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的名称百年未变,但具体内容却有很大差别,呈现为多种形态。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是历史的变化的,应当用发展变化的观点看待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之名实关系。社会主义有好东西,也有坏东西,资本主义同样如此,需要具体分析。应当认真研究和确立科学合理的价值标准。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可以互补,还有大量事物属于“非社非资”的人类共同文明成果。我们应当学习资本主义,超越资本主义,反思社会主义,创新社会主义,努力促进中国社会更好发展。
【关键词】 社会主义 资本主义 互补 非社非资
多年来,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问题一直严重困扰着我们,成为一个深层次的重大思想理论难题。已有许多学者对此作过探讨,但似乎问题并未得到解决。本文试图再作努力,对这个重大难题作些具体分析,力求依据客观事实,总结历史经验,探索有关规律,辨析理论是非,期冀有助于纾解“姓社姓资”困惑,树立科学合理的价值理念,促进中国社会更好发展。
一、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都是多样态的
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是我们经常使用的重要概念,也是近代以来世界各国通用的基本概念。就表述形式看,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两个概念,汉语不过是简单的八个字,而且百年未变,但它们的实际内容却是变动的,甚至是十分不同的。为了不使问题复杂化,这里不用理论、运动、制度三分法,而将它们视作总体上是同一的,集中体现为制度,即便如此,社会主义也是多样态的。
胡锦涛《在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90周年大会上的讲话》中特别提出了“建设什么样的社会主义”问题。这是一个新的提法,它内含着一个基本前提:社会主义是多种多样的。实际上,毛泽东《在中国共产党第七次全国代表大会上的口头政治报告》中已说过:“我们历史上的马克思主义有很多种,有香的马克思主义,有臭的马克思主义,有活的马克思主义,有死的马克思主义,把这些马克思主义堆在一起就多得很。我们所要的是香的马克思主义,不是臭的马克思主义;是活的马克思主义,不是死的马克思主义。”[①]而马克思主义与社会主义在一定意义上是一而二、二而一的问题,因此,社会主义也有多种。
在当代世界上,存在着五花八门的社会主义,概括起来,大体有五种社会主义:
第一种——马克思设想的理想的社会主义(即共产主义社会的第一阶段)。这种社会主义,以生产力高度发达为基础,以全社会共同占有一切生产资料和按劳分配为标志,有计划地组织社会生产,以一切人包括每个人的自由全面发展为实质内容,是无商品、无货币、无阶级、无国家、无军队、无剥削、无压迫的社会。这样的社会很美好,但它还只是理想,而不是现实。
第二种——苏联式社会主义(包括原东欧各国的社会主义、20世纪70年代以前的中国、越南、老挝、柬埔寨波尔布特社会主义等)。它以马克思主义为理论旗帜,实行共产党高度集权,生产资料公有制特别是国有制,全面的计划经济,严密控制思想舆论,缺少自由、民主和法治,对外部世界基本封闭。现在,只有极个别国家仍在坚持这种类型的社会主义。
第三种——中国改革开放以来的社会主义。这种社会主义本来可以和第二种社会主义归并到一起(国内外一些人正是这样做的),但考虑到中国的改革开放主要针对的正是苏联式社会主义,从而表现出重要差别,中国又是一个“超大型”国家即所谓“百国之和”,几乎等同于一个大洲,并且代表了一些社会主义国家的发展道路,所以把它们区分开来。中国改革开放以来的社会主义仍然把马克思主义作为指导思想,坚持共产党领导,实行公有制为主体,但又允许非公经济发展,实行国家调控的市场经济体制,逐步发展社会自由、民主和法治,并且全面对外开放。现在的越南、老挝以及古巴大体也属于这种类型的社会主义。
