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称他——拉克斯内斯是冰岛历史上最为著名的作家,1955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获奖词是这样来写的,
“为了他在作品中所流露的生动的、史诗般得力量,使冰岛原已十分优秀的叙述文学技巧更加瑰丽多姿”。
抛开这些冠冕堂皇的,或是低俗浅薄,或是哗众取宠的称赞之词。我们进入他的《青鱼》,着实令我震撼良久。
青鱼是一种鱼,又叫鲱鱼,但是在作家的笔下却成为了某种带有隐喻性的象征符号,作者并没有告诉我们青鱼象征的是什么,然而通过字缝中流露出来的意涵,青鱼是在表达一种遥不可以、早已逝去的希望,有关上帝的拯救的希望。
整个文本都是围绕着人与自然的冲突展开,更确切地说是围绕着人与鱼的复杂关系展开,青鱼对渔民的意义已经超过了简单的经济来源,而是他们维系整个生命的一根救命稻草。不过这还只是小说文本最表层的叙述语言向我们传达的内容,透过表层我们会发现作者在不自觉中关心着一个偌大的命题——上帝的缺席。
而且,更为深邃之处在于,作者向我们读者提出了一个疑问:上帝缺席之后,有没有一种东西可以取代上帝的力量实施救恩的行动,审美化地诗意精神可以吗?
如果你不相信,请看文本中的这些文字:
“十七年前,上帝带走了什么?十七年后,当上帝归来时,人们已经从疯狂到麻木。近乎绝望的肃静弥漫在空气中,任凭海浪吞噬着一张又一张望向天边的绷紧的脸庞,和一双又一双伸向大海的红肿苍老的双手。他们那没有瞳孔的眼睛紧张的注视着上帝周围的光辉,却从没未发现他们那看不到的上帝。”
正是这段话使时间线条的故事发展一下子拉到了很高的一个空间维度,从而成为小说文本向读者传达讯息的基本格调。于是作者便提出了一个问题,这个问题始终困扰着作者和读者,为什么渔民们对于去过“快乐而幸福”的无忧无虑的日子是那样的排斥和逃避?
如果我们的回答是人类征服自然的欲望未果,自然的冷漠安静对人类的挫败感,那么或许我们还没有真正深入文本的最深处提取出其广阔的思想史的文学性痕迹。
我觉得小说作者想用一种富于美感和诗意的理想来给饱受生存压力的渔民们以慰藉,但是这种理念好像村民们却总是持排斥的态度的,直到终篇渔民们都没有相信过对事物的美好向往。
原因就在于现代社会以来,欧洲大陆的神性根基开始颓败,代表个人美好感性体验的诗意情怀能否代替上帝的力量成为了一个问题。
读欧洲小说一定要有关于基督宗教的知识背景做基础的,这已经成为了老生常谈,然而在这字数简短的小说中,却处处可见基督宗教知识的内化。
在上帝不在场地情况下,整全的世界已经不复存在,而感觉的诗性经验却不能代替上帝在所有人心中的位置。青鱼本身不是上帝,但是可以作为文中对上帝隐喻的一种象征符号。
作家正是提出了这样的问题,而且把这个问题以文学的语言表现出来。
这个问题之所以很重要,是因为它带有着某种普世价值。因为上帝是这个世界的造物主,上帝不在了,人们还能够找寻怎样的精神依托,通过诗意和美好的东西,这样可以吗?
作品里面的人都活得那么痛苦、那么压抑的原因,一个是来自外在世界的经济生存压力,一个便是内心价值的破碎。就好像最后的老妇人,在经济不成问题的情况下,她仍旧不能够让自己的内心得到拯救。原因就在于老妇人的内心找不到一种可以替代上帝的降临做支撑的理想。
总之,我觉得作家提出的问题,或者说想说的是:文学中没有上帝是可怕的,因为很难找到另外一种东西来替代它,审美不能代替宗教?
因此在我眼中的文学,绝非诗意审美的狭隘表达,文学要承载人类全部精神历史的直观化经验表达。
老妇人未得拯救,但是她仍有寄托,老妇人的寄托是:他曾经多次寄托诗性的拯救,但是失败了,而上帝早已遁去。留给人类的是一片绝望的荒漠,诗性如果不可能,何以可能?
里面的自然那么冷冰冰的原因就在于,没有了上帝的眷顾,只剩下单纯强烈个性主义的审美讴歌是远远不够的。
于是我认为尤其是欧洲的文学,宗教的文学化是头等大事。托尔斯泰的作品,那种神性的震撼力,是神性精神在文学中的巅峰,也是读欧洲文学所不可逾越的障碍。
那条青鱼是每个人活下去的支柱,但是关键就在于这种活下去的东西是单纯个人的感觉,还是有着人类的普遍意义。单纯的个人体验是不牢固的,有人类普遍价值的理念才是坚强的精神后盾。然而现在的世界我们正好处于这二者的中间,徘徊不定。
于是我们或是等待上帝的复归,或是等待新一轮的造神运动。
因为,没有信仰,这个世界是可怖的,文学也是随之携带着病毒出场了。
没有信仰的文学是天使与妖魔合体的幽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