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社会主义还是资本主义,都极其复杂的大题目,如何认识它们自身的发展过程,如何处理它们之间的关系,对于正在建设有自己特色的社会主义的中国来说,具有特殊的意义。思考这两个“发展的历史过程”之最终目的,还是要处理好两制关系,为建设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营造良好的主观条件和客观环境。
一、
由于社会主义本身带有十分浓厚的意识形态色彩和感情色彩,所以,不同社会制度国家的人、不同政治倾向的人对它有不同的甚至截然相反的看法。毫无疑问,这种情况也严重地影响着对人们对它们发展的历史进程的评估。还不仅如此,即使在目前的中国,人们看由于观察问题的角度、思考问题的方法等方面的差异,对社会主义发展的历史进程的看法也不尽相同。正因为如此,江泽民同志在提出“四个如何认识”的同时,还一再要求全党同志“共同深入研究”、“请大家一起来思考”。
如何认识社会主义发展的历史进程,首先必须要回答的就是它的总体估价问题。自从社会主义问世以来到现在,有以下四个不争的事实。
第一,由于在思想、运动和制度等方面都是自己的对立物,所以,资本主义社会的主人——资产阶级以及各种反动派始终没有间断过对社会主义围追堵截、文攻武围,想方设法消灭社会主义。从19世纪上半期“旧欧洲的一切势力”结盟对“共产主义的幽灵”进行“神圣的围剿“
到下半期法国资产阶级对巴黎公社革命的血腥镇压,从20世纪上半期西方资本主义国家对苏联的扼杀、遏制到下半期对中国的封锁、孤立和对苏东国家实施的和平演变。虽然在不同的历史时期、针对不同社会主义国家,西方资产阶级所采取的具体做法有所不同,但是,将社会主义从地球上消灭则一直是它们的最终目的。
第二,然而,也就是在这种险恶的环境中,在过去的一百多年中,社会主义从19世纪初的一种仅限于西欧一隅的理论,发展到遍及欧美各大洲的社会主义运动,到20世纪80年代仅15个社会主义国家就拥有世界上的1/3人口、1/4陆地面积、2/5的工业产值、1/3的国民收入。
如果再考虑到西方的民主社会主义和各种各样的第三世界的社会主义,恐怕无论是什么样政治倾向的人都不能否认社会主义由小溪汇成波涛汹涌的江河这一历史事实。
第三,社会主义在从小到大发展的过程中无论是在理论方面,还是在运动方面,或者是在制度方面,始终都呈现出多元的状态,而不是单一的。社会主义理论出现不久,就有空想社会主义与空想共产主义之别,到19世纪上半其更是五花八门出现了五形形色色的社会主义主张。马克思主义成为社会主义的主流以后,改良的社会主义也并没有完全消失。19世纪末20世纪初,马克思主义的社会主义一分为二,形成以社会民主党为主的改良的社会主义和以共产党为主的革命的社会主义。1917年诞生的第一次社会主义国家——苏联和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在欧亚出现了一系列社会主义国家,都是由共产党领导通过革命手段建立的。即使是这十几个社会主义国家,社会结构和发展模式也不尽相同,比如南斯拉夫的自治社会主义,苏联东欧的社会主义,中国的社会主义等等。
第四,20世纪70年代末开始,中国走向了改革开放的道路,如今已经发展成为世界性的经济强国,在建设具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方面取得了举世瞩目的成就。越南、老挝、朝鲜、古巴等社会主义也在不同程度上进行改革和开放。与此同时,西方发达国家中民主社会主义和原苏东国家的社会主义运动也都有不同程度的发展,特别是一些重要的社会民主党上台执政,更是扩大了民主社会主义的影响。