第四种——社会党(民主党)的民主社会主义(亦称社会民主主义)。这种社会主义,既是一种理论,也是一种社会政策,并且体现为一种社会制度。其主要特点,是在保持资本主义私有制和市场经济以及普选制、多党制、三权分立的基础上,强调社会福利、社会保障、社会公平,主张自由、民主、公正、团结。它们虽然不把马克思主义当作唯一指导思想,但仍承认马克思主义是其思想渊源之一。我们过去对民主社会主义常持严厉批判态度,至今仍有很多人拒不承认它们是社会主义。但是,全世界奉行民主社会主义的政党有100多个,受其影响的民众达数亿人,它们的名称中已经清楚标明自己是“社会主义”,其他国家包括我国也有不少人把民主社会主义视为马克思主义的一个支脉、社会主义的一个流派。而社会主义一词并不是我们的专利,不能拒绝别人使用,没有理由否定民主社会主义也是社会主义。更不能以为,只有我们才是社会主义的正宗嫡传,其他都是旁门左道。
第五种——其他不属于上述类型但也自称是社会主义的民族国家,如缅甸、委内瑞拉、利比亚、突尼斯等等。它们的实际内容差别很大,难以尽述。
上述五种社会主义之间存在重要差别,不能混同。譬如,马克思设想的社会主义,是资本主义之后、生产力发达、工业化完成、彻底清除了封建主义残余的社会主义,是“自由人的联合体”。但现实与之相比落差很大:中国这样的社会主义是封建社会之后、生产力落后、工业化过程中、封建主义残余较多的社会主义,是人的依赖关系为主的“关系人社会”,自由受到很多限制。前一种社会主义吸纳了资本主义已有文明成果,又有所发展,因而是比资本主义更高的社会形态,而后一种社会主义则是与资本主义并行的、在经济文化发展水平等方面还低于资本主义发达国家的社会形态。
再如,苏联式社会主义和中国现阶段社会主义的最重要特征是共产党领导,以及实行无产阶级专政(中国又称人民民主专政),邓小平和我们党多次强调过这一点,但马克思的社会主义却没有这些特征,因为马克思的社会主义属于无阶级的社会形态,在阶级消灭以后,政党已经不复存在,无产阶级专政也已消亡。
同时,多样态的社会主义之所以都叫作社会主义,表明其中也有某种共同的东西,这个东西是什么,需要研究。现实的社会主义是以马克思设想的社会主义为指导和蓝本的,只是由于所处条件不同,在实践中有很大变形。从形式上看,它们都以社会主义为旗帜,都叫“社会主义”。这是形式的共同点。从内容上说,“社会主义”一词源于拉丁文socialis或 socius,含有社会的、共同的、集体的生活之意。因此,国内外很多人认为,它比较强调社会整体,强调公平、平等。这是实质的共同点。当然,人们对这里的公平、平等的理解是有若干差别的。相对而言,资本主义比较强调个体,强调效率。至于共产党领导以及无产阶级专政,被中国和苏联视为社会主义的重要特征,而民主社会主义则明确反对这一点。
同样,资本主义也有多种。毛泽东在1944年就说过:“现在我们建立新民主主义社会,性质是资本主义的,但又是人民大众的,不是社会主义,也不是老资本主义,而是新资本主义,或者说是新民主主义。”[②]在当代世界上,至少有三种不同的资本主义:
第一种——原始的野蛮的资本主义,包括资本主义的自由竞争阶段和垄断(并未排斥竞争)阶段。前者是马克思和恩格斯当年所看到和批判的资本主义,后者是列宁当年所面对和批判的资本主义。从资本主义产生到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这种资本主义的主要国家,实行对外侵略和扩张的政策,被当时很多人包括列宁和我们称为帝国主义(现在,我们已经很少使用这个概念了,因为所谓帝国主义主要是一种对外政策,而不是社会形态、社会制度。对这种对外政策,现在我们一般称为霸权主义)。当代西方国家的许多人都批评这种资本主义,连罗马教皇约翰·保罗二世也谴责这种“野蛮资本主义”[③]。这是资本主义的低级阶段。
第二种——现代发达国家的资本主义。第二次世界大战以来,资本主义国家增加了所有权社会化、国家宏观调控、社会福利和社会保障等很多新因素,它的自由、民主、公平程度也有很大提高。所以,不少学者又称之为“社会资本主义”即包含较多社会主义因素的资本主义。这是资本主义的高级阶段,也可以视为是资本主义向新的社会形态转变的起始阶段。
第三种——介于上述二者之间的当代发展中国家的资本主义。
资本主义概念的含义是什么呢?起初,资本主义主要是指一种经济制度,马克思称之为生产方式、经济的社会形态[④],即在社会化大生产中,私人占有生产资料,雇佣工人进行生产经营,并且以追求利润为主要目标的经济制度。资本主义私人占有生产资料,初始形态是企业主私有制,正如恩格斯说:“……究竟什么是资本主义私人生产呢?那是由单个企业家所经营的生产”[⑤]。后来,资本主义概念的内容进一步扩展了,由私人企业扩展到股份公司、托拉斯等,以后又包括了资本主义政治上层建筑(国家政权、政党制度等)以及意识形态等。
