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绝对是自负的动物。自负,程度不同地发生在每个人的身上。有人曾经对瑞典的司机进行过一次调查,在问及的司机中,有90%以上认为自己的驾驶技术在平均水平以上。如果他们对自己驾驶技术的判断是正确的,那么意味着,只有10%的司机在50%的平均水平之下,或者说,有40%的司机对自己的驾驶技术过于自信。
政治家、经济学家、商人、医生、律师、司机都属于高自负人群。在美国进行过的一项调查表明,有19%的人认为他们属于1%最富有的美国人之列;80%的学生认为自己最终将成为班上的尖子生;70%的民事律师认为自己能在法庭上打赢接手的案子。一位教授还发现,86%的哈佛商学院学生甚至认为自己的容貌要比同班同学靓美。
如果在投资者当中进行类似于对瑞典司机那样的调查,投资者认为自己的投资能力高于平均水平的比例也绝对会不低。投资者通常是最自负的人群之一。如果他们对自己的能力没有一点自信乃至自负,就不会投身于智力密集型的资本市场。对许多投资者来说,最不能接受的事实,就是承认自己的聪明程度在本行业的平均水平以下,因为那意味着失败、赔钱,或者说,给他人送钱。所谓自负,就是对自己的知识与能力持没有依据的自信,或者说是过度的自信。研究表明,自信常常与人类积极与进取的心态有关。自信能够帮助人们尽快地从失误与挫折中摆脱出来。没有自信,寸步难行,只有自负,步步惊心。自信不是坏事,自负则不是好事。
正是自负置无数投资者与投资机构于死地。英国巴林银行(Barings Bank)毁于一位年轻而自负的交易员尼克?李森手里,而红极一时的美国长期资本管理公司则垮于一群智商高于160的投资者手中。但凡那些投资失败的人,无不始于极度的自信,压上了不该压的赌注。
哈耶克发现,人类的自信来自于人类特有的理性能力。人有理性能力,但是对这种理性能力的边界往往不自知。正如他在《致命的自负》一书中所指出的,人类有其理性能力,但是这一理性能力是有着很大局限性的,而且是不可克服的局限性。甚至,对这种理性能力的局限与边界也很难有准确的把握。人类一旦对自己的理性能力使用了过大的杠杆,就像过度举债一样,自负便产生了。人的理性能力一旦跃出了其边界,就趋于陷入"致命的自负"和"理性的疯狂"之中。政治家有致命的自负,投资者也有致命的自负。
大多数人对自己的投资能力太自负,否则市场上不会有这么多人,也不会有这么多人亏钱。自负和自信是相对的,不能过于自负,也不能没有自信。就投资而言,自信必须建立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挑选简单易懂的企业,经过深度透彻的研究,形成自己的判断。这样的自信意味着不会因为其他信息的干扰或者暂时的市场非理性波动就推翻自己的结论。
在投资界,高智商的投资者之所以犯下愚蠢的错误,往往在于他们对自己的智商过于自负。自负的人往往有一定的能力。越聪明的人,越容易跌入致命自负的陷阱。只有保守的价值投资者能够对自己的能力保持相对理性的判断与警醒。
在投资领域,自负表现为对自己把握价格信息与对市场预测能力的自负、对估值能力的自负、对分析选择投资对象的自负、对操作的自负。错误的直觉、根据过去推断未来、赌徒的心理、对市场的盲目乐观、对投资回报保有不切实际的期望,都为自负搭建了坚实的舞台。这样的自负,结果常常是受到市场先生的无情打击与惩罚。
每个人都有不可能克服的无知,这种无知不仅是必然的,甚至是必要的。任何投资者都必须承认并面对这种无知。价值投资者更应承认必要的无知,不要相信自己的全知全能与全善。哈耶克认为,计划经济之所以是致命错误,正是因为政治家与计划者怀有相信自己全知全能全善的致命自负。对一个高估自己的人,千万不要低估他,尤其不能低估他可能犯下的错误。对自负的政治家是如此,对自负的投资者也应该如此。
治疗自负的最好药方是保守主义所开出的"恭谦"。这种恭谦不是外在的,更不是权力面前的谦卑,而是内在的,是在智慧与无知面前的虚心。只有恭谦才能打开通向智慧的大门,而自负将关上通向智慧的大门。
投资界是最牛气十足的圈子,但在我看来理应是最恭谦的圈子。如坦普顿所发现的,这个圈子的人常常自认为知道所有问题的答案,但是还不理解问题是什么。资本市场并非不可知,但是绝对大于每个投资者的已知。所以,要克服自负,就必须承认自己有无知的领域;要治疗自负,就必须服用恭谦这剂良药。
哈耶克的《致命的自负》不仅值得政治家与经济学家们一读,也很值得投资者们一读,如果他们想避开致命的投资误判的话。来源: 华尔街日报中文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