了,我们的房子被政府夷为平地了,晚上我们想“自愿”地做一个美梦,最好梦见自己也成了“表哥”、“房叔”……你办得到么?你连觉都睡不着了,你连睡觉的地方都没有了,做什么美梦?办不到啊!所以我认为解释中“通常是非自愿的”这句话挺好,很准确,如果再把“通常”两个字删去就更好了,因为即使不“通常”,人也不是想做梦就可以做得出来的,换一句话说,如果做梦成了谁“自愿”就可以做出来的事情,那么,无数活得不如意的人,不是得挤满长安街和天安门广场,乌漾乌漾的睡倒一片,全部去做幸福的美梦了?
既然梦不是“自愿”做出来的,那么,人的梦又起源何处呢?我们继续看维基百科:“梦是一种意象语言,《庄子·齐物论》云:‘且有大觉,而后知此其大梦也。’它涉及平常事物,也涉及超现实事物。梦有噩梦、春梦之分,还有梦遗的。”
上面这个解释有些拗口,其实一句中国俗语早就把这件事说透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意思是白天遭遇了什么事情,想了些什么,晚上就会梦见什么。具体到“噩梦”、“春梦”、“梦遗”,对应到这句俗语中,基本上可以解释通——白天搂着二奶吃酒的书记接到双规通知,晚上大概就会做“噩梦”;那些做“春梦”的人,除了青春萌动的少男少女之外,我想也就是那些写淫秽日记、计划要搞多少名妇女的人民公仆了;至于“梦遗”(我总感觉这个词出现在解释中显得有些突兀,并且不伦不类,可人家就是这么写的,姑妄听之),一定是那个做梦的家伙无耻地想象了很多不雅的事,我在这里就不做具体分析了。
维基百科认真地说,所有人都会做梦,科学家认为动物也会做梦,并且说做梦最多的是穿山甲——我不知道说这话的人是成为科学家的穿山甲,还是变成了穿山甲的科学家——它只是不会向我们述说罢了。虽然无法证实,然而我大抵上还是相信科学家解释的,你想啊,如果大清早的一只大公鸡跳到我们炕上,哭天抹泪地述说昨天晚上梦见小母鸡绝情地弃它而去,不是得把我们吓死?
以此推论,进入畜生界的巧取豪夺者的梦想应当更多一些,他们只是不向我们述说罢了,至于究竟是“噩梦”、“春梦”还是“梦遗”,只有他们心里清楚,我们也没有兴趣知道,不说也罢。
维基百科还说:“从心理学的角度来看,梦是有意识看无意识的一扇窗子;也有心理学家认为,人类做梦是大脑在虚拟环境中对如何处置危险情况的预演,尤其是噩梦,人类每年要做300次到1000次噩梦,人类正是在噩梦中进行安全训练的。”我不知道我们伟大的社会主义祖国目前“在噩梦中进行安全训练的”人有多少?我听说现在反腐的力度加大了,不是“逗你玩儿”,是来真的了,那是否意味着“大脑在虚拟环境中对如何处置危险情况”进行预演,并“在噩梦中进行安全训练的”人多起来了呢?但愿如此吧!
可是,与此同时我又有了一种担心:如果那些穷凶极恶、对人民敲骨吸髓的家伙不断地把梦作为“有意识看无意识”的镜子,不断地让“大脑在虚拟环境中对如何处置危险情况”进行预演,“在噩梦中进行安全训练”,直至把“噩梦”训练成一连串奇幻惊艳的“美梦”,练出一副刀枪不入的铁骨金身,那可怎么办?!那不是更难对付了么?那不是意味着更多的国民财富民脂民膏将要被悄无声息地转移到海外了么?那不是意味着更多的民众房屋将要被夷为平地了么?那不是意味着更多的自然资源将要被他们垄断和侵占了么?
这种担心是有理由的,在一个威胁民众说“不要拿法律当挡箭牌”的国度,什么事情不会发生呢?莫说人家做了个与你完全不相干的梦,就是人家夜游把你家的房子点着了,你奈何得了人家吗?你奈何不了呀!否则我们也就不会活得这样灰头土脸没有尊严了。
唉!归根结底是他们的梦和我们的梦不一样,只要他们的特权还在,只要权力仍旧缺失基于人民同意的合法性,他们的梦和我们的梦就不可能是一个东西——不是一个东西的东西,又怎么可以统一地称之为一个东西呢?还是多操心每一天的生活吧!它对于我们已经是那么艰难,哪还有什么功夫去做梦啊——说句丧气话,就连这篇《梦的解析》也纯属多余。
有人说:“你说对了,陈行之,你这篇文章还真是有点儿多余,你想想啊,人家用得着费劲巴拉把梦作为‘有意识看无意识’的镜子吗?他们心里跟明镜儿一样清楚;人家用得着‘在噩梦中进行安全训练’吗?他们早已经被强大的制度锻造成铁骨金身了,也正因为这样,人家才能够在光天化日之下把国民财富民脂民膏转移到海外而不必担心有人指认,人家才能够在光天化日之下用推土机把民众房屋夷为平地而不必担心‘屁民’胡闹,人家才能够在光天化日之下把自然资源垄断和侵占而不必担心受到法律制裁……”
我无言以对。
“你知道这是为啥不?”
我茫然地摇着头,回答说:“我……不知道。”
“他们始终是醒着的,他们正眼睛贼亮地看着你们昏睡呢!”
也许真是这样的吧?
2013-4-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