不过,马克思和恩格斯所说的雇佣工人,是指一无所有的无产者,而现在雇佣工人的大多数都是有产者了。私人占有生产资料也有变化:私人联合占有与共同使用的成分显著增长,而且资本主义国家国民收入的相当部分收归国有并大量用于社会福利和社会保障。恩格斯在《反杜林论》中曾经说过,资本主义的基本矛盾是资本主义私有制同生产社会化的矛盾,它表现为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的对立、个别工厂中的生产组织性和整个社会中生产的无政府状态之间的对立。[⑥]但是,恩格斯晚年对这些观点作了修改,他说:资本主义私人生产过去是“由单个企业家所经营的生产,可是这种生产已经越来越成为例外了。由股份公司经营的资本主义生产,已经不再是私人生产,而是由许多人联合负责的生产。如果我们从股份公司进而来看那支配着和垄断着整个工业部门的托拉斯,那么,那里不仅没有了私人生产,而且也没有了无计划性。”[⑦]当然,恩格斯并不认为这些股份公司的生产就是社会主义生产,他写道:我们的纲领是要“把由个人或股份公司负责的资本主义生产转变成为由全社会负责和按照预先确定的计划进行的社会主义生产,资本主义社会本身正在为这个转变创造物质条件和精神条件”[⑧]。在当代,资本主义国家都对市场经济进行一定的宏观调控,无计划性已经基本被有计划性取代了。至于工人阶级与资产阶级之间的矛盾,现在也已大为缓和,基本状态是各安其分、和平共处,不能再简单描述为“对立”。这表明,资本主义内部矛盾包括恩格斯所说的基本矛盾是历史的、变化的,现在比过去已有很大不同。
可见,社会主义、资本主义的名称是同一的,但它们的具体内容却有很大差别。概言之,有马克思设想的理想的、美好的社会主义,有北欧式富裕的、民主的社会主义,也有某些国家贫穷的、专制的社会主义,还有改革开放以来正在发展着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有原始的、野蛮的资本主义,也有现代的、文明的资本主义。
二、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是历史的变化的
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之所以是多样态的,根源在于它们作为社会制度即社会生活的基本规则,都以活生生的人为主体,是各种人们相互博弈、相互作用的结果。而人的素质包括需要和能力都是发展变化的。随着人的发展变化和相互作用,人们之间的社会生活基本规则也必然发生变化。没有从来不变的人,因而也没有什么凝固不变的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莫让浮云遮望眼,人间正道是沧桑。”
在世界上出现资本主义之前,除了个别落后地区,人类总体上都处于封建专制统治的农业社会,各个国家各自孤立地发展着,个别时期虽有相互交往(包括异族侵略),但影响较小。在封建社会手工业作坊的基础上,产生了工场手工业,资本主义生产方式萌生。1640—1648年的英国资产阶级革命,标志着西欧开始进入资本主义时代,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得到了扩展。到了十九世纪中叶,英国、法国、德国、美国等一些国家相继完成了工业革命,其资本主义制度也得到了较大发展。而在世界的大部分地区,包括中国在内的众多国家,依然是农业社会,还处于封建专制统治之下,后者落后于前者数百年。
后来,随着资本主义国家在全世界的扩张,呈现出《共产党宣言》所说的最初的经济全球化——“过去那种地方的和民族的自给自足和闭关自守状态,被各民族的各方面的互相往来和互相依赖所代替了。”[⑨]各国的交往日益增多,相互影响加深,在各国独立发展的基础上,增加了横向联系,构成了纵横交错的人类社会网络。这种横向联系对于落后国家常常是被侵略、殖民和奴役,同时也使它们接触和吸纳了先进文明成果(包括先进科技、先进生产方式、先进文化等),带有二重性质。
马克思等先哲看到了资本主义的贫富分化、阶级对立等弊端,在吸收空想社会主义有关思想和批判资本主义现实中提出了未来社会的理想和实现无产阶级解放的战略和策略,创立了科学社会主义,并且组织各国工人群众进行斗争,剧烈震撼了资本主义制度。资本主义国家面对多种社会矛盾甚至危机,不得不进行一定调整,缓和社会矛盾,促使自身发生了若干变化。