这四个事实说明,尽管有资本主义国家铰尽脑汁的破坏和捣乱,社会主义始终在不断地发展、不断地壮大。在这过程中,社会主义的理论与实践在人类文明史上也书写了不朽的一页。
与其它任何理论、运动和社会制度一样,社会主义的发展也不可能是一帆风顺的,挫折和失败是常有的事。在这些挫折和失败当中,有被资产阶级血腥镇压的无产阶级革命,也有共产党自己进行的左倾冒进的社会主义实践。然而,对于共产党人来说,最大的挫折莫过于20世纪80年代90年代初苏联东欧剧变。据此,许多人认为,苏东剧变是社会主义所遭受的前所未有的重大挫折并使社会主义陷入空前的低谷。茏统这样讲倒也不错,但很难说就是科学和准确的。之所以如此,原因就在于,受到严重挫折的只是苏东社会主义,其它地区、其它流派的社会主义的命运并非都如此。如中国的社会主义不仅挺立潮头,而且在飞速发展。再如,西方发达资本主义国家中的社会主义运动仍在发展,社会民主党和社会民主党化了的共产党力量和影响都在扩大。正如有的学者说的那样:“经过这场剧变,共产党力量下降了,而社会民主主义的势力却相对上升,除了老的社会党外,又涌现出一大批新社会党,社会党国际空前活跃。现在社会党国际有成员党139个,党员近3000万(是除中国外现在世界所有共产党党员总人数的三倍多),在近30个国家执政和参政,是一支不可忽视的力量。”
在欧盟国家中,除了个别的之外,都是由社会民主党执政或参政。学术界之所以把苏东剧变看得比较重,原因之一就是长期以来只承认打着共产主义旗号的社会主义运动和社会主义国家,独此一家,别无分店,视其它流派的社会主义为异类。其实,多元化的社会主义在苏联东欧是遭受了挫折,但如果将社会主义放大、还原了看,它并没有因为苏东剧变而退出历史舞台。相反在诸如中国等社会主义国家和西欧等地区得到了不同的程度的发展。从理论与实践都在这些国家和地区出现了新变化和新发展的角度,很难说如今的社会主义就不如以往的社会主义。
二
无论如何,总不能说苏东剧变对社会主义是件好事。关于苏东为什么会发生剧变及其应当从中汲取什么样的教训,国内学术界有关这方面的文章著述不可胜数。我认为,造成苏东社会主义受挫的根本原因是社会主义、资本主义和封建主义的错位。以苏联为例,几乎所有的领导人都用毕生的精力、以各种方式试图印证社会主义对资本主义的各方面的优势,然而又都忽视了产生出苏联的沙皇俄国在各个方面都落后于资本主义的事实,忽视了沙皇俄国独特的政治文化,都想一劳永逸地割断苏联与资本主义的联系、苏联与沙皇俄国的联系。为了超越资本主义,苏联的领导人都不顾人民的根本利益,甚至牺牲人民的根本利益。
其结果,资本主义先进的东西苏联没有学到,沙皇俄国落后的东西苏联又没有克服掉;比资本主义更先进的社会主义在苏联并没有真正建立起来,比沙皇俄国更落后、更野蛮的封建主义却在很大程度上披上社会主义的外衣,大行其道。在这过程中,由于人民群众受到的伤害越来越大,社会主义的生命力实际上更是不断地萎缩,到最后苏联差不多是在人民群众的反向欢呼声中走向死亡。这就是苏联及其领导人的悲剧。有的著作正确地指出苏联东欧剧变的根本原因在于执政的共产党的性质变了,但又不正确地认为这种变是由于西方资本主义国家的和平演变政策和社会民主党的民主社会主义思潮。
这些问题出现在苏联东欧也不是偶然的。
在社会主义发展的历史过程中,社会主义理论起源于西方(西欧),社会主义成为一种社会制度却出现在东方(俄国、东欧和亚洲)。