一些长期遭受封建统治压迫、此时又受到资本主义侵害的落后国家,在马克思主义的影响下,利用两次世界大战的机会,试图超越资本主义,建设一个更好的社会,于是开始了社会主义的实践探索,并在俄国、中国等国家取得了初步的成功——建立了新的社会制度,加快了工业化进程,曾经一度辉煌。受其影响,社会主义思想在一些国家得到了进一步的传播。这种新的社会制度同资本主义制度起初处于完全对立状态(如冷战年代),各走自己道路,互相否定,互相排斥。一些资本主义国家由于先发优势和内部创新,率先实现了现代化,成为世界发达国家。在这些国家,马克思主义关于消灭私有制、暴力革命、阶级斗争和无产阶级专政等手段未被普遍认可,但追求社会公平和人类解放等价值取向赢得了不少人的赞同;苏联式社会主义模式不被看好,但人们也看到了资本主义存在不少弊端,因此,民主社会主义思潮应时而兴。社会主义制度的诞生,代表着超越资本主义的努力,取得一定成果,但也留下了较大缺憾:一些社会主义国家受到其落后生产力和长期封建专制传统的严重制约,又固守高度集权的计划经济体制,经济文化发展虽然也有一定成就,但总体明显落后。
20世纪70年代以来,由于经济全球化以及新科技革命的进一步发展,各国相互开放度扩大,更多干部群众有条件进行横向比较,相互影响加深,在各国内部矛盾发展包括各个利益集团博弈的基础上,资本主义国家吸收社会主义因素,社会主义国家吸收资本主义因素,都发生了较大变化。社会主义国家总体上处于劣势,内部矛盾激化,东欧数国和苏联相继发生社会制度的剧变,中国等国家不得不实行渐进式改革,但其变革苏联社会主义模式的深度和广度却堪称一场“革命”,逐渐形成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不过,在当代世界上,继续坚持社会主义制度的仅有少数国家,多年宣传的社会主义优越于资本主义的观念遇到了现实的挑战,“姓社姓资”问题突出起来了,成为这些国家特有的问题。
以上,就是近代以来人类历史的简略缩影,也是“姓社姓资”问题凸显的社会历史背景。
与此同时,我们对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的认识也是历史的、变化的。
在新中国建立前后的很长时间里,我们的理论家和政治家虽然也读过马克思、恩格斯和列宁的有关著作,对社会主义有所了解,但认识是有很大局限的,通常都把苏联当作社会主义的唯一模式。
1956年9月,我们党的八大宣布:“我们对农业、手工业和资本主义工商业的社会主义改造,就是要变革资产阶级所有制,变革产生资本主义的根源的小私有制。现在这种社会主义改造已经取得决定性的胜利,这就表明,我国的无产阶级同资产阶级之间的矛盾已经基本上解决,几千年来的阶级剥削制度的历史已经基本上结束,社会主义的社会制度在我国已经基本上建立起来了。”这里所体现的社会主义的基本标准是什么?就是生产资料公有制。这就是当时我们党的基本认识。历史证明,不考虑生产力发展水平,不考虑政治、文化和人的发展程度,仅仅用公有制作为社会主义制度的标准,这种认识显然是过于简单化了。
还应指出,“三大改造”是从新民主主义社会制度向社会主义社会制度转变的根本变革即社会主义革命。如此重大的决策,党内实际是有很多不同意见的,例如,刘少奇等要“确立新民主主义社会秩序”曾受到严厉批评[⑩],毛泽东还批评了“确保私有”“四大自由”等“资产阶级观念”以及农业合作化问题上的“小脚女人”[11]。本来,1949年9月29日通过的具有临时宪法性质的《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共同纲领》明确规定:“中华人民共和国为新民主主义即人民民主主义的国家”,国家“保护工人、农民、小资产阶级和民族资产阶级的经济利益及其私有财产,发展新民主义的人民经济”。然而,仅仅过了不到4年时间,1953年6月15日,毛泽东就提出了从新民主主义向社会主义转变的“过渡时期总路线”的基本内容[12],随后就在全国实行“三大改造”,没有经过当时行使最高国家政权机关职权的“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全体会议讨论批准,就否定了前述《共同纲领》的规定,根本改变了我国的社会基本经济制度。这一重要史实,值得深思和总结。“三大改造”的实质是消灭私有制。而马克思主义之所以要消灭私有制,根本理由是物质生产高度社会化了,私有制严重阻碍这种社会化大生产的发展。可是,新中国建立初期的物质生产社会化程度很低,私有制尚未成为它的障碍,仍有广阔的发展空间,我们断然实行消灭私有制,并不符合马克思主义的深层思想,不适合当时中国生产力的发展要求。姑且不谈“三大改造”后我国生产力长期发展缓慢,仅从半个世纪后中国农村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个体经济、私营经济的蓬勃发展,就不难得出合理的结论。这个重大问题,需要进行实事求是的认真讨论。
1957年以后,我国发生了多次极“左”的政治运动,特别是在“文化大革命”期间,在毛泽东“无产阶级专政条件下继续革命”理论的指引下,中国社会主义建设完全走上了歧路,人民普遍贫穷,思想文化凋敝,国家动乱不止。针对这些情况,邓小平说:“我们总结了几十年搞社会主义的经验。社会主义是什么,马克思主义是什么,过去我们并没有完全搞清楚。”[13]这里所说的没有搞清楚的主体,首要的是指毛泽东、刘少奇、邓小平等领袖人物。[14]而没有搞清楚的主要内容,改革开放以来我们党多次总结过,例如,1986年《中共中央关于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指导方针的决议》明确指出:“我国社会主义发展中的主要历史教训,一是没有集中力量发展经济,二是没有切实建设民主政治。”而经济和政治正是社会发展的两个基本方面。
改革开放以来,我们党对社会主义形成了一系列新的认识。择要来说,在坚定不移发展经济的基础上,一是根本突破计划经济,肯定了市场经济在相当长的历史时期包括我国现阶段都是不可跨越的;二是由注重社会主义的手段(公有制、按劳分配等)转变到注重社会主义的目的(即邓小平所强调的社会主义本质——人民共同富裕);三是对社会主义目的的认识,由只重经济增长到注重社会全面协调可持续发展特别是到以人为本的深化[15]。
至于对资本主义的认识,情形大致相似。在改革开放以前,中国人大多认为,资本主义国家经济上停滞和贫富两极分化,政治上阶级压迫残酷,文化上腐朽没落,“世界上三分之二的人民仍然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资本主义已经腐朽、垂死,很快就要灭亡。这是完全把资本主义妖魔化、漫画化了。这在很大程度上是为我国社会主义制度的优越性作论证的,因为人们以为,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是根本对立的,资本主义愈黑暗,社会主义就愈光明,反之,资本主义愈发达,社会主义就愈落后。当时流行的宣传口号是:“资本主义一天天烂下去,社会主义一天天好起来”、“只有大批资本主义,才能大干社会主义。”“仇资病”、“恐资病”、“谈资色变”成为我国政治领域长期的流行病。实际上,即使是领导层也不大了解资本主义的情况,不知道现代化是怎么回事。例如,作为中共党内为数不多的比较了解资本主义的人,邓小平在1978年10月访问日本日产汽车公司时十分感慨地说:“今天,我知道什么叫现代化了。”至于广大一般干部和群众,更不知道什么叫现代工业、现代商业、现代金融、现代政治、现代文化了。同时,领导层又真切感受到当代资本主义国家不仅在经济、技术、军事等方面具有明显优势,占据着制高点,而且在政治法律、思想文化方面也是“输出国”,呈现强势,因此经常强调要警惕资本主义的腐蚀、防止“和平演变”。改革开放以后,打开了封闭的国门,人们才发现,资本主义国家不是那个样子,它们也有很多进步的东西,有些国家甚至比我们还富裕、民主、文明。在许多人的心中,观念的影像在很大程度上被颠倒过来了,尽管还有少数人依然坚持过去的观点。与此同时,我们党实行全面对外开放的方针,强调各国之间要和平、合作、共同发展,强调“世界上的各种文明、不同社会制度和发展道路应彼此尊重,在竞争比较中取长补短,在求同存异中共同发展。”[16]其中包含着对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关系的新认识。
由此得到的一个教训是,不要随意假想一个与现实不符的丑恶的资本主义,然后大肆进行漫画式的批判。这没有说服力,只会引起人们的反感。世界上大多数国家的人民之所以选择和实行资本主义,一定有他们的根据和理由,我们应当尊重这种选择,理性对待这种选择。把大多数国家描绘得漆黑一团,是对人类的丑化和污蔑,会把自己推向同人类大多数对立的地位。