这些建立起社会主义制度的国家几乎都不具备马克思、恩格斯所设想的那种产生前提,其母体在政治上或者是军事封建帝国主义,或者是专制独裁,或者是殖民地半殖民地;在经济上除了个别的(如德国和捷克斯洛伐克)之外都是比较落后的农业国,资本主义并没有得到充分的发展。社会主义制度在这些国家里实际上是超越了资本主义阶段提前问世。
这样一来就产生了社会主义制度在这些国家中建立是否具有必然性问题。布尔什维克党的反对派和西方的自由派或者将十月革命说成是一个政变,或者认为它是偶然的事件。
苏联东欧剧变发生之后,尼克松的资本主义对社会主义的“不战而胜”论和布热津斯基的共产主义“大失败”论甚器尘上自不必说,原属于社会主义阵营的许多人也认为这些国家走上社会主义道路是犯了“原罪”。
实际上,社会主义首先在东方落后国家出现的具体原因比较复杂。除了像列宁、毛泽东这样的革命家不拘泥于马克思主义的理论定式,根据实际情况将社会主义理论付诸实施之外,还应当看到社会主义在这些国家建立的必然性,比如,都拥有利比较好的国际条件,都面临着共同的反帝、反法西斯和反封建的革命性质,都存在着能够担当起这些种重任的共产党等等。
从这个角度说,社会主义制度在这些国家时建立有其历史的必然性。
虽然有历史的必然性,但是,落后国家建立社会主义制度也只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如何解决理想的社会主义与现实的社会主义之间的差距,社会主义国家以后应当如何发展等问题迫切地需要解决。就在这些方面,几乎所有的社会主义国家都在不同程度上陷入了误区。它们都忽视了社会主义制度建立的基本前提,将自己定位在比资本主义更高的阶段上,真地居高临下地俯视资本主义。于是,它们都坚定地认为:社会主义的民主是货真价实的,资本主义的民主是虚假骗人的;社会主义的经济蒸蒸日上,越来越繁荣,资本主义的经济则日薄西山,每况愈下;在其它方面,社会主义也是在天上,而资本主义在地下。于是,这些社会主义国家也就不顾自身各方面的弱点,把反对资本主义、防止资本主义复辟作为自己始终如一的任务,无视非常现实的封建的政治经济残余的影响。结果,经济上非但没有赶上和超过资本主义,反对被资本主义远远地甩在了后边,人民长期生活在短缺经济当中,十分贫困;政治上缺少民主,没有法制,个人崇拜盛行,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思想上保守僵化,教条主义盛行;对外关系上闭关自守,自外于世界发展。这样一来,就出现了前面说的那种用封建的东西来批判资本主义、而社会主义无从谈起的现象。
落后国家由于各种历史因素建立了社会主义制度后,给自己定位不能太高,必须承认自己在各方面的不足,或者说是落后性。不足也好,落后性也罢都是客观存在着的,不可能因社会主义制度建立起来而立刻就无影无踪。所以,社会主义国家在经济上必须一步一个脚印地发展生产力;在政治上,也必须一步一个脚印地发扬民主,健全法制,在此基础之上形成更先进的上层建筑。这就不仅意味着建立社会主义制度的国家要确立比资本主义更高的奋斗目标,而且意味着在发展生产力和完善生产关系方面要付出比资本主义更多的努力、更大的艰辛,因为它不仅要赶上资本主义,还要超过资本主义。实现这个宏伟的奋斗目标,无论在发展生产力方面,还是在完善生产关系方面,或者是在形成新的上层建筑方面,社会主义国家都没有捷径可走,只有在赶上之后才能谈得上超越。从这个角度说,资本主义所经历的人类历史发展的一般进程,社会主义也不可能超越,如果缺了也得必须补上。从这个意义上说,“补课”并不是否定社会主义、从头搞资本主义。
三
社会主义发展的历史进程出现的曲折性,在很大程度上是由于对资本主义发展的历史进程认识上的不准确或者失误。这种不准确或失误是多方面的,这里重点研究几个相关的问题。
如何认识“两个必然”?