回过头来反思,马克思当年所看到的资本主义,是正处于“青春期”因而“生理和心理一度失衡”的上升时期的自由资本主义,资本主义本身很不成熟,在对这种“旧世界”的批判中所发现的“新世界”——未来共产主义社会,无疑也具有很大的局限性,还要经受实践的检验和修正,不是成熟的理论,不能视为终极真理。这不应苛求马克思,没有看到过成熟的资本主义不是他的错,他作出了革命家兼思想家的双重贡献,已经很了不起了。问题是我们不应把这些有限的认识僵化,当作终极真理,以为是不可移易的。
有人说,马克思和恩格斯作为科学社会主义的创始人,说他们没有搞清楚社会主义于理不通;说我们中国搞了几十年社会主义建设,还没有搞清楚什么是社会主义,也于理不通。但这是历史事实,也没有什么可奇怪的。因为事情十分复杂,而且在不断变化,加之人们的主观偏见和幻想掺杂其中,使问题更加扑朔迷离。
应当强调的是,现在发达国家的资本主义已经不是过去那个原始的野蛮的资本主义,现在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既不是马克思设想的那个理想的社会主义,也不是过去的苏联式社会主义。“山已不是那个山,水已不是那个水。”它们都是历史的、变化的。[17]
可见,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都是历史的概念。在当代世界上,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含义多变,界限模糊,迄今都没有一个统一的、内涵和外延明确的、得到大多数人认可的定义。这就是我们面对的一个基本事实。所以,我们认识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不要停留于这两个高度概括和抽象的概念上,一定要有历史的变化的观点,必须顾及时间、地点和有关条件,要深入分析它们的具体内容,包括经济、政治、文化、人的发展状况等。否则,就会含混不清,难以澄明。
三、用发展变化的观点看待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之名实关系
要认识到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这类一般概念的局限性。社会形态是极其复杂的,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概念通常只是对其中某类社会制度的概括,没有包括生产力状况、技术社会形态方面,并不是社会形态的全部。进一步说,真实存在的社会制度也是具体的、个别的、“历史的”,千姿百态,各不相同,譬如,资本主义国家的政治制度就有君主立宪制、总统制、三权分立、四权分立等种种差别。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概念都只是对这些社会制度的某一方面或主要方面的抽象概括,并非囊括无遗。而且,像一切事物一样,社会形态包括社会制度也处于不断的变化演进中,而概念一旦形成,其含义就具有一定稳定性、凝固性或惯性,不会轻易改变,从而同它原来所指称的对象不再完全符合,以至渐行渐远。
这涉及到名实关系即作为概念的词语同它所指称的事物的关系问题。从历史的发展的角度看,名实关系大体有四类情形:
第一类,名未变而实已变,这是经常发生的。如前所述,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在很大程度上就是如此:名还是那个名,但实已不是那个实。又如,我国改革开放以来所强调的共产党领导、人民民主专政等,其实际内容与过去相比也有很大不同。因此,我们党多次指出,改革开放赋予四项基本原则以新的时代内涵。[18]当然,实的变化至少有两个方向:变好与变坏。对于后者,人们常称之为有名无实。
第二类,名变而实未变,即所谓“新瓶装旧酒”。如封建皇帝变为共和国主席或共产党领袖,但个人权力至高无上的实际地位却并无多大改变,甚至实行父传子、子传孙的世袭制或最高领袖个人指定接班人的变相世袭制,一些社会主义国家为此提供了实例。正如《共产党宣言》在批评“封建的社会主义”时所讥讽的那样:他们虽然标榜社会主义,但“臀部带有旧的封建纹章”[19]。
第三类,名实都变,这也是常常出现的。当事物有重要变化时,人们或者赋予原有概念以新的含义,或者使用新的概念来称呼它。如中国现阶段所宣传的发展着的马克思主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等,同改革开放前中国所讲的马克思主义、社会主义相比,它们在表述形式与实际内容上都有一定变化。
第四类,名实均未变,这种情况在社会领域较少,因为它意味着认识和实践的完全停滞。
由上可见,名实关系的常态是变化和发展,停滞不前只是个别的特例,当代世界尤为明显。“一切不变”是保守的观念,它符合既得利益集团的需要,但不可能适应广大人民群众的利益。我们的认识应当适应这个实际,不要仅仅从字面上看问题,不要满足于“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而要用历史的发展的观点看问题,具体分析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概念真实含义和所指内容的变化,警惕僵化的、重名轻实甚至得名忘实的思维方式。
[①] 《毛泽东文集》第三卷,第331—332页,人民出版社1996年版。
[②] 《毛泽东文集》第三卷,第110页,人民出版社1996年版
[③] 《教皇谈资本主义和马克思》,法国《解放报》1993年11月2日。
[④] 参见《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卷,第33页,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
[⑤]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卷,第408页,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
[⑥] 参见《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3卷,第621—624页,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
[⑦]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卷,第408页,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
[⑧]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卷,第416页,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
[⑨]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卷,第276页,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
[⑩] 《毛泽东选集》第5卷,第81页,人民出版社1977年版。
[11] 《毛泽东选集》第5卷,第117—120页,168页,人民出版社1977年版。
[12] 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著:《中国共产党历史》第二卷(1949—1978)上册,第185页,中共党史出版社2011年版。
[13] 《邓小平文选》第3卷,第137页,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
[14] 张闻天秘书何方曾指出过这一点。参见何方:《对几个重大问题的认识》,网络文章,2011年8月。
[15] 详见拙文:《改革开放以来我党对社会主义的新认识》,《北京日报》2011年7月18日。
[16] 中共十六大报告。
[17] 我后来注意到,徐景安在2006年已经说过:“山已不是那个山,梁已不是那条梁。资本主义已不是原来的资本主义,社会主义也不是起初的社会主义。”引自徐景安:《中国改革方向之争的理论意义和实践意义》,见作者《中国未来与理念革命》一书第46页(中国财政经济出版社2007年版)。
[18] 参见中共十三大报告、胡锦涛《在纪念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30周年大会上的讲话》(2008年12月18日)。
[19]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第295—296页,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
此文发表于《党政干部学刊》2012年第3期。