马克思、恩格斯讲的社会主义必然胜利、资本主义必然灭亡,归根到底还是一种先进的社会制度代表另一种落后的社会制度,因为他们在讲“两个必然”的同时,还特别强调“两个决不会”,即“无论哪一种社会形态,在它所容纳的全部生产力发挥出来以前,是决不会灭亡的;而新的更高的生产关系,在它的物质存在条件在旧社会的胎胞里成熟以前,是决不会出现的。”
所以,随着资本主义不断地渡过危机、不断地获得新的发展,他们也承认越来越承认自己对资本主义生命力曾估计不足,修改自己的理论。但即使如此,马克思恩格斯并没有放弃社会发展趋势意义上的“两个必然”。长期以来,在社会主义国家中,人们关注的只是社会主义“必然胜利”、资本主义“必然灭亡”,从哲学、政治经济学、科学社会主义等各方面加以论证,而忽视了社会主义在这些国家所代替的并非是全部生产力都发展出来的资本主义,而是生产力不发达或者极不发达的资本主义或前资本主义。在这种情况下,死抱着“必然胜利”不放就意味着对落后的现状聊以自慰,而死抱着“必然灭亡”不放则意味着鲁迅笔下的阿Q的精神胜利法。总之,“两个必然”就成为一种自欺欺人的借口。空洞的理论推导对社会主义真正地代替资本主义不仅什么实际意义,而且还容易陷入一种危害更大的坐以待毙的“宿命论”。
换个角度说,由于时刻都面临“必然灭亡”的威胁,资本主义总是有一种危机感。因此,资本主义一方面也加强对自身发展过程的研究,特别是对自身所存在的种种不足和缺陷的研究;
另一方面,资本主义对社会主义除了实施“扼杀”、“遏制”、“和平演变”等措施之外,也注意吸收社会主义运行机制中对它们的发展有利的部分,如计经济的计划性和国家对市场的干预等等。一位学者在回答“资本主义绝路逢生”的“秘密”时这样写道:“苏联刚建立的社会主义计划体制客观上为资本主义提供了参照系,使资本主义从这一新体制中获得了延缓衰老之术。”
另外,还有一本专著用了很大的篇幅对此进行了详细的论证。
上述这一切,说到底都是了维护资本主义的发展,事实上也的确起到了这方面的效用。无论来自哪方面的批语或批判,都成了资本主义的社会医生,客观上都在帮助资本主义进行自我调整和完善。相比之下,社会主义国家容不得也听不进来自各方的不同的尤其是反面的意见,沉溺于“必然胜利”的幻想之中。这在一定意义上说,社会主义国家缺乏这样的社会医生。
如何看等资本主义的危机?
潜心论证资本主义“必然灭亡”的人们,更是着力于列举资本主义的种种缺陷和不足,其中最多的就是资本主义的经济危机。从感情上说,社会主义者期待着资本主义快点灭亡的心情是可以理解的。问题在于,人们往往过分强调危机的不可克服性的原因、不间断性的过程和毁灭性的结果。
可事实上,随着时间的推移,资本主义发生经济危机的原因、过程和结果都发生的很大的变化,资本主义的社会发展并没有因此而停顿。可以这样认为,“如何认识资本主义发展的历史”在很大程度上就是为了解决这种矛盾的。国内许多学者对此也做了非常有意义和有价值研究,但是,由于没有能抛开长期以来先入为主而形成的固定看法,因此论证来论证去还是难以自圆其说,于是只好将资本主义存在着的长处说成是社会主义因素,而用其短处论证其“必然灭亡”。对于资本主义的自我调节和自我完善,往往也是盯住其局限与不足的一面,而对其有效性缺乏充分的估计。
事实上,资本主义之所能够持续不断地发展,在很大程度上就在于经常发生危机,在于针对这些危机而进行的经常性调整。从这个意义上说,危机也并不一定是坏事,它可以将资本主义在一定时期或一定阶段上的各种问题全都暴露出来,资产阶级就可以有针对性地采取各种方式来克服或避免这些危机,大危机大调整,小危机小调整,从而才使政治制度、经济制度和社会生活的其它不断地完善起来。与此同时,危机爆发的频率在不断地降低,危机的规模在不断地缩小,危机的后果也在不断地弱化。研究这其中的原因和经验,对社会主义来说,大概要比讲危机如何如何不可避免、必然导致资本主义的灭亡要有意义得多。在苏联东欧等国家的社会主义实践中,表面上好象没有任何危机,从来都是歌舞升平,偶然出现某种危机要么归于天灾,要么归于反党事件,要么归于敌对分子的破坏和捣乱。实际情况是,由于政治文化、经济发展和体制缺陷等诸多方面的原因,这些国家都潜伏十分严重的经济危机和政治危机。由于没有爆发的机会和可能,更谈不上有针对性地采取措施进行解决,所以,它们越堆积就越多,能量储备也越来越大,一旦爆发则就是灾难性。苏东剧变可以说就是长期积累下的各种危机的总爆发,结果是葬送了这些国家的社会主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